1972年,同在棉紡廠工作的肖華想考大學,男友張藝謀不願意:
“你為什麽要去考大學?到那時我們的關係肯定完了。”
肖華憤憤地說:“簡直是胡說,我根本不是那種人。如果你能考上大學,我一定會很高興。”
肖華生氣,但看到張藝謀對自己的愛很感動,一年後領導推薦她去念書,肖華拒絕了。
1978年,張藝謀通過肖華姐夫的推薦來北京電影學院念書,兩人四年後結婚。之後張藝謀開始騰飛,成了第五代導演領軍人物。
1987年10月,肖華在給張藝謀洗衣服時發現了鞏俐的信。
“我的眼睛還很疼,是小楊到學校打了我……我認為人要活的自在,要勇敢地去追求幸福、愛情……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賴在我懷裏的樣子可愛極了!”
幾天後,肖華收到鞏俐男友小楊的電話,對方告訴她:
“我見過張藝謀了,他說,我和我愛人的結合是農村插隊時的誤會。”
1992年,跟張藝謀離婚4年的肖華寫了本自傳《往事悠悠》,開篇就寫:
“我從沒有生過寫書的念頭,但現在卻拿起了筆,追尋我逝去的從前……”
1951年肖華在西安出生,爸媽祖籍北京,兩人都是高級知識分子。肖華四歲被送到北京姥姥家,跟著姥姥長大。
姥姥家住西城舊鼓樓大街後馬廠,家裏院子有二百多平米大,種了棗樹、桃樹,還搭了葡萄架。
夏天晚上家人在院子裏納涼,肖華總是央著姥姥講故事,有七仙女和董永天仙配,也有牛郎織女鵲橋會。姥姥還哄她:“每年的七月七都能在葡萄架下聽牛郎織女說話。”
肖華當了真,連續兩年七夕都守在葡萄架下。
姥姥性子和藹,很少對孫輩的人發脾氣。她教育肖華要對人好,要吃苦,還要承擔責任。久而久之,姥姥影響了肖華的性格。
她凡事以姥姥為典範:“姥姥是我人生的啟蒙老師。也許有人因此誤解我懦弱,或以為我守舊,但我不願改變自己。”
1965年,肖華回到西安讀書,她相貌平平,不愛講話,同學都不怎麽注意她。
每次老師提問,班裏都特別安靜。肖華很緊張,後來才知道大家在聽她的京腔。下課後同學講西安話,肖華插不上嘴,時間久了性格更閉塞了。
就在這時,她認識了張藝謀。
張藝謀本名張詒謀,“詒”有“遺留”的意思,名是爺爺取的,希望把張家智慧傳給孫子。
那會兒張藝謀是班上最會畫畫的,每次畫連環畫都出盡風頭。有次老師安排肖華和張藝謀幾個同學出專欄,畫完後大家對肖華很吃驚:“平時不言語,沒想到真有兩下子啊!”
張藝謀被比了下去,從此他就注意起了肖華。肖華也注意起這個“少年老成”的同學,她覺得他很出挑,但是兩人沒有打過照麵,也沒講過話。
張藝謀出身不好,平日不苟言笑,說話走路都一板一眼。他是班上的尖子生,從不偏科,是老師的得意門生。
大家都怕上英語課,一旦回答不上來就得罰站,常常是站著一大片。每次隻有提問到張藝謀老師才會滿意,然後其他同學才被“赦免”。
肖華心裏窩火,覺得自己罰站在他麵前丟盡了臉,一連幾天心裏都不舒服。可越是心裏不舒服就越注意他的一言一行,但又不能太主動,肖華很苦惱。
一次大掃除擦玻璃,肖華在窗扇玻璃上看到了張藝謀的臉,張藝謀沒發現她在偷看,還時不時朝自己端詳,肖華盯著他看了好久。
還有一次肖華騎著新車到學校,路上碰到張藝謀和同學們打乒乓球,她把車子支在一邊湊過去看。結果張藝謀低聲說:“你的新車子,別放在這兒,太陽曬了不好。”
肖華很高興:“原來他不但注意到了我,還注意到了我的東西。”
下學之後,張藝謀叫住了肖華,交給她一個從同學那沒收的東西。肖華把手伸了過去,張藝謀也伸出了手,兩人的手相碰,肖華抖了一下。
後來張藝謀告訴她:“我當時覺得你的手又光又涼。”
時間一久,肖華和張藝謀的朦朧關係被同學發現了。
她聽到幾個女生議論自己:“肖華長得一般,張藝謀還老看她。”肖華心裏很不是滋味。
同學們還搞惡作劇整她,諷刺她勞動不積極,整天不務正業。他們寫對聯“苗圃勞動不去,臨潼爬山第一”,橫批是“真是笑話(肖華)”,甚至還有人寫大字的時候故意把墨汁甩到她身上。
張藝謀看不下去,製止道:“不要這樣,這樣不好。”肖華為此很感激張藝謀:“我從他那裏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保護的感覺。”
六十年代中期局勢混亂,學校開始停課,街上也接二連三出事。從那會兒起,肖華有近兩年沒見到張藝謀。
1968年11月,她卻突然收到“同學張詒謀”的來信。
在信裏,張藝謀拜托肖華向爸媽打聽上山下鄉的事。張藝謀是個要強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求人,肖華知道他的性子,立馬就給他回了信。
事後肖華納悶:他是怎麽知道我們家地址的呢?張藝謀告訴她:“我尾隨你到過你家大院,寫信前我還特意跑你家看了看門牌號呢!”
這之後,兩人開始了信件往來。他們在信裏回憶同窗生涯,還談論社會局勢,不久就相戀了。
1968年,張藝謀準備去寶雞插隊,希望肖華跟自己同行。肖華知道張藝謀喜歡自己,但對兩人的未來感到迷茫:
“農村的生活究竟是個什麽樣子呢?他能永不背叛我嗎?”
肖華猶豫了,她給張藝謀寫了一封信,親手交給了他:“我近來的想法都在上麵了,希望你認真看看。”
三天後肖華收到張藝謀的回信,看完後崩潰了。
張藝謀陳述了自己的家世。他是反革命出身,從小不知道“家庭出身”那一欄怎麽填。小學畢業那會兒,媽媽哭著對他說:“孩子你要好好學習,你和其他同學不一樣,全靠你自己努力了。”
從那時起他就鉚勁讀書,不敢寫入團申請書,也不敢提及父親。終於等到上山下鄉,一個讓所有人都重新平等的機會,卻又被肖華的信打擊了。
他說:“我心中的痛苦是無法用筆表達的!這一切的一切我是多麽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友情!”
在信裏,他還承諾自己將來會出人頭地,並“衷心地希望你能與我分享這成功的喜悅”。
看完信後,肖華泣不成聲。她被張藝謀的倔強和不屈打動,收起信後就朝他家跑去。
她說:“我突然醒悟到我們倆從開始交往那一日起,就不是一般少男少女的遊戲,而是兩顆心的碰撞。”
一開始幾人去農民家吃飯,後來學著自己做飯。肖華沒做過飯,被煙熏得直流眼淚,背柴、做飯的任務就交給了張藝謀。
張藝謀出力多,飯量大,肖華每月都省下將近一半糧票給他。張藝謀開玩笑:“要是咱倆以後不好了,光糧票我也還不起。”
每月買一次糧,買糧都是兩個男生從糧站背回來,來回三十裏路。
有次男生不在,肖華就跟另一個女生結伴去買糧,她從口袋掏出糧本,意外發現上麵的“戶主”是自己。
肖華問他為什麽不填他自己,張藝謀笑笑沒說話。
肖華感動:“我覺得張藝謀時時惦記著我,總想維護和抬高我的地位。我心裏甜甜的。”
時間一久,兩人關係自然起來。肖華幫張藝謀洗髒衣服,補破襪子。張藝謀穿黃線襪,三天兩頭就得補,補丁上撂補丁非常硬,針都紮不過去。
每次肖華歪著頭補襪子,知青朋友就衝著她笑。肖華很難過,但不是因為被嘲笑,而是覺得這樣的襪子會折磨張藝謀作為男人的尊嚴。
肖華自作主張給張藝謀買了尼龍襪,晚飯後叫到屋外給他,張藝謀穿上後不知把腳放在哪。隔了好一會他才說:“這襪子可真光滑,摸著也光,穿著真舒服……”
肖華意識到這是張藝謀第一次穿尼龍襪,她心裏一顫:“你太苦了,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好好愛你。”然後一下子撲到張藝謀懷裏。
這之後,張藝謀徹底對肖華敞開了胸懷,給她講了自己“曆史反革命”的家庭成分,說到傷心處,張藝謀倒頭痛哭:“我是反革命的兒子,幸福和愛情與我無關。你的父母不會接受我的。”
1971年,張藝謀和肖華結束插隊,進入鹹陽棉紡八廠當起了工人。兩人相距50裏地,最多一周見上一次,一般都是五一、十一節日見麵。
每次見麵,兩人都有說不完的話,分別的時候你送我我送你,肖華回到家都是晚上十一點多了。爸媽很生氣。
肖華把兩人的關係告訴了爸媽,爸爸聽後皺起了眉,他說:
“張家出身這麽不好,我們怕你跟著受委屈!咱們也不想高攀,隻求你找一個平平常常的人家,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就行了。”
肖華哭著替他辯解:“張藝謀是無辜的,我不能離開他。”
下次見麵,肖華把父母態度告訴了張藝謀,他聽後低下了頭,喃喃地說:“你父母是對的,對的。”
1972年,在棉紡廠工作的張藝謀愛上了攝影。為了買一部相機,他和肖華兩人一毛一毛開始攢錢,攢了兩年才買了一部海鷗牌相機。
張藝謀用這個相機拍了不少作品,有《對弈》《中國姑娘》,還有《白雲深處有人家》,有不少還發表在了《中國攝影》雜誌上。
也是從1972年起,國家允許工農兵學員考大學,肖華想上大學,但連續兩年都沒考上。
得知女朋友要考大學,張藝謀吃了一驚,他問肖華:
“你為什麽要去考大學?現在的學校你又能學到什麽?學三年,三年之後會成什麽樣子,到那時我們的關係肯定就完了。”
肖華憤憤地說:“簡直是胡說,我根本不是那種人。如果你能考上大學,我一定會很高興。”
張藝謀又解釋:“這不是你主觀願望想要改變,而是客觀環境造成的。你和同學們朝夕相處共同語言多了,由不得你不變。”
肖華雖然生氣,但看到張藝謀的憂慮很感動,她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一年後領導推薦她去念書,肖華拒絕了。
1978年,張藝謀聽說北京電影學院招生,下決定要考大學。他把前幾年拍攝的電影作品粘貼成冊,帶到北京給招生辦的老師看。
老師大為讚賞:“從來沒見過攝影基礎這麽好的學生!”但一問年紀,紛紛搖起了頭。
張藝謀已經28了,而攝影係最大年限是22歲。張藝謀心灰意冷回了西安,他把知識教給兩個學生,說:
“我幫王進考進去,以後我求他在學校借點書就有可能了。外麵很少有這樣的書籍,我想係統學一下,我真是不甘心。”
肖華看到張藝謀沮喪的樣子,求自己姐夫寫了推薦信。推薦信輾轉幾次交給了文化部部長黃鎮手裏,對方看了張藝謀的作品,說:“年齡大了少學兩年,四年長了,上兩年也行嘛!人才難得。”
就這樣,1978年秋張藝謀坐上火車前往北京電影學院,上學之前,他還跟肖華約定了畢業就結婚。
張藝謀一走,肖華精神上的空虛就來了。
她工作日在工廠工作,周六周天不知道做什麽,她發現自從張藝謀離開,世界開始變得陌生起來:
“愛情在給人幸福的同時,也限製了人的創造力,自己突然變成了一個無所適從的庸人!”
她也不敢回西安,一看到馬路上成雙成對的男女都倍感淒涼。肖華急欲解脫這種空虛,她開始收看電大的英語課,準備轉型當一名老師。
那時肖華想的是:他現在是學生,我卻成了老師,這多麽有趣!沒想到張藝謀知道後狠狠批評了她。張藝謀指責肖華沒有長遠打算,並鼓勵她要認真工作,爭取早日調回西安。
肖華違背了張的意願,她說:“我堅定地選擇了教師這個職業,我無論如何也不敢麵對空虛和煩躁了。”
圖源:網絡
張藝謀上學半年,逐漸起了變化。肖華感覺他關心起自己的容貌和衣著。
1978年寒假,肖華寫信告訴張準備做一條藍褲子。張藝謀回北京之後,每封信都要提到這事,他要求褲子要做的“寧長勿短”:一要臀部包緊,二要長及腳麵。
他還說:“衣服要少而精,標準是穿著好看。穿衣服一定要有壟斷性,自己穿的別人很少穿,才能顯示個性。”
肖華是老師,為人師表不敢走太遠。她就模棱兩可地糊弄了一下,結果張藝謀生氣了,指責對方思想僵化,不能欣賞美。
肖華也賭氣,硬是每天穿著藍褲子上課。
1985年5月,張藝謀即將畢業,他給肖華寫信讓她去北京結婚。
與此同時,他也麵臨著畢業分配。張藝謀想留在北影廠,但是名額少人數多,肖華又建議他留西安,張藝謀也不願。張是家中長子,他說:
“要是我回了西安,家中的大小事肯定都先找我。我不能再耽誤時間了,隻想一心一意工作。”
肖華聽了這話不太舒服,但她支持丈夫的決定。
最終張藝謀被分到邊遠的廣西電影廠,他很苦惱:“這可能還是入學時和學校的不愉快,使他們始終對我抱有成見。去廣西廠後,我一定奮發努力,讓學校請我回來,證明他們錯了。”
不久肖華懷孕,張藝謀卻得前往廣西,他安慰肖華:“我這個人就是事業心強,想幹什麽,一門心思都用上了,就是在身邊也不一定能照顧好你。”
肖華問:“你有沒想過,找一個同行作妻子,就能和你一塊幹,對事業有好處!”
張藝謀說:“我不願意。夫妻之間怎能整天談什麽藝術、事業,在外麵已經夠累了,在家裏我需要的是溫順的妻子,安逸的家庭。”
1983年3月,肖華產下女兒。第二天寫電報讓張藝謀取名,那天張藝謀正在拍攝《一個和八個》,一個同事說:
“今天是四月一日,從今天起我們就自己幹事業了。三月三十一是我們大夥兒平凡生活的最後一天,就叫張末吧。”
就這樣女兒的名字定了,肖華說:“自打末末出生之後,張藝謀在事業上就開始步步上升,連連獲得成功。”
1985年,張藝謀拍攝的《黃土地》得了金雞獎最佳攝影,不久受邀參加香港國際電影節。那次張藝謀理了個平頭,不少人把他認成日本人,說他長得像三島由紀夫。
從那以後,每有活動或是出國,張藝謀都會理一個平頭,書架上也逐漸有了三島的書。
圖源:《秦國人》
不久之後,肖華調往西影廠工作,廠裏還破例給他們分了一套房子。
從1968年的第一封信起,到1982年張藝謀畢業,14年裏肖華收藏了大捆張藝謀的信。
搬家時張藝謀看見肖華還保留這些,要求妻子把信全部燒掉。他還索要回了1972年一封血書。那是兩人剛到棉紡廠工作那會兒,離得遠、見得少,張藝謀怕肖華離開自己,在她生日時送上了一封血書。
對於要回血書,肖華表示理解,覺得這種形式損害了丈夫的男子漢形象,但她對要回信件不理解:
“為什麽不能保留這些信呢?”
張藝謀說:“我們現在是老夫老妻了,還留著戀愛時期的東西幹嘛……就是以後孩子大了,你有時間了,看那些信又有什麽意義?我們又不會離婚!”
聽到“離婚”倆字,肖華心裏一震,她感到屈辱又陌生,決心把那些信燒掉。但還是保留了大學時的通信。
圖源:《往事悠悠》
肖華在西影廠圖書館工作。她喜歡這份工作,既安靜又可以讀書看報,不久生起了讀書的念頭。
張藝謀不同意:“你要去上學,那末末怎麽辦?”
肖華建議讓張藝謀媽媽幫忙帶孩子,還說要找個保姆,但張藝謀都拒絕了。兩人吵了起來,肖華覺得,張藝謀的潛台詞就是:“你是女人,你不能去上學,隻能在家帶孩子。”
就在這段時間,肖華再次懷孕了,孩子不能生下來,隻能去流產。那天張藝謀替肖華去接孩子放學,張末不認他,說:“我讓媽媽接,每次都是媽媽接我。”
到了晚上,張藝謀為肖華做了晚飯,告訴她明天自己就要出差,去山西選演員。
他說:“我想說你的情況,沒好意思說出來,就這樣定下了。明天中午兩點的飛機,一點鍾到廠門口等車。”
肖華聽後心中慘然,但還是答應了。
她說:“女人一生中最需要丈夫在身邊的時候能有幾次!假如有一天我病得快死了,而這時正好有一個顯示他才能、讓他成功的機會,他定會毫不猶豫地奔向那機會,把我這個快斷氣的人扔到邊的。”
1986年,張藝謀擔任演員拍攝《老井》,拍了幾場大尺度激情戲,廠裏閑話多了起來。
有人造謠說,肖華帶著女兒去看樣片,結果女兒在電影院叫嚷起來,問爸爸怎麽跟阿姨睡覺。
肖華很生氣,她支持丈夫的藝術創作,但心裏也不免酸溜溜的。一天晚上她問張藝謀:“你們演床上戲的時候,你離與你配戲的女演員那麽近,你有什麽感覺?”
張藝謀說:“能有什麽感覺,那麽多人圍著,大燈光照著。要說有感覺的話,就是你從不用香水,那些女演員都有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聽了張藝謀的話,肖華終於吃下了定心丸。
圖源:《老井》
1987年夏,張藝謀首部擔任導演的《紅高粱》開始拍攝。到了8月,肖華提出想去看看他拍片的工作環境,也想去距高密不遠的青島逛逛。張藝謀拒絕了,說不久要從山東轉寧夏,期間路過北京,要他們去北京逛逛。
肖華沒法,帶著張末來了北京看望姐姐。一天她帶女兒去雍和宮玩,突然聽張末喊了聲“爸爸”。
她扭頭一看,隻見一塊廣告牌貼著《老井》裏的場景,還是張藝謀和女演員相擁的場景,她一陣心酸,覺得一家人本有機會團圓,張非讓娘倆來北京,還叫孩子對著廣告喊爸爸。
待到張藝謀來北京跟兩人相聚,張藝謀告訴肖華,陳凱歌邀兩人去他女朋友家做客,還特意加了句:“她母親是章含之。”
肖華有點膽怯:“免了罷,我就不去了。這兩天有點感冒,在人麵前鼻涕眼淚的怪丟人的。”
但張藝謀說:“凱歌特別強調要讓你帶著末末一起去。”肖華心裏熱熱的,對陳凱歌很感激。
圖源:《紅高粱》
這年十月,肖華在給張藝謀洗衣服的時候從褲兜裏掏出來一封信,開頭就是:“你走了,把我的心也帶走了。”
接著信裏寫,“我的眼睛還很疼,是小楊到學校打了我。鬧過之後,現在校園裏都在討論這件事,大家猜測我外麵有人,也有人猜到了你。”
“我認為人要活的自在,要勇敢地去追求幸福、愛情……我想結婚,我希望能得到答複……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賴在我懷裏的樣子可愛極了!”
肖華腦袋全麻了,她看了下署名,正是《紅高粱》的女主鞏俐,她又看了看睡覺的張藝謀,手裏的信直打哆嗦。
事情暴露不久,一天晚上張藝謀氣勢洶洶地問肖華:“你是不是把那些事告訴了她的男朋友?”
肖華根本不認識鞏俐男友,她看著張藝謀焦急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
兩天後的中午,張藝謀直奔家門,用手指敲著肖華的頭,瞪著眼說:“你到底給她的男朋友說過這件事沒有?”
肖華被張藝謀的粗魯惹怒了:“張藝謀你別昏過了頭!”張藝謀又大喊道:“那別人怎麽會知道得那麽詳細?”
正在睡午覺的張末被吵醒了,帶著哭腔問“爸爸為什麽和你吵架”,肖華一把摟住孩子,淚流滿麵。
晚上張藝謀回家,情緒穩定了點。他點上煙默默地說:
“如果是你或家裏人說的這件事,我還是可以理解的,現在我感覺這是有人別有用心,想借這事給我好看,整垮我……在中國,這種事能使個人身敗名裂。”
接著他又說:“作為我,現在有的榮譽已經夠了,我不想再幹了……她說她也不想再上學了,她想給我生個孩子……”
肖華又氣又怕傷到他,熄了燈轉過身去。
那一夜,張藝謀歎著氣睡著了,肖華一宿沒合眼。
1987年11月6日,張藝謀為《老井》的事宜參加夏威夷電影節。張藝謀走後兩天,肖華接到鞏俐男友小楊的電話。
對方自報家門,說:“他們太不道德,太不像話,你對這事有什麽看法,打算怎麽辦?”
肖華表示無可奉告,隨後掛了電話。沒過兩天對方又打來了:“張藝謀已經從夏威夷回來了你知道嗎?他一回來就去找她,給她買了化妝品和首飾。”
對方還告訴她自己跟張藝謀見過一麵:
“我問張藝謀,聽說你愛人很不錯,你這樣做對得起她嗎?張藝謀說,我和我愛人的結合是農村插隊時的誤會……”
聽到這一句,肖華感覺心像被尖刀猛地捅了一下,接下來的話就都聽不清了。
1988年2月,《紅高粱》在西柏林電影節上斬獲金熊獎。晚上已經十一點多了,肖華突然聽見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吳天明的愛人。
“肖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紅高粱》獲獎了,還是大獎。”
肖華一愣,脫口而出說:“我多麽希望不得獎。”她隨之意識到不該這樣說話,改口說:“對,我為西影廠高興。”
3月初張藝謀回西安,廠裏組織人去接他。吳天明特意囑咐肖華帶上張末去接機,肖華囑咐女兒:
“一定要像在家裏一樣親熱,不要怕周圍那麽多人,相對爸爸說什麽就說什麽,想親爸爸,想抱爸爸都可以,都應該。”
張末眨巴著眼睛不住點頭,樣子很興奮。
3月6日,張藝謀和肖華帶著女兒去奶奶家。路上張藝謀說:“我們不坐車,走著回家吧,路上說說話。”
張藝謀繞著彎子,五分鍾還沒進入正題。肖華不耐煩了:“行了,你的鋪墊也太長了,就直說吧!”
張藝謀開始講話:“我的感情已經是回不來了,我想和她在一起,過另一種生活。”
“你怎麽不明白,現在的環境是什麽樣子。你看那些小年青就很明白,好就在一起,沒感情就分手。再過五年、十年,那時社會潮流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一定會變的。”
肖華說:“很可能。但很可悲我不會跟潮流……我已經37,你也38,我們都不年輕,我們相愛十幾年才結婚,所以離婚也不能這樣輕率。”
晚上回了家,張藝謀又一次談起了這件事,他表示離婚後會對張末好:
“我要讓她受最好的教育,我要用我的影響為末末創造一切條件。”
肖華笑了:“我相信末末長大成人之後,她一定會說,我什麽都不需要,我隻要一顆做爸爸的心。”
1988年夏,兩人協商離婚。
離婚之後,各種報道、消息湧來。《文藝報》發表了一篇《張藝謀其人》的文章,文章被各類報刊轉載,嚴重影響到肖華和女兒生活。
她說:“我渴望安寧,我已經飲過張藝謀斟與我的一杯苦酒,而那些熱衷花邊新聞的人卻還要逼我吞下第二枚苦果。”
1988年底,肖華動筆自傳,取名《往事悠悠》。
她在書裏說:“毫不避諱地說,我對張藝謀的愛是真誠的,他過去對我的愛也是真誠的!我和他相戀相知相結合,相攜相伴走過了二十二個年頭,我過了二十二年真正的生活,這才是一種真正的舒展和灑脫。”
“我可以直麵我的人生。”
在自序最後,她說:“別了,張藝謀,我和女兒衷心地祝願你迅速地穿過高粱地,奔向更輝煌的前方。”
圖源:《大紅燈籠高高掛》
離婚之後,張藝謀和鞏俐走到一起。兩人合作了《古今大戰秦俑情》《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等多部影片。
《古今大戰秦俑情》是鞏俐畢業前拍的最後一部電影,她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自己願意做一名家庭主婦,與有情人成眷屬。”
1995年,談了8年戀愛的鞏俐想要結婚,她說可以為張藝謀退出娛樂圈,給他生四個孩子。結果張藝謀說:“結婚不就是一張紙嗎?你為什麽非得看重這張紙呢?”
三個月後,《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入圍戛納。那時兩人已經分手。記者問:“《搖啊搖,搖到外婆橋》是不是你倆合作的最後一部電影?”
張藝謀沉默不語,鞏俐笑著說:“他是個好導演,我們當然可以再合作。”
說完鞏俐就紅了眼眶,隻能轉過身背對鏡頭。
離婚之後,肖華獨自撫養女兒。張末從小很爭氣,成績好,文筆好,曾用稿費給母親買過一副手套。
張藝謀虧欠女兒,在物質上給女兒提供了很多幫助。1999年,張末前往哥倫比亞大學念書,後來又在李安的推薦下前往紐約大學進修導演和編劇。
2009年後,張末開始出現在張藝謀的電影裏,先是在《三槍拍案驚奇》裏擔任剪輯,後又成為《山楂樹之戀》和《金陵十三釵》的副導演。2021年還和父親聯合執導了賀歲片《狙擊手》。
肖華也從西影廠退了休,守著女兒幾十年沒有再嫁。
早年下鄉插隊,張藝謀多次講過一個《西西裏的檸檬》的故事。
肖華很愛聽這個故事,每次都被打動落淚。
故事的主角是一名長笛手。他時常資助一對吃不起飯的意大利母女。時間久了,長笛手發現這家女兒有唱歌天賦,聲音像百靈鳥一樣婉轉動聽。他不顧父親反對,花掉自己所有積蓄為她租鋼琴、買琴譜、請教師。
長笛手還變賣房產,送她去大城市的音樂學院接受教育。
女孩上學期間,長笛手一直跟她保持通信,他不知道信是母親寫的,每次收到信都很開心。在信裏,他約定等她五年,等到女孩事業有成後再來娶她。
五年後女孩成了著名的歌唱家,長笛手帶著家鄉西西裏的檸檬去看望她,結果卻沒有見到。母親得體地對長笛手表示感激,然後就送走了他。
長笛手走後,女孩從房間裏出來,問:“他走了?”
母親點了點頭,說:“可憐的人。”
母親把長笛手帶來的檸檬給她看,女孩感歎:“多好的檸檬啊!”
她抱了滿懷的檸檬,一邊朝客廳跑去,一邊大聲叫喊:
“西西裏的檸檬,西西裏的檸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