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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和他的男人們

(2022-03-26 15:37:37) 下一個

作者:逗逗龍     來源:視覺誌

今年,海子又食言了。
當年,他在詩裏寫:“春天,十個海子全複活。”
眼下春日已至,轉眼清明,他卻沒有回來。
海子如果天上有知,大概會皺著眉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啊,你的詩,很多人都不懂是什麽意思。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被收進中學語文課本,傳給一代又一代中國的孩子。很多人都說喜歡,可是,誰又真的了解“海子”?
80年代的中國天才詩人,隻活了短短25歲,便臥軌自盡。他留給人間二百餘首詩,共二百多萬字。
人們讀海子的詩,讀不懂他的詩。因為他想做詩歌世界的王,王的世界,注定孤獨。慶幸的是,當年他有同路知己,甚至同生共死。
3月26日,他的忌日,紀念這個殉詩的赤子,和他與知己們的光輝歲月。
孤獨的神童
海子是1964年生人,生在安徽省安慶市懷寧縣—— 一個貧窮的縣城。他父親種地,也有裁縫手藝;母親識字,前麵生過兩個女兒,都在繈褓中夭折。
父母為他取名“查海生”,或許是期待長子能如蛟龍出海,萬裏長空。
     海子父母   
查海生不負所望,兩三歲看母親讀報,就有了認字的意識;五歲,查家灣舉辦毛主席語錄背誦大會,他站上演講台,背的語錄比村裏任何人都多。
村民們說,查裁縫家養出個神童。
父母激動地把他送進學校。五歲的孩子坐在教室第一排,寫字勉強能夠著桌子,次次考試拿第一。
稍長大一點,他就每天背著籮筐出門,給家裏打草,幫父母減輕負擔。
而父母肩上的擔子還在日日加重。他陸續有了三個弟弟,嗷嗷待哺,軟糯可愛,都讀書,都不是天才。
海子一個人頂著“神童”的光環長大,上課時承受著老師熱望的眼神,下課後,他吃家裏專門為他開的小灶——很鹹的炒白菜。
他一路飛奔著成長,無人能望其項背。四年中學讀完,他成績傲人,個頭瘦小,十五歲參加高考,順利成為北京大學法律專業的新生。
父親擺酒招待親友的那天,他懵懂而快樂地接受恭賀。他尚未意識到,在這個村子裏,並沒有人真正懂他、理解他、追上他。他孤獨而不自知,癡兒尚未頓悟。
始於三人行
查海生入學北大那年,是1979年,中國剛剛改革開放。
那也是文學和詩歌的年代,每一座大學都是一片文藝的海洋。北大禮堂能容納3000多人,一開詩會就座無虛席。
查海生不可避免地參加了幾場詩會,讀了幾本詩歌,又讀了哲學和美學的書,愛上尼采和海德格爾。那些辯題、神話、詩詞讓他心潮起伏,神經亢奮。
詩人覺醒了。
他以“海子”的身份,將自己的二十多首詩歌在校園中傳發,驚動了北大五四詩社的核心成員—— 一個中文係79級學生詩人。他細讀了海子的詩,驚才絕豔。
他主動找到海子,伸出手:“你好,我是駱一禾。”
海子友好地握上那隻手,迷迷糊糊地開啟了一段偉大的友誼。他還不知道自己認識了一個天使。
他隻覺得這個同學很儒雅,周身散發著一種寧靜、矜持的南方詩人氣質。他們聊了新寫的詩歌,談到哲學,說到黑格爾、北島,句句投機,相見恨晚。
      海子自印第一本詩集《小站》   
駱一禾興奮地把海子引薦給另一個朋友,他叫西川,外語係,很洋氣,外貌卻高大樸實,一看就是北方男人。
西川沒想到,駱一禾會帶一個“孩子”來聊詩,“孩子”瘦小,紅色的圓臉上有一雙大眼睛,邁著“農民式的笨重步伐”。
毫無懸念,他們被彼此的學識和詩歌技巧折服。往後的日子,三人行,談時代和旅行,討論詩歌和哲學。一杯小酒,兩碟下酒菜,熏香了一段美好純粹的學院時光。
三人行之外的時間,西川喜歡旅行,駱一禾有女朋友,而海子隻有詩和自己。他並非性格孤傲,相反,人們都覺得他隨和好相處,叫他“孫子”他都不回嘴。
可他不唱歌不跳舞,不看電影不聚會。他封閉自己,不輕易對任何人、事、物投射情緒和能量。
他有自己的靈魂歸處,他在黑夜裏為火寫詩,在草原上為羊寫詩,在北風中為南風寫詩。他別無所求。
高處不勝寒
海子畢業時,隻有19歲。他不想去法院,被分配到中國政法大學。
1984年起,他寫的《亞洲銅》和《阿爾的太陽》廣為流傳。學生們喜歡他,請他在課堂上背誦“海子的詩”。他背了《亞洲銅》,掌聲雷動,崇拜者驟增。
後來,有個漂亮的女學生當眾向他表達愛慕,他接受了,從此開始刻骨銘心的師生戀情。他為愛人寫下無數首情詩,一封情書可以寫到兩萬字。
他一個月拿90塊錢工資,自己花很少,大部分寄給家裏。他讓母親吃上了北京的果脯和點心,讓弟弟用上了北京的參考書。他的生活新鮮又有奔頭。
可他沒感到幸福。
他全部的事業就是詩歌的事業。他要用詩高歌祖國,憐憫世人,馳騁宇宙。他覺得,那才是他的使命。
萬人都要將火熄滅
我一人獨自將此火高高舉起
此火為大
開花落影於神聖的祖國
為了將詩寫得更好,他修煉氣功,遠走蒙古、青海、西藏,拜訪同行和修行者。他不顧忌諱,拿走了藏區瑪尼堆旁邊的佛像,隻為尋找開啟靈感的鑰匙。
他越陷越深。
相比之下,駱一禾和西川活得很是“世俗”。駱一禾是個寵妻狂魔,走到哪裏都惦記著給女朋友買禮物,寫情書。
他去廣州時,一心惦記給女朋友買遊泳衣,十塊錢一件已經不算便宜,他糾結尺寸和款式,一口氣買六件,隻為博佳人一笑。
他畢業後成為北京出版社的編輯,工作認真努力,還得過兩次優秀編輯獎。
而西川寫詩、寫散文、出國,至今活躍在傳媒行業,今年還在為紀錄片擔任解說。
大家都離不開詩歌,卻也離不開生活。唯有海子,在快速地遠離生活。
詩王的崩潰
我有三次受難
流浪、愛情、生存
我有三種幸福
詩歌、王位、太陽
其實海子並不十分清楚自己的狀況,愛情、生存,或是王位、詩歌,全部都在將他推向絕境。
他的作息一團糟,每天上午睡覺,下午讀書,偶爾吃點東西。晚上7點以後開始工作,瘋狂產出。
他不參加學校會議和集體活動,不寫學術論文憑職稱,工資永遠都拿最低。他不跟領導和同事溝通,一次他帶著母親參觀學校,偶遇校領導,領導打招呼,他一聲不吭。
他愛情失意,但是正常,他不想給姑娘名分。西川和駱一禾相繼結婚,他真誠勸阻:不要結婚。
他常常寂寞,又耽於寂寞,他陸續失戀四次,難過到想自殺。
我請求下雨
我請求
在夜裏死去
他的生命中隻有詩了。在詩歌的世界,他是太陽,普照大地。他是王,頭戴皇冠,手舉火炬。
可詩人們嘲弄他,說他犯了時代性錯誤,說他的詩“水份很大”。有一次,他最得意的《太陽》在詩會上被人痛批,他回家大哭一場。
王需要被臣民仰望,可這地球上,從來知音難求。
他的詩越來越頻繁地提到死亡,提到鮮血、屍體、頭蓋骨。詩被染成黑紅的色調,可是朋友們並沒有意識到危險。畢竟,一個詩人,什麽不敢寫呢。
朋友也不知道,海子“練功”練到出現幻覺。他自認為打通了“小周天”,很少吃飯,他覺得自己的肺爛了,咳嗽就要吐血。他給校領導寫信,“揭發”身邊的朋友是惡魔。
生命的最後一年,他身心崩潰,完全失控。
不用訴離殤
海子過世前幾天,見了前女友,歸來酩酊大醉,胡言亂語,醒來後悔不迭。
1989的3月25日夜裏,他的鄰居聽到他在房間裏大喊“我活著沒意義了”。
這大概是他對人間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一早,他收拾幹淨宿舍,穿上一件紅毛衣,在背包裏放了四本書和幾個橘子,坐上了通往山海關的火車。
他終於去了遠方的遠方。受難結束了。
西川不願多談海子的死亡,一是理智,二是沒有時間。他忙著和駱一禾整理海子的遺稿,抓緊籌備詩集的出版。
而駱一禾,那個儒雅如玉的人,隻會將失去摯友的痛苦埋進心裏。他喝酒喝到吐膽汁,清醒後,心裏隻有海子的詩。
此前,他已經耗盡心力寫作很久,自己的詩集也即將出版,海子出事後,他將所有的事丟在一邊。
他對出版社說,他會把書號讓給海子,並認購海子的圖書;他放棄自己之前的稿費,不收取任何勞務費,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海子的詩順利出版。
      海子手稿   
他謄抄詩稿,寫序言,忙得昏天黑地,他的新婚妻子看著他的背影偷偷地哭,隻是勸不住。
他說,海子離開,他就要負載他昨日的行囊。
他苦幹了49天,終於驟然倒下。5月14的淩晨,駱一禾突發腦出血。救治無效,昏迷18天,離世。
他的絕筆,是寫於13日夜裏的《海子生涯》。
當年,駱一禾、海子、西川在北大讀書時,每每聚在一次吃飯,西川都滴酒不沾。那兩人醉笑三萬場,全靠西川來收拾殘局。
沒想到,多年過去,人生竟也如此結局。海子一生兩個知己,一人痛苦伴他去,一人冷靜收殘局,都不用訴離殤。
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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