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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侃章:煮酒論風雲,1935年國軍上將授銜揭秘

(2021-08-29 15:17:35) 下一個
上將煮酒論風雲

作者:陳侃章

浙江人民出版社於2012年4月出版了《飛將軍蔣鼎文》。2013年10月第九屆海峽兩岸圖書交易會在廈門舉行,《飛將軍蔣鼎文》被台灣華藝學術出版公司相中,一舉購買繁體版權,海峽兩岸相繼出版了內容完全一致、不加刪改的國民黨重要軍政人物傳記。該書傳主曆經國共兩黨鬥爭和合作的不少曆史大事,本文以蔣鼎文授受軍銜為例展開,對那批風起雲湧的民國重要軍政人物作了節點式描述。

 

蔣鼎文與蔣介石

 
一、國民政府統一授銜的背景
 
幾乎沒有一個士兵不夢想當將軍,幾乎沒有一個將軍——這裏特指戰爭年代的將軍,不是從戰火中摸打滾爬、衝殺出來的。將星的摘取,固然是軍人的“功成”,然這一“功成”又豈止是萬骨的堆砌?故此,軍銜的授任、“座次”的排列須有章可循,法理有度。
 
國民政府軍隊的軍銜製度,在1935年之前是比較紊亂的,尤北洋時期的國民政府及孫中山時期的南方政府和武漢政府,“將軍”之銜授予不大嚴肅,甚至過於寬泛,象薛嶽、熊斌、孫連仲、鹿鍾麟等已獲上將之銜,軍事參議院裏更是上將排排座。為改變這種軍階過濫的現象,時任軍政部長何應欽遵照蔣介石的旨意,於1935年初, 以“陸軍官階過濫,殊非尊重名器之道”為由,呈請國民黨中央,提出減少上將員額,對一些名實不符的上將下調至中將,對中將、少將晉升進行嚴格控製。這一報告在國民黨中政會上表決獲得通過。稍前,國民政府又規定:“上將需經實職年資已滿並於國家建設有殊勳的中將晉任”,又加上二道門檻。
 
1935年3月,《國民政府公報》公布了《特級上將授任條例》、《上將任官施行條例》,明確規定“中華民國陸海空軍最高軍事長官為特級上將”;而符合晉升條件的“陸軍上將分一級、二級。”
 
蔣鼎文
 
其時的中國,蔣介石認為中央紅軍已被他趕入絕境,徹底消滅隻是時間遲早而已;地方實力派已無翻江倒海之力,再施收買,天下英雄就盡入彀中;日軍在窺測時機,中日難免大戰。故軍隊的整頓調度、將領的論功行賞、名器之道需作法理程序上的調整,以便屆時匯聚戰力,統一軍令、集中指揮,重整江山期有時。
 
於是根據國民政府頒布的兩個條例,在1935年4月1日,蔣介石被國民政府授任為“民國史上唯一陸海空軍特級上將”。
 
4月2日,授任陸軍一級上將8人,為閻錫山、馮玉祥、張學良、何應欽、李宗仁、朱培德、唐生智、陳濟棠。
 

台灣時的張學良

 
4月3日,授任陸軍二級上將20人,為陳調元、何成浚、朱紹良、韓複榘、宋哲元、劉湘、劉峙、萬福麟、何鍵、白崇禧、劉鎮華、顧祝同、商震、傅作義、徐永昌、於學忠、楊虎城、蔣鼎文、龍雲、徐源泉。
 
4月4日至10日,授任楊傑等89人為陸軍中將。
 
4月13日至4月22日,授任黃傑等230多人為陸軍少將。
 
顯然,這些舉措是軍隊進入正規化和國際化的標誌。
 

楊虎城
 
二、一級、二級上將的“含金量”
 
需要指出的是這個時候還沒有“上將”、“上將銜”一說,這兩個級別是因為後來職多額少,矛盾突顯,作為一個過渡而追加的。還有一點也需要說明,這時公布的將領,除一級上將、二級上將之外,其他的中將、少將人數當不止這一些,尚有少數將領未經公報公布,但大體是如此了。故而1935年4月公布的首批上將、中將、少將,是頗具“含金量”的。
 
何應欽時任國民政府的軍事委員、軍政部長,是8個一級上將中唯一的嫡係,其他7人,除朱培德外,都是地方實力派的一號實權人物,他們與蔣介石或明爭暗鬥,或殊死搏殺,至授任時亦未止息。蔣介石還是這樣安排,用意自明。
 
蔣鼎文與何應欽、朱培德的關係之深不用多說;與李宗仁的關係也不淺,他們並肩作戰過,以至7年多以後,李還出麵調停蔣鼎文與湯恩伯之間的矛盾。蔣鼎文與馮玉祥、閻錫山的單獨交往,迄未見有更多的記載,隻不過在戰場上時常兵戎相見,由此前推5年的中原大戰中,馮玉祥調集5個師,欲一舉將蔣的第九師聚殲,蔣鼎文險些被包了“餃子”。與閻錫山的直接交道,為閻任第二戰區司令長官時,蔣鼎文、朱德兼任第二戰區副司令長官。與張學良交往次數不多,然相識相談很深,兩人在交心的同時,還有一次意外的“流血交往”經曆,又平增友誼。西安事變前夕,蔣介石派蔣鼎文與張學良搭擋“剿共”,兩人相知相交投緣也是一個重要因素。與陳濟棠,蔣鼎文不是一般的熟悉,而是私誼相厚。
 

陳濟棠
 
在首批一級上將中,相對說來,陳濟棠的資曆或許最淺,起點也最低,但風雲際會,特別是“福建事變”的突發,使陳濟棠坐享漁翁之利,其軍事實力得到迅猛發展,乃有“南霸”一方,檄調全國地方武裝之勢。在“平閩”與“剿共”中,蔣、陳兩人頻頻相晤,共謀會商,合作不少。不過一年以後,陳濟棠欲在兩廣武力反蔣,蔣介石乃令蔣鼎文將部隊開駐粵邊。蔣鼎文在3天之內,便集結了5個師的兵力,向閩粵邊境挺進,同時致電陳濟棠:“你革命多年,屢立戰功,中央俾以東南重任,可謂厚矣!你妄圖變心,使人民遭受塗炭,於心何忍。且中央大軍,已雲集邊境,如不亟早懸崖勒馬,李濟深前車之鑒當不遠矣。希兄痛改前非,弟當致電中央,確保你一切安全及出洋考察。”陳濟棠即複電函:“吾兄金玉良言,深為感謝,方命尊辦,特複。”如若不是“六一事變”和平解決,蔣鼎文的部隊即為入粵討陳的先鋒。
 
這裏有必要宕開一筆,既用張發奎的回憶來證實此事,又說明張發奎有時也自我拔高。張發奎回憶說:“當陳濟棠、李宗仁發動兩廣‘六一事變’後,蔣先生決定分兵幾路征剿。他指定我為前敵總指揮。於是我率領兩個師與其他單位,自江西進擊粵北,羅卓英擔任我的副手。我對蔣先生說我不想參加內戰,建議羅卓英取代我的職務。他不勉強我,說我可以掛前敵總指揮的名義,讓羅卓英執行。他要我去福建協助蔣鼎文,他正準備進攻廣東的東江地區。我的職位蔣先生沒有發布正式任命,他隻是簡單告訴我去協助蔣鼎文,但是事實上蔣鼎文必須聽我的,因為我的職位比他高。”
 

張發奎
 
曆史的事實是在兩廣“六一事變”時,蔣鼎文出任二級上將已一年多,軍事要職是駐閩綏靖區主任,兵多將廣,手握重權。而其時的張發奎是一個中將,且沒有真正掌握兵權,蔣介石讓張去福建僅讓他去“協助蔣鼎文”。但張的“回憶錄”遊離了時也勢也的背景,玩了一點點虛榮。
 
張發奎是一代名將,北伐尤有殊勳,因追隨汪精衛,所以蔣介石施展權術解除了張的第四軍軍長職務,僅僅給了軍事參議員的虛職上將(院長唐生智),到1935年4月授銜時,又將其上將銜擼到中將,名實都剝離。蔣介石稍後為籠絡張發奎,讓他去接替衛立煌出任“閩、贛、浙、皖邊區”的“清剿”軍總指揮。然此時中央紅軍早已北上,蔣介石的軍事重心已不在此,張發奎本人也心意闌珊。
 
對於自己僅僅是一個“中將”銜,張發奎還是耿耿於懷。他繼續回憶道:“有一次我去南京時,何應欽告訴我,蔣先生後悔已往待我甚不公平,但遺憾的是,二級上將的名額已經用完了。我從歐洲回來後,正逢國軍將官授銜。條例規定,掛四顆星的一級上將有8位,掛三顆星的二級上將有 22 位(按,張回憶有誤,實為20位),五星特級上將僅1位。何應欽、白崇禧、李宗仁、閻錫山、馮玉祥、陳濟棠、李濟深、張學良當上了一級上將(按,張回憶有誤,有點張冠李戴,此時李濟深非一級上將、白崇禧是二級上將,張漏列了唐生智、朱培德這二位一級上將),蔣是唯一的五星特級上將。邊區‘清剿’總指揮本應授二級上將軍銜。鑒於我的資曆(當過孫中山衛隊營長),二級上將也已經偏低了。我完全有資格當戰區司令長官,但我從不求官。我告訴何應欽,我不在乎。我被授予中將,加二級上將銜(按,時間誤,張遲至1936年9月12日才中將加上將銜),何允諾一旦出現空缺,我會立刻真除上將銜。”
 
直至10年以後的1945年10月3日,張發奎的陸軍“二級上將”終於實授,自此直至以終都是如此。
 

錢大鈞
 
其實,從軍銜晉級這個角度看,錢大鈞、陳儀、湯恩伯等似乎“更虧”些,這句話當然有笑談的成分。錢1936年9月為陸軍中將加上將銜,陳儀1937年9月為中將加上將銜,湯恩伯1946年2月為中將加上將銜,他們的資曆和閱曆在此也不展開了,但直至以終這三人都未實授“二級上將”。
 
再回到主題上來,二級上將計20位,這當中,真正屬於蔣介石嫡係的隻有朱紹良、劉峙、顧祝同、蔣鼎文四人,占比五分之一。其他的二級上將大多來自各個地方實力派係,在較大派係中是二號實權人物,在較小派係中為一號實權人物;還有個別將領為原非嫡係,而此時已為蔣介石所重用的軍事實掌者。
 
不難看出,第一批的一、二級上將授任是在平衡各個派係,甚至有所“照顧”非嫡係。這種平衡術或者說凝聚技能反映出蔣介石作為政治家的非凡手段。軍銜的授予,是其時黨政軍一元化人物的畢生追求和人生成就體現,如若授受不公,立會引發尖銳的矛盾衝突,乃至意想不到的政治風雲變幻。
 

何應欽
 
中央軍嫡係的一、二級上將共計5人,其中何應欽比其他4個人資曆、官階均高一級。何應欽,字敬之,貴州興義縣人,1890年4月出生,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生。入黃埔軍校前任過團長、旅長、雲南講武堂教務長、孫中山大元帥府參謀等職。進入黃埔後,任軍校戰術少將總教官,建立黃埔軍校教導團時為教導團第一團團長,第一師師長。1926年7月,蔣介石辭去第一軍軍長後,由何應欽接任,其後何又任北伐軍總司令部參謀長,軍政部長兼武漢行營主任、鄭州行營主任等職。何時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軍政部長。這次國民政府統一全國各軍授銜,具體由他經辦。而何對軍部下獎賞,軍銜晉升,嚴格按製度辦事。曾有當事者發出感歎:“大家常常私下竊竊議論,何(應欽)將軍對幹部的升獎,不是用大秤來稱,而是用小天平過量,差一絲一厘都不行。”何應欽是除蔣介石以外的國民黨政軍界的第二號實權人物,他出任一級上將實至名歸。
 

蔣鼎文與李宗仁等合影

 
三、蔣介石四個嫡係二級上將
 
再來說說四位嫡係二級上將。朱紹良是4位二級上將中唯一不是黃埔出身的嫡係將領,但他卻是蔣介石的老同事、老戰友。朱紹良,字一民,原籍江蘇武進,出生於福建福州,1891年生人,早年入日本振武學校,並加入同盟會。回國後曾任黔軍司令部參謀長、代理總司令,隨孫中山參加了二次革命和護法戰爭,任大本營高級參謀。北伐後,曆任師參謀長,總司令部武昌行營參謀長、第九軍軍長,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參謀長。蔣介石下野後,朱亦去職。蔣複職後,朱出任軍事委員會委員兼軍政廳長。1928年7月軍隊編遣,任第八師師長。至1929年3月,朱紹良出任重新編配的第二軍首任軍長,其時蔣鼎文的第九師即歸該軍所屬。朱又任中原大戰時右翼軍總指揮。參予指揮對中央紅軍進行的第一、二、三、四次“圍剿”。第五次“圍剿”中央蘇區紅軍時,朱紹良為甘肅省政府主席。這次授予二級上將,朱紹良任甘肅綏靖公署主任,正在追堵長征中的紅軍和圍攻西北方麵的紅軍。所以朱紹良雖非黃埔係出身,卻是深得蔣介石信任的嫡係將領,直至以終。
 

朱紹良
 
劉峙是“福將”之說,在社會上流傳甚廣,即或連劉峙本人也知道。他曾自我解嘲地說:“有人恭維我是福將,因之所向無敵。假如世界上確有所謂福氣可以擊敗敵人的話,那麽這個福氣也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血汗與膽識,再加上百分之一的機遇,和其他的因素。”
 
確實,劉峙的二級上將是他在烽火硝煙中實打實打出來的,而不是“福氣”所致。劉峙,字經扶,號天廬,江西廬陵(今屬吉安)人,1892年出生於一個農村家庭。留學日本不成被遣返回國,後入保定軍官學校第二期步科。畢業後先後在粵、川、滇軍中服役,曆任營長、團長等職,任過孫中山北伐大本營第一遊擊大隊長,建國粵軍上校軍事參議等職。黃埔軍校創建之初,被校長蔣介石聘為少校戰術教官。黃埔軍校教導團東征時,任教導第一團第二營營長,第一次東征後,升任團長;第二次東征後任副師長兼參謀長,至北伐開始,為第一軍第二師師長。蔣鼎文即為該師所屬的第五團團長,當劉峙升為第一軍軍長後,蔣鼎文則為該軍的第一師師長,當劉峙升為軍團總指揮時,蔣鼎文遞任為第一軍軍長。
 
劉峙在討伐唐生智和中原大戰中均任一方麵的總指揮,尤在中原大戰中戰功輝煌,因而獲勝後,蔣介石任命劉峙為河南省政府主席,稍後改任駐豫綏靖公署主任。劉又任過“圍剿”鄂豫皖蘇區的中路軍副司令官(總司令蔣介石兼),因同紅軍作戰有功,蔣介石在河南新建一縣,命名為“經扶縣”(一為安徽以衛立煌命名的“立煌”縣)。以生人冠名,世所罕見,亦可見蔣對劉的器重和籠絡。劉峙授予二級上將時,擔任駐豫綏靖主任一職。
 

蔣鼎文、劉峙、顧祝同合影

 
與朱紹良、劉峙的資曆相比,顧祝同稍淺。但黃埔起步,顧又比劉略高。顧祝同,字墨三,江蘇安東(今屬漣水)人,1893年出生,家境貧寒。在當地縣城高等小學畢業後,投考南京陸軍小學第五期,讀書從軍反複幾次,後保送至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六期步兵科,次年畢業。曆任連長、營附職。與蔣介石相識後,先後在粵軍任中校副官、上校參議。黃埔軍校成立時,被蔣介石聘為中校戰術教官,又兼代軍校管理部主任。黃埔軍校教團二團成立時為第一營營長(團長王柏齡)。第一次東征結束後,調升為第二團參謀長;第二次東征結束後,任第三師上校參謀長,旋升為第三師少將副師長,北伐開始不到半年升為第三師師長。1927年9月後任第九軍軍長兼第三師師長。蔣鼎文其時還在寧波浙東警備司令任上,直到同年10月,蔣介石策動何應欽任命蔣鼎文為第一師師長。
 
蔣桂戰爭之時,顧祝同任第一軍軍長兼第二師師長,中原大戰中任隴海路前敵總指揮。戰後顧任陸海空總司令洛陽行營主任,後又改稱潼關行營主任。1931年12月調任江蘇省政府主席,任職不到兩年,調任“贛、粵、閩、湘、鄂”5省“剿匪”軍北路軍總司令,與蔣鼎文搭擋,蔣為北路軍前敵總指揮。自此後,顧、蔣在同一職位上有過多次交集機會,但隻有一次成功交接,對此下文還將提及。
 

蔣介石與蔣鼎文、陳誠等合影

 
不過,在此前顧祝同與蔣鼎文有二次“生死交往”,雖不是發生在戰場上,但聽來還是驚心動魂。
 
一次是1931年初春,顧祝同在潼關任行營主任,蔣鼎文在洛陽兼任警備司令。未幾,顧到洛陽與蔣商量軍事部署,兩人談得十分投入。事畢,由鐵甲車司令蔣鋤歐安排顧乘鐵甲車返回潼關。顧因此行僅警衛、隨員十數人,故鐵甲車隻掛了一節車廂。車行至隴海線最高點觀音堂車站時本須降速,因為自觀音堂向西全是下坡,且下坡線路有幾十裏之途,然司機不熟悉隴海線這一段的地理狀況,依然以爬坡的動力前行,於是鐵甲車越行越快,司機頓時緊張,但又不敢刹車,恐導致傾複。顧等一行驚惶失色,隻有雙手抓緊柵欄,順憑鐵甲車快速下行,如此直瀉幾十多裏到達峽州站。車站值班之人見車速如此快捷,趕忙扳開車閘放行,鐵甲車又向西衝了10多裏,直至平坦地段才慢慢停車,然後再緩速開至潼關。顧等躲過這場無妄之險。蔣鼎文事後聞悉,忙電話壓驚,二人額手慶幸。
 
還有一次則是飛機遇險,時在1934年10月中旬。當時蔣鼎文的東路軍未能按照蔣介石的時限攻取福建長汀,引起蔣介石不悅,即令顧祝同率韓德勤、郭懺兩位參謀長由南昌起飛至龍岩,實地察看情形,並分析是何原因遲至。顧、韓、郭分乘3架小飛機前往,顧先行,韓、郭後隨,然韓、郭已抵達,顧的飛機始終不見來。蔣等焦急萬分,四處電訊也未有消息。顧的飛機是資深飛行員、航空第三隊隊長張有穀駕駛,他們在南城停搭加油後繼續飛行,不意機件發生了故障,乃采取緊急迫降措施,然機下並無平坦之地,隻有迫降於山間梯田,為田埂所阻,飛機翻滾幾圈後才停住。顧、張兩人隻是輕微受傷,身體並無大礙,隻不過所處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不知身在何方。正當他們一籌莫展時,宋希濂部的哨兵在巡邏時發現了他們,即把顧、張帶到營部,迅即電話告知龍岩,第二天顧乘汽車抵達。蔣鼎文告訴顧祝同,所迫降地點恰是紅軍控製區域的邊緣,如果飛機稍微偏離,則成紅軍的戰俘無疑。
 
如此化險為夷的經曆,也增添了兩人之間的話題和別樣的情誼。
 
顧祝同這次授二級上將時的職務為駐贛綏靖區主任。
 

顧祝同

 
可見與朱紹良、劉峙、顧祝同相比,蔣鼎文的資曆還是要淺一些。之所以蔣鼎文能取得一個二級上將席位,還是他的戰功在發揮重要作用,按照當時國民政府的官方語言是:他當屬“於國家建設有殊勳的中將。”
 
其實,蔣鼎文入黃埔軍校之前起點並不算低。浙江講武學堂畢業後,憑借他血氣方剛的膽魄,以小小排長策動浙江獨立。其後與蔣尊簋、王文慶等長一輩軍人在廣東、福建奔走,策動赴閩浙軍起義,投奔孫中山陣營,曆任西南軍政府和護法軍政府中校、上校參謀等職。
 
蔣鼎文與蔣介石於1918年8月相識於福建長泰,蔣介石時任粵軍第二支隊長。當時蔣鼎文的頂頭上司王文慶不大認同蔣介石,認為蔣介石這個人“難纏”,不值得深交,並叮囑蔣鼎文注意。或因此之故,“二蔣”在黃埔軍校之前交情泛泛,並不深厚。
 
而蔣鼎文認準了人生方向,以上校之身報考黃埔軍校學生區隊長職位,此職初隻有中尉銜,稍後才為上尉。他在人生路上重新起步,誠不愧為順潮流、識時務的俊傑。
 

1927年,蔣鼎文於寧波任浙東警備司令

 
軍校教導團組成立之初,蔣鼎文任教導第一團第一營副營長(營長沈應時)兼第二連連長。第一次東征時適逢一營營長受傷,蔣代理營長指揮淡水之戰,顯露出色的作戰指揮能力,繼在棉湖之役,蔣所率第一營幾乎以一當十,擊退陳炯明勁旅,而蔣鼎文身負重傷,依然衝鋒不退,使蔣介石認識到其英勇。未幾,任二師五團團長。又在中山艦事件中,充分領會蔣介石的意圖,起到了一石三鳥的震懾作用。當北伐進入中期,傷兵鬧事層出不窮,蔣介石感到頗為棘手,又是蔣鼎文恩威並施,把一批恃功居傲的各路傷病官兵訓練成一個出色的國民政府警衛團,讓蔣介石感到其獨立的組織統兵才能。
 
蔣介石第一起下野之時,把蔣鼎文安排到其家鄉寧波,出任浙東警備司令,蔣鼎文奉其意圖又與時任浙江軍政界的首腦人物周鳳岐鬥法。當蔣介石赴日本前夕,與何應欽商定,任蔣鼎文為第一師師長。由此蔣鼎文在軍事舞台上顯示出全麵作戰的軍事才能,蔣馮、蔣桂、蔣唐戰爭以及稍後的中原大戰,蔣鼎文的“飛將軍”稱號得以一步一步成名。
 

蔣介石手令致蔣鼎文,就紅軍改編國民革命軍番號事宜

 
蔣鼎文在黃埔軍校僅以中尉起步,所以他在其後的軍人生涯上是“奮力追趕”,至1928年7月整編時,他出任了整編後的第九師師長,與朱、劉、顧職銜大體齊平;至中原大戰結束,由於戰功卓著,且是主力第一師的“中興”師長,第九師的創立師長,資曆、戰功漸趨完備,已基本可與朱、劉、顧平起平坐;第三次“圍剿”後期,由於對方誌敏紅十軍“清剿”得手,又給蔣介石進獻“進剿”方略,故而蔣介石讓蔣鼎文出任第五次“圍剿”時的主力部隊北路軍前敵總指揮,讓其帶領人數最多的主力部隊衝鋒陷陣。
 
適逢“福建事變”發生,蔣鼎文實際所指揮的15個師在短短的2個多月時間內就平定“閩變”,從而使蔣介石在“圍剿”紅軍部署中取得戰略上的主動。蔣介石決然從北路軍分出東路軍,並讓蔣鼎文出任總司令。蔣鼎文率部從福建向西進攻中央蘇區紅軍,下長汀,占會昌,克瑞金,終於使蔣介石達到了預期的軍事政治目的。
 
到1935年4月,蔣鼎文被授予二級上將時,他的職位為駐閩綏靖區主任,已完全可與朱、劉、顧平駕齊驅。蔣鼎文的戰功,在國民黨軍史中評價甚高。台灣史書吳相湘《民國百人傳·蔣鼎文》中開頭即謂:“蔣鼎文在國民革命軍戰史中保有勇敢善戰的紀錄。”
 

1940年民族掃墓節蔣鼎文(中)等祭黃帝陵合影

 

十年,無疑是人生的一個周期。如果以黃埔師生為例,那麽1935年就是這批風雲人物的重要節點。回頭盤點一下10年以前的黃埔軍校教職員名錄,在教官中,何應欽、劉峙、顧祝同脫穎而出,錢大鈞、陳繼承、陳誠、張治中緊隨其後,而蔣鼎文,則是上升速度最快、風頭強勁的二級上將。
 
當然,在這眾多教職員中,也有政治信仰、作戰犧牲,或其他原因中途分手,分道揚鑣,致使無從比較的,但細數起來,這些人所占比例很小,不帶普遍性。
 
由此可見,一將功成不僅僅是“無定河邊骨”的堆砌。
 
4個二級上將中,顧祝同赴台後依然在軍中任職,1954年7月晉升為一級上將;朱紹良到台灣次年退出軍界,1963年12月病逝,追晉為一級上將;蔣鼎文抗戰勝利後不再在戰事第一線衝鋒陷陣,至20世紀50年代初退出軍界,1974年1月逝世後被追晉為一級上將;劉峙於淮海戰役慘敗後,瞬間淡出,至1971年1月病故,這位老資格的嫡係將領止步於二級上將,在他死後蔣介石沒有給予追晉。
 

蔣鼎文在河南抗日戰場絕命家書手跡(1944年5月26日晚)

 
四、“八大金剛”排座次
 
按照傳統的主流說法,蔣介石手下有“八大金剛”和“五虎上將”及“三鼎甲”。“八大金剛”除了上述何應欽、劉峙、顧祝同、蔣鼎文四個上將外,乃將朱紹良換成了資曆相當的錢大鈞,另加了陳誠、陳繼承、張治中,顯係全為黃埔出身。而國民黨軍方還有一種說法,抗戰以前,軍中的“三鼎甲”為劉峙、顧祝同、蔣鼎文,尤蔣因作戰勇猛善戰,又叫他小趙雲、拚命三郎。
 
如果將黃埔軍校作為“八大金剛”的軍人起點,那麽蔣鼎文起步還是最低。何、劉、顧前已略述,而錢大鈞、陳繼承是中校級的軍事教官,陳誠是校長室的上尉官佐,張治中雖晚來半年,但其開步即是黃埔軍校的上校副代理總隊長。到了1935年4月正式授受將軍職銜時,這4個人的官職,錢大鈞為軍委會委員長行營參謀長,軍委會侍從室第一處主任;張治中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育長;陳誠為駐贛綏靖軍預備軍總指揮,軍委會宜昌行轅副主任;陳繼承為駐贛第四綏靖區司令官。特別是錢大鈞、張治中的資曆,錢是1926年的師長,次年的軍長,乃至整編後的第三師師長;張是1928年的軍政廳長,次年的軍長。但1928年7月部隊整編時陳誠、陳繼承與蔣鼎文拉開了差距,陳誠在1927年當上了師長,在整編時為第十一師副師長。1928年7月的軍隊大整編,這是國民黨老資格軍人非常看重的門檻,他們的戰功、資曆都在其時得到集中體現;其後陳誠又在蔣鼎文所屬的第二軍任師長;至中原大戰後,陳誠出任第十八軍軍長。第四次“圍剿”時,陳誠出任中路軍司令,雖被打得灰頭土臉,但依然為蔣介石信任,到第五次“圍剿”時,陳誠繼蔣鼎文出任北路軍前敵總指揮,與紅軍打得風生水起,為蔣介石“圍剿”紅軍立下戰功。陳繼承亦然,早在1927年當上了師長,但次年整編時變成了副師長,兩年後再出任軍長,然後出任綏靖區司令官。
 

陳誠

 
竊以為,如果一定要將“八大金剛”排個座次,那麽時間節點要相同,如果起點不同,就是時空不同、環境不同、對象不同,會造成名與實的疏離,所謂比較,無疑要從戰功、資曆、服役年限等方麵綜合考慮。1935年4月國民政府第一次統一授銜時,錢大鈞、陳誠、張治中、陳繼承都是中將;前三位是1936年9月實職中將領上將銜;陳誠於4年以後提為二級上將;張治中於10年後再提為二級上將;而錢大鈞未再提銜;陳繼承則止步於中將。“八大金剛”或可依次排成何應欽、劉峙、顧祝同、蔣鼎文、陳誠、錢大鈞、張治中、陳繼承。
 
這種“座次”排列,不意在國民黨軍中當時的資料中也得到印證。1940年2月,何應欽50壽辰,中央軍黃埔係高級軍階將領為其祝壽,並由“黨國文膽”為何應欽撰寫了《何公五十壽敘》,壽文由書法名家沈尹默書就。由於書法精妙絕倫,至今公開傳世甚廣。上署祝壽者9人,依次為顧祝同、劉峙、蔣鼎文、陳誠、錢大鈞、張治中、陳繼承、王懋功、俞飛鵬。所謂的“八大金剛”全在上麵,而王、俞二人的資曆幾可與何應欽齊驅,但在風頭正勁的“八大金剛”麵前也隻得忝陪末座。
 

沈尹默書法

 
在“八大金剛”中,蔣鼎文與何應欽、劉峙、顧祝同、錢大鈞談得來,相交合拍。與何應欽之間,不僅在公幹層麵,私下亦相和睦。然西安事變期間,兩人一度產生誤會,以致互不交心,直至抗戰勝利後,才冰釋前嫌,重歸於好。與劉峙、顧祝同、錢大鈞更貼近一些。劉峙輾轉到台灣後頗顯落魄,而蔣鼎文處境較好,積極為劉峙奔走,在醫療診治待遇和經濟上有所照拂;與顧祝同則兩心相印,按照顧的原話,他與蔣銘三“在公是義同一體,在私則情若昆弟”;與錢大鈞的關係,錢是這樣說的:“我與銘三兄訂交五十年,患難與共,甘苦共嚐”,越到後來“情益篤而誼益深,至死不渝”。蔣鼎文曾詩贈錢大鈞:“東征北伐告成功,五十年來休戚同;各負創傷都不死,並經幽縶脫樊籠。”
 
與陳誠之間,前麵已述,陳原為蔣鼎文的下級,然兩人性格不大相合,且時不時有爭吵。陳誠手腕高明,人又精明勤奮,舉止行為乃至生活方式都迎合蔣介石的心理,常常越級報告,在政治舞台上可謂長袖善舞,於是陳誠的地位不知不覺間就超過了蔣鼎文;而高傲的蔣鼎文則逆勢而行,你權越大,我則越疏離。
 

張治中
 
對於張治中,蔣鼎文認為他是個軍事理論人才,而不是第一線的統兵戰將,在“平閩”時,張屬蔣鼎文指揮,兩人關係不深不淺。張治中後來走向光明之道,則是“八大金剛”中真正識時務者也。
 
而陳繼承,與蔣鼎文並肩作戰不少,北伐時,兩人同為劉峙師所屬團長;打張宗昌時,兩人又同為何應欽第一路軍的師長。至於在私誼方麵未見記述,因而就不妄加議論了。
 
“八大金剛”中,何應欽、張治中年齡相同,顧祝同、錢大鈞、陳繼承都生於 1893 年,而劉峙則比他們大一歲,蔣鼎文與陳誠年紀最輕。宿命的安排是最年輕的陳誠離世最早,最年長的何應欽去世最遲。
 

陳繼承
 
至於蔣介石的“五虎上將”,通常的說法是指劉峙、顧祝同、蔣鼎文、陳誠、衛立煌。如果以1935年4月授銜時為起點,其時的陳、衛還是中將,不能歸屬“五虎上將”之列,陳、衛是四年以後的1939年5月,才同時提升為二級上將的,在這之前,陳、衛不可與劉、顧、蔣相提並論。至於軍事生涯的縱向比較,就應由一種方式來界定時間節點。劉峙一度是顧、蔣、陳的上級,而陳、衛曾是蔣鼎文的直接屬下,尤其是陳誠,歸蔣鼎文指揮的時間還不短。五人之中,劉、顧、蔣、衛是比較典型的軍人,而陳誠則抱遠圖宏誌,跨越軍界,俯仰不移,凡事立言,注重曆史感,期在汗青上占席謀地,客觀上也成為有一定影響的政治家。當然,所謂國民黨“五虎上將”指向上述五人,依然是一種主流說法。
 

衛立煌
 
“三鼎甲”則很清楚,謂劉峙、顧祝同、蔣鼎文。
 
還有一個曆史事實值得注意,在國民政府首次統一授銜時的89名中將中,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生隻有3人(沒有第二期及其以後屆次的),即胡宗南、李延年、李默庵,其他大多是國內外軍校如日本的軍官學校、保定軍校等畢業,或各個實力派係中的資深軍官,包括張發奎、張治中、餘漢謀、孫連仲、蔣伯誠、錢大鈞、陳誠、衛立煌、薛嶽、湯恩伯、陳儀、黃紹竑等資格非常老的軍人。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的不少知名高級別軍官在當時被授予少將軍銜,如黃傑、黃維、宋希濂、陳琪等,或稍後才被授予,如範漢傑、鄭洞國、宣鐵吾、石祖德等。顯然,胡、李、李明顯比同輩學生高出一截。然這3人中,胡宗南、李延年均是蔣鼎文在第一師和第九師師長任上舉薦才得以提升。胡、李被授中將銜時,分任第一師、第九師師長,可見這兩個師在國民政府軍隊中位置之重要。還有一個被譽為“又文又武李默庵”,其時是蔣鼎文屬下的師長,龍岩綏靖區司令。“二李”被授中將銜時均在蔣鼎文掌職的福建綏靖區任職。
 
曆史當然不能假設,如果黃埔一期生樓景樾不是在1933年病逝,那麽其豐富的經曆,蔣介石的器重,又是顧祝同、蔣鼎文舉薦的軍事幹才,如日中天的主力師資深師長,當是黃埔第一期學生中又一個首批授予的中將。
 

白崇禧
 
在這次全國統一的將領授予過程中,我們可領略到蔣介石的政治平衡能力和其領軍統帥的藝術水平,客觀地說,蔣介石對嫡係軍人以忠誠能幹為度量,對地方派係則以軟化感召為吸納,他還是在搞“五湖四海”,而不僅僅是蔣記一家,從而緩釋了各地軍閥的擁兵自重。其時的蔣介石還不像李宗仁先生所說——蔣介石先生的“夾袋中人物”隻有“陳誠、顧祝同、蔣鼎文、劉峙、張治中、張群等人”,至少其時的蔣介石還是如此。
 
同年11月,在國民黨第五屆大會上,蔣鼎文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旋又當選為全國國防會議委員。至後連任三屆中央執委,直至國民黨退出大陸舞台。
 
從這一年開始,蔣鼎文已集中央大員、封疆大吏於一身。 
 

1974年蔣經國在蔣鼎文葬禮上致祭

《飛將軍蔣鼎文》2012年大陸版(左),2015年台灣版(右)

 
(選自陳侃章著《飛將軍蔣鼎文》)
 

台灣“中研院”院士朱雲漢教授為台灣版《飛將軍蔣鼎文》作序,刊《文匯讀書周報》2016年7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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