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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少數派悅讀
《詩經》裏說:“有詩必歌”。《文心雕龍》也雲:“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悟吟誌,莫非自然”。
古人講究“吟而成文”,中國古詩詞由吟誦而始。當詩詞加上韻律聲調,不僅更好記憶,也離作者的情感世界更近一步了。
比如李白有一首小詞叫《憶秦娥》,我們可以這樣來讀:
《憶秦娥》 |李 白
簫聲咽(yè),秦娥夢斷秦樓月。
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bie四聲)。
樂遊原上清秋節 (jie四聲),鹹陽古道音塵絕 (jue四聲)。
音塵絕 (jue四聲),西風殘照,漢家陵闕(que四聲)。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有一個秦地的女子,她在一個小樓上,晚上夢醒了就懷念這個人。“咽”就是嗚咽的聲音,吹簫的聲音。“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每一年楊柳綠的時候,我就想到在灞陵送走的那個所愛的人,我們在灞橋上送別。
樂遊原是唐朝長安城南的一個高原,很多人說登上樂遊原可以看見整個長安城。“樂遊原上清秋節(jie四聲)”,樂遊原上那個淒清的秋天的節氣又到了,“鹹陽古道音塵絕(jue四聲)”,可是我送走的那個人,從鹹陽古道上走的那個人,消息斷絕了。
現在隻剩下什麽呢?“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隻剩下秋風之中,落日的斜陽照在長安城的城樓上。
這是唐代的一首絕妙好詞,但是這首詞押的是入聲韻,一定要讀出入聲來,才能傳達它的悲哀,才能夠傳達詞調的美感。
“一首完整的詩,它有字形、字音、字意三方麵的美,你不能把它(任)一種美感的特質去除。”中國古典詩詞研究專家葉嘉瑩如是說道。
01
不曾忘卻的初心
葉嘉瑩是何許人也?
她被稱為中國最後一位“穿裙子的士”。她是中國古典詩詞研究專家,受聘於台灣大學,哈佛大學等多所大學的客座教授;她是2015-2016年度“影響世界華人大獎”終身成就獎的獲得者。
浮和沉,名與利,都不是她追求的東西。
她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為年輕人開一扇門,將美好的吟誦傳承下去。
輔仁大學學士學位照
1945年,葉嘉瑩畢業於北京輔仁大學,上世紀中期,執教於台灣大學、輔仁大學、淡江大學。1969年葉嘉瑩遷居加拿大溫哥華,受聘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終身教授,1991年當選為加拿大皇家學會首位中國古典文學院士。1979年起,她每年利用假期回國講學。2013年,因年老不能再越洋奔波,決定正式回國,定居南開。
溫家寶致葉嘉瑩信
她一生致力於古典詩詞的教學,獲得了使古典詩詞於當代“再生”的讚譽。在她90歲生日時,國務院前總理溫家寶向她發來賀信,溫家寶在信中稱讚她心靈純淨、誌向高尚,詩作給人以力量,“多難、真實和審美的一生將教育後人。”
02
慰藉一生的詩行
葉先生說:“其實我一生經過了很多苦難和不幸,但是在外人看來,我卻一直保持著樂觀、平靜的態度,這與我熱愛古典詩詞的確有很大的關係。”
“現在有一些青年人竟因為被一時短淺的功利和物欲所蒙蔽,而不再能認識詩歌對人的心靈和品質的提升功用,這是一件極可遺憾的事情。如何將這遺憾的事加以彌補,這原是我這些年來的一大願望。”
1948年,她隨丈夫渡海來台。在白色恐怖之下,丈夫因思想問題入獄,幾年後出獄,卻因長期囚禁性情扭曲,動輒暴怒。為了老父和兩個讀書的女兒,她辛苦教書維持整個家庭,極盡忍耐。
1956年在台北教主日學
王安石的《擬寒山拾得》把她從悲苦中提振了起來。“眾生造眾業,各有一機抽”一句,如當頭棒喝。她跟自己說,要把精神感情完全殺死,殺死了,就不再為它煩惱。
1997年在溫哥華為幼兒講古詩
1969年葉嘉瑩攜全家遷居加拿大溫哥華。1976年3月24日,長女言言與婿永廷以車禍同時罹難,又一次給了她沉重的打擊。料理完女兒女婿的後事,她閉門不出,日日哭泣,寫了10首哭女詩。
“平生幾度有顏開,風雨逼人一世來”,“痛哭吾兒躬自悼,一生勞瘁竟何為”,她歎命運不公,反思勞瘁一生的意義。
經此一難,葉嘉瑩突然覺悟到,“把一切建在小家、小我之上,不是一個終極的追求和理想。”
03
以此生,許詩學
葉嘉瑩為她一生獲得的學者、教師和詩人等眾多名號排了個序,說大半生的時間都用於教學了,所以首先是教師,其他的都排在這後麵。
初回南開,葉嘉瑩白天講詩,晚上講詞,堂下座無虛席。她寫下了“白晝談詩夜講詞,諸生與我共成癡”的句子。
詩詞幾乎是葉嘉瑩生活的全部,尤其現在當她孑然一身邁入老年,給年輕人講課成了她最願意做的事。隻要有人邀請,她都欣然前往。30多年來,她曾經應邀到國內幾十所大學講學,舉行古典詩詞演講有數百場之多。
“我一直在教書,這是情不自已。”她說,“這麽好的東西怎麽能不講給年輕人知道?你不能講給青年人知道,你不但是對不起下麵的青年人,你上也對不起古人。”
如今,葉先生已是93歲高齡,為了讓詩詞走入更多孩子和年輕人的生命,她仍然在堅持辛勤工作。葉先生如今最大的心願,一是把自己對於詩歌中之生命的體會,告訴下一代的年輕人;一是接續中國吟誦的傳統,把真正的吟誦傳給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