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叉少
1992年,《活著》開拍之前,張藝謀帶著鞏俐去爬了一次長城。回來後他開始籌劃電影《武則天》,與《活著》同步進行,計劃投資1個億,在當時是個天價。
張藝謀請趙玫、蘇童、北村等人同時創作劇本,趙玫說:“劇本中的武則天幾乎是為鞏俐量身訂做的,故事一直寫到67歲武則天登基的那一年。”
劇本一改再改,還沒拍成,張藝謀、鞏俐兩人已經分了手。
2006年,憑借《藝伎回憶錄》在好萊塢站穩腳跟的鞏俐,忽然回國拍了一部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那時她已經和張藝謀分手11年。
媒體見麵會上,記者問張藝謀為什麽請鞏俐出演皇後,他說:“這是一部為鞏俐準備十年的電影。”
“很久之前,我在長城上麵發誓,這輩子一定要讓她演一次女皇。”
話音剛落,鞏俐濕了眼眶。
鞏俐的父親鞏力澤原來是遼寧大學經濟係教授,後來被調到山東財經學院任教,母親趙英是一名會計師。
1985年,鞏俐準備報考戲劇專業,趙英對她說:“你比較適合唱歌,演電影可能鼻子不夠高。”
鞏俐不信邪:“沒準兒我也能考上。”
那時,她報考藝術院校,兩年四度落榜。父母勸她考慮別的出路,鞏俐說:“這輩子考不上,我什麽也不幹了。”
有朋友告訴鞏俐,想考藝術院校,得請專業老師輔導。鞏俐找到濟南軍區前衛歌舞團的導演尹大為,見麵時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尹大為說:“你很像山口百惠。”鞏俐也不謙虛:“大家都這麽說。”
剛一落座,鞏俐滔滔不絕地講起自己考學失敗的經曆,尹大為覺得她和以往的落榜生都不一樣,語氣輕鬆得像在說另一個人的故事。
尹大為照例問:“你為什麽想當演員?”
鞏俐的回答很新鮮:“大家都說我長得像山口百惠,我就是我,我是鞏俐,我要別人說‘我長得像鞏俐’。”
第一堂課,鞏俐雙手掐腰,雙腿叉著,一條腿還在不停地抖動,尹大為見到狠狠地用馬鞭子抽了她一下。
鞏俐回頭大吼:“你幹什麽?”尹大為說:“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光有貌而沒有相,成不了演員。今天是第一課,你可以走了,受得了我的教學方法,明天還是八點半,受不了,現在就說再見。”
鞏俐沒說話,瞪了尹大為一眼起身離開。第二天早上,她又準時出現在課堂上。
一個多月後,鞏俐參加中央戲劇學院考試,應考結束,她被考官特意留下。
當時,鞏俐的全國高考分數和高校錄取標準相差11分,招生組鄭重寫報告呈報文化部,要求對錄取鞏俐予以特別批準。很快得到同意批複,鞏俐有驚無險地邁入中戲大門。
多年以後,張藝謀和尹大為初次見麵,先鞠了一躬,感謝他為中國電影培養了一位人才。
1986年,張藝謀準備開拍自己的導演處女作,相中了莫言的小說《紅高粱》。
副導演楊鳳良帶著一班人馬到中央戲劇學院尋訪女主角,基本定下鞏俐的同班同學史可。當時也有不少人推薦鞏俐,但她正在廣州拍電視劇《暑假裏的故事》。
楊鳳良打電話請張藝謀前來定奪,張藝謀看了班級合照,覺得鞏俐“人頭跟米粒似的”,不打算等她了。
劇組撤離前一天,鞏俐恰好回來。雙方見了麵,張藝謀覺得鞏俐眉清目秀,和小說裏性感潑辣、豐乳肥臀的九兒完全掛不上號。
他和鞏俐交流時,顧長衛在旁邊負責錄像,大夥兒回來一看,全給拍虛了,隻有四五秒的實景,一幫人就盯著那幾秒畫麵討論,最後覺得還是鞏俐有味道。
《紅高粱》整個劇組幾乎都是新人,張藝謀每天組織大家“侃戲”,誰侃的精彩,就按誰的主意辦,一幫人侃到淩晨三四點,休息一會兒繼續拍戲。
碰上三伏酷暑天,張藝謀天天在地裏轉,和大家一起挑水、挖溝、玩命兒幹,鞏俐則穿著大棉襖練挑水、騎驢、坐轎,生生曬脫了一層皮。
電影拍完最後一個鏡頭,張藝謀把穿破的球鞋埋在土裏,發誓如果影片出不來,這輩子不再走電影這條路。
那一年,鞏俐剛上大二,第一次演電影。她覺得自己很幸運:“攝製組的文化程度、藝術修養、藝術追求都很高。尤其是張藝謀,導演風格真灑脫,真有氣度。我覺得他特別神,招數特別多,腦子一轉一個主意,別人想不出來的,他總有辦法。”
之後,《紅高粱》在北京大學試映,瘋狂湧入的學生將放映禮堂的玻璃窗擠壞了三分之二。影片在國內摘得金雞獎、百花獎,還以全票通過奪得柏林電影節金熊獎。
1988年春天,莫言走在馬路上,聽到很多人高唱電影的主題曲《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戲裏,“我奶奶”九兒和“我爺爺”餘占鼇的愛情驚世駭俗;戲外,張藝謀和鞏俐的戀情也掀起了風浪。
鞏俐與張藝謀的戀情曝光,《紅高梁》在中戲放映那天,鞏俐的前男友小楊把她的寢室門砸了一個大洞。
張藝謀的妻子肖華也知道了兩人的事,她洗衣服時在張藝謀口袋裏發現鞏俐寫的信:“小楊到學校打了我。鬧過之後,現在校園裏都在議論這件事,聽說係裏要找我談話,我已做好了準備,等他們來找我,我就向他們說清楚。我認為,隻要把事情說清楚了,也就沒人敢動我了。”
< 張藝謀與肖華、女兒>
肖華拿了信不給張藝謀,兩人爭論了幾句。張藝謀出了門,又一臉頹喪地回到家,抽著煙自言自語:“在中國,這種事就能使個人身敗名裂。她說她男朋友揚言要來西安找我算帳,我告訴她,叫他不用來西安,我會去北京會他的。作為我,現在有的榮譽已經夠了,我不想再幹了……”
肖華見張藝謀情緒低落到極點,心裏泛起憐憫,勸他別累垮身子。張藝謀躺在床上嘟囔:“她說她不想再上學了,想給我生個孩子。”
張藝謀和鞏俐的戀情受到許多媒體“討伐”,鞏力澤和趙英在大院裏有些抬不起頭。
輿情沸騰時,為了避開外部世界,和鞏俐有個公開的相處空間,看不起商業片的張藝謀,接下港片《古今大戰秦俑情》,借著電影與鞏俐談了三生三世的戀愛。
《古今大戰秦俑情》是鞏俐畢業前拍攝的最後一部電影,她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自己願意做一名家庭主婦,與有情人成眷屬。”
1991年,張藝謀籌拍《秋菊打官司》,編劇劉恒覺得鞏俐太漂亮,和村婦秋菊實在貼不上。他勸張藝謀不能被愛情迷住了雙眼:“不行,我隻要一想到鞏俐演這秋菊我就寫不下去了,我就出戲了。”
張藝謀說:“排除我和鞏俐的個人關係之外,還有一個商業問題。”他勸劉恒相信演員的塑造能力,但心裏也在打鼓。
劇組提前2個月到陝西隴縣山村體驗生活,鞏俐改叫秋菊,每天塞個臃腫的肚子出門,氣喘籲籲邁著八字步,說一口陝西土話,沒人知道她是國際明星,還以為她是真的孕婦。
拍攝期間,鞏俐給劇組洗了三個月衣服。飾演村長的雷恪生說:“秋菊的擔子已經很重,鞏俐還張羅著照顧大家。尤其對張藝謀是盡心盡力。她每天為張藝謀切西洋參,薄薄的片,一切就是半杯。”
那年春節,鞏俐、張藝謀、雷恪生留在隴縣等著拍攝雪景,雷恪生的老伴趕到縣裏,四個人一起包餃子。鞏俐的餃子包的有模有樣,張藝謀很驚訝,鞏俐說:“這是我媽教我的。她說不會包餃子的女孩嫁不出去。”
1992年,張藝謀憑借《秋菊打官司》拿下威尼斯電影節最高獎金獅獎,而鞏俐憑借秋菊一角奪得最佳女主角獎。張藝謀一身黑色西裝,鞏俐一襲雪白旗袍,兩人高舉獎杯,在領獎台上並肩而立。
記者采訪時,鞏俐說:“我們為中國爭了光,為中國電影爭了氣。我為我是中國人、中國的電影演員而感到自豪。”
《秋菊打官司》拍完,鞏俐就進了《霸王別姬》劇組。
徐楓說服陳凱歌拍《霸王別姬》,她提了兩個要求,男主非張國榮莫屬,女主力推鞏俐。
陳凱歌說:“鞏俐是張藝謀的人……”徐楓回:“我不分誰是誰的人,隻有誰更適合角色。”
陳凱歌一天3封電報發過來,張藝謀也鼓勵鞏俐“演員要保持自己的藝術青春,必須跟各類好導演合作。”鞏俐接下片約。
1993年,陳凱歌憑借《霸王別姬》摘下戛納最高獎項金棕櫚,屬中國電影第一次,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
同年,張藝謀開拍《活著》,副導演王斌找葛優出演男主角,葛優問:“女的誰演”。王斌答:“當然是鞏俐。”
電影拍攝期間,每晚收工後樓道裏都會傳來一聲洪亮的“運動嘍”,主創們聞聲湧向張藝謀的房間開討論會。會議一般持續到第二天淩晨,最後大家或昏昏欲睡,或鼾聲大作,隻剩張藝謀激昂地揮舞雙臂。
1994年,《活著》入圍戛納電影節,張藝謀被限製出境,但電影節依然為他設了座位,上麵寫著碩大的字“導演 張藝謀”。
不能親自去戛納的張藝謀,隻能把重任托付給男女主演,尤其是已經走過三次戛納紅毯的鞏俐。
那時,鞏俐的父親鞏力澤病重,她本想取消行程,但趙英說:“答應人家的事情不能失信。”
在香港轉機時,鞏俐收到了父親病逝的消息。
最後,《活著》拿下戛納電影節評委會大獎和最佳男演員獎。
《活著》之後,張藝謀開拍電影《搖啊搖,搖到外婆橋》,記者到現場采訪時,鞏俐說了很多張藝謀的好話。
那時,鞏俐到上海城隍廟算了一卦,對方告訴她:你的事業順利,但最好在30歲前結婚。
鞏俐和張藝謀提起結婚的事,張藝謀沒答應,隻說考慮考慮。
回家的時候,鞏俐兩眼發直,母親趙英勸她:“他不和你結婚是好事,感情這事不能強求。”
鞏俐不認,等《搖啊搖》拍完,她找了親哥哥一起,鄭重地和張藝謀談了一次。
張藝謀說:“結婚不就是一張紙嗎?你為什麽非得看重這張紙呢?”
三個月後,《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入圍戛納。那時兩人已經分手。記者問:“《搖啊搖,搖到外婆橋》是不是你倆合作的最後一部電影?”
張藝謀沉默不語,鞏俐笑著說:“他是個好導演,我們當然可以再合作。”
說完她紅了眼眶,不時抹眼睛,最後淚珠滾滾而下,隻能轉身背對鏡頭。‘
兩人分手一年後,鞏俐和新加坡富商黃和祥在香港舉辦婚禮,有人說她是負氣結婚,也有人不知情,說她負心。
趙英被突如其來的消息嚇了一跳,鞏俐對她說:“黃和祥很會心疼人,您就放心吧。”
婚後,鞏俐拍新戲,黃和祥每周都會飛過去看她一次。
婚後鞏俐沒有做家庭主婦,黃和祥也一直支持她的電影夢:“鞏俐喜歡拍戲,對她來說拍戲是一個很重要的工作,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婚姻走到2009年,兩人終是因為“聚少離多,友情多過了愛情”和平分手。
離婚第三年,鞏俐新戀情曝光,“傳鞏俐與小13歲法國男友同居6年”的新聞登上報紙。
記者打了黃和祥的電話求證。黃和祥回應說:“這個報道有些不準確,對鞏俐有傷害……鞏俐這個人很好,她是中國很難得的一位優秀電影演員。中國電影業出一個鞏俐不容易,請媒體朋友們,千萬不要傷害鞏俐!”
鞏俐對姊妹說:“今生嫁黃和祥無憾。”
鞏俐與法國男友熱戀時,張藝謀正經受最大的一場磨難。
《金陵十三釵》上映後引起巨大爭議,合作16年的投資人張偉平也與他決裂。同時,被開除出《金陵十三釵》劇組的演員舉報張藝謀超生。
那時,張藝謀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質疑,需要一部文藝片宣告自己創作心態的回歸。他選了嚴歌苓的小說《陸犯焉識》。
和電影一起回歸的,還有已經七年沒合作過的鞏俐。
《歸來》的拍攝難度不小,馮婉瑜是鞏俐演藝生涯中遇到過最難的角色,“這個角色特別困難,演不好的話,可能就演一個四不像。你不可以把她演成一個神經病,也不可以把她演成一個特別誇張的人,因為她這個病很特殊。”
張藝謀忙於改劇本時,鞏俐花了大量時間去養老院探望患有失憶症的老人,和她們朝夕相處,筆記本上寫滿了字。
< 電影《歸來》 >
2014年,因為《歸來》,兩人時隔19年再次攜手踏上戛納紅毯。
鞏俐被媒體抓拍到多張流淚照片。電影放映完畢,如潮掌聲中,她哽咽落淚,擁抱張藝謀。奔赴慶功晚會時,鞏俐打著電話淚流不止。
記者問起,鞏俐說:“因為今晚讓我很感慨,真的很難忘。”
為了《歸來》,鞏俐參與了很多宣傳活動。楊瀾問她,“這部電影對張藝謀意味著什麽”。鞏俐說:“意味著他還是張藝謀。”
楊瀾又問:“你曾經非常渴望有家,有一段婚姻,你現在對婚姻怎麽看?”
鞏俐說出了多年前張藝謀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婚姻隻是一張紙而已。兩個人的情感維係,其實那張紙沒有用處。”
張藝謀和第一任妻子肖華都是對方的初戀。初中時,尖子生張藝謀回家撒了謊,說看不清黑板上的字,檢查視力時又故意指錯方向,如願調到肖華的後桌。
1971年,兩人結束三年插隊生活,雙雙進廠當了工人。張藝謀整整攢了一年積蓄,給肖華買了一斤醬黃色的毛線,一隻十七元五角的鬧鍾。直到離婚前,那隻鬧鍾仍然擺在肖華的床頭。
1975年, 肖華車間得到了一個上大學的名額,張藝謀得知後有些擔心,跟她說:“你為什麽要去上學,現在的學校你又能學到什麽?學三年,三年之後會成什麽樣子,到那時我們的關係肯定就完了。”
肖華說自己不是那種人,張藝謀神情憂鬱,“這不是你主觀願望想要變,而是客觀環境造成的。你想,你和你的同學們朝夕相處,共同語言多了,不由得你不變……”
肖華先是生氣,之後又覺得“他怕我離開他,這還是叫我挺感動的。”她答應張藝謀再也不提這件事。
1977年,恢複高考,肖華忘不了對張藝謀的承諾,再一次錯失上學的機會。
一年後,28歲的張藝謀想要報考北影的攝影係,因為超齡6年被拒,肖華的姐夫托人將他的作品送到文化部部長黃鎮手中,張藝謀被特批入學。
廠裏很多人對他們的婚姻前景表示擔憂,張藝謀上學前特地和肖華領了一紙結婚證。
入學半年,張藝謀開始關心肖華的穿著,肖華當時在農村當英語老師,不敢穿得太新潮,被張藝謀批評思想僵化,不能欣賞美,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畢業後,張藝謀被“發配”到廣西廠。那時肖華懷孕,兩人隻能分隔兩地。孕期行動不便,肖華唯一的樂趣就是給張藝謀寫信,盼著他回信。
後來,張藝謀得到吳天明賞識,去西影廠報道,廠裏安排肖華去圖書室工作,夫妻終於團圓。女兒張末已經上了托兒所,她又勾起想要上學的念頭。
張藝謀還是不同意:“我長期不在家,你去上學,把這個家和末末交給一個不知底細的保姆,你能放心?”
當年張藝謀遠赴廣西時,肖華問他,有沒有想過找同行作妻子,兩個人一起幹,對事業有好處。
張藝謀讓她放心:“從表麵道理上似乎是這樣,但我不願意。夫妻之間怎能整天談什麽藝術、事業,在外麵談已經夠累了,在家裏我需要的是溫順的妻子,安逸的家庭。”
但是《紅高粱》從柏林拿了獎回來,張藝謀還是移情鞏俐,和肖華談了離婚。他說:“我的感情回不去了。”
麵對回不去的感情,鞏俐和肖華都沒彷徨,一個成為了好演員,一個成為了好母親。像是《紅高粱》裏唱的那樣:“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莫回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