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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韞琪
《梅貽琦西南聯大日記》中隱藏著梅貽琦與 “珊”之間貫穿10年的情誼。
■ 雲中誰寄錦書來
梅貽琦本人性格謹慎,他日記中的記述也大多短小精悍,罕見感情流露,甚至關於 “一二·一”慘案,李公樸、聞一多暗殺案等重大政治事件的記載也頗簡略。盡管如此,關於 “珊”的記載貫穿了他六年的日記,多見真情的流露。
梅貽琦
以收錄最完整的1941年日記為例,梅貽琦明確提及 “珊”有16處之多,常伴隨著思念與擔憂。如1月16日記“早發與珊短信,前晚所寫者,伊又久未來信,不知是否又病了!”3月18日記“上午在聯大,接 Z.S.十一日短信,伊情緒頗苦,而信紙似亦缺乏矣”。5月17日記“近一周接珊來信兩封,一為四月二十六寫,而一為三月二十七寫,乃竟至五十日始到,殊不可解,或為港方所稽壓,可憾之至”。
在梅貽琦關於發信的記錄中,“珊”的名字常列在家人、同事之前。他在5月26日與弟弟梅貽寶等人會談的間隙 “發信與淨珊、楊今甫、葉企孫 ”;6月3日在暑熱中 “四點餘發二信:一與淨珊,一與祖彥(梅貽琦之子)”;6月19日 “作信四封,寄與珊、彬(梅貽琦之女)、光旦、孟鄰 ”。回到昆明後梅貽琦忙於匯報行程和監督新校舍被炸後的複原工作,直至9月24日才與 “珊”通信,他在日記中寫道“晚,常委會,十點散。作信與淨珊,此為回昆後第一封,恐伊必更懸念矣 ”,言辭間頗歉疚。
梅貽琦西南聯大日記
梅貽琦給外人的印象往往是沉穩理性的,然而,在他關於“珊”的記載中則呈現了感性脆弱的一麵。梅貽琦常在臨睡前寫信給 “珊”,月夜的幽寂與懷人之感傷更激起無限愁思:
三信寫完已過一點,院中涼月滿階,階前花影疏落,一切靜寂。回憶珊信中語句,更覺淒悶,不知何日得再相見也。
抗戰勝利後 “珊”隨家人遷居南京,1946年4月8日梅貽琦記 “晚座間蘭花盛開,香氣頗覺襲人,折一朵寄南京,以寄意耳 ”,頗有 “折芳馨兮遺所思 ”之古意。
■ 所謂伊人
事實上,“珊”“Z.S.”、反複出現在日記中的 “淨珊 ”“山”即朱經農的繼配夫人楊淨珊。朱經農的長子朱文長提到繼母曾在婚前與陶曾穀任教於上海某私立中學,可見其有較高的文化素養。相貌亦頗出眾,畫家譚化雨在《不速之客朱經農》中回憶20世紀40年代初見到的 “朱太太 ”舉止大方得體,待客周到細致,其出眾的美貌更令作者在50年後記憶猶新。
楊淨珊(左)
朱經農家世顯赫,1916年他赴美深造時與胡適相談甚歡,歸國後投身教育事業,1931年以後擔任湖南省教育廳長12年之久,王雲五稱賞其為 “全麵教育家 ”。
朱經農更是一位頗具情懷的詩人,《愛山廬詩鈔》匯集了他20世紀20年代以來的舊體詩作,《寄內》等作與淨珊的緣情之篇尤見真摯。箋注者朱文長提到詩集原名《碎錦集》,後來改名 “是采的 ‘仁者愛山 ’的意思,但據我猜測,大概也是因為我繼母的名字叫靜山(筆者注:淨珊別稱)的緣故 ”。1948年朱經農參加聯合國文教會議時,身上隻帶了日記和《愛山廬詩鈔》,此後再未回國,直至1951年在美國病逝。
朱經農與楊淨珊於1924年結婚,然而婚後生活卻暗藏波瀾。事實上,楊淨珊在結識梅貽琦之前,對丈夫的好友胡適產生過情愫。張書克《“是誰記念著我?”》一文解密了楊淨珊在1932年匿名寄給胡適的水仙花與賀卡,以及兩封寫於1934年的署名 “Zing-shan”的英文信劄。楊在信中稱胡適為 “親愛的適之 ”,傾吐了期盼與其會麵的心意,但遭到婉拒。
在這段婚姻中,楊淨珊似乎並不能獲得情感上的滿足,據梅貽琦日記中有限的記載推測,楊的來信內容包括傾訴生活的苦悶、行程安排、家庭事務、對梅的關切,似乎將其視作無話不談的心靈摯友。平津淪陷後,國民政府將國立北京大學、國立清華大學、私立南開大學組成長沙臨時大學,時任教育廳長的朱經農免不了常與梅校長打交道。很有可能在此期間梅貽琦與楊淨珊結識。
1944年起朱經農擔任教育部次長,梅貽琦與他有了更多往來。據1945年日記,梅貽琦當年共五次飛往重慶,幾乎每日都前往朱宅,或用餐,或辦公,或會客。盡管對楊淨珊頗有好感,梅貽琦畢竟是一位正人君子,根據日記所載,二人很少長時間單獨會麵,一同出行也往往有他人在場,日記中的表述流露出相當的克製與坦誠。
來源:摘自《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