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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樣一個笑話,說是一個人過安檢,保安說:“你的雙肩包拿下來過一過。”結果這人把手上的生煎包遞了過去……
如果保安和乘客彼此都是老上海人,這個笑話是有點扯的,“生煎”和“雙肩”的上海話讀音是不同的,兩個字都不一樣。也許沒有“那麽”不一樣,但足夠分辨,不會搞錯。
而生煎包,上海人一般不這麽說,都叫生煎饅頭。但凡是麵粉發酵蒸熟了吃的,上海人都叫饅頭。生煎,叫生煎饅頭。小籠,叫小籠饅頭。肉餡的叫肉饅頭,菜餡的叫菜饅頭,豆沙的叫豆沙饅頭,沒餡的呢?叫淡饅頭,或白饅頭,或叫高莊饅頭,大概因為上海有不少山東人的原因。高莊其實隻是臨沂底下的一個鎮,為什麽“高莊饅頭”的名號能風靡上海?有老法師曉得歡迎來指點一二。
肉饅頭
扯開說兩句。生煎饅頭小籠饅頭於我這個土生土長的上海小囡而言,二者皆是熊掌,一個也舍不掉。
上海的生煎是一種最大眾的點心,褶皺向上,花枝招展,皮厚,鮮甜,肉餡完整緊實,咬開一泡滾湯。
再說小籠,梁實秋曾寫:“上海沈大成、北萬馨(此“馨”是不是那“新”,已經問不到梁先生了)、五芳齋所供應的早點湯包,是令人難忘的一種。包子小,小到隻好一口一個,但是每個都包的俏式……妙處卻在包子皮,半發半不發,薄厚適度,製作上頗有技巧。”
這是梁實秋心目中的上海湯包,也是我心中的小籠饅頭。
說回正題。饅頭的名字,詞源是“蠻頭”。《三國演義》裏諸葛亮七擒孟獲,有一仗用火攻對付蠻人的藤甲兵,燒得實在太慘。班師回朝渡瀘水時,河水翻騰無法通過。孔明什麽人啊,立時想到自己殺戮太過,造了孽,不搞點“封建迷信活動”恐怕過不了這一關。當地的習俗是要用人頭祭祀,諸葛亮當然不能那麽幹,於是讓手下用麵粉捏了人頭形狀以作代替。從此“蠻頭”進入中國人的食譜,“蠻頭”變成了“饅頭”,一吃就是千年。
那麽問題來了,饅頭和包子究竟是什麽關係呢?
關於諸葛亮創造饅頭的曆史,其實並非正史,《三國演義》也是道聽途說。從哪裏聽來的呢?宋朝高承寫的一本《事物紀原》。從書名就可以知道,相當於當時的百科全書,裏頭這樣記載:“諸葛亮南征,取麵畫人頭祭之”。
“饅頭”之名起源不晚於宋朝。而“包子”和“饅頭”相比,曆史也同樣悠久。南宋吳自牧有本講述臨安繁華的《夢粱錄》,其中寫到:“酒店內專賣灌漿饅頭、薄皮春繭包子、蝦肉包子……”可見在南宋,饅頭和包子已經並行不悖,至於灌漿饅頭和薄皮春繭包子有什麽區別?作者沒有說,隻有留待專家們去考證了。
到清朝,饅頭和包子開始分流,《清稗類鈔》中記載:“饅頭,一曰饅首,屑麵發酵,蒸熟隆起成圓形者,無餡,食時必以肴佐之。南方之所謂饅頭者,亦屑麵發酵蒸熟,隆起成圓形,然實為包子,包子者,宋已有之。”
也就是說,饅頭和包子在清朝開始有了南北之分。在北方,有餡的叫包子,沒餡的叫饅頭。而南方,有餡無餡一律叫饅頭。這種差別,從清朝民國一直延續至今。
高莊饅頭
但改革開放以後,南北方交流頻繁,上海本地的方言受到普通話的影響,尤其90年以後出生的上海人大多不能再說標準的上海話,這樣的背景下,“生煎包”、“雙肩包”這樣以前認為有點扯的笑話,在生活中就經常出現了。而遍布上海街頭的“包子”鋪,自然不會再把包子稱為“饅頭”。從清朝延續至今的“饅頭”和“包子”的南北之分,有消失的危險。
因為“饅頭”這個“口頭非遺”有消失的危險,不少上海人產生了執念,認為在90年代強力推廣普通話之前,上海人隻說“饅頭”,不說“包子”。隻要看到有上海人提“包子”兩個字,就要把“饅頭”拿出來說一遍。
那麽,上海人從來不說包子嗎?不一定。要知道上海這座城市海納百川,不是從90年代開始,而是有一百六十餘年了。上海的小籠包,固然是叫“小籠饅頭”,但上海的蘇州湯包,好像從來都叫湯“包”,從來沒有叫過“湯饅頭”。還有揚州餐館裏的三丁包、五丁包,也不叫三丁饅頭、五丁饅頭。湯包和三丁包、五丁包算不算上海小吃?應該也可以算吧。家住長寧的朋友都記得當年天山飯店的“天山大包”,也有年頭了吧,並沒有叫“天山大饅頭”。
以下這本,是1982年9月南市區飲食公司編寫的《上海老城隍廟特色菜點》油印本,其中收錄了老飯店、綠波廊、無錫飯店、南翔饅頭店、鬆盛、湖濱等多家老字號的點心配方。
1982年9月南市區飲食公司編寫的老城隍廟特色菜點
南翔饅頭、素菜包、素蟹粉包、素肉包、豆沙包……
仔細看下目錄,其中南翔饅頭店收錄了“南翔饅頭”(沒有小籠二字),而素菜館收錄的點心中,赫然有“素菜包”、“素蟹粉包”、“素肉包”和“豆沙包”。按照一些執著的老上海朋友的說法,這些“包”難道不應該都叫“饅頭”嗎?
語言是在不斷發展的,上海話也一樣。老上海人一般把包子稱為饅頭,不應該忘了這裏用的是“一般”,而不是“絕對”。上海話是漢語的一部分,必然受到各種語言的影響。近些年“包”顯然占了上風,但我相信有那麽多“饅頭黨”在,“饅頭”這個詞絕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