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57)
2010 (55)
2011 (83)
2012 (66)
2013 (88)
2014 (102)
2015 (497)
2016 (457)
2017 (603)
2018 (637)
2019 (816)
2020 (701)
2021 (540)
2022 (880)
2023 (542)
彭小蓮,1953年6月出生於湖南省茶陵縣。曾在江西插隊9年,1978年考入北京電影學院導演係,畢業後分配到上海電影製片廠從事導演工作。其作品在國內外獲得多項嘉獎,代表作品有《女人的故事》《上海紀事》《假裝沒感覺》《美麗上海》《上海倫巴》《我堅強的小船》《請你記住我》等,其中《上海紀事》曾獲華表獎最佳故事片,彭小蓮本人憑《美麗上海》獲第24屆金雞獎最佳導演。2001年完成日本紀錄片大師小川紳介遺作《滿山紅柿》。2003-2009年完成紀錄片《紅日風暴》。另有《他們的歲月》《回家路上》《美麗上海》《理想主義的困惑——尋找紀錄片大師小川紳介》等文字作品。
彭小蓮與《收獲》
1,1985-2《收獲》
電影文學劇本
在夏天裏歸來 / 彭小連
2,1987-4《收獲》
中篇小說
在我的背上 / 彭小連
3,1991-3《收獲》
中篇小說
阿冰頓廣場 / 彭小連
4,1996-3《收獲》
中篇小說
燃燒的聯係 / 彭小蓮
5,1997-4《收獲》
中篇小說
一滴羊屎 / 彭小蓮
6,2006-3《收獲》
一個人的電影專欄
電影人的尷尬 / 田壯壯 彭小蓮
7,2015-3《收獲》
短篇小說
童年,四季的秘密 / 彭小蓮
假設謝晉是幸福的
文 | 彭小蓮
就像這些導演,他們本質的動機,不在於他們荒誕的存在,而是荒誕既不能告訴他們幸福,也不能告訴他們的不幸。
——彭小蓮
謝晉導演
但是,即使是這樣的批評,在現實中,整個影片在拍攝和最後審查時,都遇到了很多的阻力,由於當年的徐桑楚廠長堅挺謝晉,一次一次地飛往北京和國家電影局商榷,最後,通過了審查。1987年,影片榮獲金雞獎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美術獎。直到今天關於“文革”的影片,也沒有超過《芙蓉鎮》的。在九十年代之前,謝晉導演拍攝的影片,除了《舞台姐妹》以外,都具有比較濃烈的政治氣息。
謝晉導演從頭開始,甚至像我們一樣,從拍兒童片做起。1979年他拍攝了《啊,搖籃》,講述了延安保育院的故事。影片依然在國內大多數影片的拍攝水準之上,凸顯出他的導演能力。然後,他籌備了兩年,拍攝完成了《天雲山傳奇》,又引起了巨大的反響。這是一部為“右派”呼喊的影片,以至於像我舅舅那樣的普通人,會看見銀幕上,右派分子羅群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裏,被妻子用板車推往醫院,在途中去世時,那蒼涼的畫麵,孤獨的生命,於是舅舅不管不顧,在電影院裏失聲大哭。即使這樣,沒有觀眾表示不滿,整個電影院裏充滿了抽泣聲。謝晉的名字成為當年最響亮的導演。於是在1982年,謝晉重新被領導重視,決定給予他最高的榮譽,發展入黨。這時候,我剛分到上影,正在給傅超武導演做場記,這位1938年就入黨、加入過八路軍的導演,幾乎是拍案而起,“怎麽可以給這樣的投機分子入黨?這是給我們的黨抹黑!”這是他在黨委會上直接提出的,他熱愛黨,他要保持黨的純潔性。而後,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觀點,在食堂吃飯遇到謝晉的時候,當著麵跟他說:“你現在是越來越紅了,你知道嗎,紅得發紫,那是因為那裏麵要放進黑顏色進去。”謝晉沒有回話,默默地從傅導演身邊走過,我們在邊上,嚇得都透不過氣來。傅導演回頭對我說:“他拍的《大風浪裏的小故事》現在都不提了?”
對於中國導演,我們當時都是暈頭轉向,不明白是非,確實對傅導演這樣有原則,有個性的導演充滿了敬佩;可是如果不是我跟隨傅導演工作,上影還有多少人記得他?這位曾經拍攝了《金沙江畔》和《火紅的年代》的導演?曆史是如此的冷漠,並且充滿了荒謬,任何事情都不能用好、壞、“投機”來說明白問題。謝晉導演,可以說是他們那一代人裏,對電影最執著,以至於最瘋狂熱愛的人。他對膠片,對光影產生的夢幻的效果,有著難以釋懷的向往,他就是想拍電影,並且一直要拍到死的一個導演。
我也想過,謝晉導演可以不拍《疾風勁草》嗎?在那樣的年代,你不願意做“右派”,你同樣是可以保持沉默的。上影的孫瑜導演,在被批判以後,竟然成為了電影界的沈從文,如此偉大的導演,保持了自己的良心和人格,從《武訓傳》以後,隻是試水拍了《乘風破浪》(1957)和《魯班的傳說》(1958)以後,就沒有任何宣言,就此退出電影舞台。這第一位把好萊塢技術帶回中國,被譽為“詩人導演”的孫瑜,是如此地驕傲、明智,他不願意蹚政治的渾水,他選擇放棄電影,因為愛得太深,他不能玷汙它。我們在上影廠的日子裏,竟然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的身影。我們知道他內心有多深的痛苦嗎?如果,當時我稍微有點腦子,我一定會去拜訪孫瑜導演。生命,最後是讓我們填滿了無限的後悔和遺憾。
今天,我終於明白,是他沒有這個權利。我們都是生存在昨天的人,從五十至八十年代,我們幾乎是在各種運動中體驗了自己的生活,年輕人沒有太多的選擇,我們是在一種統一的教育下,完成了集體人格,隨著每次政治運動的不同解釋,人們總是願意相信黨、相信政府,相信報紙上變來變去的說法。如果說謝晉拍攝《疾風勁草》是投機,不如說他是真誠的,他當年隻是一個三十四歲,從來沒有拍攝過影片,沒有經曆過重大政治運動的年輕人,他不是解放前的左翼,也不是右翼。他僅僅是一個藝術學校畢業的學生,當他能第一次親手接觸到膠片,你能想象他有多麽地激動?你能要求他有多少境界?放棄這次領導給予他做導演的機會?
是如何解釋他“文革”中拍攝的影片?當1970年上海的徐景賢宣布:“謝晉是資產階級思想非常典型的人物,但是經過七鬥八鬥,終於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上來了。”當時的謝晉,聽到這話時,竟然是淚流滿麵,他不是在跟自己演戲。他感動,感激黨又給他拍電影的機會了,他從幹校回來,首先是接拍了搞了五年沒有完成的《春苗》,他努力把影片的視覺處理得漂亮,故事充滿了煽情,把階級鬥爭設置為簡單的好人與壞人的矛盾。那是“文革”時期,能讓他拍戲“便死死抓住,哪怕是戴著鐐銬跳舞。”(楊遠嬰教授語)這就是謝晉在“文革”中的表現,為此不能給他更多的非議,因為對任何人,特別是對他的老師夏衍、曹禺,謝晉沒有過汙蔑/ 揭發和陷害。在如此黑暗的年代,謝晉導演堅守住了良心和做人的底線,這是談何容易!
從昨天的政治電影,到今天的娛樂至上,這其中幾乎失去了全部電影藝術的價值,即使在今天,當人們大講好萊塢電影的同時,不要忘記美國的獨立電影,它為市場撐起了半邊天,那些影片依然呈現出主題和風格的不同,以一種自由的姿態麵對經濟、社會和文化方向。電影導演是在創造自己的世界,並不是隨便瞟著時尚、潮流與商業。隻是用私人的聲音,在講述著發生此處,但在任何地方都能夠被理解的故事。
我們今天被票房綁架了,似乎在另外一種表現形式下,重複著昨天的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