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野花不採白不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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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是河南?(ZT)

(2019-08-10 14:49:43) 下一個

作者王誌綱

河南就像是中國的胎記,想讀懂中國,繞不開河南。

01

毛尖、燴麵、胡辣湯

在大農業時代,河南是中國最有代表性的區域,是星漢燦爛的文明高地,數千年的糧倉,風雲變化的古戰場,甚至可以說是整個中華民族的超級IP。河南前省委書記徐光春說:“一卷河南誌,半部中國史……數千年來,這一地區的政治安危關乎天下興亡,經濟起伏關乎國家強弱,文化盛衰關乎民族榮辱”。

我小時候對河南的全部印象,來源於一句俗語:水、旱、蝗、湯,河南四荒。其中的“湯”,當代治史者往往與抗戰期間駐守河南的國軍將領湯恩伯劃上等號,後來也有人考證說河南人民叫土匪為“老湯”,因此“湯災”應為匪患。無論是兵燹還是匪患,苦難是我對河南的第一印象。

長大後,我對河南的印象成了信陽毛尖。多年來我可以說嚐遍了各種綠茶,至今還認為信陽毛尖是綠茶之冠。愛屋及烏,我對於信陽也很有興趣。信陽可以說是最沒有“河南範”的城市,信陽人甚至連河南話裏最典型的“中”、“弄啥嘞”都不太會說。處於南北地緣的分界,信陽很難逃脫“過渡”的命運,過渡固然尷尬,但北人南相同樣也使得信陽具有碰撞、融合的“混血”之美。

對河南的第二印象,就是一碗燴麵。在河南燴麵館遍布大街小巷,我也同樣百吃不厭。以至於我每次去上海,都會一大早去一家河南人開的燴麵館,吃一碗羊肉燴麵。我對燴麵的深刻印象源於一次遊學,幾年前我帶一幫企業家去中東遊曆,但大家對當地飲食不適應,渾身解數施展不開,沒想到隊伍中的一位河南老板隨身帶了一箱燴麵,再加上貴州的老幹媽,一下子成了五湖四海的老板們爭先搶食的美味,這一碗河南燴麵也為考察增色不少。

河南羊肉燴麵

後來這麽多年的記者與策劃生涯中,我不下幾十次到過河南,並且深度參與了河南很多區域、企業的發展。鄭東新區、空港經濟區、鄭汴一體化、洛陽、許昌、漯河、新鄉……甚至基層的溝溝坎坎,我都有去過。

更加深入的走進河南後,我才發現,河南人最喜歡的還不是燴麵,而是胡辣湯。我到了很多縣市做項目,都希望他們帶我去吃當地最有特色的早餐,結果每次都是胡辣湯。開始的確吃不慣,吃多了以後,我不禁思考:為什麽河南人這麽中意胡辣湯?

後來我與很多河南朋友聊起胡辣湯時,他們無不眉飛色舞,垂涎三尺。以至於北京的很多河南籍高官巨富,每天早上都要派人專門用暖瓶裝一瓶新鮮熱乎的胡辣湯,打飛的送到北京,真是“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胡辣湯來”啊。

甘肅人提起牛肉麵,四川人講起火鍋,固然也很自豪,但似乎都沒有河南人這麽癡迷。五味雜陳、苦辣酸甜的胡辣湯裏,熬著一部千年河南史。

改革開放四十年中,沿海區域在外向型經濟的主導下扶搖直上。相比之下,很多內陸省份則顯得默默無聞,成了狂飆突進中的看客,身處中原大地的河南尤為落寞,市井中還流傳有很多地域黑的說法。就像是西方人看中國,看到的隻是積貧積弱,而忽視了她曾經的輝煌。今天伴隨中國的崛起,中原大地同樣需要用全新的眼光來審視。

在我看來,河南的興與衰、利與弊、好與壞,都離不開一個“中”字。

02

天下之中

河南是中國的胎記,中華文明的第一聲啼哭,第一次開蒙,第一場冠禮,都肇始於此。風雲變幻,日月經天,河南是文明史上當仁不讓的主角。

仔細研究文明史,我們會發現,河南並不是中華文明最重要的發源地,但它是最重要的孵化器。中華文明正是通過它的孵化,走向全黃河流域、全中國乃至全世界。

文明的起源離不開水,縱觀人類四大古老文明,無一不是沿河而發祥,每個民族追溯到最初,都有一條原初的母親河。我認為中國的原初母親河是渭河。植被豐茂、水土豐美的渭河兩岸孕育了華夏文明,千年過後,這裏卻是溝壑縱橫,落後貧瘠,時移世易令人感慨。

翻開史書,周禮、秦製、漢習、唐風,四大王朝皆興於關中,這裏麵有著曆史的某種必然性。關中地處北緯34度上下,海拔500米左右,四季分明,氣候溫和,群關環繞,也是著名的“天府之國”。從渭水流域發跡的炎黃部落,慢慢的向東延展,文明進入了黃河時代,河南的重頭戲也就來了。

如果說黃河是中華文明的母親河,那麽河南就是家中長子。黃河在河南境內流經700多公裏,文明有賴於黃河不羈的流淌,民生也有賴於黃河泥沙所建築的溫床,逶迤黃河把最精華的部分留給了中原,也為河洛文化的誕生創造了條件。

易經雲:“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論語》上講:“鳳鳥不至,河不出圖。”河洛文化,顧名思義,是指存在於黃河中遊洛河流域,以伊洛盆地(亦稱為洛陽盆地或洛陽平原)為中心的區域性古代文化。河洛文化的出現,標誌中華文化從1.0進入到2.0階段;並逐漸覆蓋整個黃河流域,這也標誌著文明進入到了3.0階段;之後南北縱橫,東西跨界,南蠻、北狄、東夷、西戎匯聚一體,文明進入到了4.0,乃至更高階段。在文明擴張中,河南是重要的孵化器。

如果說浙江出風流才子,河南出的就是王侯將相。

別的不說,河南的宰相數目是全國之最。所謂宰相,宰執天下,權柄極重。而河南曆來是名相的搖籃。奴隸宰相伊尹、開周名相薑子牙、佩六國相印的蘇秦、奇貨可居的一代權相呂不韋、兩千年封建王朝的奠基之相李斯、精於謀事又精於謀身的漢相陳平、漢室中興第一相鄧禹、挽狂瀾於既倒的東晉宰相謝安、開唐功相長孫無忌、“救時宰相”姚崇、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趙普……河南宰相真是數不勝數。

河南名人多,名都也多。中國八大古都,河南就有洛陽、開封、鄭州、安陽四個。此外,河南新鄭、濮陽、禹州、許昌、湯陰、商丘、淇縣、南陽、鄧州、沁陽等11個城市在曆史上都曾作過都城,中原大地匯聚了最密集的古都群。作為千年帝國的政治文化中心,河南這片大地,有太多的陳跡可供尋覓,有太多的故事可供傳說,有太多的遺址可供憑吊,也有太多的線索可供遐想。就連那裏的民風民俗,也會有一種古老而悠長的韻味。

就在去年,我又去了一躺河南,到了新鄉下轄的兩個縣——延津和原陽。原陽號稱宰相之鄉,在原陽時,我特地去了古博浪沙遺址,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多故事在史書上隻是驚鴻一瞥,卻能夠傳唱千年。秦始皇東巡,同是見識天家威嚴,三個年輕人各自的反應卻大不相同。

楚國的流亡貴族青年項羽發出了霸氣的宣言:“彼可取而代之”,混混出生的劉邦則充滿了對錦衣玉食的羨慕:“大丈夫當如是也”。河南人張良則實施了極其危險的致命刺殺,夥同力士在博浪沙伏擊秦始皇,雖然最後鐵錐誤中副車,但張良一擊驚天的氣魄,還是刻在了史書之上。

張良隱居故地

在原陽古博浪沙遺址徜徉,我不由想起了周恩來。周恩來給人感覺多為鞠躬盡瘁、溫文爾雅的形象,其實他還有另一重身份:中共特科的創立者,隱蔽戰線的直接領導人,身手矯健、擅長易容、精通密碼學;但很少有人會想到,周恩來也精通詩賦,周平生寫詩的確很少,但他的幾首詩我都耳熟能詳,而且影響了我一生。

第一首為周恩來在南開大學所寫:“大江歌罷掉頭東,邃密群科濟世窮。麵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眼光、氣魄、格局已經全部顯現了出來。還有一首詩更是概括性和時代感極強,“中原方逐鹿,博浪踵相蹤”,中原逐鹿,博浪椎秦,一副中原亂世圖在十個字裏徐徐展開。

在中華文明的巍峨大廈中,很多省份隻是家具、盆景或者裝飾,美則美矣,卻不關鍵。隻有山、陝、魯、豫少數幾個省才是四梁八柱,其中又以河南這根頂梁柱最為關鍵,頂梁柱一斷,房子肯定出大事。因此自古以來,其他省份受災是癬疥之疾、手足之創,一旦災難蔓延到河南,立刻就成了心腹之患、骨髓之痛,河南的大麵積受災往往預兆著全國性的災難即將到來。

在亂世中,隻要河南不亂,江山大局還穩的住,一旦河南陷落,席卷天下的禍亂就為時不遠了。東漢、西晉和北宋這些定都河南的王朝,伴隨著王朝沒落的,是中華民族無盡的屈辱和混亂,曆史上很著名的“八王之亂”“五胡亂華”“靖康之恥”都發生在豫州這片大地上。盡管時而出現冉閔、嶽飛這樣的人物,但不過是血雨腥風中的一道道孤單身影。

因此,天下治亂興衰的根基,還在中原。

03

治亂中原

河南除了在文化上居於“天下之中”,更是地理位置上的中原,因此也成了古今治亂興衰、成王敗寇的主舞台。

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隻看洛陽城。司馬光一語道出了洛陽在中國5000年文明史上的地位和價值。“宅茲中國”,“中國”一詞都源自洛陽。

自夏朝肇始,先後有十三個王朝建都於洛陽,武則天尤為喜愛洛陽,把東都更名為神都,著力營建。冠蓋如雲、氣象萬千的洛陽正式步入巔峰。

河南省洛陽市應天門遺址

在周、秦、漢、唐的近兩千年間,整個華夏文明的政治、經濟、文化重心都在黃河流域,天下格局也便以關東、關隴兩大片區為重心,這樣的格局在周漢唐三個大一統王朝間綿延了近兩千年,長安與洛陽是我國古代中前期絕對的統治重心。

這兩個城市我都很熟悉,也深度參與過城市發展的策劃,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我才深刻地感受到武則天為什麽要做強做大洛陽。

同為帝都,長安與洛陽在文化上有著本質上的不同。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長安就成了儒家思想的中心。長安城內無論士庶,皆以孔孟為尊。而洛陽卻恰恰相反。自漢明帝建白馬寺以來,洛陽便演變為佛教重地。北魏時期,拓跋氏皇族遷都洛陽,並且極力尊奉佛教,數十萬佛像的龍門石窟便於此時建成。

太宗駕崩後,武則天曾削發為尼。這段非比尋常的經曆,使她對佛教充滿好感,而洛陽的佛寺數量要遠遠多於長安,鍾情佛教的武則天自然偏愛洛陽。

除了偏好外,作為政治家,武後還有更深一層的考慮。雖然長安是唐朝名義上的治所,但實際上關中的土地承載力已經嚴重不足,雖然有輪耕、休耕製度,但長安城畢竟太大了。據學者估算,當時長安城的人口達到80萬至100萬。如此高的人口數量,給糧食供給帶來了巨大的壓力,關中根本無力供養。

為了滿足長安城的糧食供給,朝廷不得不從產糧較多的洛陽調糧。即便如此,仍然常有糧食短缺,以至饑荒橫行。為了解決糧食問題,皇帝親自垂範,帶著長安的大批臣民前往洛陽。唐朝開國百餘年,皇帝呆在洛陽的時間長達五十多年,以至皇帝都戲稱自己為“逐糧天子”。

政權東遷另一個的重要原因,就是長安缺水。

雖然曆史上有八水繞長安之說,但其流量並不大,再加上多年戰亂一次次摧毀了“八水繞長安”的體係,每當統治者奪回長安,他們發現了比城郭破壞更嚴重百倍的,是長安最基本的水利係統受到了嚴重的破壞,缺糧尚可通過漕運紓解,缺水真就問題大了。

而河洛文化滋潤出來的洛陽,恰好水資源非常豐富,伊洛澗瀍黃,五水繞洛陽,古人說洛陽“萬家流水一城花”,水月風花,優雅浪漫。再加上廣義上的洛鄭開一帶,山川翕集,形勝萬千,是絕佳的風水寶地,而且是中國農耕文明的集大成者。

農耕文明的發達加上王氣薈萃,河南的美食還是相當有水準的。除了前文所述的燴麵與胡辣湯外,洛陽水席和開封小吃也讓我印象深刻。我在洛陽吃過24道菜的水席正宴,全跟水有關係,而且幾乎每道菜品都飄著胡椒味,燉的、蒸的、煮的、勾芡的,還有牡丹燕菜,湯湯水水,非常講究。

洛陽重場麵,開封重風情,開封小吃堪稱一絕,品類繁多,色香味俱全。尤其是晚上夜市,風雨無阻,夜夜笙歌,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現在的浙州小籠包,其實都是當年開封人南遷時的文化記憶。

然而天下大勢,治亂循環,河南作為兵家必爭之地,戰火司空見慣,洛陽城不知道被毀了多少次,但每次都能浴火重生。

河南真正衰落的原因,在於政治和經濟雙中心的遷移。

作為塞外民族的遼金蒙元,雖建立政權,但仍不棄老家,因此溝通塞內塞外的北京逐漸開始崛起。再加上經濟重心向東慢慢轉移到京杭大運河沿線,而黃河1194年向南決口,奪淮河入海,河南原有的漕運係統被徹底摧毀,富饒的豫東平原成為黃泛區,從此京杭大運河也就幹脆不走河南,改走山東的濟寧和臨清,這使得河南的地位一落千丈,自北宋後就開始走上衰落之路。

到了近代,伴隨海權時代的來臨,河南愈發沒落,然而災難卻從未減少,甚至更加頻繁。

圍棋裏有句話叫“金角銀邊草肚皮”。四角因為有兩邊支撐,易守難攻,容易活棋,所以稱“金”,比如關中地區;銀邊至少一條大邊支撐,但畢竟左右相通,有一些風險,所以稱“銀”,比如說山西山東;至於中央,四周無所憑依,就像一馬平川,茫茫大野,易攻難守,比如說河南。

近代以來,河南受創極為嚴重。雖然軍閥的祖師爺袁世凱是河南人,但河南是中國唯一一個沒有軍閥作為根據地的地方,但卻成為了各路軍閥跑馬逐鹿的戰場。中原獨特的地理環境注定這是一個時歇時起的戰場,翻遍史書,也隻有曹操和後梁太祖朱溫等寥寥無幾的梟雄,是通過河南雄起的。

河南的興衰,都離不開王權。我國帝王的權勢之大在世界上實屬罕見,但“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的農民戰爭也同樣屢見不鮮,帝製綿延兩千餘年,“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觀念也延續了兩千餘年。

因此敬君是表麵,畏權是實質,愛君談不上,無權連豬狗都不如,於是為君者自然擅權,為臣者自然逢迎,而胸懷問鼎之誌的野心家們,時刻準備著逐鹿天下。改朝換代之時,群雄逐鹿不免殺得屍山血海。然而英雄的對手戲在台上,台下百姓麵臨的,隻有連年兵燹和瘡痍。

我國改朝換代帶來的巨大破壞性和滅絕性的災難,在人類曆史上前所未有。據史載,西漢末年中國人口將近6000萬,王莽之亂幾十年間就使人口死亡三分之二,東漢光武帝時人口隻剩下2100萬。百年生息後,桓帝時人口又恢複到5648萬,但更嚴重的黃巾之亂與軍閥戰爭隨之到來,就像曹操詩中講的“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很多地方變成了無人區,重歸一統時,魏、蜀、吳三國人口加起來隻有760萬,滅絕了80%。

這樣大規模的滅絕,日後同樣屢見不鮮,八王之亂、永嘉之亂、五胡亂華、隋末大亂、安史之亂、五代十國……每次大亂,平民死亡率都在70%以上。作為主戰場的河南,也一次次被摧毀。

從曆史上看,中原大地不僅戰爭最多,自然災害也最頻繁。“赤地千裏”、“餓殍遍地”說的就是中原的旱澇災害,其中不得不提黃河。黃河在哺育和滋養中華文明的同時,也成了一條害河。對於河南人而言,黃河既是母親河,也是頭頂的一盆水。

黃河造就了河南。根據地質考古發現,大約15萬年前,在河南三門峽群山之西,曾經存在著一個超大型的古湖,不斷吸納上遊來水、愈來愈大的古湖終於切開山體。湖水奔湧而出,噴薄而下,直至大海,現代意義上的黃河才開始形成,西北太行山、西部秦嶺餘脈、南部大別山如同一個懷抱,黃河在其中肆意奔流,北奪海河、南侵淮河,每年攜帶的泥沙多達數億噸到十多億噸。數萬年之後,一個大型的衝積平原誕生了,這就是共計30萬平方公裏,橫跨京、津、冀、魯、豫、皖、蘇7省市的華北平原,謂之沃野千裏,毫無半點誇張。河南部分更是最為膏腴之地。

站在河南這塊土地上,你才能切實感受到黃河的偉大意義。如今伴隨著中國的崛起,世界都在探討一個問題。四大文明另外三個都已經夭折,為什麽唯獨中華文明能夠浴火重生、綿延不絕?解釋有很多,我比較認同黃仁宇先生的說法。中國作為典型的農耕民族,水的利用生死攸關,主要指的就是黃河,黃河經常淤塞河床、決堤泛濫。

因此中央集權必須要有威望動員所有的資源,也能指揮有關的人眾,才可以實現有效的全流域管控。所以當分裂時間過長,中央集權衰微時,環境上即產生極大的壓力,呼喚大一統的再度出現。

我在河南大地上徜徉時,更是深刻的感受到了這一點。就像美蘇之間的恐怖核平衡一樣,春秋戰國時期的各國圍繞著黃河,也形成了最早的恐怖平衡。蓋因水一旦被卡住,誰都活不了,而以鄰為壑的事情,又時有發生。

《春秋》中曾記載,公元前651年,周王力不能及,齊侯乃召集有關諸侯互相盟誓,不得修築有礙鄰國的水利,不在天災時阻礙穀米的流通。興修水利涉及到每個人的利益攸關,小道理服從大道理,集中力量才能辦大事,因此盡管大家有很多矛盾與爭執,但分裂還是要讓位於統一。大一統的中央集權也就逐漸從應急和需要,變成了傳統和慣性,一直延續了幾千年。這也算得上是站在更大尺度上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範例吧。

然而出三門峽後的黃河,沒有峽穀的束縛,黃河開始慢慢沉積下攜帶的泥沙,黃河在開封,徹底變成了地上懸河。開封因黃河而興,也因黃河而衰,正因為滾滾東向之水的便利,開封才得以繁華。“開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幾座城”,這順口溜說的正是被黃河淹沒的一座座曆史上的開封城。在大規模戰爭衝突中,黃河多次被決開,開封古城也一次次被裹挾而來的泥沙吞沒。現在的人們,很難想象已經淪為寂寞中小城市的開封,早在千年前“汴京富麗天下無”是什麽樣的情形了。

泥沙俱下再加上支流眾多,黃河的水文情況十分複雜。而且受季風氣候的影響,黃河流域夏季多暴雨,因此黃河在曆史上以“善淤、善決、善徙”而著稱,並且在下遊左右橫掃,製造出了中國人曾經唯恐避之不及的黃泛區,令人聞之色變。

根據黃河水利委員會的統計,黃河在公元前602年至1938年其間,下遊決口次數可達1590次,比較大的改道有26次。

“黃河直北千餘裏,寃氣蒼茫成黑雲”。黃河泛濫是中國北方自宋元以後的一場噩夢。不斷泛濫改道的黃河讓定都於北方的曆代王朝焦頭爛額,成為了皇帝們的一塊心病。清初,康熙把三藩、河務、漕運作為治國的三件大事,黃河在清政府眼中的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

記錄河南的災難,電影《1942》最為典型,這部電影改編自河南作家劉震雲的《溫故1942》。我們最近為劉震雲的老家延津做了策劃,延津人常把劉掛在嘴邊,津津樂道。可以說,劉震雲是當代批判國民性較為犀利的作家之一,文風平實幽默,很見功力,對人情世故有著超人的洞察,《溫故1942》同樣如此,教科書上的金科玉律和來自個體微不足道的苦難“記憶”之間對照,形成強烈的反差。

導演馮小剛有著京油子特有的圓滑世故,多年來也拍了很多應景的電影。但唯獨這部沉重的、不討好、不討巧、花了心血的《1942》,讓我印象深刻,並且心懷敬意,這部電影也為他的人品和修為增色不少。1942,戰火燎原,軍事家和政治家的目光聚焦在一城一池的征伐劫掠,幾乎鮮少有人注意到古老的中原河南正爆發一場慘絕人寰的大旱災。麵對生死,麵對饑餓,這部電影讓我們在曆史的塵埃中反思人性的真相,也用藝術的手段重現了苦難深重的河南。

這塊土地上有繁華,有輝煌,但也有整個民族最深重的苦難。

我並不是一個戲劇愛好者,但是我去河南的時候,總要去聽一下豫劇。河南人對豫劇的癡迷,也許隻有關中人對秦腔的酷愛才能與之媲美。“八百裏秦川黃土飛揚,三千萬老陝齊吼秦腔”,那是一種怎樣恢弘的氣勢和場麵,豫劇則截然不同。秦腔是吼出來的,但這種吼裏麵沒有悲,隻有壯。而豫劇從旋律、唱腔到妝容,都淒慘悲涼,《鍘美案》、《三上轎》、《淚灑相思地》、《秦雪梅吊孝》這些豫劇名段,大多聲淚齊下,偏偏很受民間歡迎。我想這種熱愛,可能是因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磨難與滄桑,才是河南人生命的底色吧。

04

河南人,中不中?

行文至此,我不由產生一個疑惑。戰爭頻仍,災害不斷的河南,為什麽曆來都是中國人口最多的地方之一呢?

我想這和中原的特性有關,它就像一塊海綿,不斷的吸納與擠壓。一方麵,中原是刀光劍影的戰場,是洪水滔天的災區。但在沒有戰爭和災害的年代裏,中原氣候溫暖,雨量適中,沃野千裏,是農耕文明時期的寶地。因此人口的聚集和流散,在河南周期性的發生著。

從個體的尺度看,災難摧毀了家園。但站在文明的尺度來看,戰爭與災難都是中原文明傳播的動力源。和平時期的文明傳播的速度遠遠不如戰爭期間快。每一次災難,都像海綿收到外力擠壓,中原的人與文明,像海綿裏的水一樣被推向四方。

五胡亂華和靖康之難,兩次王朝覆滅。表麵上看,遊牧民族勝利了,不僅中原淪陷,甚至皇帝都成了俘虜。但是入主中原的少數民族開始學起中原的文化,他們的語言、服飾、文字、民俗都在潛移默化的改變著。他們越來越不是原來的雄鷹,他們變成中原文明的一分子了。

這就是中原。它雖然不能阻止戰爭和災害,但是它利用戰爭和災害作為動力,通過一次次的聚與散傳播了文明。

有一種很流行的說法,叫做老家河南,中國的許多姓氏都能在河南找到起源。今日學者們不完全統計的4820 個漢族姓氏中,起源於河南的有1834 個,300個大姓中源於河南的有171 個。

最近我去了號稱廣府之源的廣東南雄珠璣巷,那裏走出了7000萬全球各地的廣府人,然而繼續刨根問底,珠璣巷的先人大都來自河南。潮汕人也同樣如此,“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的韓愈就是河南人,韓愈在潮汕所受到的尊重和敬仰,不僅是文化的認同,更有一種鄉賢來了的親切感。客家人更是中原人,中原的每次大規模戰亂,幾乎都造成了客家人的大遷徙,很多客家人的族譜清清楚楚的記載著,祖先來自河南某地。

30多年前,我曾在廣東走訪過幾個葉家,第一是惠州惠陽的葉挺故居,其次又到了梅州雁上村的葉劍英故居。翻閱兩家葉氏族譜時,我發現這兩支都來自於河南葉縣——葉公好龍的故事所在地,葉家的祖先也是因“河南葉縣”而得名。

我在做廈漳泉戰略的時候,也對當地的宗族譜係有過研究,當時海峽對麵陳水扁、呂秀蓮勢頭正盛,但其實他們祖上都是從閩南過去的,一查族譜都是河南老鄉。

因此如果不在廣東、福建這些地方好好走一走,真的無法深刻理解河南的意義。

說到中國的大規模移民,有民間自發的山東人闖關東、閩粵人下南洋、山西人走西口,也有官府組織的湖廣填四川、洪洞大槐樹等。但像河南這樣,長達千年,一次次規模宏偉、時間長遠、走遍全國的移民潮,是前所未有的。移民有時是和改朝換代、衣冠南渡聯係在一起,但更多的時候,是在逃荒。平原地區無遮無攔,稠密的人口遇到大難隻能四散奔逃。

《1942》電影中,那些沒有餓死的幸運逃荒者們,大多順著隴海鐵路,過了函穀關,在西安落腳下來。當時西安火車站往北是一大片荒地,逃難的河南人就搭棚子住了下來,號稱道北區,這片治安長期不佳,拾荒、綹竊、碰瓷、搶劫稀鬆平常,我03年左右做西安策劃的時候,當地人還對道北區域心有餘悸。如今隨著棚戶區改造,地鐵通車,“道北”和“道北人”已經成為曆史,當年流落聚集的河南人逐漸繁衍生息,一直生活到現在,成為了西安人的一部分。現在的西安人尋根溯源,一半以上都和河南有關係。

河南人一路往北走,走過陝甘寧,最後到了新疆。我在新疆青海一帶做策劃時,發現河南人和河南生活方式,幾乎延伸到了整個天山南北。2005年的8月,由於項目原因,我受邀來到新疆天山考察,當時接待我的是新疆天山本地的首富。

此人十分豪氣,把直升飛機直接開到了烏魯木齊的地窩堡機場,飛機把我們一行人員空降到了一片空地後,又匆匆轉乘幾輛霸道直接奔向了南山牧場。一進氈房,伊力特像炮彈箱一樣放了5箱,68度,被稱為“新疆茅台”,老板請了一個外號叫“天山酋長”的家夥,就是哈薩克人與河南人的混血,四方臉,鷹鉤鼻,滿臉橫肉,走起路來像蒙古人摔跤一樣,酒量四斤伊力特,號稱“醉了不醉、多了不多”。當時年輕氣盛,那場酒喝得真是天昏地暗,最後眼看著不能力敵,隻能智取,於是我們兩個開始劃拳,劃拳這個東西易學難精,其實就是找概率,抓破綻。

當一個人雲淡風輕充滿自信的時候,都很會藏拙,但當他手忙腳亂、特別是內心慌張的時候,常常是欲蓋彌彰,破綻頻頻出現,因此一定要懂得怎麽給壓力。靠著智取,我終於走出了氈房,彼時已經晚上十點,但夕陽還掛在天邊,天還沒有黑盡,稀疏的亮著幾顆星星,那真是我人生中最精彩的一次故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流傳著酒的傳說。七八年前我在鄭州也喝過一次大酒,一位江湖背景深厚的大佬在私家會所宴請我,一進房間,我嚇了一跳,怎麽有個老外?這位老兄神似電影明星徐錦江,再加上一把白胡子,典型的老外長相。誰知一張嘴卻是滿口的河南話。

我問:你究竟是老外還是河南人?

他說是百分百河南人。

喝酒過程中,我問他:“你是不是開封人”?

他很驚訝:“你咋知道我是開封人?

我說:“我甚至懷疑你是猶太人”。

為什麽我這麽說?背後其實有一段公案。我們通常隻關注河南人的外流,卻沒有看到河南輝煌時的包容與接納。唐宋年間,河南是世界文明的中心,西域各國甚至遠及地中海的很多老外,都來到了河南。在明清前的中外交流史上,凡是外來的,特別來自西域的,我們都喜歡用胡來代稱。胡姬、胡虜、胡琴、胡笳、胡蘿卜、胡瓜等等。

在中原人看來,胡人不懂禮儀,喜歡亂來(比如五胡亂華),“胡來”的意思就是像胡人一樣亂來,“胡說”就是像胡人一樣亂說,“胡思亂想”就是像胡人一樣思維混亂。此外,胡攪蠻纏、胡言亂語、胡說八道、胡作非為,都沒什麽好詞,所以我們也通常不會關心那些高鼻深目的老外具體是哪個民族,用一個胡字概括了事。而這批聚集在河南的胡人裏,就包括了猶太人。

3000年前,猶太民族被羅馬驅逐出耶路撒冷,在全球流浪。猶太人幾千年漂泊史中,飽經苦難,經久不息,但他們堅持不被同化,可以被消滅,但堅決不會妥協,以色列複國後,絕大多數流浪的猶太人都回到了故鄉,這也是人類文明史上的傳奇。然而猶太人引以為自豪的獨立性,在中國卻遭到顛覆。因為有一支流落開封府的猶太人消失了。

消失不是消亡,他們隻是消融在河南這碗胡辣湯裏。在黃河灘上生活了上千年後,被稱為“一賜樂業人”的猶太人,亞當夏娃的兒女們,變成了炎黃二帝的子孫。

廣義上的胡人不僅包括猶太人,還有阿拉伯人、波斯人、栗特人。盡管在中東那個狹小的地方,雙方是生死冤家,涇渭分明,打的你死我活,但在中國,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他們,飲食、血源、長相、民俗跟中原文明相對比,同遠大於異。在合並同類項之下,抱團是必然的趨勢。尤其在開封,異族們九九歸一,終於變成了一碗胡辣湯,這碗胡辣湯就是回民。

當年鄧小平南巡時,我陪新華社老社長穆青在廣東采訪了一個月,穆青就是河南開封人。看著穆青的那個大鼻子,我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穆青和當時的以色列總理伊紮克·沙米爾長得太像了,再加上穆青又是回民,我判斷穆青有可能是猶太後裔。我有一天我就跟穆青聊了起來。

我說:“老頭(穆青為人隨和大氣,社內同事親切的稱其為老頭),我冒昧的問你一個問題,你是回民嗎?

他幽默的說:“是啊,我是開封杞縣人,杞人憂天的那個縣”。

我說:“我有個大膽的假說,你可能就有猶太人的血統”。

穆青很好奇:“此話怎講?

我和穆青講了上述發現和對胡人來曆的猜想。穆青聽了以後沒有說話,但若有所思。幾年前酒席上的那個河南老兄,也從側麵驗證了我的猜想。事涉敏感,我們到此打住。究竟是不是如此,有待方家考證,但文章裏可以作為一個有趣的發現和大家分享。

到了近代,河南也是人口流出的大省。根據河南省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17年末,河南有 1200萬人流向全國各地。

廣州有320萬河南人,天河區的棠下村是河南人的聚集點,在廣州打出租車十有八九能碰到河南老鄉,一問都是周口的。他們在棠下村喝胡辣湯,吃燴麵,唱豫劇,講河南話。

河南人在長三角也不少,有小商小販、農民工,也有老板、IT精英,還有碼頭工人。在寶山、浦東淩橋、臨港等地,河南人撐起了上海港口物流的半邊天。

同樣在北京,也有一個河南村,每天早晨四五點鍾,村口就聚集了上千名找工作的打工者,等待用工方挑選。南陽唐河的保安,在北京有接近2.6萬人,占北京保安總數的1/3,甚至打響了自己的品牌。

遠在邊陲的新疆2000多萬人中,也有近400多萬河南人,相當於每五個新疆人就有一個來自河南,這和當年建設兵團就地轉業有關,更有民間多批次的入疆潮。

北上廣、陝甘寧、天山南北、閩粵沿線……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河南人深刻的融化在了中華民族的血脈裏,這也給河南人帶來了一定的困擾。

河南人喜歡說“中不中”,但是河南人的名聲,卻是“不太中”的。關於地域黑,河南人感到很冤枉,但實事求是,這種印象也不完全是空穴來風。

把河南打開來看,我們常說的中原地區,其實就是洛、鄭、開一線。真正被黑比較多的,其實是商丘、周口、駐馬店和信陽。這裏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落後、農村人口相對較多,城鎮化水平低下,社會問題相對突出,在官方的說法中被合稱為“黃淮地區”,而在民間有個更形象卻不忍直視的稱呼“豫東南塌陷區”,或者“黃泛區”。

近兩年來,河南高速的增長基本集中在最狹義的“中原”概念裏,也就是洛-鄭-開這一線。其能量還不足以輻射省內的偏遠地區,更別說吊車尾的黃泛區了。然而長期以來,這一地區名聲不顯,以至於地域黑也沒能搞清楚這是什麽地方,把河南當成一個整體來黑,沒黑到點子上。

河南騙子、安徽乞丐、蘇北苦力、山東強盜,這四類是現代中國人之間最流行的地域歧視鏈受害者。指控對不對且不說,巧合的是,引發地域歧視的這四個地方,河南的東部、安徽的北部、江蘇的北部、山東西南部,不但在地理上接壤,且同屬“黃泛區”。也就是國民黨當年炸開黃河花園口段,造成嚴重洪澇災害的豫皖蘇一帶。

黃泛區帶來最致命的問題,不是貧困與流離,而是不穩定。孟子曾說過:“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這句話真的說到了點子上。

河洛大地的文明史就烙印在黃河擺動的軌跡上,洪水滔天和刀光劍影的籠罩下,黃泛區的人們一直不太熱心自家房屋的建設,人們時刻準備著逃難,自然不會在裝修和布置上花費力氣。直到今天,豫東南農村的房屋和家具擺設還能看出湊合的味道,災害讓黃泛區的河南人很難有“恒財”,甚至連最基礎的生存保障都沒有。在這樣的環境下,“放辟邪侈”再正常不過,坑蒙拐騙、舞刀弄槍,毫無顧忌,說到底,還是那句“無恒產者無恒心”的後果。

河南人的性格弱點中,災難帶來的不穩定性是一麵,另一麵則是高度發達的農耕文明造就的小農意識。春種秋收導致的精明;自給自足導致的保守;格局受限導致的愚昧……

無論是“放辟邪侈”還是小農意識,河南的問題都是中國民族性的深刻體現與濃縮。人窮誌短,馬瘦毛長,整個中華民族又何嚐不是如此呢?河南人身上濃縮著中國最典型的民族性:大忠大奸,大善大惡,大悲大喜,大俗大雅。柏楊的著作《醜陋的中國人》,拆開一看,對號入座,罵的幾乎都是河南人。

的確,河南就是中國的縮影。河南是中華文化的高地,中國是人類文明的祖庭;曾經顯赫的河南經曆了漫長的、斷崖式的衰落,中國的近代史又何嚐不是如此?

如今河南的GDP總量高居全國第五,而中國的GDP總量位居世界第二,平均值卻同在中等以下;近年來,河南的發展正在走上快車道,中國也在快速的崛起,就連河南人麵對的地域黑,和中國人麵對的地域黑都如出一轍:骨子裏的愚昧,損人不利己的精明,自以為是的保守……

但無論說好說歹,不管優點缺點,河南就是中國,它就是你,你就是它。

05

河南,向何處去?

我在多年前曾經說過一段流傳很廣的話:“農耕時代平原最值錢;工業時代沿海最值錢;休閑時代山嶽最值錢。”如今沿海和山嶽都顯示出了強勁的發展潛力,平原地區的機遇究竟在哪裏?

最重要的就是交通。縱觀鄭州近百年來的整體發展,交通和樞紐是始終繞不開的一條主線。

鄭州火車站

在高鐵帶來的強時空收縮效應下,中原地區正麵臨著千載難逢的大發展機遇。

說起河南,大鄭州不能不提。鄭州在河南的地位既重要,又略顯尷尬,因為河南的名城古邑實在太多,神都洛陽和汴京開封在曆史長河中謂是風華占盡,而商丘、安陽、南陽等城市也各有風騷,鄭州顯得有些默默無聞。

然而隨著人類科學技術的不斷突破,特別是火車的產生,直接改變了很多城市的命運。如果沒有京廣線和隴海線的開通,就談不上鄭州的崛起。從北往南看,石家莊,鄭州,武漢,可以說“茫茫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

整個火車時代的到來,對中國幾千年來農耕文明所形成的城市,進行了一次重新分工和重新排列。京廣線上一個大城市出現了,這就是鄭州。

近20年來,鄭州有了一些衰退的跡象,中國最大的糖煙酒博覽會曾經在鄭州舉行,大規模的博覽會是人流、物流密集的直接象征,90年代的鄭州火車隆隆,九州通衢,承辦這種大會自然不在話下,然而後來糖煙酒博覽會卻搬到了成都,為什麽呢?因為人類到了航空時代,大家都變成坐飛機,而不坐火車了,綠皮火車仿佛已經成了上個世紀的產物。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鄭州就難以抑製的滑向了衰退。

任何區域的發展,都離不開一個戰略機遇期。曾幾何時,沉睡的中原大地上隻有“黃河兩岸稻花香”,但今天伴隨著高鐵時代的到來,鄭州因為交通而興的優勢會重新顯現,大鐵路係統再度成為了中國經濟發展的血脈,再加上鐵路、公路和基礎建設的遍地開花,拉近了河南大片腹地和鄭州乃至外界之間的聯係。鄭州的虹吸效應會逐漸轉化成效益和效能的外溢,將給整個中原地區帶來發展動能,隻是時間的問題。

在這種背景下,中原地區也會隨之產生許多前所未有的機遇。工業化、高速城市化、互聯網化、人工智能化、立體交通化將會重塑鄭州。現在很多大企業都開始搶灘鄭州,特別是供應鏈和物流產業,他們對交通運輸成本的依賴非同一般,鄭州在這方麵有著其他城市不可比擬的優勢。

除了高鐵四通八達,鄭州已經成為了中國的“天空之心”新鄭是全球貨運增長最快的機場。從鄭州出發1.5小時的飛行航程內,可以抵達全國近2/3的重點城市。覆蓋全國3/5的人口,距離短、覆蓋人口多, 2012年鄭州機場貨郵吞吐量同比增長47.07%, 2013年同比增長69.13%,2014年同比增長44.86%……

航空時代和高鐵時代並舉,中原再度爆發出超強的能量。供應鏈和物流產業聚集後,未來科技、教育、總部經濟、金融等高端服務業的興起也都不難預見。從省會城市到國家中心城市,鄭州的野心越來越大。

未來以鄭州為核心的大都市圈,甚至可能與北京大都市圈分庭抗禮,成為北方第二極,拉動中原城市群的崛起。

所以河南這個地方,落後隻是暫時。下一步的河南,除了硬性的東西要繼續做之外,還要做柔性的東西,把中部崛起和天下之中有機的結合在一起。展現千年農耕文明沉澱所形成的文化、藝術和生活方式。

前不久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頒給了河南一個大獎:天地之中,雖然獲獎的是登封古建築群,但我認為整個河南都可以打這張牌。可惜的是,這麽大氣磅礴且有曆史感的一張好牌,沒人能說清楚究竟是什麽。我曾經和河南的領導聊過,誰有本事把“天地之中”變成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誰就贏得全球,代言中國。

“天地之中”的核心究竟是什麽?就是河南高度發達的農耕文明,包括天文曆法、民風民俗、天幹地支、奇經八卦……這些我們老祖宗認識世界的工具與手段,也成為了民族共有的精神食糧和文化基因。

誰如果有魄力,有能力把幾千年“天地之中”沉澱下來的精氣神,風雅頌到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全部變成看得見、摸得著、可體驗的產品,沉澱下來,這才是河南最大的價值所在。未來的河南,會重新找回那些因曆史的積澱而愈加厚重,因歲月的磨洗而愈見輝光的璀璨文明。即便它們散落在斷壁殘垣、尋常巷陌,沉淪於街頭,蒙塵於市井,這才是真正的厚重河南。

什麽是河南?河南就是一碗五味雜陳、苦辣酸甜的胡辣湯。河南人對胡辣湯的鍾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對曆史的尊重和故地的認同。

福地和戰場輪轉,沃土和災區互換,文明與劫難薈萃,聚集與流散交織,天下之中,逐鹿中原、中部崛起和“中不中”的鄉音,一起熬成了河南這碗千年曆久彌香的胡辣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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