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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梅姍姍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煙火氣成了一個被人掛在嘴邊的詞。
打開某點評,“最有煙火氣”的私房菜會館,裝修的“很有煙火氣”的小吃一條街,甚至連鎖水果店裏由於允許自選水果,也被灌上了“煙火氣”的名字。你讀著,皺著眉,有什麽東西在被濫用,但又說不上來。
什麽是煙火氣?
當天際還泛著藍紫色,熱浪還在地球的另一邊沉睡。早起的武漢人走到街邊小店,要了一個油餅包4個燒賣。
十幾年的小門臉,不是網紅名氣也不大,但油餅從來現做現炸。老板拿著長筷子在油鍋裏擺弄,老板娘默契地在旁邊桌上一手小鏟一手筷子,撐開油餅,揀起剛蒸好的豬肉糯米小燒賣,不停地給每個走上來的人製作。
趁著剛出爐的勁兒咬一口,油餅酥、香、薄、脆,搭配著豬肉香菇的鮮美,燒賣皮還能吸掉油餅多餘的油膩。武漢人三下五除二吃完,肚飽胃暖地走進地鐵。
南京人一屁股坐進了家門口的湯包店。“一籠湯包”,然後順手給自己盛碗免費的豆漿。老板心領神會,上籠屜今晨剛包的湯包。8分鍾,分毫不差,拿著濕抹布端上桌。
南京人熟練地用筷子翻開湯包中間的醋碟,倒上醋,咬開一小口喝掉鮮甜湯汁,然後囫圇吞下。10塊錢一籠8個,在物價飛漲的今天,小店像時間遺忘的地方。10年也不過從6塊5漲到10塊,味道質量從來不變,童叟無欺。
蟹黃湯包
台州人透過玻璃台,看著老板拿起一個不鏽鋼碗,用手指著說,“年糕,大腸,豬肚,豆腐泡,其他不要。”
老板迅速而隨意地切開鹵得爽滑幹淨的大腸和豬肚碼到碗裏,一勺年糕,一筷子鹹菜和燙青菜,再來一勺老鹵,一勺豬骨高湯,最後加個豆泡。台州人端著不鏽鋼碗坐下,認真咀嚼著軟乎但不失韌勁的年糕和鹵得恰到好處的大腸。
煙火氣沒有花招,沒有噱頭,平淡到說不出一點特別,卻又在每一個細節裏,閃動著對生活一種執著的微光。
餛飩攤老板每半個月熬一次辣油,加了白芝麻,打開直鑽鼻子的香;腸粉店老板為了不讓口感突兀,把桌上的免費鹹菜脯剁得細碎;麵條店老板操作台上每隔幾天就冒出一碗可以免費加一勺的豬油渣;湯包店老板早上固定做的一大缸免費豆漿,雖然從不公示,但來吃的人都知道。
你問老板為什麽做這些,他說老鄰居嘴叼得很呢,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吃出來。你說你可以加價啊,他卻頓時像受了驚嚇的小鹿,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都是小東西,不值錢的。
“美好而不自知”,是煙火氣最迷人的地方。它讓生活有了質感,讓我們從飄虛的世界裏重新踏回地麵。
無論物流再發達,有些東西是物流給不了的。
三月的杭州春筍,剛從土裏鑽出來,渾身上下透露著山水之間的靈動和鮮氣。山下菜場裏買幾根清晨剛挖出來,還帶著泥土的筍,剝開焯水。
本地的鹹肉是鮮鹹肉,切開還泛著軟嫩的鮮紅,再加上一把當地豆腐店薄厚適度的鮮百葉結,燉在一起。噗嘟噗嘟的鹹鮮霧氣彌漫了整個廚房,遠處是江南獨有的竹林,近處是這裏慢下來的生活。煮好的醃篤鮮上桌,盛上一碗,感受江南低調卻講究的味道在口中的融合。
鹹肉燉春筍
七月的蘇州麵館,老阿姨們帶著眼鏡,一群洗蝦籽,一群撥蝦腦,一群擠蝦肉。一個比指甲蓋兒大不了多少的時令河鮮,被這裏的人發揮到了極致。
豬油炒香,蝦腦蝦肉蝦籽有順序地放下炒製。一定一定要趁熱吃,等5分鍾以上都是對這個極致人工的不尊重。一盤炒三蝦,拌著普通無奇的堿麵和清淡的湯頭,是大奢和大簡最奇妙的結合。
九月的江蘇靖江,第一批蟹粉湯包隆重登場。“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後喝湯”,每個江蘇人都背得出這句話。
開窗過後傾泄而下的那一抹金黃,打開後漫溢開來的蟹黃蟹肉,點滴進薑醋汁中,咬一口,融化在口中的是一種名叫“秋”的鮮美。
十二月的北京,刺骨的寒風抵擋不了對銅鍋的渴望,冒著泠冽躥進胡同,隔著玻璃窗的霧氣就看見一盤紅嫩的羊肉躍進銅鍋。
拉開厚重的門簾坐下,瞬間的冷熱交替讓你臉蛋通紅。三五個人,一盤手切羊上腦,一盤黃瓜條兒,一盤小三岔,配上凍豆腐粉絲大白菜,還少不得老板自己醃的糖蒜和自己烤的麻醬燒餅。提溜著筷子,上下涮起間,冬天的滋味,盡收唇中。
日本人有一個概念,叫“一期一會”。四個簡單的字,包含的是“活在當下,有舍有得,不奢未來,亦不後悔現在”的豁達。生活需要一種盼頭,倘若當真一切都唾手可得,便也就沒了所謂的珍惜。
在時間的流轉裏,我們與不同的食物一期一會,它就像一種助推力,給我們一個理由,去感受中國和世界不同地方的美好。
一個朋友曾經開玩笑的跟我說,“我大概永遠不會成為一個靈魂純淨且高尚的人了,因為我太愛人間一切罪惡的肉食和下水”。
是啊,太愛了。
麵對一碗肥腸結子粉,當咬到一口結子,裏麵的一汪鮮湯在口中破開,漫延開來時,你會會心一傻笑;
麵對一盤東北阿姨親手剛包好的木耳鮮肉鮮蝦水餃,咬開一口,裏麵鮮甜的湯汁猛得一下衝進口中,燙到你嘴裏直打哆嗦,但回過神來,你還是會會心一傻笑;
麵對一盤皮的膠質已經化成果凍般軟綿,濃油赤醬裏吸收著所有脂肪精華的紅燒肉,你其實已經吃撐了,但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就這麽放手。
於是要一碗米飯,舀上滿滿兩大勺紅燒肉汁,再加一塊最肥最美的紅燒肉。在筷子混勻米飯的瞬間,你又一次對著飯碗,展開了傻傻的笑顏;
還有還有,麵對一把烤雞爪,先用門牙熟練地從雞爪背後把每一根雞指頭裏的小骨頭啃掉,啃幹淨後還會不自覺地甩一下,確認再無骨頭,然後啊嗚一口吃掉整個無骨爪子尖。
那種脆骨帶著膠質皮,還有中間那一口連著掌心的筋在口中一起翻滾,那種糯中帶著韌勁的完美,你何止會傻笑,簡直會開心的站起來跺腳!
很久以前上學的時候,爸媽總是會洗腦般地跟你重複,做人要有目標,要看得遠,要自律,要有毅力,不要為蠅頭小利浪費時間,不要為眼前的小事停下自己的步伐。而那時候的你,也很努力,總很想證明什麽,卻似乎永遠看不見盡頭。
在一次又一次碰壁和迷茫中,你開始質疑,也開始反思,生活到底是什麽?
是像實驗室的小白鼠一樣,一直不停地跑向一個看不見,也沒有評判標準的終點,還是去學著體驗每一個當下最真實的感受和瞬間,做到對得起來人世間走一遭就好?
在肥腸粉裏,在東北水餃裏,在紅燒肉拌飯裏,在烤雞爪炸臭豆腐牛肉麵炸雞啤酒珍珠奶茶水煮魚裏,你體會到了發自內心的快樂……
這不代表自己會就此放縱,但你突然明白,原來快樂不在遠方,在眼前。
愛自己從來不是嘴上的簡單說說,而是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上,做出讓自己更舒適的選擇。任性是一種奢侈,但在吃這件事上,我們可以擁有這種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