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遺
20年前的1999年,像極了今天的2019年。
中國駐南聯盟使館被炸,整個中國激蕩著憤怒的聲浪;金融行業一片風聲鶴唳,紛紛忙著抓捕那隻“千年蟲”;末日預言像病毒般席卷世界,全球彌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慌。
經濟也軟趴趴地低迷著,民眾心裏充滿了不安、焦慮和煩躁……
這就是1999年,一切看起來似乎都糟透了,所以我很想飛回去看看,看看“我們”是如何度過的那一年。
那一年,嶽雲鵬14歲。
那一年,郭德綱26歲。
那一年,王寶強15歲。
那一年,馬雲35歲。
1999年3月,14歲的嶽雲鵬頂著大雪,踏上了從河南濮陽開往北京的長途車。
上車時,他暗暗發誓:“這次去北京打工,一定要爭氣,早日掙錢孝敬父母。”
在開往北京的路途上,車上放著一首歌——《粉紅色的回憶》。“打那天起,我聽見這首歌心裏就難受,無比地難受,當時的場景和心情一下就會湧上心頭。”
這一年,郭德綱和李菁、張文順一起,創辦了“北京相聲大會”,“讓相聲回歸劇場,做真正的相聲。”
沒想到經營慘淡,最後連房租都付不起了,郭德綱愁得直跺腳。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其妻胡中惠提出了離婚。郭德綱長歎了一口氣,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後來,郭德綱回憶這段日子時說:“聲聲感歎,步步血淚。”
1999年,元宵節剛過,王寶強就對媽媽說了一句話:“媽,我要出去掙錢,我以後不結婚,結婚太貴了,要好幾千,還得蓋房子。”
三天後,15歲的他,坐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我要去闖北京,拍電影。”
1999年初,馬雲第三次創業失敗,此時的他,已經35歲了。
離開北京返回杭州之前,馬雲帶著團隊去了趟長城。說是遊玩,但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有一人突然號啕大哭,對著長城大喊:“為什麽!為什麽!”
離開北京的那個晚上,馬雲請大家吃了一頓飯,那天下著很大的雪,大家一邊唱著《真心英雄》,一邊抱頭痛哭。
1985年4月15日,嶽雲鵬出生於河南濮陽農村,他在家排行老六,上頭有五個姐姐,“在農村沒有兒子是抬不起頭的,所以我爸媽就一直生。”
嶽家雖然有了兒子,但因為嚴重違反計劃生育,所以超生的孩子不能分地,沒地就沒有糧食,嶽家成了全村最窮的人。
1998年冬天,上初一的嶽雲鵬被老師點了名:“68元學費到底什麽時候交啊?”
家裏沒錢,嶽雲鵬支支吾吾,結果遭到同學們一片嘲笑。嶽雲鵬覺得太丟臉了,一氣之下就輟了學。
1973年出生的郭德綱,是一個天津人,其父郭有源是一名警察。
郭有源工作太忙了,沒時間照顧郭德綱,就常常把他扔在小劇場裏。小劇場裏,有唱戲曲的、有說相聲的、有講評書的,於是一來二去,郭德綱就愛上了相聲。
郭德綱確實很有天賦,學什麽像什麽,十幾歲的時候,相聲就說得有模有樣了,於是被招進了天津紅橋文化館。
1984年5月29日,王寶強出生於河北邢台農村。8歲那年,王寶強看了《少林寺》後,興奮得整夜睡不著覺,第二天,他對爸爸說,“我要去少林寺學武功。”
爸爸問:“學這個幹嘛?”
王寶強答:“我以後也要拍武打電影。”
爸爸順手就是一巴掌。但王寶強就是不甘心,天天纏著爸媽要學功夫,鬧了很長一段時間後,爸媽才知道他是認了真:“那你就去吧。”
1964年出生於杭州的馬雲,也並不是一塊讀書的料。從小到大,他成績都很一般,連初中考高中都考了兩次。
1982年,他參加了第一次高考,結果考得一塌糊塗,連三本都沒有考上。落榜的馬雲,蹬起了三輪,“打算這輩子就這樣過了。”
但有一天蹬三輪時,他撿到了一本書——路遙的《人生》。這本書讓馬雲熱血沸騰:“我要上大學。”
1983年,他參加了第二次高考,結果依然連三本都沒考上。
1984年,他參加了第三次高考,這一次,他考上了杭州師範大學。
1999年3月,嶽雲鵬來到北京後,到一家電機廠做了保安。
當保安要上夜班,上夜班是不能睡覺,睡覺就會被扣40元。結果第一個月,嶽雲鵬不但沒拿到300元工資,還倒欠了工廠20元。
他哭了一晚上的鼻子。第二個月,為了防止被扣錢,嶽雲鵬買了人生第一包煙,“不為抽,是為了提醒。犯困時,點支煙夾在手上,煙燒到手,一疼就會醒。”
1988年,15歲的郭德綱來到北京。他有一個很純粹的目的,“進入體製內,成為專業相聲演員。”
他報了北京一個文工團,憑借紮實的相聲功底,他考上了文工團新成立的說唱團。雖然考上了,但身份跟他設想的完全不一樣,“是個臨時工,主要負責檢場。”
什麽是“檢場”?說白了就是打雜,端茶、倒水、搬桌子。“打雜就打雜吧,我先幹著,說不定就有機會登台說相聲了。”
沒想到幹了一年多,連登台的台階都夠不著,郭德綱的心就涼了,“得了,咱回天津去吧。”
1999年3月,王寶強來到北京後,先在北沙灘找了一個住處——地下室。
“房子很舊,牆皮都掉了。旁邊是臭水溝,煤場。”
地下室裏布滿了管道,“這座樓裏所有被遺棄的東西,廢水、垃圾、大小便,就從我頭頂嘩嘩嘩地流過。我住的這間屋子有六個人。三張床,上下鋪,每個人交20塊錢。屋子裏沒有廁所,上廁所要走很遠,我們就在床底下放一個夜壺。屋裏彌漫著一股黴味,被子上也是。很多年後,這黴味還留在我腦海裏,一遇到相似味道,我就會想起這個地下室。”
馬雲綜合成績雖一般,但英語卻好得出奇,被稱為“可能是杭州英語最好的人”。所以大學畢業後,他就去杭州電子工業學院做了英語老師。工作了4年,每月工資還不到100元。
馬雲覺得這樣過下去沒意思,於是1992年,他找幾個朋友創辦了海博翻譯社——專攻翻譯。馬雲跟房東簽了一個長合同,每月房租1500元。
本想大幹一番的馬雲萬萬沒想到,翻譯社生意會如此慘淡,每月收入還不到500元。別說發工資,連付房租都不夠。為了維持翻譯社的生存,馬雲去義烏批發了很多小商品,內衣、襪子、手電筒等等,然後像業務員一樣四處推銷。
“受盡了冷言,受盡了白眼。”
保安幹了沒多久,嶽雲鵬就被辭退了,因為他沒有身份證,老板擔心被投訴雇傭童工。
嶽雲鵬隻好四處求工作,最後進了一家美食城。先從洗碗做起,然後殺雞宰鴨,每天累得要死要活,這樣幹了半年,嶽雲鵬終於升級負責“蒸屜”。
可屁股還沒坐熱呢,嶽雲鵬就被辭退了,因為廚師長的弟弟看上了這份工作。嶽雲鵬氣得哭了一宿。
回到天津紅橋文化館沒多久,郭德綱就認識了前妻胡中惠。文化館搞了一個相聲學員班,郭德綱是老師,胡中惠是學員,兩人一見鍾情,墜入愛河,半年後就走入了婚姻殿堂。
就這樣一晃就是4年,1994年,郭德綱又躁動起來,他揣著100多元再次來到北京,“我還是想到北京來說相聲。”
來到北京,郭德綱四處求人,希望哪位師傅哪個劇團能收留自己,可沒有一個人願意接納他。
郭德綱住在一家小旅館裏,房費一天要15元,再加上吃飯、乘車,一天花銷要20多元。他發現100多元撐不了幾天,於是在北京呆了四五天後,就唉聲歎氣地回到了天津。
王寶強來到北京後,不僅住著最差的房子,也吃著最差的夥食。“為了省錢,每頓飯都是一個饅頭加一壺水。”
後來,他跟室友混熟後,開始一起搭夥做飯,“我們六個人,湊錢買了一麻袋土豆。每天晚上回去,我們就圍在一起吃土豆:烤土豆、煮土豆、炒土豆,切片、切塊、切絲,各種方式我們都想遍了。吃到後來,看到土豆就想吐,彼此都覺得對方身上有一股土豆味。”
1995年,杭州要修一條高速公路,一家美國公司參與了這個項目。但項目進行了一段時間,美國公司卻遲遲不付款,政府就想去美國協調。
去協調就要找翻譯啊,於是政府就找了馬雲。這次美國之旅,讓馬雲有了一個意外收獲——知道了互聯網。
馬雲覺得互聯網真是好神奇,他搜索“beer”這個詞,看到了來自好多國家的相關信息,但就是沒有中國的。於是一個念頭就在馬雲腦中誕生了:“中國的,我可以做啊。”
一回來,馬雲就從翻譯社辭了職,邀約幾個朋友,籌了10萬元,創建了中國第一家商業網站——中國黃頁。“向世界傳播中國的貿易和商業信息。”
為了宣傳和推廣中國黃頁,馬雲去北京尋找政府支持,結果被一個個部門請了出去,“這人一看就不像個好人。”
出租車上,馬雲失聲痛哭:“我希望中國人早點成功,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馬雲的苦苦堅持下,中國黃頁終於一天天好起來,一年後就被杭州電信收購了。
但不久,杭州電信就與馬雲在經營理念上產生了嚴重分歧。道不同,不相為謀。1997年,馬雲退出了中國黃頁。
被美食城辭退後,嶽雲鵬迫不得已,就到一家酒樓去刷廁所。可幹了沒多久,他又被辭退了。老板喝醉酒在男廁吐了,偏此時嶽雲鵬在刷女廁所,沒有及時去幫他清理。
被開後,嶽雲鵬想了兩天,“我還是得學一門手藝”。於是他跑到延慶去學焊工,幹了兩個月,“差點死在那兒”,他就從那裏“逃”了出來。
嶽雲鵬當時真是窮啊,一雙皮鞋,底都掉了,他也舍不得扔。他去坐公交車,沒錢買票,售票員就用非常難聽的話罵他,他眼淚滴答流,一聲都不敢吭。
回到天津後,郭德綱還是不甘心,決定自己搞一個劇場,於是在天津第二文化宮附近包了個場地,每月租金5000元。
場地是有了,可沒人來聽相聲,郭德綱幹了幾個月就隻得關門,賠了好幾萬。之後又做了幾次生意,但最終都以失敗收場,欠了一屁股債。
迫不得已,他隻好把家裏一套房子賣了。郭德綱這三番五次折騰,讓胡中惠漸漸不滿起來。兩人關係越鬧越僵,最後隻好選擇離婚。
每天早上,王寶強就去北影廠門口等活兒,希望可以做一個群眾演員。
等了半個月,他終於接到了第一個活兒。這是一部清朝戲,王寶強穿上領來的衣服:“演什麽,怎麽演啊?”
群頭眼睛一瞪:“別人做什麽,你跟著做就是了。”
於是王寶強跟著一群人,從街這頭走到了街那頭,然後,就結束了。回到住處,王寶強就開始念叨:“這劇什麽時候上演啊,我看能不能找到我。”
室友一片嘲笑。王寶強渴望著成功。那時,成功在他眼裏就是:“在電視上看到露臉了,趕緊去上廁所,上趟廁所回來還能看到自己,那就算成功了。”
▲ 離開北京回杭州創業
1997年,外經貿部欲成立中國國際電子商務中心,邀請馬雲來組建和管理團隊。
馬雲帶著幾個兄弟就去了北京,在北京隻幹了14個月,馬雲就辭了職:“條條框框太多,施展不開拳腳。”
1998年底,馬雲對一班兄弟說:“我帶你們來了北京,但我自己要回杭州了,我給你們三個選擇。第一:留在北京機關裏,工作很穩定,工資也不錯。第二:我推薦去雅虎、新浪、搜狐,工作比較穩定,工資也很高。第三:跟著我回杭州創業,但每個月工資隻有500元,10個月內沒有休息日,我們租不起房子,所以隻能在我家裏上班。10個月後如果創業失敗,我們各奔東西。你們考慮三天,然後再告訴我。”
沒有等三天,隻過了三分鍾,大家就說:“我們跟你回杭州。”馬雲立刻紅了眼睛。
不燒電焊了,嶽雲鵬又到一飯館做了服務員。可做了沒多久,他又被開除了。因為忙中出錯,他把5號桌點的兩瓶啤酒寫給了3號桌。因為多算了6元啤酒錢,3號桌男子不僅不買單,還用各種髒話侮辱嶽雲鵬。“我各種賠不是,都不管用,最後我自己掏352元買了單。”
可就算自己買了單,經理還是沒有放過他:“他的錯誤大家不要犯,如果再犯,就跟他一個下場。”
嶽雲鵬又哭了整整一宿。
2015年,嶽雲鵬接受《麵對麵》采訪。主持人問:“你還恨那位客人嗎?”
嶽雲鵬答:“到現在我還恨他!”說完他就哭了。
郭德綱始終不甘心,於是1995年又去了北京。
他在偏遠的大興租了間小屋子,每月房租150元,然後在沙子口一劇團謀了個打雜差事。幹了3個月打雜工作後,他才有了第一次登台機會。
當時,劇團答應他:“一個月給你1000塊。”不過等到發工資那天,人家卻說:“下個月看你表現再說。”
沒收入,吃不上飯,郭德綱就把掛麵熬成糊糊,然後買回一捆大蔥,每天就吃“糊糊配大蔥”。
有一天,演出結束太晚,公交車都已經收班了。郭德綱問一黑車:“大興,走嗎?”
司機說:“走。”
郭德綱說:“我沒錢,把懷表給你吧。”
司機一聽,扭頭就走了。郭德綱隻好步行回家。車子一輛一輛呼嘯而過,郭德綱舉頭望天,隻見殘月高懸、寒星點點,百般滋味便盡湧喉頭,“我這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淩晨4點,我走到家時,腳上已經磨得全是泡了。”
剛躺上床,房東就來了,來要房租,郭德綱不敢開門,房東就在門口罵了半個小時。
第二天,郭德綱就發了高燒,沒錢,不敢去醫院,他就把傳呼機賣了,“買了三包感冒藥兩個饅頭。”
王寶強第四次接的群演,是演“一個逃荒的難民”,劇情是被軍官一腳踹倒,連人帶筐翻到溝裏去。
王寶強本以為隻是做做樣子,可沒想到這軍官竟然真踹,大頭皮鞋一腳踹在寶強腰眼上,疼得他蜷成了蝦米,於是翻溝動作做得不連貫。導演不滿意:“重來。”
又是重重一腳,寶強忍著疼,往溝裏一滾。
導演不滿意,大罵:“這人誰找的?找個傻子來幹嘛?”
於是再拍第三遍。第三遍,終於過了。“我的腰上,過了一禮拜,還有青紫的鞋印子。”
1999年2月20日,大年初五,在杭州一個叫湖畔花園的小區,馬雲召集17個人,開了阿裏巴巴曆史上著名的動員大會。
大家席地而坐,馬雲站在中間,講了整整兩個小時:“從現在起,我們要做一件偉大的事情……”馬雲連同這17個人,後來被稱為“阿裏18羅漢”。
幾天後,馬雲在報紙上打了一個招聘廣告。上麵寫了這麽一句英文:“If not now,When?If not me,Who?”
如果不是現在,還能是什麽時候?如果不是我,還能是誰?
因“記錯啤酒”被開後,經老鄉介紹,嶽雲鵬到一家炸醬麵館做了服務員。
這麵館檔次挺高的,要求員工穿對襟開衫、圓口布鞋,還得說京片子:“來了您呐,幾位裏邊兒請!”
2003年12月,一位經常來吃麵老熟客,把嶽雲鵬叫到一邊:“你嗓子挺不錯的,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你跟他學相聲去吧。”
嶽雲鵬問:“誰啊?”
老先生說:“郭德綱。”
在劇團說了一段時間相聲後,郭德綱終於有了一些小聲名,1998年底至1999年初,他跟張文順、李菁一起,創辦了“北京相聲大會”,也就是如今德雲社的前身。
郭德綱終於有了自己的劇場,劇場雖有了,可生意清淡,清淡到什麽地步?時常“台上一個人,台下一個人”。
“我正說著相聲呢,台下觀眾的手機響了,他接電話時,我就停下來,等他接完電話,我再接著說。”
生意清淡,付不起房租,郭德綱隻好四處跟團賣藝,在賣藝中,他認識了王惠。
王惠是京韻大鼓的名角,14歲就舉辦過個人專場。在跟郭德綱多次接觸後,這個妹子愛上了郭德綱,全然不顧父母反對,“奮不顧身”地嫁給了郭德綱。
2003年,郭德綱把演出場地搬到天橋,“北京相聲大會”更名為“德雲社”,但生意依然無比清淡。就在德雲社快要倒閉的時候,王惠給了他最大的支持,把轎車、首飾全賣了,“德雲社這才有了喘息之機。”
幹了一段時間群演後,王寶強通過少林寺一位師兄,認識了一個做武行的穴頭,於是王寶強開始做“替身”。
在拍《巴士警探》時,“作為替身,我要從一個高梯子上摔下來。下麵是水泥地,沒有任何保護措施。我一閉眼,直直摔了下去。砰一聲,我腦袋嗡嗡作響。”
導演說:“重來!”
寶強又砰一聲摔下來。
導演說:“重來!”
寶強又砰一聲摔下來。
導演叫“OK”的時候,寶強幾乎已失去知覺,鮮血浸透了他整個袖子。
從這部電影開始,許多穴頭都知道了王寶強,“不怕死,別人假摔,他真摔。”
阿裏巴巴發展並不太順,幹了不到半年,就發不起工資了。馬雲隻好四處去融資。
找到聯想柳傳誌,柳傳誌婉拒了:“互聯網,我看不懂。”
找到金山雷軍,雷軍也拒絕了。
馬雲找了37次風投,但37次都被拒絕了。阿裏巴巴,眼看就要夭折。
雖然不知郭德綱是誰,但嶽雲鵬倒是動了心。每天下午2點到5點,是服務員的休息時間。於是每天吃過午飯,嶽雲鵬就往德雲社趕,聽相聲聽到4點半,再一路小跑趕回店裏。
聽了一段時間相聲後,嶽雲鵬覺得郭德綱挺不錯的,於是就給家裏打電話說:“我想去學個技術,不想做服務員了,給我兩年時間吧。這兩年我就不往家裏寄錢了,如果學不出來我就回家種地。”
德雲社入不敷出,郭德綱隻好四處覓活。2003年,安徽一檔綜藝要招主持人,郭德綱就跑去應聘。欄目組想考驗他是否具有忍受力,便在繁華路段弄了一玻璃櫥窗,讓他在裏麵直播48小時生活,期間還必須配合觀眾表演節目。
觀眾把郭德綱當猴子一樣,讓他打拳,讓他大吼、讓他織毛衣……
郭德綱心裏難受得要命,卻不得不裝出滿臉笑容,“差那麽一點我就崩潰了。”
咬牙熬過48小時,郭德綱終於做了主持人。主持一期節目,安徽衛視就給4000元。
沒多久,降到了3000元。
沒多久,降到了2000元,
沒多久,降到了1000元。
後來索性就不給錢了,郭德綱隻好斷了這門差事。
做群演、做替身其實很難,有時很長時間都接不到活,接不到活就沒錢,沒錢就要餓肚子,王寶強隻好去做搬運工,一天掙25塊錢。
王寶強吃穿都十分節約,他把掙的錢省下來,“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要去洗照片,一洗就是幾十張,然後散發給穴頭、副導演。”
室友嘲笑他:“大導演看得到嗎?沒準路上就扔了。”
王寶強說:“第100張看不到,第101張就看得到呢。”
就在阿裏巴巴撐不住的時候,經朋友介紹,馬雲找到了軟銀老總孫正義。孫正義說:“我隻給你6分鍾。”
馬雲口若懸河地講起來。6分鍾演說完畢,孫正義說了一句話:“你跟楊致遠一樣瘋狂,我決定投資阿裏巴巴。”
馬雲拿到了2000萬美元風投,阿裏巴巴終於渡過難關。
2004年初,嶽雲鵬辭了職,跑到德雲社投奔郭德綱。
郭德綱實在是不想收留他,因為嶽雲鵬一點底都沒有,連《報菜名》都不知道。但見嶽雲鵬實在是可憐,便想起了自己這些年的遭遇,於是就收留了嶽雲鵬,“先從打雜開始做起吧,每周給你50塊錢。”
沒過幾天,嶽雲鵬就不想幹了,我當服務員還能拿1000塊呢,在這裏隻能拿50塊。”但看過一些相聲大師的光碟後,嶽雲鵬終於安下心來:“學相聲能成為藝術家,而且越老越吃香,幹服務員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於是每天打雜之餘,嶽雲鵬專心練起了“說學逗唱”。
什麽行業都講圈子,相聲領域也一樣。如果沒有大佬的提攜,沒有得到大佬的認可,你很難獲得好的演出機會。
郭德綱說相聲的技藝早就是一流了,但就因為大佬們不認可他,所以他得不到好的演出機會。
郭德綱說過一句話:“但凡一個有文化的人,說‘讓他來’,我就認投了呀。我願意給你當狗……”郭德綱給大佬們端茶引座,可人家連正眼都不看一下。
2004年初,郭德綱去廣州演出,這次演出給他帶來光明,侯耀文當時正好也在現場,他看完郭德綱的相聲後大讚,“這小子真的很不錯。”
回到北京後不久,侯耀文就收郭德綱做了徒弟。郭德綱跪拜在地,感激涕零。
王寶強散發照片終於有了效果。2002年,他正在工地搬水泥,尋呼機嘟嘟響了起來,他趕緊跑去回電話。電話那邊說:“王寶強嗎?我們這裏是《盲井》劇組。明天來化裝試鏡。”
這是一部拍礦井的電影,演員得下幾百米深的礦井,但這個礦井非常危險,隨時可能發生坍塌事故。
男二號害怕,臨陣脫逃了。導演組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就想起了王寶強。王寶強就這樣做了男二號。
王寶強做夢都沒想到,這部戲竟能讓他拿到金馬獎最佳新人獎。拿獎後,他給家裏打電話:哥哥在電話那邊怒吼:“你這幾年跑哪去了,一個電話也不來,以為你死了!”
王寶強嚎啕大哭起來。
馬雲拿到2000萬美元風投後,便開始了海外擴張計劃:到多個國家建立辦事處,聘請大量國外一流人才,“當時阿裏巴巴在美國矽穀就有30個工程師,年薪沒有一個低於6位數。”
結果剛進入2001年時,阿裏巴巴的資金鏈就緊張起來,“最多隻能再支撐半年。”
馬雲失眠好幾個晚上後,做出重大決定——回到中國,回到沿海,回到中心。大規模的撤站裁員開始了。裁員太慘烈了。慘到什麽程度?
“阿裏工號是按加入公司時間順序排列的,馬雲為1號,20號以前的是公司創始人,前100號是公司老班底。而當時的大裁員,100以內的老員工裁掉了一半。”
馬雲給好朋友埃裏斯曼打電話時,哭得非常傷心:“我是不是個壞人?”
經過一年多苦練,嶽雲鵬終於能說幾段相聲了。於是郭德綱讓他登台,說了一段《雜學唱》。第一次登台,嶽雲鵬緊張極了,說著說著就亂了,才說了三分鍾,就被觀眾轟下了台。
一下台他就哭了:“師父,別趕我走……”
郭德綱摸摸他的頭:“隻要我有口飯吃,就不會讓你走!”
有了侯耀文的推廣和提攜,郭德綱漸漸獲得了圈內人的認可。
當時,一幫文化人,便經常去德雲社聽相聲,比如史航、東東槍,袁鴻、王小峰等人。一聽,都覺得郭德綱說得好。
史航虎軀一震:“有點意思。”於是便開始傳播郭德綱。2005年12月5日,《三聯生活周刊》刊發了《相聲界的草根英雄——郭德綱訪談》,開篇第一句就是“郭德綱是中國相聲界的奇人”:“他在普通老百姓中間名氣很小,卻贏得了資深相聲迷的狂熱追捧。”
這篇報道一出,立馬引起全國媒體的關注,於是紛紛跑去采訪郭德綱,郭德綱頓時成了焦點人物。
金馬獎結束後的兩個月,王寶強接到了一個電話。“你好,我是馮小剛。”
王寶強不敢相信:“你真是馮小剛?”
馮小剛問:“你有沒有三個月檔期?”
王寶強連聲回答:“有有有,一年都有。”
馮小剛說:“那你來拍《天下無賊》吧。”
放下電話,王寶強高興得跳了起來,連做了幾個空翻。
大裁員之後,馬雲打響了三大戰役。
第一戰:“延安整風運動”。就是統一思想、統一價值觀。
第二戰:“抗日軍政大學”。就是投資100萬搞培訓,讓員工成為最優秀的專業人才。
第三戰:“南泥灣開荒”。就是大生產,必須把產品做出來。這三顆救心丸,終於救回了即將斷氣的阿裏。
經過無數次練習之後,2006年,嶽雲鵬終於又登台了。這一次,終於把觀眾逗樂了。
從此,他一發不可收拾,成了我們喜愛的“小嶽嶽”。2011年4月9日,他舉辦了人生第一個專場商演。
2005年,媒體的連番報道,讓郭德綱一夜躥紅大江南北。冷清的德雲社劇場,一下變得熱鬧起來,為了搶一張門票,觀眾不惜大打出手。
2005年,郭德綱去保利劇院演出,創造了返場22次的奇跡。從此,他成了中國相聲的一麵旗幟。
《天下無賊》播出後,王寶強一下就出了名,找他拍片的劇本堆成小山。
他接拍《士兵突擊》,拿到了金鷹獎最具人氣男演員獎。他接拍《Hello!樹先生》,拿到了亞太電影大獎最佳男演員獎。
吃盡無數苦頭後,他終於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馬雲就更不用說了。
2009年,被《時代》雜誌評為“全球百大最具影響力人物”。2014年,被《財富》雜誌評為“全球50位最偉大領袖”。2018年,被黨中央、國務院授予“改革先鋒”獎章。
尾聲
我為什麽要寫這四個人呢?就是站在2019年的開頭,我恍然意識到:人生這場戲的最終結局,其實就是一個個選擇和堅持疊加起來的總和。
如果我能回到1999年,我會對那時的自己說四句話:
每位爺都是從孫子過來的。
平凡人也能成為英雄。
沒有人能依靠天賦成功,隻有勤奮才能將天賦變為天才。
你能看到多少美,取決於你多大程度上努力生活過。
當然,你懂的,其實這些話並不是想帶給1999年的自己,我隻是想以此致敬當下每個正在努力奮鬥的人,因為2019年太像1999年了。
站在2019年的當口,也許你正經曆著嶽雲鵬的屈辱,也許你正經曆著郭德綱的幻滅,也許你正經曆著王寶強的悲苦,也許你正經曆著馬雲的滑鐵盧……
但不管你經曆著什麽磨難,我都希望你能挺一挺,咬咬牙,挺一挺,也許你就能迎來雲開霧散的明天。
喜歡《喜劇之王》中的一個場景:
張柏芝說:“看,前麵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周星馳說:“也不是,天亮後便會很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