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人有個習慣,喜歡參觀公墓,比如北京的八寶山、萬安公墓,上海的長青公墓等。你們可能會說我太瘋癲,但我不會說你們看不穿。
當我身處陵園,撫摸墓碑,默讀那些名人或普通人的一生總結,仿佛自己也進入曆史,有一種親近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懂得了銘記和思考。
今天,我去了天津,隻為祭拜一個人。
這個人去世53年了,但是下葬才一年多時間。
在這背後,是一件荒誕的謎案。
1
1965年11月11日,台灣桃園機場的上空,一架巨大的軍用飛機突然飛來,綠色的機身,紅色的五星,都在表明:它來自對岸的陣營,是敵機。
飛機低速飛行,先是搖擺機翼,又放下了起落架。按照國際慣例,這個動作的意思是,我來投降。大家鬆了口氣,既緊張又期待,端著武器圍了上去。
本來可以正常著陸的飛機,卻突然機頭下沉,失去控製,偏出了跑道。機頭與地麵摩擦,火花四濺。
飛機停住後,駕駛艙裏的飛行員毫發無損,滿麵興奮。領航艙的飛行員受到摩擦,腿部受傷。而坐在機尾的飛行員卻是一臉鮮血,送到醫院後,搶救無效死亡。
審訊時,駕駛員李顯斌主動交代了,他們是解放軍空10軍8師第22大隊的人。他是特意來投奔的,還是主謀。這天訓練時,本應該向正北飛,他卻兜了個圈子,飛向了南方。
受傷的領航員叫李才旺,還以為李顯斌讀錯了羅盤,趕快提醒他。李顯斌無動於衷。
李才旺一下子懂了。他拔出手槍,發現打不響。手槍頂針不知被誰給卸掉了。
坐在尾艙已經死亡的飛行員名叫廉寶生,是射擊員兼通信員。
這架飛機是從蘇聯引進的,型號為「伊留申-28」(Ilyushin IL-28),是蘇聯第一種大批量生產的噴氣式轟炸機,性能強大,中國第一顆空爆型原子彈就是從它上麵扔下去的。很快,駐台的美軍顧問團就來檢查飛機,解剖研究。
世界軍史上,三個飛行員一起叛逃成功的事例,是沒有的。因為,一個人好決定,兩個人好商量。三個人一起,思想就難統一了。
國民黨多年來反攻大陸未果,士氣低落,一下子來了三個投奔的,並且帶來了這麽好的禮物。老蔣總統高興壞了,親自接見,授予二李中華民國空軍少校軍銜。
報紙也爭相報道,一首歡樂頌傳遍海島:
消息好像一陣風,飛傳南北與西東,
男女老少喜洋洋,人山人海看英雄,
伊留申劃長空,衝破鐵幕來效忠,
奔向自由同救國,獻身反共做先鋒。
李顯斌是首功,獲得了2000兩黃金獎賞。這相當於一個台灣空軍地勤人員29年的薪水。李才旺一看無可奈何,幹脆隨遇而安吧。他配合參加了記者招待會,獲得了1000兩黃金獎賞。
這並不是第一次此岸的飛行員叛逃到對岸,也不是最後一次。
1949年,一條海峽隔開了國共兩個陣營。大規模的兵團作戰和短兵相接是不可能了。雙方都展開了心理戰,呼喚對方的軍人投奔自己的陣營,主要針對飛行員。
國民黨在心戰宣傳上是相當賣力的,專門設計了一個名叫「飛向自由」的廣播節目,由8個電台21個波段聯合播放,也就是大家在電視劇中常聽到的「敵台」。同時,還許諾給投奔的飛行員少則五百兩,多則數千兩的黃金獎勵。
在精神和物質的雙重轟炸下,不少人動了心。從1960年開始,到1991年台灣終止「動員戡亂時期」,總共有13起、16名解放軍飛行員跨過海峽。
國民黨稱他們為「反共義士」,共計支出了四萬七千五百兩黃金。換算成當下的幣值,保守估計,也在兩億元左右。
在這次事件中,已經死亡的廉寶生,除了被加冕「反共義士」外,還增加了一個「烈士」稱號。國民黨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空軍總司令徐煥升親自率領600多名官兵參加祭奠,修了一座可稱豪華的墳墓給他。
擔任國防部長的「小蔣」蔣經國還送了一幅長約八尺的挽幛,上書「尚義成仁」四個大字。
台灣習俗,墓碑上需要印一張墓主人的照片。但,廉寶生在台灣的照片,隻有一張。
那是一張在醫院搶救時拍下的照片。半昏迷的他滿頭包著紗布,表情痛苦又安詳。
2
一架軍機突然失蹤,三人所在的部隊當然非常緊張,一直在呼叫尋找。最終,還是從敵台的廣播裏知道了消息。
那時候,空軍飛行員的地位,就相當於現在的宇航員,絕壁是社會的精英。培養一個飛行員,得花掉相當於一個人體重的黃金。這一下子跑了三個,影響之大,你們都懂的。
部隊立刻進行停飛整頓,調查時,發現李顯斌早就有叛逃的跡象。在他的物品中發現了一個功率很大的收音機。在他的床下,有一個手槍的頂針,也就是他從李才旺的槍上卸下來的。
那時部隊已經建立有抵禦國民黨心理宣傳戰的防線工作,由各師的保衛科負責,但人心這東西是能防住的嗎?
李顯斌到了台灣後,寫了一篇近兩萬字的文章《衝出鐵幕》,大罵大陸,也講了自己的叛逃經曆。他說,事先沒有把計劃告訴李才旺和廉寶生,但是當兩人發現他偏離航道後,欣然支持了他的行為。
李顯斌和李才旺已經聲明投敵,定罪還好說。關鍵是:已經死亡的廉寶生,到底是什麽情況?國民黨聲稱他是死於飛機落地時的事故,依然是「反共義士」。但是,部隊裏的一些戰友提出了異議。
一是,廉寶生是因為根紅苗正,從坦克兵選拔到飛行員的,向來表現積極,立過三等功。他還是飛行大隊裏的黨支部支委,本來就負責官兵的思想工作,是經過層層把關篩選出來的。
平時他在和戰友聊天時,還說了,假如空戰時被擊落,就自己解決,堅決不當俘虜。因為當了俘虜,回來也說不清楚。有位老兵說:「誰叛逃,我也不相信廉寶生會叛逃。」
二是,當時廉寶生剛剛結婚18天,可以說是事業光榮,家庭幸福,根本沒有叛逃的動機。
三是,「伊爾-28轟炸機」本身的結構。它的最前部是領航員的玻璃罩座艙,稍後的機背上是駕駛員座艙,尾部上方是射擊員兼通信員的座艙。即使飛機落地時發生事故,也根本觸不到廉寶生的安全。
三個艙室之間是隔開的。駕駛員獨自操縱飛機,另外兩人即使發現不對,也根本無法阻止。
唯一的疑點是,作為通信員的他,在李顯斌偏離航道飛行時,為什麽沒有給基地發信號?是不是李顯斌關閉了通訊電台?還是他發出了,地麵沒接收到?
因為死無對證,李顯斌的文章又混淆視聽,這邊不知道真相。或者是,也不想知道真相,反正壞事已經出了,趕快處理了為好。反正對岸那邊已經把他們宣傳成「反共義士」了。偉大領袖說過一句話:
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
最後,三人一起被定為叛徒。
「叛徒」這個詞,就像一份命運的死刑判決書。
尤其是對還沒搞清楚狀況的三個家族來說。
3
廉寶生是天津市寧河縣寧河鎮西關村人,在家排行老二,還有四個兄弟和兩個姐妹。他身高近一米九,長得陽剛帥氣,一看就有勇士之風。
提起「廉」這個姓,我和你們的反應都一樣,首先想到的就是兩千年前的趙國大將廉頗,「尚能飯否」的主角。事實上,廉家祖籍正是河北邯鄲——趙國的首都,還真說不準就是廉將軍的後代。清末,河北南部地少人多天災頻發,廉家人逃荒來到寧河。
也許是遺傳了祖上尚武的傳統,廉家除了老二廉寶生在空軍當飛行員外,還有老三在海軍部隊服役,是艦艇上的少尉副連長。老四入伍不久,是陸軍。
當時,軍人是社會上最崇高的職業,而廉家一下子出了三位,海陸空齊全,是遠近聞名的光榮家庭,可以說是人人羨慕嫉妒,或許也有恨。
用老大廉保忠的話說,「那時紅得發紫」。廉保忠雖然沒有從軍,但也是國家幹部,正在支援邊遠山區,在隆化縣當公社書記。隆化縣也就是董存瑞犧牲的地方。
廉寶生被定為叛徒後,這個家庭瞬間就從天上掉到了地上,而且是陷入了如地獄般慘烈的境地。一家人的命運就此改變了。
廉寶生新婚的妻子聽說丈夫叛變死亡,很快就辦了離婚手續,改嫁他人。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丈夫沒了不說,還背了個惡名,放哪個女人身上也扛不住。
在海軍當少尉的老三被提前退伍,轉業到寧河縣糧食局。最初是在保衛科工作,不久,「文革」爆發,領導害怕他也出事,幹脆讓他回家務農算了。就此當了一輩子農民,早早去世。
剛入伍的老四,陸軍士兵的新軍裝還沒洗上幾水,就被開除軍籍,也回家務農。
老五當時年齡還小,但此後的人生路就窄了。從政、從軍是別想了,作為叛徒家庭,政審首先就通不過。最後也是做了一輩子農民。
老大廉保忠相對要好一些。他本來是副縣長的候選人,弟弟出事後自然不可能再提拔,連公社書記的職位也給撤了。但因為他能力強,沒有被打發回家,調到生產指揮部去幹活,抓農業生產,算是個閑職。
對「叛徒」的家屬,各級組織都得掌握材料,監督使用。「文革」開始後,階級鬥爭成為社會之綱,廉家所受的歧視和打擊,就更大了。廉保忠的兒子記得很清楚,他小時候上學,有什麽活動讓貧下中農子弟參加,他家雖然也是貧下中農,但他不能去,因為他有個叛徒叔叔。
「叛徒」這個詞一直是道德上最汙的汙點,記得在我上學的時候,敢有人隨便說你是叛徒,那是要上去拚命的。但是在那個特殊年代,廉家人沒辦法,隻有默默扛著。
幸虧,廉保忠保留了體製內的職位,能爭取到一些資源和機會,擔負起了為弟弟平反的責任。他想盡辦法,不斷寫信申訴。
當時信息不發達,部隊來回調整,番號經常變,想要找到廉寶生所在的部隊都難。何況國內大搞運動,批來鬥去,人心本就惶惶,誰也不願沾這個事。
一家人花了十幾年的時間,一無所獲。
4
事情的轉折,出現在1983年。這與二李的境況有關。
李顯斌和李才旺到台灣後,升了官,拿了黃金。但,再也不能飛行了。畢竟,他們能飛過來,也可能再飛回去,得防著。那架「伊留申-28」轟炸機也被拆卸研究,告別了藍天。
岸這邊其實也不一樣,從台灣「起義」過來的飛行員,一律安排在山西臨汾的一個航校裏當教官。為什麽放到臨汾呢?想一想到海邊的距離,你就明白了。
李顯斌作為頭號英雄,聲名顯赫一時。在一次老鄉會上,他看中了19歲的廣播員張美雲,展開追求。張小姐還在猶豫中,領導前來強行撮合,兩人成了婚。
此後,他過上了「酒色財氣」的生活。連立場都背叛的人,情感上也不可能專一,李顯斌很快就出軌了。有英雄稱號加持,張美雲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李才旺也和受傷住院時的一個護理員結了婚。因為是被迫投敵的,他更不受信任,生活處處受到監視。妻子後來告訴他實話,她也是派來監視他的。
為了擺脫這種生活,李才旺一直找機會離開台灣。正好,妻子的妹妹嫁給了一個美國人。他先是托關係於1975年退了伍,然後以探親的名義去了美國,就此定居。
在美國,他托人聯係上了大陸政府,希望能得到原諒。政府同意了。1983年底,他回大陸探親,在機場發表了一則聲明,說自己和廉寶生是被李顯斌劫持到台灣的,無法製止事件的發生。
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播放了這條新聞,恰好被廉保忠的大女婿給聽到了,立刻把消息通知全家。
廉家興奮極了。但他們沒法直接聯係李才旺,最後想辦法通過外事部門,向李才旺要了一張證明。可惜,證明書很短,沒有透露事件的細節。
廉家沒有放棄,繼續申訴。1988年,他們找到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萬裏的秘書,將申訴信遞到萬裏手上。萬裏批複:「還原曆史」,指示空軍重新調查。
就在這一年,李顯斌在台灣也出了事。八十年代,台灣經濟在混亂中複蘇,他把賞金拿去投資民間的非法集資集團,結果賠得血本無歸。
這也是兩岸叛逃人員命運不同的地方,來這邊的飛行員,很快適應了計劃經濟,聽組織安排,過起了悠哉的生活。而去了對岸的飛行員,卻不適應市場經濟,盲目投資、炒股,很多人都賠了。
李顯斌責怪是妻子出的餿主意,還鬧上法庭,離了婚。
生活陷入困境後,油膩中年男李顯斌想到了要找「組織」。他給台灣立法院寫了一份陳情書,說當年想來台灣的隻有他一人,所以那4000兩黃金應該由他一人獨得。何況廉寶生死亡,1000兩黃金事實上沒有發放,更應該分給他。
一個人能無恥到這個地步,會叛變也就不奇怪了。立法院駁回了他的申請。
此時,大陸的空軍經過反複論證,也確定廉寶生沒有叛逃的動機和證據。1990年,空軍決定撤銷對廉寶生的「叛徒」定性,更改為「因公犧牲」。
廉家人不同意,因為「因公犧牲」和「烈士」的意義完全不一樣。廉寶生在緊要關頭自殺的行為如果不被定位烈士,實在太冤枉。他們又提起申訴。
人生如一個8字,循環輪回,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回到原點。這事的解決,還是落到了李顯斌的頭上。1991年,他在山東的母親病重。他認為,過去這麽多年了,大陸應該不會追究,便從加拿大起飛,偷偷回來探親。
他想得太天真了,以為自由可以有,想有就能有。看完母親,當他準備飛回去時,在機場被捕。最終以「投敵叛變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
偉大領袖說過一句話,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一架飛機上的三個人,做了三個不同的選擇,造就了三種不同的人生。
在審訊中,李顯斌交代了當年叛逃的細節:廉寶生的確是自殺。他用隨身的佩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
有了這樣的關鍵證據,1993年,廉寶生被追認為革命烈士。
5
國共雙方用重金懸賞飛行員的行為,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不約而同地停止。
總體說起來是因為台海局勢緩和,但一個重要原因是,重賞來投奔的人員,會極大地損傷自己飛行員的士氣。你想呀,飛來一個對岸的,一下子就給了相當於我幾十年的工資,我還不如飛過去算了。
幸運的是,廉寶生的老母親在生前知道了兒子平反的消息。28年過去,真相終於到來,但兒子是再也見不到了。
1998年,廉母去世,留下遺囑要把兒子的骨灰找回來。廉家又開始了漫長的尋找廉寶生墓地的曆程。因為台海關係時好時壞,時間又過去太久,無從下手。
就在廉家人尋找廉寶生的墓地時,殊不知,台灣也有人正在尋找他們。
這個人叫高興華,是台灣的一名中學老師。1965年雙十一那天,他才6歲,正在桃園機場附近的學校讀書,記得當天機場在放鞭炮。一打聽,原來是“慶祝一架共軍飛機投誠”。
成年後,他對這件事很感興趣,去訪問了當年在機場值班、曾第一時間衝到飛機前的幾位軍人,詢問了事情的發生過程。
台灣軍方當時就知道廉寶生是自殺的,但沒有曝光。你們想呀,如果說出來廉寶生寧可自殺也不願意投降,等於在褒獎解放軍有血性,是替海峽那邊樹了一個宣傳的典型,這該多麽尷尬呀。
雖然被封為「反共義士」,台灣並沒有將他入祀「忠烈祠」或是碧潭的空軍公墓,而隻是葬在桃園公墓,也沒人維護。
不過,蔣經國這個人也算厚道,出於對一個血性軍人的尊重,他寫了「尚義成仁」四個字。我想,這句題詞,即使放在大陸這邊頒給廉寶生,也能說得通。
廉寶生的故事,讓高興華很感動,他想應該把廉寶生的骨灰送回故裏。2016年,他和另外一位台灣空軍退伍軍人李剛,在臉書上發了一條尋找廉寶生家人的消息。經過網友的傳遞幫忙,終於和廉家聯係上了。
然後,李剛又通過自己的關係找到了馮世寬——他服役時的老長官,讓軍方為廉寶生開具了一張死亡證書。在這份證書上,廉寶生仍被稱為「反共義士」。
2016年9月28日,廉寶生的骨灰回到故鄉。兩天後的30日是「烈士紀念日」,骨灰被安葬於寧河區的烈士墓園。
我時常在想,假如廉寶生活著,又會是什麽結果呢?
在他死後不到一年,「文革」爆發。林副統帥主抓下的空軍部隊,創造了「用毛澤東思想占領天空,用毛主席語錄指揮飛行」的工作方法。
飛機的機身全部刷上毛主席語錄,飛行員在和塔台聯絡時,首先要呼喊毛主席語錄和革命口號。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場景:
——起飛,沿著主席革命路線前進!
——用毛澤東思想占領天空,前進!
——為人民服務,我需要爬高300米!
——為人民服務,你可以爬高!
發動機在點火時,以前機械師要發口令「點火了」。成功了就回答「成功了」,不成功就回答「不成功」。
到了文革時,把「點火了」改成「打倒劉少奇」。如果成功了,就回答「打倒了」。如果沒成功,就說「繼續打倒劉少奇」。有一次,一個新兵在點火時總不成功,他一緊張,便喊了聲:「打不倒劉少奇」。結果成了政治事故,受到嚴重處分。
飛行是一件非常嚴密的事情,每一秒鍾都很寶貴,口令要求簡短精煉。加上語錄,耽擱了時間,很容易造成飛行事故。
還好,這時期的飛行員本來就很少升空,因為他們要把大量時間用來學習政治理論。據統計,文革時期,飛行員的軍事訓練和政治學習時間比是1:5。
在這種形勢下,就會理解有些人為什麽會被國民黨的糖衣炮彈給擊中了,飛到海峽那邊去。但廉寶生估計不會,因為他還得組織大家學習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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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共對峙的漫長曆史中,廉寶生是唯一一位被雙方都評為「烈士」的解放軍軍人。
除了孫中山外,國共雙方同時給予認可的人,不多。
但,即使現在真相大白,他已魂兮歸來,官方也不好大力宣傳。
去年4月,廉寶生被評為天津寧河區第三屆「身邊感動」十大新聞人物之一。但,隻是由區電視台做了簡單報道,列舉了他的名字,並沒有詳細講述背後的事情。天津一如既往地沒有新聞。
我是很能理解的。不管廉寶生個人多麽壯烈,畢竟是叛逃事件中的人,越宣傳,越等於給自己抹黑。岸這邊向來以光明使者自居,不斷宣揚別人棄暗投明的例子,殊不知還有自己的人偏偏不要光明。這就尷尬了。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犧牲者。
在廉寶生的墓前,我獻上一束花,願他的靈魂安息。
站在墓前,我不禁想起了另一位軍人——兩千年前的廉頗。
廉頗老了以後,不被趙國重用。楚國仰慕他,暗中派人把他接了過去。廉頗到楚國後,「我思用趙人」,還是盼望著為趙國效勞。但最終也沒能回去,抑鬱而死。
後世有人寫詩紀念他:「可憐一點狐丘誌,到死猶能用趙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