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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回憶: 1958年“大躍進”拾零

(2013-11-21 07:14:59) 下一個
      1958年中國大陸“大躍進”,以期實現毛澤東主席號召“十五年超英(國)趕美()”。全國每天都有萬馬奔騰的新聞出現,幾乎每個平民百姓也都處於新聞當中。
 
       當年我接到一個任務,趕往拆除朝陽門的工地。北京市所有四九城樓,尚未拆除的,再不許繼續存在了。工人們任務在身,大幹快上,偌大的城樓隻用了7天即落為平地。我守在現場,忠誠的師傅們全豁出去了,甩開膀子日以繼夜,分秒必爭,人人拚生忘死,個個有傷不下火線。尤其感人的是在沒有任何動力設備和機械的情況下,在這麽超高節奏、超大工作量中,可敬的師傅們還將拆下的每一磚、一瓦、一石、一木,都用墨筆認真編上序號,然後再順大木溜子滑送地麵,確保了一個不丟、不壞。為集中運往異地有序儲存,為以後建設所需保存了大筆資財。我提筆寫通篇報導時,滿懷激動流著熱淚連夜而就。回憶那時中國芸芸百姓,僅靠著兩隻大手一往直前、上刀山下火海的獻身麵貌何等高尚!
 
        1958年北京有個響當當的“大躍進”樣板是天橋百貨商場。她們全心全意為顧客服務,真乃叫無微不至。我進商場,沒算準買哪樣東西,竟不敢靠近櫃台。因為你隨便一溜,售貨員馬上近前熱情招呼,滔滔介紹商品知識,叫你覺得如不馬上掏錢買,實在有點對不住人家。這可不是某個售貨員的表現,而是全店水準。隻要進了店,渾身暖洋洋;隻要問商品,必然得到詳盡的知情介紹。這種賓至如歸的春風,霎間振奮了京城各行各業。“學天橋,趕天橋”成為當年全城旗幟。可惜到了“文化大革命”意識形態認為“不能慣(顧客)資產階級老爺太太呼之來呼之去的習氣”,一切自便吧。

       
當年各條戰線“爭上遊”、“戰鼓摧”,“甩掉一窮二白帽子”,“紅旗漫卷西風“,“不做小腳女人”,先進人物、先進事跡遍如雨後春筍。群眾動員麵已迅速深入各個角落,人人磨拳擦掌,熱火朝天的氛圍無處不在。誰成想,漸漸夾雜出許多領導不“畫出最美圖畫”誓不罷休,進而大“拔白旗”,頭腦發燙,吹起了浮誇風、吹牛風、違背科學和自然規律的謊誕風。不少大會小會、大報小報的大話、謊話賽著說。不許、也不容誰有置疑或反調,進而著實傷害了廣大群眾的積極性和向心性。
  
       河北省徐水縣一度是全國學習的樣板:小朋友端坐在“畝產千斤”的稻穗上,密實的稻穗挺著小孩跌不落;棉花幹已躥高成“樹”;麥田改種地瓜,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稱頌“要和糧食平起平坐”。毛主席都去親手摸、親眼驗過了。於是全國各地各界蜂湧“取經”,以“破除(自己頭腦中的)迷信”。我隨單位去徐水,一下火車,見腳下路邊的大田,竟被前來參觀的黑壓壓人群踩爛,無邊無際曝土揚長。展覽室內紅綢係著毛主席親手摸過的棉花“樹”與成捆的畝產“千斤”稻穗;相片上五、六個小孩兒前拉後拽才能拔出的一個大地瓜,一個大地瓜就占滿一輛小推車。紅布上豪邁的標語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沒有我們做不到的,隻有你想不到的”。招待我們的自然是地瓜宴:生拌、溜炒、蒸煮、炸燴;有絲、有片、有塊、有糊糊。十人一桌四盆八碗,既不上其他菜,也不必給主食。
 
        當年報紙、報告裏,鐵定農業畝產千斤的“經驗”中有“深翻”。我所在的機關,被派到北京西郊東昇農業公社支援深翻。大家排成一字長蛇陣,人手發一把筒鍬,要求把一尺半以下的生土全翻到地表熟土上,來個上下大掉個兒。從頂著烈日幹到星星眨眼,接我們的大卡車還等在路旁,因深翻還沒達標,不完成任務怎下火線。
 
        1958年本是農業豐收年。又是全民大煉鋼鐵年。立秋前後,單位派我和同事去北京南郊黃土崗公社替農民拔大田中的草。因農民社員都被整隊調走大戰“土高爐”,甩開膀子全民煉鋼去了。莊稼沒人收拾,糧和草已分不出個兒來啦。我拔的草,都瘋長得和我腰一般高。連割水渠邊的豬草並喂豬的活計,也是由我們機關人員代替。已經成熟的麥粒開始灑落一地,該公社沒分配農業勞力顧及。所以該社本到手的豐收就這樣眼睜睜地白扔了。
 
         我們機關也在小小後院建了一座小高爐。磚泥結構,三米高,用食堂的吹風機作動力。幹部們爭先恐後晝夜參戰。沒有原料,把鐵簸乞、鐵釘、鐵耙子、鐵蒺藜。。。。。。無有無不有。北京城“小高爐“處處開花,遍地“炒鋼“。隻要有爐,隻要在炒,就不犯忌。我單位炒出的一堆爛渣,最後趴在爐子裏,摳都摳不出來。我因工作必須加班,抽不出時間參加“炒鋼”,被群眾指名批評,告到黨委。
  
        1958年還瘋狂滅“四害”。即蒼蠅、蚊子、老鼠、麻雀。當年北京城內樓房很少,老百姓為抓麻雀,紛紛爬到平房頂上,舉著竹竿,竹竿上又拴著長布條,搖旗呐喊恫嚇空中麻雀。有的還加上敲鑼打鼓,正在飛的麻雀便墜地嚇死。一些單位統計戰績,為防虛報要上繳實物,於是出現按個數蒼蠅、蚊子,用麻袋裝著老鼠或麻雀,抬著去集中驗數再掩埋。據中央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當年1-12月統計,僅消滅的麻雀就有21.1億隻。北京平房被無辜踩漏的已不計其數。
 
         當年忽然興起“超聲波嘴子”,報紙介紹有鼻子、有眼兒。安在食堂幾十人吃飯的大鐵煮鍋(上水備用管子)上,炸油餅時省油且炸得快,煮粥時煮得快。安在工廠煉鋼爐前加吹,煉的效率就高。一時間驚為“新發明”。北京許多機關、企業都允許職工,把完好鐵管鋸成一節節一紮長的段兒,再砸癟一頭,僅留一個小迷縫,即成“超聲波嘴子”。人們到處試驗安裝在哪兒會超聲效果好。不合格不要緊,“允許失敗”。變成廢料正好成了小高爐炒鋼的原料。
 
         1958年也是大辦人民公社年。人民公社的集體化程度往往擴大到包攏一個鄉。要比先前自然村生產隊的集體化程度大多了。為表現公社的優越性、力量大,提倡農村社員不僅集體勞動,也辦食堂集體用餐。各地先後下命令砸爛農民每家的鍋灶,不論大、小鐵鍋全被收走拿去煉鋼,誰家也沒有後路,必須到食堂吃飯。食堂實行白吃白喝。於是逐漸有人瘋搶好菜好飯,出現貪多無厭。地上竟有隨意扔的饅頭和菜。我去南郊黃土崗公社拔草時,正趕上辦食堂最火的時候,還沒出現敗象。我有生以來還第一次見識:食堂供給社員的菜包子比大海碗還大。我和同事倆人分吃已足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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