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低眉

低眉 　　 　　桂花低。 　　 　　秋地木犀開得含蓄，沒富麗堂皇的花型也沒絢爛多彩的花姿。就是細細的簇生帚狀錐狀或傘狀花序，有點點白棠梨黃蔓菁的意思。已經過了很多年我竟還記得那臻臻簇簇似雪似絮的花枝，與那滔滔汩汩如潮如汐的香氣，像千百年不遠去的心事。 　　 　　每想起人都恍如在木犀花底。 　　 　　我不知道易容術士何以破譯三峰五嶽涵煙拂雲的眉宇秘笈，麻衣相師何以揭示命理運道生克製化的麵相玄機。但我知道菩薩之所以慈容懿懿且威儀翼翼，不在那曼轉妙嚴的身形與雍容端莊的體態，就是那俯身垂首，低眉斂目的姿勢，是要到塵埃裏俯瞰形形色色眾生傾聽天下攘攘熙熙的。 　　 　　我生來眉心亦有觀音痣。 　　 　　但聞世間醜陋的奸盜邪淫以及肆虐的災禍劫難，聞世間聚散合離的苦辣酸甜還有死生存亡的貪嗔癡怨，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無法淡然。將頭三寸低再三寸低又三寸低，三秋桂子淅淅瀝瀝落滿地，楚歌四起。我忍不住算計用烈性三氯醋酸把那痣點去。 　　 　　我隻能在日月天地裏做低眉順眼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