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天籟

天籟 　　 　　夜宿桃花塢。 　　 　　夏杪秋肇，田疇黃麥青稻綠芭蕉，滿園桃果子在枝繁葉密的陰翳裏，漸漸探出綠鬢朱顏醉酡靨來了。叮叮咚咚，爺倆將那座竹夾板搭架、麥秸杆墊底、塑料布蒙頂的老窠棚修整修整，住進去了。 　　 　　夜是小姑娘。 　　 　　待到晝漏罷，夜漏下，這小姑娘們——樹罅隙裏的草蟲阜螽啦，墳窟窿中的山鬼木魅啦，便拈銅為絲刳木作匣，裂韋為鼓磨石為磬，你唱罷我登場。想那太古之時洪荒之世，樂器尚未麵世時此間有何音律？還不是就這山石錚錚，風火鏦鏦，蟄音迭奏而已。 　　　 　　俺爺後來索性長住墳窟窿了。 　　 　　現在戶外石沙磚瓦壘砌鑿挖，而我正在廚房鍋碗瓢勺烹炒煎炸。做了四個炸透蒸熟並澆以湯汁的喜丸子，突然覺得這世間是值得天籟擊壤鼓腹的，譬如日月星雲風雨雪聲聲入耳敲金擊石，山川河海草木禽獸音音入耳戛玉碎冰。 　　 　　原來是一隻蒼蠅的自彈自唱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