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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杜拉拉升職記3

(2010-05-14 06:05:33) 下一個
  杜拉拉升職記3:我在這戰鬥的一年裏
  
  自序 李可(1)
  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不是造時勢的英雄。房價漲得太高,人就會焦慮,工作幹得太久,人就會厭倦。
  杜拉拉式的中產夢充滿了矛盾。焦慮無所不在,機會卻也四處蟄伏。光鮮精致的背後,更多的是職場中的忍耐。升職加薪充滿誘惑,真正向往的卻是沒有壓力的生活。
  在這個高速發展的年代,我們的焦慮,很多時候不是因為沒有機會,更主要是因為我們沒有識別出並把握住機會。很多焦慮其實是有辦法緩解的,比如通過取舍。
  房價的漲跌不是我們能控製的,我們能做的是,判斷什麽時候出手買、什麽時候持幣觀望。養家糊口是必須的,因此工作總是要做的,但在一份工作中,我們可以選擇做哪些事兒、不做哪些事兒,什麽事情要多花一點時間來做好、什麽事情做個大概就行,甚至可以考慮放棄不做。這些動作都做到位了,就能有效減少焦慮。
  總有些焦慮是無法避免的。職位的升遷和財富的累積都需要假以時日,對於該吃的艱辛,該受的煎熬,得有有性化很明確的出,有些事情我們是不做的,比如不斷出並把握住機會。耐心,得熬得住。
  事實上,就大部分情況而言,大學畢業後沒有幹上個十五~二十年,就期望成為中產階級是不太現實的。除非你運氣特別好,一個典型的中產階級是靠持續的個人奮鬥獲得成功的。
  "杜拉拉3"中,拉拉經曆了很多變化,承受了很多艱辛,這些是她不得不麵對的。基於個人生活的考慮和職業發展的目標,拉拉主動離開了工作八年之久的DB,而選擇了SH。拉拉在SH目標很明確,熬過一到兩年,她就有資格到一家更人性化的公司去做一名專業的HR了。可以說,拉拉眼下耐著性子在SH承受種種艱辛,正是為了消除未來職業道路上的焦慮。
  拉拉跳槽後,老板不友好,而她缺乏C&B經驗,日子很難熬。她手下有三個職能組,在精力不濟的情況下,拉拉基本放棄了對運作良好的行政組的關注;她發現招聘專員艾瑪有能力獨當一麵,因此她不斷尋找提拔艾瑪的機會,以期艾瑪管好招聘組,這樣,拉拉本人就能一心撲到最重要也是最薄弱的C&B上。老板個人不喜歡拉拉這個人,這是她無法左右的,但是隻要她把C&B做好了,她就等於拿到了讓老板公平地對待她的資格。拉拉的策略體現了她的判斷和取舍,關係到她是否能在SH存活下去。
  拉拉手下的C&B主管沈喬治是個老實人,卻活得很焦慮。他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要求,工作太多又沒有個主次取舍,累得昏頭漲腦就出了紕漏。
  拉拉和喬治提出一個"幸福計劃",提倡"專業的敬業"。C&B團隊需要增加人手,但拉拉做不到這一點,她能做到的是"簡政"。"幸福計劃"實質上就是要通過"簡政"來減輕C&B團隊的焦慮,是一個典型的保證重點、簡化任務、適當取舍的計劃。
  拉拉明確提出,有些事情我們不做,比如接受遲交的報表。她要改革的內容,大都是平常不斷重複且占用較多時間的工作內容,或者一些自找麻煩的任務。沈喬治擔心改革會讓其他部門覺得C&B偷懶,對於他的這個顧慮,拉拉的辦法是,讓當事人在改革中獲得利益--雙贏的改革更容易獲得支持。
  有一次幾個朋友閑聊,討論哪些職業應該獲得高報酬,我就想到了幾樣:基金經理,ICU醫生,律師,還有設計師。(當然,不限於此)為什麽呢,因為這幾樣職業有一些顯著的特點: --從業者麵對的情況,總在不停地變; --他需要迅速地判斷、取舍,還需要有創造性思維; --而且他的決定帶來的影響比較大,比如是一條人命,又比如高額的收入或者損失。
  這些特點,讓從業者壓力很大,很容易焦慮。
  事實上,我們每個人對自己的人生,又何嚐不像一名基金經理那樣,要永遠麵對變化、不停地判斷、取舍。長期保持關注和及時總結,是識別出下一次機會的可靠途徑。同時,要有耐心,要熬得住。
  希望"杜拉拉"對人們的生活有一些超越職場的現實意義,實現我分享經驗和教訓的初衷。
  借此機會,感謝本書責編蔡明菲,謝謝她三年來的付出。
  
  盛世也糾結
  一、二線城市的房價呼呼往上漲,製造了許多新興的中產階級。這些人是出手比較早的一群人。夏紅就是這群人中的一個。
  夏紅兩口子的收入向來中不溜秋,做白領若幹年頭了,發狠省錢到近乎自殘以及自暴自棄胡吃海塞的事兒,這兩人都幹過,就是一直沒能摘掉小資的帽子。04年開春,夏紅時年29歲,廣州的房價已經連著跌了五年了。夏紅就琢磨,眼下的房價比起五年前,少說也跌了四成,得趕緊出手,錯過了這個村就怕沒那個店了!夏紅兩口子手上正好有二十來萬現金,就拿出來做了首付,拿下了一套總價六七十萬的三房單元。2006年底,兩口子一打聽行情,發現身家已然過了百萬。
  夏先生說:"我怎麽覺得人生就如輕舟已過萬重山一般,騰雲駕霧咱倆就過來了!"夏紅朝老公肩上猛拍一記道:"沒啥說的!吃飯去吧!”
  兩人乘興邀請了杜拉拉、程輝,還有旁的幾個朋友,說好連吃飯帶K歌,擬熱烈慶祝自己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又走對了關鍵的一步,從而晉升為中產階級的一員。夏先生說:"你請了老白呀?你倆不對付,別回頭又幹架。"夏紅得意洋洋地說:"我是勝利者,哪能那麽沒風度,我非請老白來分享我勝利的喜悅不可。”
  來吃飯的這幫人職業五顏六色,年齡倒比較齊整,大都三十出頭。內中有個自命不凡的大白胖子,大家都管他叫老白的,是夏紅的中學同學,如今又跟程輝是同行。這老白上中學時就喜歡跟夏紅抬杠,十幾年過去了,腰粗了兩圈,脾氣倒一點沒變,老白一見麵就衝夏紅說:"如今中產階級的定義混亂得很,不是曾經有個說法,號稱年收入達到五萬的,就算中產階級,這不扯嘛!五萬?街邊賣蘿卜牛腩的走鬼(指沒有證照、非法經營的小販),別看被城管趕得滿地跑,一不小心他也年入五萬了!夏紅,你確定你算真正的中產階級嗎?”
  夏紅向來是勇敢而簡單的,作為一個成功的抄底者,炫耀和滿足更彰顯了她的特征,她高聲回應老白的時候,其他人簡直可以聽到她的嗓音裏中氣在咕咕亂淌:"一百萬身家還不能算是中產階級嗎!我那套房子,按現在的市價,少說也值一百二十萬了!”
  數字麵前人人平等,老白悻悻說:"房子是值一百二十萬,可你別忘了,你的房產證還抵押在銀行手裏呢。”
  夏紅響亮地笑起來了說:"是,我還欠著銀行四十萬呢,可那又如何!我欠銀行的債隻會越來越少,至少不會越來越多,可我的房子呢,已經從60來萬變成了120萬!說不定明年這時候,就升到140萬了也難講!”
  夏紅笑得越響亮,老白越要將抬杠進行到底,他說:"夏紅,你當初買這房子是瞎貓碰上死老鼠,還是真有眼光呀?”
  夏紅斜睨了老白一眼說:"你甭管我是運氣好還是眼光好,結果都一樣!我成了中產階級!”
  雖然夏先生馬上試圖打岔,夏紅的話已經像錐子一般在抬杠者的心上紮穿了一個孔,窩囊和妒忌爭先恐後地從那個孔中流沙似的漏了一地,每個人都能從老白的聲音中聽出一股陰陽怪氣:"運氣屬於我們,也許隻有一次!你這次要隻是運氣好呢,以後你能不能保證你的財產不貶值、能不能保住你的階級成分,可就不一定了!”
  夏紅隱約覺到一絲不吉利,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夏紅裝模作樣打個咳聲,慢條斯理地說:"這些年,房價一跌,媒體就叫好,房價一漲,媒體就叫罵。沒錢的人也還罷了,反正房價再低他也買不起,再高也和他不相幹。可有些人,當初手上明明有點兒錢的,卻不出手,不知道是拿錢買車了,還是想等房價繼續跌--結果呢,車越來越賤房卻越來越貴,兩頭的損失一加,恐怕這輩子都補不回來嘍!怪誰呀?魯迅早說過了,'活該!'再不然,就隻能怪媒體了!誰叫他們從年頭罵到年尾,本來還買得起房子的人,因為信了他們的話,老等著價值回歸,終於買不起房了。”
  夏紅這一通掃射,她是痛快了,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不但老白的呼吸頻率加快了,連程輝臉上都露出點兒不自在。這兩人都代表媒體,老白拿錢買了輛好車,程輝呢,則不幸是那個總等著價值回歸的。
  拉拉生怕傷了和氣,忙打圓場道:"媒體也是好心。歸根結底,一個人如果因為聽媒體的話,買房賺了錢,他不會分給媒體一分錢;所以他如果沒買而吃虧了,也還是得自己承擔後果。"老白心說:這話我怎麽聽著別扭呀,不等於還是說我"活該"麽?
  拉拉繼續說:"剛才老白說,走鬼也能年入五萬,這我信,我就見過兩個走鬼在大街上吵架,一個說,'當初你失業在家快要餓死了,是我好心帶你做走鬼生意你才活下來的,你竟敢忘恩負義!'另一個反唇相譏道,'大家聽聽,廣州還能餓得死人!笑話!垃圾桶裏翻翻也能賺錢!'從98年到03年,廣州的房價連跌了五年,體育中心地鐵站邊上那麽好的地段,名雅苑那樣一等一的樓盤,價格活生生跌掉了50%,50%呀同誌們!但很多買房的人仍舊等著再跌,其實他們也不知道要跌到什麽程度才算回歸價值。可像廣州這樣的城市,當走鬼都認為廣州餓得死人是笑話--不是都說走鬼是弱勢群體嗎--這個城市的生活門檻是太低而不是太高了。這時候還期待房價再跌,那你罵誰都沒有用了!因此,結論是,夏紅同學於2004年大義凜然出手買房,實屬英明!來來來!大家舉杯,我等謹為夏紅兩口子賀!”
  一番說辭,夾七雜八,既肯定了老白等媒體朋友的善意,又確認了夏紅的購買行為乃是基於睿智的判斷,夏紅和老白的思想終於在一桌人的歡喜中徹底混亂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老白還惦記著起先的話題,很不滿意地念叨說:"有些人本來並非眼下就需要房子,隻不過是因為害怕房價還往上漲,才出手的,幫兒子買著,幫女兒買著,免得以後買不起。老有人這樣,房價哪能不漲?可要是真跟風買呢,看看現在的日本,能不怕嗎?”
  程輝感歎道:"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是造時勢的英雄。像這樣買也不是不買也不是,成天想著TO BE OR NOT TO BE,搞得自己渾身王子複仇記似的痛苦,還不如幹脆沒錢,就不用操這份心了。”
  拉拉拍了一下巴掌說:"程輝這話說明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焦慮的根源是什麽?”
  一桌子人都跟被人掐著脖子的鵝似的伸長了頸子問她:"是什麽?”
  拉拉說:"不是缺乏機會!咱們是活在盛世呀!盛世的好處就是不缺機會--焦慮的根源,在於機會來臨的時候,咱沒看出來,更沒把握住!”
  她指了指程輝和老白說:"廣州的房價不是連跌了五年嗎,為啥你們沒買呢?關鍵在於你們不知道是不是會繼續跌,結果呢,開始漲了!失去抄底的機會了吧!”
  老白不服:"切!我們是小老百姓,誰能看得那麽準呀!”
  拉拉笑道:"底部看不清楚不怪你,可漲的過程中,其實你還有大把機會,04年沒出手,05年價格還是不錯呀,05年之後還有06年呢,為啥一直不買呢?還是判斷的問題!把握的問題!”
  程輝摟住老白肩膀調侃道:"唉!命運給了咱這麽多年的機會,都沒抓住,能不焦慮嗎!看到人家抓住了機會,咱們就更焦慮嘍!沒關係老白!焦慮不丟人,誰人不焦慮!現在知道了,下回機會再來的時候,咱倆得擦亮眼睛看清楚,還得把握住了,才能解決焦慮。”
  老白說:"說得好!焦慮不丟人,為焦慮幹杯!”
  夏紅說:"什麽話,我要為房價幹杯!”
  10點多的時候,卡拉OK進行到高潮,老白帶頭,眾人一個接著一個跳上台去陳述自己的理想。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輪到拉拉時,她已經喝得粉麵含春,她站起來,像一朵迎接陽光萬丈照四方的向日葵,高聲說,"這就是我--一個過氣團員的自白!高舉財富自由的旗幟,迎接盛世的中產浪潮!”
  眾人一陣鼓噪,有人大聲喊好。夏紅對著程輝訕笑一聲:"聽她吹牛!神仙皇帝都不靠!她脖子上掛的不是彌勒佛嗎!幸虧菩薩不跟她一般見識!”
  拉拉沒聽見夏紅的怪話,她覺得自己不夠高大,正躍上一張椅子,右手向前一揮,就像郭建光唱"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鬆"的"一青鬆"那樣,豪情萬丈:"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也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在退休歡送會上說這段話,是我的理想!”
  夏紅聳聳肩說:"我早說了,酒能亂性!一看就是喝多了。”
  程輝走上前握住拉拉一隻手,拉拉有意賣弄自己的清醒,借勢一縱身從椅子上躍下,落地輕盈穩當。她得意洋洋地對程輝說:"程輝,告訴夏紅,我喝多了沒有?"程輝笑吟吟道:"沒喝多,你這叫喝得正好。”
  拉拉轉回頭對夏紅說:"聽見沒有?”
  夏紅笑道:"他也喝多了,你倆互相鑒定,那還能算數嗎!”
  拉拉聽見夏紅這話,忽然笑了起來,對夏紅和程輝說:"我給你倆說個笑話。"夏紅說:"我不要聽。”
  拉拉堅定地說:"你必須聽,我得用這笑話測試一下你,看你喝多了沒有。從前有兩個人,一起去參加一個宴席,都喝多了。半夜裏這兩人打算回家,分手前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你喝多了!我得送送你!另外那個不服氣,說你才喝多了呢!前麵那人就說了,不行,我得測試一下你,看你到底喝沒喝多。說著,他掏出一支手電筒,一摁亮,隻見手電筒的光柱直射向天空。這人說,看到沒有,你要是能順著這光柱爬上去,就算你沒喝多!另外那人笑了,說我才不幹呢!等我爬到一半,你要是把手電筒一滅,我不就從半空中掉下來了嗎!”
  拉拉說罷,自己笑得前仰後合。夏紅笑道:"老掉牙的段子!我聽的人還沒笑,你說的人倒好意思先笑起來,還說沒喝多!”
  拉拉掃興地說:"你倆太無趣了。”
  幾個人從卡拉OK出來,清冷的空氣頓時就將紅酒帶來的一些兒飄忽一掃而空。拉拉對程輝正色道:"我看你真別開車了。"夏紅說:"喲,你能這麽說就讓人放心了,看來真沒喝多。"程輝說:"其實我真沒有喝多,不過我是模範公民,既然喝了酒,就不開車了。”
  說笑間,老白和其他幾個人陸續上車走了。夏紅對拉拉和程輝揮揮手道:"你倆好自為之,我先走了。"說罷,果然和夏先生自顧自上了的士絕塵而去,拉拉衝著茫茫夜色讚一聲道:"好家夥!越來越絕情了!”
  程輝問拉拉:"冷嗎?"拉拉搖搖頭。程輝試探說:"要不,我們散散步?”
  路燈散發出淡黃的光暈與朦朧的夜色交織成了一縷一縷的氤氳,白日裏喧嘩的大街此刻寂靜得有如幽遠的深巷,遠處隱約傳來一兩聲犬吠,好一個夜深人靜。拉拉忽然想起中學時念過的一篇古文《口技》:遙聞深巷中犬吠,便有婦人驚覺欠伸,其夫囈語。拉拉清楚地記得,語文老師讀到"遙聞"二字時,微微搖著頭,一副沉醉的樣子。
  拉拉有些恍惚地回答程輝,"為什麽不呢?”
  兩人並肩走著,都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第二天晚上,夏紅給程輝打電話,劈頭就問:"昨晚你送拉拉回去了吧?”
  程輝說:"那當然。"夏紅很感興趣地追問說:"怎麽樣?"程輝說:"什麽怎麽樣?"夏紅詫異地說:"難道你們沒有約聖誕怎麽過嗎?”
  程輝這才明白夏紅的意思,說:"哦,拉拉說她要去香港購物。”
  夏紅說:"你沒說陪她一起去?"程輝笑道:"我對購物沒興趣,除了花錢就還是花錢,沒別的樂趣和意義。”
  夏紅知道程輝看錢看得緊,就勸他:"你要追女孩子,總得看看她喜歡什麽呀。不能隻挑你認為有樂趣的事情做。她喜歡的事情,你多少參與一下嘛。”
  程輝辯解道:"我很願意陪她聊天,不過我確實不適合購物。再說了,拉拉又不是小孩,我犯不著偽裝自己,讓她了解真實的我,不是更好嘛!我不是大手大腳的人,去香港買名牌,那不是我的風格。”
  夏先生見夏紅掛了電話直發怔,就勸她說:"夏紅你算了,當事人自己都不上心,你就別操那份心了。”
  夏紅不解地說:"我看他倆挺合適的呀,怎麽就不行呢?”
  夏先生說:"不是我說,程輝那人,看著好像挺會體貼人,其實一個銅板看得比天大!我覺著呀,他跟葛朗台有得一拚,誰要想嫁給他得有吃麵包幹的思想準備。再說拉拉呢,吃穿不愁,有房有錢,昨晚我看她拎的是GUCCI的包,穿的是JESSICA的外套--她哪裏能咽得下麵包幹?”
  夏紅不服說:"拉拉那是花她自己掙的錢,又沒讓程輝破費!”
  夏先生說:"她要敢嫁給程輝,她掙的每一分錢都會被程輝納入管理軌道,你信吧?!”
  夏紅將信將疑道:"少危言聳聽!沒你說的那麽嚴重!”
  夏先生哼了一聲說:"這兩人的價值觀根本就不一樣!打情罵俏嘛,還有點意思;過日子就算了!不信,你建議他倆同居試試看,六個月就見分曉--哦,差點忘了,杜拉拉是HR,那她三個月就能看明白,試用期不都是三個月嘛!”
  夏紅大怒,說:"你放屁!”
  夏先生笑道:"不要那麽凶嘛!看在夫妻情分上,我再友情提醒一句,他倆要是能成還好,萬一出點問題,你負責賠償精神損失呀?”
  夏紅不以為然道:"能出什麽問題!”
  夏先生說:"那不好說!比如拉拉終於嫁給了程輝,失蹤了的王偉卻忽然在婚禮上出現了!拉拉自然要問他,這麽久你上哪兒去了?王偉就說了,原來他遇上車禍,曾暫時失憶。這下你說該當如何?”
  夏紅說:"你這人怎麽回事?上次你說王偉說不定連兒子都生出來了,這次你又編排個車禍失憶栽人家頭上。”
  夏先生說:"前麵一種說法源自我三十幾年的生活經驗,後麵一種假設,則是受港產電視劇的啟發。”
  
  麵子問題是原則問題
  零零星星幾點爆竹聲,給人一種舊曆年關將近的錯覺,令那些還沒有著落的人不由得多了幾分心慌,又懷上了些許期待。
  其實,不過是2007年的新年要來了。
  新年最大的意義是所有的百貨公司都在打折促銷。拉拉在香港金鍾道太古廣場的BURBERRY專賣店裏,看到正價兩萬港元的BURBERRY黑色呢子大衣,很經典的款式,商家這時候也肯打六折,隻要一萬二千港元,人民幣一直在升值,折合成人民幣也就一萬一。
  拉拉試穿了一下這件BURBERRY呢子大衣,果然很是氣派,脫下來後又仔仔細細端詳了一番,越看越稱心。她想起前兩周,在上海逛華亭伊勢丹,裏麵最便宜的一件呢子大衣似乎也不低於八千元,顏色還是很嬌嫩的乳白,不好伺候,質地也明顯要更輕薄。於是,拉拉毫不猶豫地決定買下這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刷卡的時候,她光想著大衣性價比高了,非但不覺著花出去一萬元的肉痛,倒仿佛是憑空一下賺進來一萬元那麽痛快,難怪師其每次從香港回來總要豪情萬丈地說"我們去香港不是去花錢的而是去賺錢的"--現在看來,人不是臭顯,人說的是真話。
  鋪天蓋地的打折中,還是有例外的貨色,像BURBERRY那款經典的駝色格子圍巾就依然保持著奢侈品特有的矜持,三千就是三千,價格硬邦邦的,一分錢也不打折。這讓拉拉很不爽。她在鏡子裏端詳了半天,純羊毛的圍巾配著呢子大衣既氣派又不張揚,這個季節到上海出差這麽穿最好了,就算去北京,隻要在戶外待的時間不長,也很合用,但她終究還是負氣沒買格子圍巾,而是打算回頭上淘寶買件A貨。
  買A貨的行為自然也會造成一些不便,首當其衝的就是要接受群眾輿論的監督。公司HR這幫人裏,就屬培訓經理師其對奢侈品最在行了,她看到的時候,除了大衣的出處,勢必也要問圍巾是哪裏買的--拉拉想好了,就說是朋友送的,不知道多少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貨。
  總之,拉拉以為,全世界都在打折的時候居然不肯打折,對客人來說,就不是價格問題而是麵子問題了,也就是原則問題--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可見為了麵子,自古就是值得費一點周折的。
  除了商家不肯打折,麵子問題其實全方位地存在。員工離開DB前,按照公司規矩,但凡不是被炒的,HR都要做離職麵談,了解人家要走的原因是什麽,很多人都曾對拉拉說過類似的話:沒麵子,所以要走。
  過去,拉拉總認為麵子問題是很虛的,為麵子較真就太傻了。輪到自己身上才發現,原來不被重用,甚至待遇不公,都可以裝傻,但一旦麵子盡失,真的就很難扛了。
  自從11月底齊浩天到廣州巡視市場,對曲絡繹讚揚了幾句杜拉拉後,曲絡繹一片懷柔的好意,特意安排久被冷落的杜拉拉和別的HR經理一起去馬來西亞的蘭卡威,參加DB中國的銷售年會,還破格讓她享受6級經理待遇--安排她住單間。但是因為不合級別規定,拉拉這個單間,曲絡繹的助理凱莉跟會務組和財務部都沒交涉下來,最後還是曲絡繹自己出頭才擺平。事情飛快地傳到拉拉耳朵裏,弄得拉拉自覺無趣,矮人一截似的,她越發下了決心要走。
  這天,拉拉錯過了最後一班香港回廣州的火車,她索性搭地鐵到了羅湖,"八達通"(香港地鐵通用的交通卡)也懶得退了,直接過了羅湖關,搭乘"和諧號"從深圳回廣州。
  "和諧號"在奔馳,車窗外,遠山近巒正在霏霏冷雨中孕育著春天。黑暗讓寂寞顯得遼闊無邊,在這遼闊的寂寞裏,萬物沉思著來年的光景。
  時光像沙子,不由分說從人的指縫中溜走。拉拉屈指一算,找工作的事兒,一晃已經奔波了半年,卻總是功敗垂成。遠的不說,就在一個多月前,拉拉在前程無憂的網站上溜達,注意到一條招聘信息,是由一家叫"獵豹"的獵頭公司發布的。"獵豹"稱"為某美資500強化工企業招聘C&B經理",並大致介紹了該公司目前所處的發展階段。看到"500強C&B經理"這些關鍵字,當時拉拉的眼睛就灼灼放光了,她馬上研究招聘要求,頭一條,不用看她就知道,人家肯定要求"五年以上相關經驗,兩年以上經理經驗",這最根本的一條她就不合要求,要不是因為簡曆寫得夠有技巧,這樣的職位拉拉往往連初試的機會都未必能撈著。可這回拉拉仔細研究招聘要求後,有兩點發現讓她感到了希望:第一,關於對應聘者性格的期望,人家突出強調"超凡的毅力"、"善於在資源有限的壓力下解決問題"雲雲--拉拉屬於為理想而活的人,在人才濟濟的DB,有人看不上她的水平,但從來沒有人能看不起她的毅力和決心。拉拉高興了,毅力我強項呀!她相信,自己的性格特征和多年就職大公司的背景都很吻合對方的要求;第二,這家公司地處開發區,他們想百分之百按列出的條件招人有點兒一相情願--真有那麽強的應聘者,又做過五年C&B,又是大公司的經理,人家肯定要在市中心上班,誰願意天天起大早奔開發區去呀。因此,拉拉認為,他們最終不得不放棄某些要求,比如考慮接受像拉拉這樣有瑕疵的應聘者,這個位置他們招得越久,就越會明白這一點,畢竟這不是招一個招聘經理,而是招C&B經理,不容易招到好的,尤其是在上海和北京以外的城市。拉拉自己是負責招聘的,心裏有數,但凡公司夠大牌,所交涉的獵頭公司一般都比較有實力,這樣的獵頭通常具有很強的人脈關係,市場上有哪些專業人才、分布在哪些公司,獵頭都大致有數,決不會通過在招聘網站發布招聘信息來招徠應聘者,這對大獵頭是掉份的事情,他們不會幹的。如今"獵豹"既然需要在招聘網站發布招聘信息,說明他們絕不是一線獵頭,手中資訊有限--而一個用非一線獵頭公司的東家,是不可以太牛的,在高速發展的中國,市場上人才不是太多而是不足。拉拉越想越覺得非試一試這個機會不可,就把簡曆發給了"獵豹"。她耐著性子等了十來天,投出的簡曆卻有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音。拉拉不服,又發了一次簡曆,意思是讓看簡曆那人"你再好好看一遍這份簡曆"。這招還真見效了,人家很快約了她見麵,可麵談之後,又沒有下文了。
  "和諧號"飛奔得更快了。拉拉把到"獵豹"麵試的事情前前後後又回想了一遍,估計是自己這塊璞玉實在瑕疵太明顯,人家覺得沒法下手雕琢。看來,心有不甘也是枉然,此路八成又不通了。拉拉在心裏對自己說:再想想,所有的辦法都試過了嗎?還能做些什麽?
  拉拉想到了曾經栽培過自己的前任總裁何好德,何好德離開DB前曾私下裏和她說過,他不會放棄中國市場的,也許他很快就會重回上海。拉拉覺得,就像小說中常常埋下伏筆,到後來作者總記得給讀者一個交代--何好德就像她生活中的一個伏筆,或許,命運也能給她一個交代。拉拉決定回到廣州就給何好德寫封郵件。
  DEAR HOWARD(親愛的何好德), 近況好嗎?我猜你正在放大假吧?
  以前你曾和我說過,李斯特計劃培養我做一名HR GENERLIST(HR的多麵手,通才)。去年秋天,李斯特退休了,我估計,未來幾年,在DB我不太會有機會獲得發展。
  所以,我想找一份新工作,我的願望是做一名HR 經理。如果能讓我做HR經理,我願意同時負責我擅長的行政。您能幫我嗎?
  祝新年好運!
  拉拉 杜拉拉端坐著,一麵打字,一麵腦海中浮現出以前在何好德辦公室談話的那些個場景。寫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自己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到底沒有辜負何好德的栽培!過去,每當有人向何好德要預算的時候,他總要問人家,給你這筆投入,你能給公司帶來什麽產出?如今,下意識的,當杜拉拉向何好德要求"讓我做HR經理"時,人劍合一似的,馬上無比自然地提出自己能帶來的益處:"我願意同時負責我擅長的行政。"幾年下來,對於自己是中國最出色的行政經理的自信已經在杜拉拉身上建立起來,她深信,誰用她負責行政都是再合算不過的買賣了,而要想做成這筆買賣,就得拿出"HR經理"這個頭銜,作為在她身上的投資。
  拉拉暗自嘀咕了一句:姐寫的不是字,姐寫的是失落。
  寫好後,拉拉心裏很清楚這封郵件的內容不合適,不能真就這麽發出去,也就是胡亂寫寫過過幹癮。最終她重新寫了一封內容完全不同的郵件: 親愛的HOWARD(親愛的何好德), 新年要來了,你好嗎?我在DB還是老樣子。
  自從你走後,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有人說你去了一家美國公司,是DB的競爭對手。
  很久不見了,你有機會來中國嗎?
  祝新年好運!
  拉拉 郵件發出去後,拉拉沒敢指望一定能收到回音,職場上的事情,別管當初多投緣,人一走茶就涼卻也尋常,兩人本身的級別差距又不是一般的大;況且,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拉拉有種感覺,何好德離開DB的這段日子恐怕他自己也不容易,他離開DB時曾樂觀地估計"也許很快就能重回上海",而事實是他至今還沒有回來--他有沒有心情顧得上她杜拉拉還真不好講。
  然而,出乎杜拉拉的意料,何好德當天下午就回了郵件。拉拉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打開郵件,卻發現內容非常簡單: 親愛的拉拉, 很高興收到你的郵件。我一切均好。
  我現在在HW公司負責亞太區的工作,我的工作地點在澳洲,家裏人也都一起來了。HW確實是一家美國公司,但並非DB的競爭對手。
  也許一年內我就有機會去中國大陸了。
  祝新年好運!
  HOWARD 短短幾句話,拉拉讀罷琢磨了半天,她想:何好德說一年內有機會來中國,也許是要再等上整整一年,或者還不止。一年的時間是個問題,但還不算是個無法逾越的困難,關鍵這HW,她一點概念也沒有,想來不是家大牌。可何好德當初為什麽要去一家不夠好的公司呢?難道說他寧為雞頭,不為牛後?要麽就是當時DB的情況讓他實在難受,權宜之計去了HW?
  拉拉再一想,公司不夠強大有公司不夠強大的好處,才可能退而求其次讓自己這樣經驗不足的人當HR經理,如果總之要去一家不夠牛叉的公司,那何不到何好德下麵待著呢?HW真要是家好公司,何好德就算是當家人,反而不好讓她去做HR經理了--公司越大規矩越大,這個道理拉拉還是很明白的。
  就像陳豐自己對拉拉標榜的,"我別的優點不敢說,嘴向來很嚴"。拉拉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先找陳豐打聽打聽HW的底子再說。
  第二天找了個沒旁人的空子,拉拉忍不住問陳豐:"你知道HW這家公司嗎?”
  拉拉素知陳豐為人心思縝密,問的時候有意費了點勁裝成一副不經意的模樣兒。陳豐說:"知道。怎麽了?”
  拉拉不理他的反問,接著問:"這家公司怎麽樣?”
  陳豐不以為然地說:"哦,那和DB可不是一個檔次的公司,得算二流甚至三流的公司了。”
  拉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就沒下文了。
  陳豐懷疑地看看她,告誡道:"拉拉我告訴你,想跳也得找到家好的才跳。”
  拉拉被他一下點中要害,有點惱羞成怒,臉上裝成沒事人的樣子說:"誰說我想跳槽啦?”
  陳豐照例沒那麽好忽悠,他看著拉拉,一臉的不信:"沒想跳最好。天下烏鴉一般黑,哪裏都會碰到問題,DB再怎麽說也是家好公司。好公司之間差別不大,跳來跳去你會發現都差不多。跳槽很辛苦的,能扒掉你三層皮。”
  拉拉堅持說:"你怎麽回事兒呀,跟你說了我沒有想跳嘛。你別老盯著我眼睛看,成不成?”
  陳豐不講話了,過了一會兒忽然說:"何好德就在HW當總裁。我知道他過去很器重你--但是,拉拉,我們打工,首先公司得是好公司,這很重要,然後才輪到挑好老板。老板再好,公司不夠好,你也是待不長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待慣了好公司,要是換一家差點的,會不習慣的。”
  拉拉猛然聽見陳豐點出何好德的名字,不由心裏一陣發虛,特恨陳豐這人聰明過了頭。她嘴硬道:"我知道。”
  陳豐本想推心置腹多勸兩句,可拉拉擺明了不願再談,他隻得閉嘴了。
  向陳豐打探過HW的家底後,拉拉決定暫時不再繼續和何好德要求什麽,她想,一年後,人家若是當真回到中國了再說也不遲。
  這天下班前,拉拉忽然接到一個讓她喜出望外的電話,是上回麵試過就沒了音訊的"獵豹"打來的,說是"獵豹"的老板要親自給她做麵試。"我們老板很忙,最好明天就做這次麵試,不然再找時間也麻煩。"對方很明白這個機會是買方市場,是應聘者求公司,口氣中的牛叉赤裸裸的。拉拉高興還來不及,趕緊溫順地說:"就明天吧。”
  
  王婆心得:瓜也有潛力
  作為獵頭公司,老獵的"獵豹"很有點名氣。
  老獵40出頭,長得白白淨淨細皮嫩肉,又深諳時尚和養身,舉止樣貌無不得體。當然,"獵豹"的名氣不是靠老獵長得好,主要是靠了老獵的眼光,他善於啃一些雞肋那樣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單子。
  其實,老獵啃雞肋也是情非得已,他的公司很小,就那麽三個小獵給他打下手,窩在廣州一處毫不起眼的商住兩用的建築裏。因為麵積小,所以每一寸地方都得擺放最合適的家具,因為人少,所以每一個小獵都得腦子好,而且英語好,甚至樣子也好,是謂"三好",這樣才能一個當得兩個使。老獵很有些錢,但正是因為他從不浪費錢他才有錢。正所謂魚有魚路,蝦有蝦道,老獵給"獵豹"的定位是,好單子爭不過一線獵頭,可一線們不太有興趣啃的雞肋單子,就千方百計一定要拿下。
  杜拉拉有一天就被"獵豹"的一個女小獵看中了。其實也不是一眼就相中的,她第一次看過杜拉拉的簡曆直接就刪了,但是倔驢杜拉拉同學不服,第二次把簡曆塞到小獵郵箱裏,小獵正苦於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決定給杜拉拉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完成任務的機會,她約了杜拉拉見麵。
  麵試後,小獵並不滿意,她找不到修飾杜拉拉簡曆上硬傷的法子。小獵在市場上又搜尋了一圈,無奈實在沒有更好的,隻得向老獵報告杜拉拉的故事。
  小獵氣勢不很雄壯地說:"嗯,杜拉拉的英語有些特點,怎麽說呢,凡是輸出的,她就比較強,考雅思的話,她的口語和作文有希望拿7分;不過,輸入的方麵,她要相對弱一些,我估計,她的聽力和閱讀也就6分。閱讀速度慢了點,單詞量也少了一點,對不熟悉的場景有困難。”
  老獵點點頭說:"她熟悉哪些場景?哪些場景她覺得陌生?”
  小獵介紹說:"我給了她兩篇英文,讓她任選一篇點評,其中一篇是專家們對新勞動法的討論,另一篇是一對夫妻因小三而對罵的郵件。壞消息是杜拉拉選了夫妻對罵的那道題,好消息是她對這對夫妻的郵件點評得不錯。”
  老獵說:"是嗎?給我看看她的點評。”
  老獵接過試卷看了看,關於新勞動法的討論一文,自不必說,及時而專業;關於夫妻論戰一文,妻子稱小三介入導致婚姻破裂,她為此譴責丈夫的背叛;丈夫則強調婚姻數年前早已破裂,皆因性格不合,與他人無幹,妻子試圖將婚姻失敗歸罪於他實屬無聊。兩位作者雖然互相恨透了,但是抬頭必稱DEAR XX,結尾照樣說BEST REGARDS(致以良好的祝願),至於落款,雙方都做到了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SINCERELY YOURS(您真誠的……),以示職業。
  老獵看罷,抬頭問小獵,"這篇你從哪裏找來的?”
  小獵說:"是從一家英語學校的廣告上找來的。"一麵趕緊遞上打印出來的廣告,上書: 我們有長期班、短期班、白領班、白領補習班、白領打架班、白領離婚班、白領打小三班等,並且為您提供托福、GRE、GMAT、SAT、雅思等出國應試類及美國口語這樣的基礎類英語,以及商務英語、郵件罵人英語、郵件吵架、離婚律師函撰寫等培訓服務。
  老獵說:"這個例子用來教學確實不錯,生動逼真,不過咱們用來麵試就有個瑕疵,不夠嚴肅,應聘者可能會覺得咱們不夠專業。下次考試不用這一篇了。”
  小獵自知孟浪了,飛紅了臉解釋道:"我看郵件中詞匯豐富,還有好幾個長句文采甚好,就想,拿來考英文還不錯。下次我注意。”
  老獵點點頭,開始看杜拉拉的答卷。她的英譯中很到位,對於文中的中式英語都能給予指出,而遇有行文優美之處她顯然也頗能體會其中的妙處。
  老獵看完拉拉的英文試卷,肯定地對小獵說:"語法規範,顯然受過良好的教育--她的英文比另一個候選人明顯勝出!”
  小獵聽了稍感鼓勵,繼續介紹說:"杜拉拉的長處是個人素質不錯,有三年多大公司的經理經驗,帶人的能力和任務管理的能力都不錯,舉止風格一看就是標準的大公司經理;弱點是HR方麵的資曆太淺,做HR的時間比較短,三四年而已。這次我特意選了那篇關於新勞動法討論的文章,就是想既考考她的英文又觀察一下她的HR程度,結果她選擇了八卦,而回避專業,這讓我比較失望。她目前的工作職責中,一半屬於行政,另一半涉及到HR的職責限於招聘--C&B則完全沒有做過。”
  小獵小心翼翼地說完最後一句,暗暗觀察著老獵的反應。老獵的上半身果然跟彈簧似的"噌"地就彈直了,他驚訝地問小獵:"完全沒有做過C&B?那為什麽推薦她?”
  小獵趕緊解釋說:"杜拉拉第一次投簡曆,我根本沒有考慮她,結果她不服氣,又投了一次。當時我就想,好歹是大公司的人,見一下,如果好,可以儲備到人才庫裏,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賣。”
  老獵聽到這裏,插嘴表揚了一句道:"做得好!有遠見!”
  小獵點點頭,繼續道:"結果一見,我就發現,杜拉拉這人,從外形到腦子都不錯,而且她非常努力。說實在的,要是她做過C&B,我肯定陳傑會很滿意。陳傑不是很想找一個大公司出身的經理嘛,杜拉拉是我們這次能找到的唯一對這個位置有意願的大公司經理。我想來想去,拿不準主意,就想推給您看看。”
  老獵考慮了一下,現在他們手上有一個候選人準備推給SH,這是一個規模不大的公司的C&B經理,職能經驗是現成的,可是外形上不太大方,英文也嫌弱了一些。老獵於是點頭道:"你約杜拉拉來吧,我好好和她談一談。"這才有了拉拉二進"獵豹"麵試這回事兒。
  麵試結束後,杜拉拉走了,老獵獨自坐著尋思,就好比能啃雞肋是"獵豹"的賣點,杜拉拉的賣點是她有頭腦有毅力,隻可惜沒做過C&B,不然真是個不錯的人選。
  老獵斟酌半晌,下了決心,他找來小獵,拿手輕輕拍著杜拉拉的簡曆,沉吟道:"善於動腦筋,獲取資源的能力不錯。另外,她的製勝心很強,對於想達到的目標,非常執著。她給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假如她想吃到你,她就一定要吃到你--把她作為第二個候選人推薦給SH吧。”
  小獵請教老獵說:"SH放出來的這個空缺,咱們這次一共就準備了兩個候選人,另一個應聘者的HR資曆比杜拉拉強很多,隻是思想高度差一點,可能和原先服務的公司規模有關--可他畢竟是正宗的C&B經理,您覺得是不是那一個勝出的機會更大?”
  老獵說:"要是讓我來挑呢,我寧願挑杜拉拉。不會C&B,可以教嘛。不見得時間做得長的就是好的人選。你看你們三個,我招你們來的時候,有誰做過獵頭?而現在,你們已經是本埠最有攻擊力的獵頭了!當初我就是看中了你們的敏銳,凶猛!隻要點撥得當,你們就會成為最專業的獵頭了!這是因為你們都有很棒的可塑性!可塑性明白嗎?杜拉拉身上也有這個!”
  老獵說到得意處,翹起蘭花指,做了個悠揚婉轉的點撥狀。小獵嘻嘻笑了起來,但是心裏其實不看好杜拉拉,她是真沒更合適的人了,不得已才把杜拉拉推給老獵,沒想到老獵還真就看上了。
  老獵早熬成精了,豈有看不出小獵心思的。杜拉拉的硬傷擺在那裏,可假如不找她那樣兒典型的大公司經理,SH就得接受一個從外形到思維模式和處事風格都不夠主流的C&B經理--他預感到,不論是就個人偏好而言,還是從長遠的工作需要出發,SH的HR總監陳傑都更可能選擇杜拉拉。
  老獵於是對小獵笑道:"你不看好杜拉拉是吧?咱們打個賭好了,我賭陳傑最後會挑杜拉拉。我要輸了,請你吃大餐!你要輸了,請我上星巴克。”
  小獵不太信服老獵的預言,不過表麵上還是乖巧地做雀躍狀應景。
  老獵意猶未盡,又興致勃勃地教小獵說:"其實麵試吧,特別是給自己招下屬,就跟相親差不多--旁人覺得條件再般配的對象,他本人要是看了沒有喜歡的感覺,這樁親事就勉強了。最好是一見鍾情,那樣即使有缺點、不足都可以商量。碰上不喜歡不來電的,條件再般配也白搭。”
  小獵湊趣說:"這就是您常跟我們講的,應聘者和麵試者之間要有CHEMISTRY。”
  老獵一拍桌子說:"就這個意思!兩人之間得來電!”
  老獵吩咐小獵馬上準備麵試報告,寫明白應聘者的強項和弱項以及獵頭的推薦理由。小獵手腳很麻利,當天就把麵試報告發給了SH。
  對SH的HR總監陳傑來說,這是一段令人焦慮的日子,他手下共設有三個經理職位,如今倒有兩個經理的位子同時空缺著,特別是C&B經理的位置,已經招了好些日子了,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搞不定,沒有了經理的HR專員們亂哄哄地老來找他請示,他不得不親力親為地處理很多日常事務。
  陳傑看過"獵豹"的麵試報告,立馬給老獵打電話,嗔怪道:"老大,你找來的這兩個人,是兩個極端嘛,這兩人要是能互補一下多好!你就不能找個正常一點的人給我嘛!”
  老獵心裏早預備著陳傑會有這樣的抱怨,隻聽他一聲歎息,唱歌一樣叫起苦來:"哎呀,陳總監!難呀!怪隻怪中國經濟發展得太快,如今這世道,你都知道的啦,人才難求!況且現在馬上要過年了,都在等著拿年終獎,這個時候沒多少人願意跳槽的!我推薦給你的這兩個人,不算差啦!”
  陳傑"哼"了一聲道:"要不,麻煩你先說說為啥推薦杜拉拉吧。”
  老獵來勁了,鼓起三寸不爛之舌道:"哦,你不是再三囑咐我別給你弄個土頭土腦的來嘛!這回這個是典型的大公司培養出來的經理,你一看就知道了,模樣氣質,包你滿意!思維模式處事風格,都是標準的大公司套路,這方麵你不用訓練就能放心使用了!而且,她這人性格有個特點,非常符合你的要求,忒有毅力的一個人!你用她不會後悔的--你那裏活那麽重,沒有毅力的人頂不住的,來了也要再跑!”
  老獵身體好精神旺,一番王婆賣瓜吆喝得充滿激情,陳傑卻是才從醫院打了吊針撐著回來上班的,他幹巴巴地苦笑一聲,打斷老獵的滔滔不絕道:"老獵,大哥!再怎麽人才難求,你也不能給我弄一個沒有做過C&B的人來呀!她再有毅力,說破天去也是啥都不會,一切都得從頭學起,我這兒這麽重的工作量,怎麽行!你這不是讓我在HR的錄用史上創造奇跡嘛!”
  老獵自然不會輕易放棄,他依然很有信心地遊說道:"杜拉拉除了有毅力以外,還有個很強大的地方,聰明!可塑性強!學東西很快的!”
  陳傑說:"學得再快也要有一個過程,我這兒已經兩個月沒有C&B經理了,我必須要一個熟手,來了就能幹活,獨立地幹活,一般的項目他都能控製好不用我操心。你弄這個杜拉拉來,她恐怕連C&B經理的職責都弄不明白,更別說幹好了,你這不是打算讓我兼任C&B經理嘛!”
  老獵滑得很,馬上轉移方向說:"我推薦給你的另一個是熟手,上手就能幹活。他目前在工作的公司規模小一些,不過也有500人的規模。”
  陳傑直截了當地問他:"性格怎樣?英文程度怎樣?”
  老獵說:"唔,這個人性格比較溫和中庸。英文可能比杜拉拉弱一點,不過閱讀書寫是沒有問題的。”
  陳傑心有不甘地追問道:"你沒有更好的人推薦了嗎?”
  老獵做掏心掏肺狀表白道:"陳總監,你是了解我們的行動能力的--我們不是最大的獵頭,所以我們要做最努力的獵頭!這次不但是廣州,連珠三角我們都翻了個底朝天,真沒有更好的了!你這個職位真不好招,我鬥膽說句冒犯的話,要是好招,這次恐怕也不會輪到我來做了對吧?SH是好東家,我難得碰上SH給我機會,哪能不好好賣力,我還指望著SH以後多多照顧我生意呢!”
  老獵最後幾句話是實情,他總是在啃主流獵頭們不願意做的雞肋,本來陳傑是把兩個HR經理的空缺都放給另一家獵頭公司做的,但兩個月過去了,C&B經理的招聘戰績令陳傑大為失望,負責的獵頭覺得花了很多精力,成功的希望卻很渺茫,便多少有些怠慢下來,陳傑見勢不妙,才跟人家打了招呼,把C&B經理的位置轉出來給老獵的"獵豹"做。陳傑沉吟一下說:"老獵,要是讓你來選,你選哪一個?”
  老獵說:"如果純粹是出於安全考慮,最中規中矩的做法就是選有現成經驗的那個。不過,考慮到你那邊的情況,這個經理以後的擔子挺重,我會選杜拉拉。”
  陳傑說:"好吧,我明白了。那就馬上安排這兩人都來麵試吧,越快越好!我明天就有空。”
  老獵一聽覺得未免太著急了,便勸說道:"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把麵試安排在明天,會顯得咱們很著急,我擔心應聘者起疑心,或者到時候跟我們叫高價--不如就安排在聖誕後吧,26號上午9點到11點?陳總監你也能趁著聖誕好好休息一下,您看如何?”
  陳傑聽老獵這麽一說,覺得言之有理,就同意了。
  老獵放下電話交代小獵說:"通知那兩個人,26號上午去SH麵試,老規矩,一個小時麵試一人,從9點到11點。”
  
  運籌帷幄的習慣
  張東昱是北京人,生得儒雅俊秀玉樹臨風。他是當年考研考到廣州來的,鬼使神差地和杜拉拉好上了,碩士畢業後就在廣州找了個工作進了一家有名的外企,沒過幾年他得到一個機會出國去了。
  "鬼使神差"是張東昱私下裏對自己和杜拉拉這一段緣分的評價。
  張東昱不僅姿色上乘,作為一個科學工作者,他還是一個才華出眾的人;同時,張東昱在群眾眼裏並不是一個輕浮的人,相反,他有著沉穩的作派。坊間傳說,當年連校長的千金也曾想要和他交往,他本人不答應方才作罷。
  杜拉拉的家族基因有個特點,老得慢,但同時發育得也晚,人家是女大十八變,她倒好,到了25歲還在變個不休,直到張東昱出國那年,她還沒全長開,有點兒單薄的樣子,雖然五官端正,吃了身子不夠豐滿的虧,那會兒她至多也就算得上姿色中上。她本科的時候,有的功課不錯,也頗有些功課就是70來分,而且見識有限,每回張東昱試圖就經濟學或者哲學和她略作交流多半以絕望收場。杜拉拉的群眾關係屬於正常,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總而言之,群眾就沒看出杜拉拉配得上張東昱的理由,而群眾的成分向來是複雜的,因此,有打抱不平的,有不懷好意的,也有狗拿耗子的,時不時有人冒出來直接點醒張東昱。張東昱聽過幾次,自己也常常思考,越想越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吃虧,對杜拉拉的滿意度漸漸降到七成以下。雖然很多湊合一輩子的夫妻滿意度未必高於七成,但那不是張東昱這樣誌存高遠的人的標準。
  張東昱嚐試過找杜拉拉的錯處,無奈,杜拉拉一門心思地仰慕他。張東昱倒不是個狠心的,猶猶豫豫拖到出國前,和杜拉拉已經同居了七年。他經常在精神上跟杜拉拉冷戰,但要說他自己精神上很快樂倒也冤枉他了,他是時常自我折磨的,既為自己痛苦也為杜拉拉痛苦, 八十後重視心靈的需求,心不愛了就是分手的理由,大不了換個工作換個住處,手機號碼一變,咱再活一次。但是對於七十後就不是這麽回事兒了,以前經濟環境所限,人們移動的機會少,好了七年對方沒過錯你敢變心那叫陳世美,你首先就未必過得了你自己那一關。雖然時代變了,但張東昱是在譴責陳世美的文化中長大的,這就好比你是吃米飯長大的,就算麵包再好吃,你的心永遠是屬於米飯的。畢竟,張東昱不是一個輕浮隨便的人。
  直到出國的機會落到張東昱頭上,他才算借助空間的力量解脫了自己。
  張東昱在決定分手時,想到單薄的拉拉今後要形單影隻了,有點兒不忍心,他費心思做了點善後工作,循循善誘給拉拉做了一番SWOT分析,幫助拉拉積極地看待分手對她的正麵意義。兩人分手歸分手,臉皮並沒撕破。張東昱有一些專業書出國前留在拉拉手裏沒顧得上帶走,他說那些書以後還想要的,拉拉也就一直沒好意思把書扔了。
  一晃張東昱出國六年了,他從不問杜拉拉的任何情況,但每逢聖誕,他都寄張賀卡給拉拉,每次他都用一手漂亮的鋼筆字寫上永遠不會犯錯的"聖誕快樂並賀新年"雲雲,拉拉也都心平氣和地回複說"THANK YOU,THE SAME TO YOU(多謝,同喜)"。拉拉十分懷疑這樣千篇一律的應酬有無意義,但既然張東昱都沒有嫌麻煩,她也不好沒風度。然而,最近一次的聖誕,賀卡的內容忽然變了,張東昱前不巴村後不著店地寫著:"JUST A WAY TO SAY HOW SPECIAL YOU ARE,FOR ALL THE HAPPY MOMENTS THAT WE SHARED(謹此表達你是多麽的特別,為我們曾共享的那些好時光)。”
  中國人講究含蓄,於是,英文於國人,有時候就成了很好的工具,借以表達種種不便直說的意思,即使一旦說得不合適了,也有個回旋餘地。比如DEAR這個詞,新英漢字典裏說是"親愛的",英文信的開篇一概是"DEAR某某",然而翻譯過來,常常不作"親愛的某某",而作"尊敬的某某",所以拉拉也不敢斷言張東昱寫在賀卡上的那一番英文到底怎麽翻譯才合適,該往"親愛的"那邊翻,還是該往"尊敬的"這邊譯?於是這次她隻簡單回複了"THANK YOU",而沒再寫上"THE SAME TO YOU"。
  原來,就在2005年聖誕前,張東昱剛和聰明嫵媚的太太分手。說到分手的原因,這回倒不在他,是女方的主意。可那又如何?人走了,家產照樣不客氣地分走他一半。張東昱麵對人去樓空的局麵,失落之餘,想想處了七年的杜拉拉,當年分手的時候一分錢也沒向他要過,杜拉拉的好處又在他心裏活了過來。拉拉對張東昱的變故毫不知情,哪裏能猜到那個"FOR ALL THE HAPPY MOMENTS THAT WE SHARED"因何而起。
  沒過幾個月,張東昱忽然出人意料地回到廣州開了自己的公司。他一聯係上拉拉,拉拉就想到他那些專業書,打算找快遞公司把書給他送過去。張東昱很忙,但他每個月都會給拉拉打一兩次自自然然長短適宜的電話。他本想找機會單獨請拉拉吃飯的,但拉拉不太熱心的樣子,他就連夏紅也一塊兒邀上,請了兩次還算愉快的飯局,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一直沒有告訴拉拉自己的具體地址,一來二去的,拉拉就懶得再提他的書了。
  平安夜那天,張東昱忽然打電話給拉拉,說要到拉拉辦公室附近辦事,中午想請拉拉吃飯。拉拉說自己休年假在家休息,還是下次吧。她休假在家是在為26號的麵試做準備呢,哪有心思出去和張東昱吃飯。張東昱掛了電話,心裏盤算著,更好,直接上家找人去。
  張東昱有一次請拉拉吃飯,曾開車送拉拉回家,大概的地方他是知道的。當天下午辦完事,他就開車去到拉拉住的小區,停好車後才給拉拉打電話說來拿書,車已經停在小區門口了。
  拉拉聽說他直接來了,有點驚訝,就說:"好吧,我馬上下樓把書拿給你。"張東昱抱怨說:"不會吧拉拉,我都到你家門口了,你連口水都不給就打發我走呀。"拉拉給他一說,有點不好意思了,就說:"好吧,那你上來坐會兒。”
  按照拉拉的指引,張東昱很快找到了拉拉的房子。這是一套位於四樓的單元,東南單邊的朝向。拉拉出來應門,她上著一件ELLE的暗玫瑰紅緊身套頭毛衣,下麵是一條JESSICA的黑色絲絨長褲,腳上套著一雙玫瑰紅的毛絨拖鞋,笑著把張東昱迎進去。
  張東昱落座後四下裏一打量,看明白這是套兩房的單元,雖然麵積不大,但是戶型很周正,采光通風都不錯,房間布置得簡潔溫馨,顯得風水很好。張東昱有心參觀一下房子,但拉拉顯然沒那個意思,他就沒有唐突。
  鍾點工剛做完衛生還沒走,這是個麻利能幹的中年婦女,見來了客人,忙泡好普洱茶客氣地送了上來,拉拉打發她說:"陳姨,沒事兒了,你回家吧。"鍾點工方才走了。
  張東昱由衷地誇了一句:"拉拉,你這房子不錯呀,布置得也好。就是麵積稍微小了點。”
  拉拉笑道:"八十平方,我自己一個人住,還行。”
  張東昱點點頭說:"嗯,那也是,一個人住還是挺舒服的。這房子月供得多少?”
  拉拉矜持地說:"哦,我已經買斷了。”
  張東昱試探地問道:"那你不想到天河買套大點的嗎?這兩年房價可是一直在漲,看CPI這一路漲的架勢,明年房價肯定得更高。”
  拉拉解釋說:"住大房子當然好呀,可我的現金大部分都在股票裏,換房的事就再等一等吧。反正,我看,股票漲得比房價還快。”
  張東昱聽了很好奇:"我記得你以前對股票沒有一點興趣的嘛,什麽時候炒起股來了?你買的啥股呀?”
  張東昱這個問題對拉拉就像搔癢搔到了癢處,拉拉得意洋洋地告訴他:"我是2005年秋天買的萬科,中間在四月份做了一次波段,然後就一直持有,最初也就投入了十二三萬的本,現在市值已經過六十萬了!”
  張東昱一怔,心說: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還有兩下子嘛!他笑道:"這個小區以後要是通了地鐵,你這套房子升值也會快很多,現在你上下班交通不夠方便。”
  拉拉說:"我快拿駕照了,正考慮買車。”
  張東昱笑她:"那你又舍得賣股票變現了?”
  不料拉拉早有打算,她說:"那倒不用,買車的錢我已經備好了。”
  張東昱很意外,心裏又是一動,他"哦"了一聲,問拉拉:"你想好買啥車了嗎?我幫你參謀參謀?”
  拉拉把一份一汽大眾的產品宣傳冊拿出來給張東昱看,一麵說:"我想買的是'速騰',我覺得'速騰'我用就夠了。可也有同事勸我買'邁騰',我還拿不定主意呢。哎,你說我買哪個好呢?”
  拉拉一麵說一麵低頭翻著宣傳冊,非常沉浸的樣子,她對車的所知有限和憧憬向往,張東昱在一旁一覽無餘,他不禁想起了二十來歲的杜拉拉,那個天真而單薄的杜拉拉。
  拉拉沒聽到張東昱的回應,抬起頭來,發現他正呆呆地望著自己。拉拉拿手在茶幾上輕輕拍了拍,提醒道:"幹嗎呢?這麽盯著我?”
  張東昱牛頭不對馬嘴地感歎了一句:"拉拉,你胖了,白了。”
  拉拉樂了:"你不是說了嗎,CPI漲,房價漲,現在是什麽都漲,我也跟著多少'漲'點兒唄。”
  張東昱說:"你原先太瘦,現在這樣好。”
  拉拉輕輕"哼"了一聲說:"誰說不是呢!肉感自然比骨感好--不說視覺,起碼手感好呀。”
  張東昱覺察她話裏有刺,緊著解釋說:"我是誇你,沒別的意思啊。”
  拉拉不冷不熱地說:"我知道。而且,我認為你剛才的話挺誠實的。起碼沒有誘導的意圖。”
  張東昱記憶裏的杜拉拉,是不會這麽講話的,一來她是萬萬不好意思用諸如"手感好"來形容"肉感"的,二來她很多時候搞不清他的想法,更不用說看穿他的"意圖"或者"誘導"了。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控製和駕馭會成為一種習慣,雖然這習慣已經時隔六年,但在張東昱的潛意識裏並沒有升級更新。張東昱於是非常不習慣杜拉拉這樣尖刻的談話方式,尤其不習慣她洞察他意圖的思想高度。
  生活總是充滿了矛盾,對方容易被駕馭吧,嫌人家太簡單不好玩;及至對方精明強幹了,又要懷念昔日駕馭的快感。
  總體說來,張東昱覺得現在的杜拉拉更耐人尋味。她說話比以前尖刻,但她的身形已出落得柔和性感,尤其她的思想已經很可以和他玩玩躲貓貓了,他不再那麽容易猜透她的心思。
  拉拉的話讓張東昱有些不舒服,但張東昱明智地想,她總會有至少一次的宣泄,有了這樣的宣泄,也許對今後的相處有利,他準備好了承受這次宣泄。於是張東昱索性主動捅破那個悶葫蘆:"拉拉,回國後,我一直沒找著合適的機會問你,是不是還在為當年分手生我氣?”
  拉拉看看他,說:"不,相反,我覺得可以理解。那時候我太瘦,也不夠白,整個兒一個發育沒完成;而你呢,高大英俊--最主要,我的見識確實無法和你的相配。所以,你提出分手不能算不合理。”
  張東昱尷尬地說:"你在諷刺我?”
  拉拉認真地說:"我以我母親健康的名義起誓,我句句是實。當年你是我的驕傲,我才貌俱庸,卻能擁有一個出眾的男朋友達七年之久--要是我不是發自內心地謝謝你給過我那麽有麵子的生活,我就未免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了。你也不容易,現在想想,你八成一直對我不滿意,卻又開不了口提分手,我們才能挨過七年,人生有幾個七年呀!這事兒呢,我也有責任,過去我太不成熟了,又虛榮,其實沒搞明白自己到底喜歡什麽,我倒不是有意利用你的心軟來拖延時間。”
  拉拉這番話大大出乎張東昱所料,他不能全信地問:"那你對我完全沒意見?”
  拉拉很幹脆地說:"當然不是完全。”
  張東昱聽了有點狼狽。在分手後的六年裏他反思過,為何明明想終結和杜拉拉的關係卻拖了七年之久,他覺得自己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及時正視問題解決問題--六年之後張東昱進步了,他覺得既然現在試圖恢複關係,該麵對的就要去麵對,比如他應該及時搞明白杜拉拉到底對自己過去的哪些作為最不能饒恕。張東昱本來自視甚高,也難為他了,放低姿態問拉拉的意見:"我哪一部分做得不夠合理呢?”
  拉拉笑道:"你覺得我配不上你,想蹬了我,那就大大方方地蹬好了--又何必長年精神上冷戰折磨我呢?還老是想找我的錯處,最好分手還說是我造成的對吧?臨了還給我來個SWOT分析,想讓我覺得分手對我是件多麽合算的好事。你未免太運籌帷幄了吧!有點玩我於股掌之間的味道,不是嗎?你要否認這一點,可就有點不夠實誠了。”
  拉拉一席話說得張東昱啞口無言,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他默然了,過了一會兒,他有點悲涼的樣子問拉拉:"那在你眼裏,我還有點兒好嗎?”
  拉拉笑笑,心平氣和地說:"說真的,東昱,你好還是不好,對我都不重要,無所謂了。我現在看到你,既不高興也不生氣。你放心吧,我不記恨你,這年頭,誰不失戀兩把呀,變心乃是人之常情--往後你也別提陳年舊事了,大家沒意思。”
  張東昱隻得說:"行,就依你。”
  拉拉把張東昱的那些書都封在一個紙箱裏了,推出來遞給他道:"別落下了,收好吧,我總算是完璧歸趙。”
  張東昱把紙箱推到一邊仍沒有告辭的意思。拉拉有點奇怪,問他:"怎麽,還有事兒和我說?”
  張東昱笑道:"沒事兒就不能閑聊兩句呀?你不是攆我走吧?”
  拉拉說:"我晚上有個約會,這會兒還早,不著急。”
  張東昱聽了有點不是味道,心說:啥破約會,拖黃你才好呢!他不理拉拉這個茬,調轉話題說起辦公司的種種趣事,倒都是些有點意思的內容,他說得來勁,拉拉也願意聽聽。
  其實,不是張東昱話多,他也是沒辦法。他的公司注冊資金就花了兩百萬,這些還不夠流動資金,合作夥伴是個比較自私的,看看公司開了半年老不盈利,生怕自己的錢最後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非要馬上退股,這下張東昱一個頭兩個大,他知道剛創業就有異心的合作人是靠不住的,可急切間叫他上哪裏找這麽多現金去!他父母都是普通的退休教師,他不忍心讓老人操心,不得已才想到找拉拉想想辦法。
  張東昱說到後來,見拉拉似乎對自己的生意有一定興趣,終於開口問拉拉想不想入股。拉拉一聽猛然醒悟過來,人家這是要借錢呀!她不由有些後悔起先對張東昱吹噓買萬科掙錢的事兒,又暗恨張東昱跟自己耍心眼兒,保不齊他前麵說的那麽些昔日舊情其實都是演戲,好讓自己上套。拉拉心裏很不高興,她略一沉吟,決定還是直接點,便笑道:"東昱,你這是不是在向我借錢呀?不是我小氣,你公司的事兒我基本不懂,俗話說得好,不熟不做--我沒膽子在我完全不懂的行當上掙錢。再說了,我要是和你有那麽密切的經濟往來,對我男朋友也不好交代呀,這個你能理解對吧?”
  拉拉這話挺直接,張東昱聽明白她在暗指自己是過氣的前任,隻得說:"你別多心,我隻是覺得機會挺好,我也信任你,才跟你提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要覺得不方便,當我沒說。"說罷悻悻告辭,拉拉也不留他,由他去了。
  這場話談得挺透,張東昱弄明白拉拉先前不過是礙著麵子虛應付自己,實則對自己早已斷了情意,打這以後,他雖然心裏不是味兒,還是打消了複合的念頭,不再找拉拉了。拉拉這邊兒呢,本來就沒興趣再保持交往,最後借錢那一節讓她感覺張東昱又想對自己運籌帷幄一把,拉拉越發覺得張東昱這人就那麽個自視甚高拿別人都當傻瓜的範兒,改不了了。
  
  葉美蘭難留爹娘住,沙當當勇裝婆家房
  沙當當在聖誕前接到家裏電話,她父母準備到廣州過春節。沙媽媽在電話中幹脆地表示,一來女兒買的新房交樓了,她很激動,一定要參觀一下;二來呢,她要考察一下女兒那個很帥的男朋友靠不靠譜,和男方家長見個麵,順便實地看看他們家怎麽樣個環境,畢竟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做老子娘的不能不親臨一線。
  沙當當了解她媽的性格,兩件都是一等一的大事,而且,就算她能把葉陶帶到成都去給父母過目,她總不能把房子也搬到成都去。擋是肯定擋不住的了,沙當當就想拖一拖,但她媽說:"我跟你爸平時要上班,就春節有空,機票都讓你哥哥去訂了。"一番話說得很堅決,壓根兒就不給沙當當拖的餘地,沙當當隻得表示熱烈歡迎。
  沙當當別的倒不擔心,就是看著葉家那套60來平米的兩房單元發愁,鬧不明白葉家哪裏來的那麽多雜物,廳裏一片的昏暗擁擠,臥室也是陳舊雜亂,至於廚房和衛生間,地麵裸露著光禿禿的水泥,牆上要麽是油膩膩的烏黑一片,要麽爬著濕嗒嗒的黴斑,根本就見不得人!就這麽個環境,她媽一看還不露餡嗎?
  如果不對這套小單元來個徹底的革命,想要改變麵貌談何容易!若說來一次像樣的裝修吧,錢從哪裏來?葉家的底子和葉家人的脾氣沙當當早已經是門兒清了,葉茂吹起牛皮口氣比誰都大,實際上,就他存折裏那點錢,連沙當當公司裏的清潔阿姨都不如!沙當當自己呢,2006年上半年,她在萬科上著實賺了一票而大受鼓舞,扣除了入住新房的花費後,她竭盡所能陸續投入將近5萬元以均價5.5元的成本買入了9000股萬科,之後她再無閑錢投入了,眼下萬科像跑瘋的馬一氣漲到15元多,連本帶利她的股票戶頭上已經有14萬元的市值了,但是她真舍不得賣這些股票,在每月都要還1.1萬元房貸的日子裏,這些"萬科"是她的定心丸,能讓她睡覺都少做點噩夢。自從開始還房貸以來,沙當當連買件貴點的衣服都要掂量掂量,若不套現股票,她上哪裏去籌錢給葉家裝修?沙當當急得一連幾晚沒睡踏實,愁出一對兒烏黑的大眼圈,還是想不到從何下手。葉陶見沙當當幾天都無精打采的,關心地問她有啥心事,沙當當擔心葉陶發現自己嫌他家不體麵,就沒提父母要來廣州過年並準備到他家拜訪的事,隻推說自己是工作壓力大才沒休息好。
  也是天不絕人,憋了幾天,還真給沙當當想到了一個可以幫她的人。這人姓曾,是個能幹的油漆工,雷斯尼裝修辦公室的時候,沙當當偶然認識的,她聽出曾師傅是綿陽口音,和自己算是很近的老鄉了,就挺熱乎地和曾師傅攀談了兩句。當時沙當當手裏正好有一批促銷小禮品,是些毛巾、花生油之類的,價值雖然不大倒都是家裏都用得著的,她隨隨便便地送了曾師傅幾樣。在沙當當不過是個小小的順水人情,慷的還是公家之慨,曾師傅卻很記在心裏,覺得沙小姐為人豪爽。
  當下沙當當打定主意,就去找曾師傅想辦法。找了個葉茂兩口子出去打麻將的時間,沙當當帶曾師傅去葉家實地考察。曾師傅仔細看了房子後,和沙當當說:"沙小姐,這房子太舊了,要裝修得好可得不少錢呀。”
  沙當當歎一口氣,訴苦道:"曾師傅!實話實說,我和男朋友工作時間都不長,現在又供著房子,壓得我們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可是家裏要來客人,這麽個樣子實在失禮於人--我想過了,這房子還是隻翻新一下就拉倒,隻求不要這麽昏暗雜亂,能見得人就行!”
  葉師傅說:"那你想怎麽翻新?”
  沙當當比手劃腳地盤算開了:"我想請你用白色塗料把牆全部粉刷一遍,房間不就又新又明亮了嗎?現在這些家具舊不說顏色又不一樣,亂七八糟的,我也想請你全部油漆一遍,就跟買了一屋子新家具一樣!順便咱們再把所有的門窗都油漆一遍!”
  曾師傅聽了沙當當外行的如意算盤,趕忙叫了一聲:"沙小姐!"意思讓她打住。
  沒等他往下說,沙當當截住他,先給他戴了頂高帽道:"曾師傅,你的手藝我是知道的,我信得過!”
  曾師傅解釋說:"沙小姐,你不知道,看這牆體,恐怕20年都有了!就這麽刷一遍塗料是不成的!得先把浮灰鏟掉,再把牆補平,然後才是刷第一遍塗料,等第一遍塗料幹透了,還得再上第二遍塗料,總共得刷三四遍,才能又好看又長久。”
  沙當當先前並不知道刷牆原來也有這麽多工序,聽了曾師傅的解釋她愣了一下,不服道:"我原先也在這個小區租過房子,當時就是找了鍾點工幫忙刷了一道塗料,你說的鏟浮灰補牆什麽的,我都沒有做,效果也挺好!”
  曾師傅是個能工巧匠,又做慣了甲級寫字樓的裝修,沙當當那樣的偽劣工程他本能地不以為然,有本事的人都是有點脾氣的,曾師傅老實不客氣地反駁沙當當道:"沙小姐,要是像你說的那樣馬虎,就不用找我來了,隨便路邊找個民工都能做!你請我做,還不是想把事情做得漂亮一點嘛!再說了,你如果想家裏來客人隻應付一個月就算數,那還行,可你要想應付三個月就不行嘍!刷上去的塗料不出一個月就會浮起來往下掉,原來肮髒的舊底色很快就要稀稀拉拉地暴露出來。”
  曾師傅後麵兩句話把沙當當說得沒話說了,她自己也知道當時租房弄下的麵子工程,不過一個月左右便露了馬腳,而且,一個月雖然能把她媽應付過去,可是牆體的粗糙也瞞不過她媽的眼睛。再說了,一個月過去後,一旦舊底色浮出來,葉家定要覺得她取巧,隻怕弄得自己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沙當當有點猶豫了,她還在盤算,曾師傅問她:"還有,沙小姐你說想把全部的舊家具都油漆一遍,你想漆什麽顏色呢?”
  沙當當說:"就漆成'紅蘋果'(一個家具品牌)那樣的紅櫻桃色怎麽樣?我看我們公司的辦公家具就是用這種顏色,挺好,又大方又喜氣!”
  曾師傅一聽,沙當當說的又是外行話,連連搖頭道:"你現在這些舊家具有好幾種不同的顏色,顏色還都很沉重,比紅櫻桃色更深更暗--你要想刷紅櫻桃色,肯定蓋不住底色,到時候會弄得很古怪的!”
  沙當當一聽還有這困難,不禁有些泄氣,隻得問曾師傅道:"曾師傅,那你給我出個主意,該怎麽辦!我就是又想省錢又想讓房子體麵一點。”
  曾師傅說:"保險的辦法就是用手掃漆,這樣,木紋會顯不出來了,不過,顏色能統一,而且原先五花八門的底色能完全覆蓋掉。”
  沙當當但求能解決問題,她知道曾師傅是能工巧匠,聽他的準沒錯,便幹脆地同意道:"那太好了,就用手掃漆!”
  曾師傅說:"用手掃漆的話,紅櫻桃色整片刷上去隻怕不好看,會有點觸目驚心,我可以先調試一小片給你看,你看了就明白了。”
  沙當當很信任曾師傅的技術,聽他這麽說忙道:"曾師傅,那你說用什麽顏色好?”
  曾師傅四下打量著房間說:"這房子比較小,層高不高--我看最多也就兩米五五,采光又不夠好,所以,如果能把家具和門窗統一刷成乳白色的,房間能看著空間大一點,高一點。”
  沙當當高興地說:"太好了!就聽你的!”
  曾師傅這人愛聽表揚,你越是表揚他,他越要盡心把事情辦得漂亮,露一露他的手藝。沙當當信賴的態度讓曾師傅很高興,他越發積極起來,拍著那張又笨又大的沙發提醒說:"沙小姐你看,客廳這麽小,家具這麽大,很不協調,既不好看,又顯得很擁擠,隻怕我再怎麽油漆,你這個客廳也漂亮不起來。”
  沙當當聽了這話卻不為難,很爽氣地說:"我正好多餘一套紅櫻桃色的客廳家具,尺寸小巧,很適合這裏用,我可以把現在客廳裏這些全換掉。”
  曾師傅說:"那最好了。”
  兩人又去看廚房和衛生間,瓷片隻貼了半牆高,是最普通的瓷片,再往上直到天花板就是普通的內牆塗料,用得有年頭了,早髒得不行。
  沙當當堅決不肯動用水電工木工泥瓦工什麽的,要單憑曾師傅一個油漆工種叫日月換新顏。曾師傅被過分的信賴搞得有點哭笑不得,他撓了撓頭,和沙當當說:"那麽這樣,廚房和衛生間上半部分的牆體用普通塗料肯定是不成的,就用乳白色的水泥漆刷吧,比塗料貴不了多少。牆體下半部分這些白色的瓷片呢,我讓我老婆幫忙,全都清洗一遍,有破損的地方,我最後用白水泥幫你溝一遍,翻新後的改善應該比較明顯的。"沙當當聽了連連點頭。
  曾師傅看了看櫥櫃,這櫥櫃還是葉美蘭出嫁前給娘家置辦的,本來就不是什麽好貨色,葉茂兩口子又不知道愛惜,用了這許多年,台麵的石頭被各種調味品浸得顏色斑駁,櫥櫃的門邊都有些爛了,合頁更是掉得七零八落。曾師傅歎口氣道:"這櫥櫃實在應該重新做一個了。”
  沙當當也覺得櫥櫃很難翻新,猶猶豫豫地問曾師傅:"重新做一個得多少錢?”
  曾師傅說:"櫥櫃現在都用'歐派'的,按這個廚房的平麵看,你選個做特價的顏色,估計得一萬塊錢吧。”
  沙當當一聽跳起來道:"那我不做!還是你幫我把櫃門都用白色的手掃漆刷一下就行了!”
  曾師傅哭笑不得,廚房用的東西和臥室的不同,得防水還得防火,況且那門邊都有點爛了,像被小狗用牙齒啃過似的,怎麽翻新呢?
  無奈沙當當像岩石一樣堅定,曾師傅又仔細察看了一番櫥櫃,隻得答應她道:"好吧!回頭我再給你把所有櫃門的合頁都換一換緊一緊,這些櫃門好像要掉下來一樣!”
  活還沒開始幹,沙當當已經深深感受到技術工人的偉大,她跟在曾師傅後麵,嘴裏不吝讚美地哄曾師傅。
  曾師傅最後問她:"地板怎麽辦?”
  沒等沙當當回答,他跺了跺變形的複合地板道:"都變形了,翹這麽高!這你真的別叫我油漆了,沒意思的!我勸你換新的複合地板,都是現成的材料廠家包安裝的,不會動到泥瓦工的!”
  沙當當猶豫了一下問得花多少錢。曾師傅自告奮勇,說他能幫忙按裝修商的價錢去裝飾材料城拿貨,他體諒地說:"也不用挑很貴的,一平米80元左右的貨色就很可以了。你這房子又不大,索性連廚房一起鋪過去,50平米還不到,總共不會超過4000塊錢。我建議你選淺胡桃木色,這種顏色的底色其實就是米色,摻著淺胡桃木色,顏色又亮又不容易顯髒,鋪這種顏色的好處是房間看起來明亮,感覺麵積更大,而且容易打理衛生。”
  沙當當聽了曾師傅這一通介紹,覺得地板的性價比確實很高,思想鬥爭了一下就同意了。畢竟,裝修裝修,再怎麽的,總該刷刷牆鋪個地板吧。
  曾師傅已經學乖了,不等沙當當發話,就自覺表態:"我看了一下,陽台和衛生間的水泥地麵還算平整,我找個合適的顏色給你用油漆刷一刷就成了--以後肯定要掉漆的,掉了再說。”
  沙當當細細盤算了一遍,覺得要想裝修效果好,曾師傅的全套方案已經經濟得不能再經濟了,就問曾師傅:"不算地板的錢,其餘你全包,我準備多少錢合適?”
  曾師傅爽快地說:"沙小姐,我不會跟你要高價的--連工帶料,全套活計做下來,一口價,一萬八!這一萬八的價錢,我還包了給你在洗手間換個新的白色陶瓷洗手盆,再把客廳和兩個臥室都換上新的節能吸頂燈,都用佛山本地的好牌子,質量你放心--我看現在的燈已經很舊了,勁兒不夠,燈光太暗;衛生間那個洗手盆都打爛了個口子--這兩項我隻收你一千塊錢,你自己去裝飾材料城轉一圈就知道了,一千塊也就是成本價。你如果不想換燈和洗手盆呢,我就隻收你一萬七。”
  不等沙當當說話,曾師傅又認真地表白道:"沙小姐,我跟你說,這要讓我老板來報價,價格就算翻倍了,他還未必願意接你這個活--都是以舊翻新,很麻煩很費工的,這就好比裁縫,他寧可從頭給你做件新的,也不願意給你改舊衣服。我嘛,反正是利用工餘時間,自己的工,價錢多點少點無所謂,隻當幫你這個忙,但質量絕對有保證,我們向來是慢工出細活,我這個人,如果你叫我把活做得馬馬虎虎,那比賺不到錢還讓我難受!”
  沙當當聽了曾師傅的報價,她一算,加上鋪新地板,一共也就是兩萬二。沙當當頓時鬆了口氣--這年頭,要在廣州做這樣的裝修,用技術這麽好的師傅,上哪裏找這個價錢去!而且,兩萬二也是沙當當可能接受的一個數字,要是再多一些,就算她手裏有足夠的現金,也舍不得拿出來給葉家用,誰知道這房子以後她有份沒份呢!那都是將來的事情了,哪裏說得準。曾師傅的表白,沙當當也有九成是信的,她非常感激曾師傅,發自肺腑地說:"曾師傅,全聽你的。我會記得你的好,以後我賺了錢,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禮!”
  曾師傅笑嗬嗬地拍胸脯道:"沙小姐,我一定給你做得包你滿意,讓你開開心心地在這裏招待客人。”
  沙當當不放心工期,追問道:"曾師傅,我們這幾天人就都搬出去,把房子騰出來裝修。你什麽時候能完工呢?”
  曾師傅心裏估計了一下說:"我內弟也是技術很好的油漆工,我可以讓他一起幫著幹。不過,平時我得上班幹活,隻能利用空檔來你這裏--這樣吧,我爭取一個月完工。”
  沙當當心急,想早點看到勞動成果,討價還價道:"能再快點嗎?”
  曾師傅解釋說:"油漆家具跟刷牆一個道理,牆壁要先鏟掉浮灰,補膩子找平,然後才能開始刷塗料,舊家具油漆之前也要先打磨才能上漆,上了底漆後,要等幹透了才能上麵漆,麵漆又得刷三四道,這樣才能保證質量。我盡量快一些,但估計一個月是要的。”
  事情就算定下來了。曾師傅囑咐沙當當要把房間裏的電器和一應生活用品都保護好,免得被油漆和塗料汙染到,交代完就先走了。沙當當送到樓梯口,鄭重地叮囑曾師傅道:"曾師傅,我家裏人要是問起錢的事情,你可千萬別對他們透露。”
  曾師傅笑道:"放心,我就說我不知道價錢,那是老板的事,我隻是個打工的。”
  當晚,沙當當趁著和葉陶一起在沙發上看電視,對葉陶說:"快要過年了,你父母的房子咱找個裝修隊給裝修一下吧,你說好不好?”
  葉陶突然聽沙當當說起這個話題很是詫異,他遲疑地說:"好是好,可我父母那個房子,裝修起來恐怕要不小一筆錢。”
  沙當當胸有成竹地說:"我知道,我來出。”
  這下葉陶更驚訝了,他馬上反對說:"可是,你現在每個月還貸的壓力那麽大,我都不能幫上你,怎麽還能讓你出錢給我父母裝修呢?”
  沙當當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親昵地說:"你父母以後不是我公婆嗎?再說了,我給他們做了裝修,以後,他們就算背地裏也不會叫我'撈妹'了,你在親戚朋友麵前也有麵子嘛。”
  沙當當一提起"撈妹",葉陶就想起父母那次背後嚼舌頭說沙當當壞話,他又高興又不好意思,忙低聲下氣甜言蜜語地代父母給沙當當連賠不是。
  沙當當很受用,笑眯眯地說:"我認識個裝修隊,小老板是我老鄉,技術很不錯的,我已經和他打過招呼了,隻等你父母騰出房子,裝修隊就可以進場施工了。”
  葉陶沒想到沙當當說幹就幹,他驚訝地說:"這麽急?”
  沙當當順手抄過一本台曆翻給葉陶看:"喏,二月十八就春節了。裝修怎麽說也得一個月時間,完工後起碼還得再等半個月,讓房子好好通風,然後才能住進去人,不然油漆味兒太重對健康不利的--所以,越早開工越好呀,這樣你父母就能趕在春節前住進裝修好的房子了,老人肯定喜歡!”
  葉陶覺得沙當當不但對他家裏很好,而且想得非常周到,他高興得不知怎麽好了,發自肺腑地和沙當當說:"當當,我真是好命,有你這樣好的女朋友。”
  "好女朋友"提醒他說:"那你還不趕快打電話給你爸,讓他們這兩天就收拾收拾,到你姐家住一段時間。”
  葉茂接到兒子的電話高興壞了,他老婆更是幾乎不敢相信有這等好事兒,顛來倒去地說:"啊呀!天上掉下金元寶,打中我了!”
  葉茂得意地說:"你看,我早和你說過了,要讓沙當當給我們出裝修的錢!你還不信我的話!”
  老太太佩服得五體投地,連說自己沒見識,她拿手拍著自己的大腿感歎道:"啊呀呀,我哪裏能想到有這樣的好事嘛!”
  葉茂思索著說:"你別說,有一點我還真是沒想到--沒等我們開口,她就自動提出來了!阿陶有眼光,找的這個老婆真不錯!”
  唯一發愁的人是葉美蘭。她素知孫建冬對她娘家不以為然,好端端的老兩口忽然要來住上一個半月,他哪裏會樂意。
  葉美蘭為難了半天,還是支支吾吾地找孫建冬商量這個事情。果然,孫建冬一聽就不耐煩了:"不行!我們家就這麽點兒大地方,他們來了,我們怎麽休息得好!”
  葉美蘭囁嚅著跟老公申辯道:"葉陶和沙當當出錢給爸媽裝修房子,我不好意思再叫爸媽住到他們那裏去,多少總得出點力嘛。”
  孫建冬不屑地說:"你自己笨!平時你零敲碎打地給過他們多少錢?別說他們了,你自己搞得清楚嗎?葉陶真是出息了,一下給做個裝修,大工程啊,誰都能看得到!”
  無論葉美蘭怎麽說,孫建冬就是不同意。說到後來,他火氣上來了,告訴葉美蘭說:"這是我的家!你要非把他們搞來,那我就出去!”
  葉美蘭不敢再說下去,自己發了半天呆。
  葉美蘭想不出好法子,娘家那裏又催得緊,她不敢跟父親和弟弟說實話,隻得偷偷和母親說了自己的苦衷。葉茂老婆是個心軟的,葉美蘭這些年沒少貼補娘家,她一直就擔心葉美蘭和孫建冬吵架,如今果然坐實了這個擔憂。老太太雖然很心疼女兒,但還是不敢告訴葉茂實情,母女倆都擔心他會不知趣地找孫建冬耍起老丈人的威風,到最後讓葉美蘭更加為難。
  兩人對坐了半天,後來還是葉美蘭想到了法子,她眼睛一亮說:"媽,要不你和葉陶說一下,就說我們家住九樓,你和我爸年紀大了,爬上爬下不方便,不如去葉陶他們那裏住,他們的是電梯樓嘛,而且房子比我們的大,人又比我們少,我爸肯定也更樂意住他們那裏。”
  老太太聽了也覺得這主意好,名正言順師出有名。不料葉陶一聽就支支吾吾起來,他心裏有數,沙當當肯定不願意他父母住過來,況且,沙當當已經出了裝修的錢,再讓她接受父母住過來似乎也不太公平。老太太聽兒子吞吞吐吐的口氣,馬上也想到自己背地裏說沙當當是"撈妹"那回事兒,她心虛起來,對於要求住到沙當當的房子裏自己也覺得理不直氣不壯。
  盡管在葉陶那裏沒有達到目的,葉美蘭覺得,不管怎麽說,托詞父母到自己那邊上下樓不方便肯定是個正確的思路。形勢逼人,她平時不甚善於應變的腦子苦苦地轉個不停,終於又被她想到一條路子,她說:"媽,我們這個小區6號樓的金姨家不是剛搬走嘛--上回我過來碰到金姨,她還和我說想把這兒的房子租出去,原先的舊家具她留著沒搬走,熱水器和煤氣灶也有,那房子在二樓,你和我爸住過去啥事都方便。你們要是願意,我馬上就聯係金姨,租金我來出。”
  葉茂很樂意地接受了上述提議--他住慣了這個小區,天天能找到搭子一起下下棋、打打麻將,何樂而不為呢?問題總算是被圓滿地解決了。
  沙當當聽說這個安排後,馬上告誡葉陶道:"我請的那個裝修師傅,技術很好,可也是有脾氣的人!你給你爸你媽打打預防針,少到施工現場對人家指手畫腳瞎指揮,別回頭惹師傅不高興,不願意給我們做。”
  
  相親記--譬如專業
  在經曆了太多次以後,很多問題在反反複複的糾結中被想得很透徹了,拉拉對麵試已經稔熟於胸,熟到什麽程度呢,這麽說吧,要是陳傑在麵試中提出100個問題,拉拉事先能準確地猜到其中的90個。
  聖誕在家歇了兩天,26號那天拉拉精神狀態不錯。她被安排在第二個麵試,提前10分鍾到的,對前台一報姓名,很快就有個著銀灰色套裝的女孩迎了出來,招呼拉拉道:"是杜小姐嗎?我是HR的艾瑪,請跟我來。”
  艾瑪一麵帶著拉拉往裏走,一麵問拉拉,"您要不要先休息五分鍾?洗手間就在那邊。”
  拉拉忙道謝,不論是前台還是艾瑪,都給她留下了訓練有素的感覺,進而延伸為對SH這家公司的初步好感。
  陳傑正坐在辦公桌前,一抬頭見艾瑪把人帶來了,這第一眼,陳傑的眼睛就一亮,心裏已經有了幾分願意。他想,看來老獵推薦杜拉拉還是有他的道理的。
  不等艾瑪介紹,陳傑起身招呼說:"是拉拉吧?"一麵伸手有力地和拉拉握了一下。讓座道,"請坐!喝點什麽?茶?還是咖啡?"拉拉說:"給我一杯溫水吧。"艾瑪馬上送進來一杯溫水,退出去前輕輕帶上了門。
  拉拉也在仔細觀察陳傑,她注意到,陳傑的眼睛很有神,看上去是個頗有智慧的人,而他那一下握手的力度,讓拉拉猜測他應該是個果斷而堅定的人,他對拉拉適度的熱情,分寸拿捏得挺好,這也令拉拉對他有了初步的好印象。
  果然如老獵所說,兩人初步算是來電了。
  陳傑讓拉拉先做自我介紹。拉拉介紹了自己在DB的職責,團隊的組織架構,最近幾年的主要業績,以及性格特點。說完正好十五分鍾。
  陳傑點點頭,問拉拉,"能否舉一個例子,說明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你是如何設法完成任務的?請把當時麵臨的困難、任務,你想到了怎樣的辦法,采取了怎樣的行動,最後結果是怎樣的,都說出來,說得越詳細越好。”
  拉拉說了自己當年裝修上海辦的故事。找了六個多月的工作,這個故事她在各種各樣的麵試中已經頗說過幾次了,假如要講她受過的那些難處,她的付出,她的成就,她的蛻變,她是怎麽當上經理的,這場裝修是她這輩子也繞不過去的故事,即使某一天,"一定要當上經理"這件事,對她的生命來說,意義已經像蟬翼那樣輕薄,但在當時的她,那就是理想。因此,即使是重複講述,也不能減少一個人追求理想時激情和意誌的光芒。
  拉拉講到一多半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自己講得很細,她有點不好意思,問陳傑:"是不是太細了?"陳傑說:"不不不,我正想聽你講得細致一些,我好從中了解當時你解決問題的思路。”
  當拉拉講完裝修故事,陳傑也在心裏跟著拉拉輕舒了一口氣。他看了看自己的筆記本,按計劃繼續發問。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陳傑似乎也問得七七八八了。拉拉正在疑惑,隻有兩個關於社保和勞動法的問題,可以算得上從C&B的水麵上輕輕掠過,其他問題基本是繞開C&B的,難道他就打算不碰了麽?
  這時候,陳傑笑著望著拉拉說:"呃~~能介紹一些你們公司C&B方麵的情況嗎?比如戰略,任務,項目,人員配置,都可以。”
  拉拉一聽,心說:C&B,終於來了!她挺了挺腰板,暗自給自己打氣,說:"那我先說說我們的薪酬戰略吧!DB的目標是做行業的領導者,配合此目標,我們的薪酬體製是為了吸引業內的優秀人才,保留和鼓勵那些認同公司價值觀並為公司發展做出貢獻的員工。所以,公司的薪酬戰略是讓員工在總體收入上達到75分位,以確保我們的薪資水平有競爭力--嗯,簡而言之,就是我們要做行業的老大,所以我們要用最好的人才,因此我們的PAY(指給員工的薪酬待遇)也要是最好的。”
  拉拉說完暗暗觀察了一下陳傑對自己這番關於C&B的開場白的反應。陳傑聽得很專注,並記錄下了"75分位"幾個字。
  拉拉繼續說:"我們實行的是寬帶薪酬製,這是去年下半年開始實施的。在此之前,我們沿用的是多層製。”
  陳傑很感興趣地"唔"了一聲,又記錄了"寬帶製"幾個字。
  拉拉見自己才講了兩段,陳傑已經做了兩次記錄,心裏有點沒底,便含笑問道:"我繼續嗎?”
  陳傑做了個鼓勵的手勢說:"是的是的,請繼續。有疑問的時候,我會打斷你的。”
  拉拉穩住心神繼續介紹說:"DB鼓勵員工與公司長期共同成長,這在我們的薪酬製度中有所體現--比如我們設有年資獎,金額與員工服務年限掛鉤,相當於其基本工資的若幹百分比,每月隨工資發放。員工服務滿一年後,開始獲取該獎項,以後逐年遞增比例,直至20%的封頂數。”
  陳傑插進來問了句,"年資獎要達到20%,員工得服務滿多少年?”
  拉拉說:"五年。”
  陳傑點點頭。
  拉拉繼續說:"此外,我們還設有住房基金--每到年終,公司會往員工個人戶頭存入相當於其全年收入的15%的基金,當員工需要使用時,可以提出申請,但是使用比例要和服務年限掛鉤,滿一年可動用基金總額的10%,逐年遞增,滿十年後即可全額申請。如果員工中途離開公司,提取比例亦按服務年限而定,比如某人賬戶裏的基金總額是10萬,而他離開時在公司服務了5年,那麽他隻能帶走這10萬的50%,即5萬。不論是年資獎還是住房基金,都是服務時間越長受益越多。”
  陳傑說:"我記得你前麵曾說過,你們的員工中60%以上是直接參與銷售的銷售人員,那麽大部分一線銷售人員,人均年收入能達到什麽水平呢?”
  拉拉說:"我估計是15萬左右。”
  陳傑點點頭說:"那麽,公司用於GUARANTEE PAY(固定收入,這部分收入和員工的表現無關,不需要鑒定員工的業績表現,隻要員工正常上班了,就能獲得。與之相反的則有年終獎、銷售獎金等)的錢不少呀。”
  拉拉說:"據我所知,其實行業裏排名頭幾家的公司,員工總體收入是差不多的。雖然我們用於固定收入的花費比競爭對手高,但那隻是各公司花錢的側重有所不同,人家可能把錢更多地花在業績獎金上了。比如我們一線銷售人員的達標獎是每月5000元,而對手的達標獎是6000元,但他們沒有那20%的年資獎。說穿了,花出去的錢大家都差不多的,隻是各家怎麽來玩手上這一把牌罷了。”
  陳傑笑道:"我問個比較直接的問題--拉拉,你是怎麽知道別家公司的薪酬數據的?你並不負責C&B呀,前麵你也提到,你在HR係統裏是看不到薪資方麵的數據的。”
  拉拉解釋說:"競爭對手之間互相挖人是家常便飯,麵試的時候,各家薪資福利的設置我們麵試的時候都要問的,麵試多了,行業裏有點名氣的公司,他們的薪資體係有什麽特點,我心裏還是有數的--我不用查記錄,主流的幾家公司都有哪些福利,是基本工資比例高還是獎金比例高,肯定不會弄錯,甚至他們的福利名稱、他們各項補貼的具體金額,我都能說出來。”
  陳傑見拉拉說的時候,語氣很幹脆,目光更是炯炯,顯得頗有自信,不由讚許地點點頭,又問道:"我相信,行業的頭幾家公司都是雄心勃勃要做領導者的,況且薪資總體水平也不相上下,那麽為什麽會出現有的公司是固定收入比別家高,而有的公司是浮動收入比別家高呢?你覺得這上邊HR的意圖有差異嗎?”
  拉拉爽快地說:"我覺得有差異--這跟公司的文化有關,也跟公司的高管有關。”
  陳傑笑道:"那麽,你的意思是不是HR是在按高管的意思辦事?”
  拉拉趕緊澄清說:"我的意思是HR政策畢竟是要配合公司的整體戰略目標,並適應公司文化--在DB中國,HR總監是向總裁報告的,錢怎麽用,HR的想法肯定要總裁點頭才能實施。我知道有的公司,中國區HR總監是向亞太HR報告的,可我想,即使在虛線報告的情況下,HR也不可能自說自話撇開總裁就定下薪酬體製了。”
  陳傑又做了一次記錄,一邊點點頭,鼓勵道:"繼續。”
  拉拉定了定神,說:"我剛才提到文化--我覺得美國公司,普遍來說,更注重過程的管理,他們信奉有正確的過程就會有正確的結果,另一方麵,我相信這也和美國的《反海外腐敗法》有關,因此美國公司相對歐洲公司而言,表現出更願意在員工的固定收入部分支付較多的錢,也會在員工的福利上投入更多。歐洲公司則相反,像我剛才提到的DB所使用的住房基金,這類和年資捆綁起來的福利,他們根本不會使用,他們更願意讓員工直接感受每月拿到手的現金有多麽的多,這樣能更直接地刺激員工多做指標,以便多拿銷售獎金。”
  陳傑說:"這兩種不同側重的薪酬模式,會帶來什麽不同的後果?”
  拉拉調整了一下坐姿說:"理論上說,主要會影響到銷售額和人員流失率。從實際情況看,我感覺,確實是銷售獎金比例高的公司,銷售額的增長比較猛;但是另一方麵看,未必固定收入高的公司,人員流失率就會更低。”
  陳傑很感興趣地追問道:"哦?那為什麽?固定收入的比例高,不是員工的工作壓力就更小嗎?不管他表現如何,固定收入總是有保證的嘛。”
  拉拉分析道:"我在麵試的時候也很注意詢問各公司人員流失率,實際情況看,DB是固定收入比較高的公司,但和薪酬側重在業績獎金的競爭對手相比,DB的人員流失率確實並沒有更低。我覺得,公司能不能留住員工,不是單看薪酬製度的,員工要走有很多原因,比如可能是我們的產品沒有競爭對手的好,不好賣,也可能是因為內部流程太官僚,或者工作氛圍不好,比如老板不尊重人,或者各部門之間合作有問題,讓員工覺得在這裏工作不愉快。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再降低固定收入的比例,恐怕流失率會更高。”
  陳傑說:"你怎麽看DB的薪酬製度?”
  拉拉坦率地說:"我覺得DB的薪酬製度還是比較適合DB的情況的。我們的C&B經理很專業。”
  陳傑問:"你們C&B的人員構成怎樣?”
  拉拉介紹說:"我們的C&B經理下麵有一名主管和兩名專員。這個團隊人員的階梯分布很好,主管很成熟了,另外還有一名高級專員也潛力不錯,我個人看法,這兩人都可以作為經理的接班人。總的說來,我覺得這個團隊幹起活來配合默契井井有條,團隊成員中既有技術高超的專業型人才,也有領導力不錯的管理型人才。”
  陳傑問道:"他們的工作量怎麽樣?你知道的,他們的工作內容都有哪些?”
  拉拉說:"我覺得他們是HR裏麵工作量最重的團隊。一般員工提到C&B,就想到加工資發工資什麽的,其實他們還有不少活。在DB,C&B要製定和維護很多政策,比如異地工作補貼政策,休假管理政策,各種行為的獎懲政策,調薪政策,其實挺多事兒的,政策不是說製定好了就完事兒了,執行過程中老有各部門的人要去谘詢,C&B的人得花不少時間解釋政策。”
  陳傑笑道:"你觀察得很細致。”
  拉拉說:"除了政策的維護外,C&B還是HR係統的維護者,員工的檔案管理,比如加薪、升職這些記錄的更新、員工合同期的管理,都是C&B負責的。這些事兒都不能有半點差錯,跟護士打針似的,做的時候得時時刻刻小心細致,所以我覺得C&B的同事特別辛苦。”
  陳傑聽到這裏,暗自感歎一聲,心說:要不我這兒C&B的人怎麽老跑呢?!是不容易呀。他做了個記號,準備等拉拉說完C&B的工作內容,就問問她DB的C&B人員流失情況怎樣,一麵示意拉拉繼續。
  拉拉說:"DB目前沒有ER經理(員工關係經理),所以ER方麵的合同都是由C&B管理的。”
  陳傑有些驚訝,問道:"遇到員工和公司有糾紛,由C&B的人出麵和員工談嗎?”
  拉拉澄清道:"談是由我們的招聘經理童家明負責的,但最後和員工能達成協議的話,這個協議是由C&B負責具體執行和存檔的。”
  陳傑說:"哦,對,你介紹過,DB的招聘是由你和童家明負責的。”
  拉拉說:"是的,但出現ERCASE(指員工和公司有糾紛的案子)的話,都由他來處理,有時候碰到情況特殊,比如當事員工懷孕,老板會讓我協助童家明。”
  陳傑說:"明白了。”
  拉拉總結說:"我觀察到的,C&B團隊的日常工作內容主要就是對薪資福利的管理,相關政策的製定維護指導,HR係統的維護,以及相關合同的管理等。此外,據我所知,C&B還有一個很大頭的工作內容是做各種各樣的分析,提供給老板們做決策的依據,比如公司去年考慮增加一項新的福利--補充養老保險,為了這個事情,C&B的同事做了好多個版本的分析計劃,挺不容易的,那一陣子,我看我們的C&B經理頸椎老是不太好,應該是在電腦前待得太久了吧。”
  陳傑點點頭道:"C&B要做的數據分析確實不少,你們C&B經理每年都有哪些循例的項目要做?”
  拉拉說:"我們每年春節前要完成年度加薪;此外,大約是五月附近,要參加歐美企業薪資調查;每年第四季度要完成下一年的人力資源預算報告,包括加薪比例、獎金分配方案和各項福利的預算等內容,這些都是C&B經理每年要做的功課;還有一過性的項目,比如我們去年實施寬帶薪酬製,C&B經理就是項目的主要負責人之一。”
  拉拉覺得自己說得差不多了,就停了下來,等著陳傑發問。
  說實在的,拉拉對C&B的所知已經超出了陳傑的預計,陳傑不禁暗暗驚訝,他掃了一眼自己的記錄,問了一個問題:"你前麵提到DB是在去年剛剛實施寬帶薪酬製的,你是否了解C&B經理是根據什麽指標給各崗位確定級別的?一個崗位,它到底該被定為幾級,依據是什麽?”
  這個問題拉拉想過很多次,也為此翻過專業書,但一直沒能係統地搞明白,拉拉隻得大致地說:"主要是根據各崗位的難度和貢獻度來確定崗位級別的。”
  陳傑馬上追問道:"不同的職能之間,怎麽比較貢獻度和難度呢?比如財務經理和IT經理,你說誰的貢獻更大?又比如IT經理,有軟件經理、有硬件經理,誰的工作更難?”
  拉拉其實說不清楚這個問題。她深知,自信不自信,會還是不會,對陳傑這樣的老鳥,是糊弄不過去的。拉拉稍一思索,老老實實地回答說:"這個我不確定,我樸素的想法是,做工作需要知識、經驗和溝通技巧,所以我會從這幾個方麵去衡量工作難度。比如一個崗位,如果對判斷力的要求高,對創造力的要求高,就是難度係數較高的崗位。如果工作中多數時候是在簡單地重複,並且所有的步驟都有章可循,按部就班就是了,那就是難度比較低的崗位。相反,工作環境中不確定的因素多,做決定時缺少現成的依據,一旦做出了決定,影響到的金額較大,就應該是高級別的崗位。"拉拉說罷,心裏沒底地看著陳傑。
  陳傑點點頭,他本來也不指望杜拉拉能把定級的依據給講清楚。杜拉拉也強調自己說的是"樸素的想法",而這一番"樸素的想法",陳傑覺得就生手而言,確實不錯了。他想了想,笑著問拉拉:"你EXCEL用得怎麽樣?”
  拉拉聽他已經換了發問的方向,明顯是放過了寬帶薪酬製,拉拉暗自鬆了口氣,說:"EXCEL是很強大的工具,我一般使用沒問題。我帶著一份EXCEL文件的HARDCOPY(硬拷貝),這是我自己做的,您想看看嗎?我電腦裏也有。”
  陳傑稍一遲疑,拉拉已經從電腦包裏抽出幾張打印著EXCEL文件的A4紙,上麵布滿密密麻麻的內容,一望而知含有不少公式。陳傑略為掃了幾眼,心裏徹底明白杜拉拉打得是一場準備充分的硬戰。他想,這個人必定是有無比強烈的願望,才能支撐著她來做好這樣的準備。
  陳傑不由好奇地問道:"拉拉,剛才你談了很多關於C&B的內容,坦率說,超出我的預計,畢竟你沒有做過這個。能說一說,你是通過什麽途徑學習的?”
  拉拉坦然地說:"我說的內容,其實都是我在工作中能觀察到的。比如公司的薪酬戰略、市場定位,這是公司每年都會對員工宣講至少一遍的內容,我隻是比較用心罷了。另外,我看過一些專業書,有機會時也會向同事請教。現在資訊這麽發達,隻要有心,學習的條件比過去好多了。”
  陳奇笑道:"最後一個問題,假如,我們能談成,你來做C&B經理,頭幾個月,你是外行怎麽能領導好內行呢?”
  這個問題是拉拉問過自己無數次的,她感慨地回答道:"陳總監,四年前,當我開始做招聘的時候,我是一個新手,而我下麵的兩位主管,反而都是經驗不錯的熟手,我想,除了自己快速學習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我能把握住工作的重點,能控製住局麵,並且,我有我的長處教給他們。假如我現在能來做C&B經理,情況至少比四年前好,我已經對C&B有了一些認識和了解,我還有了很好的帶團隊的經驗,而四年前,我完全沒有了解過招聘是什麽,我也沒有做過經理,我隻是個有兩名低級別下屬的小主管。還有,在我接手廣州辦裝修的時候,我連交換機裏有些什麽功能板子都一無所知,是供應商教了之後我才搞明白的--可是,那以後我很快被公認為一名一等一的行政經理。”
  拉拉說罷,看著陳傑,陳傑也明白拉拉的意思--HR在麵試的時候,喜歡問STAR,意圖就是通過了解一個人過去曾經做得好的有哪類事情,做得不好的有哪類事情,那麽,今後他就很可能重複過去的表現,拉拉正是聰明地給了他這樣一個以昔日證未來的回答。
  陳傑想了想,說:"拉拉,每次你講到DB的戰略的時候,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對DB感情很深,而且很為DB自豪,你已經在這家公司工作了八年多!有一個問題我是一定要問的,你為什麽要跳槽?為什麽考慮SH?”
  為什麽要離開DB?這個問題能讓拉拉百感交集,每次想到這個問題,拉拉都要想到王偉的離開,想到自己的BAND4,想到到底決定崗位級別的指標有哪些,但是這些最真的話,拉拉隻能對自己說。拉拉能在麵試中說的,隻有合理的實話:"如果沒有合適的機會,我不會貿然離開DB。但是我在DB有兩個問題:一個是按DB的情況看,我未來三年裏很難有發展的機會;二呢,我現在這個職位,按理該設在上海總部,這讓我心裏總歸有些不太踏實。至於為什麽考慮SH,SH是一家令人尊敬的500強企業,而最重要的,陳總監,C&B是我的理想。”
  陳傑下了決心,就用杜拉拉!他笑道:"拉拉,喝口水吧!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我們HR的架構,然後我們看看你有什麽想問的問題。”
  陳傑拿出一張組織架構圖,大致地告訴拉拉,"SH中國目前大約有2000名員工,公司明年將有雄心勃勃的擴張計劃。HR總監向總裁報告,下麵設有三個經理職位,一位負責招聘,一位負責C&B,另一位負責培訓和組織發展,三位經理下麵各有一位主管和若幹專員。C&B主管很踏實勤懇,人很好,另外有兩名C&B專員,也都是任勞任怨努力幹活的人,這幾個人都很好帶,你接觸過就知道了。”
  拉拉首先就問:"C&B主管的經驗不知怎麽樣?”
  陳傑說:"他有四年的本職能經驗,是SH的老員工。”
  拉拉其實想問C&B團隊的人員流失率,因為她很關心這個團隊的穩定性,但又擔心陳傑不高興這個問題--起碼C&B經理已經走了,萬一下麵這些專員崗位中真有過變動,那麽這個數字可太難看了。拉拉想了想,把這個敏感的問題給咽下去了,改問道:"陳總監,2006年SH的人員流失率是多少?”
  陳傑說:"22%。這在行業中屬於中等水平,我們希望改善這個數字。”
  拉拉又說:"公司準備在中國擴張,那麽未來五年,SH在華業務的戰略目標是怎麽的?”
  陳傑告訴拉拉:"毫無疑問的,我們要做行業的老大,而且,我們看好中國經濟的強勁增長--因此,SH中國將會是一個要人給人要錢有錢的位置,明年,我們將迎來一個大規模的擴張!怎麽說呢,四個字,'王者歸來'!"陳傑說的時候,目光中燃燒著興奮,拉拉受到感染,也有點興奮起來。
  陳傑隔著桌子,把身子朝拉拉這邊傾了一些,進一步煽動拉拉說:"到時候,我要帶著我的團隊,好好做幾個六西格瑪的典範出來!拉拉,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成就一番事業!"拉拉聽了,果然血液的溫度馬上又高了幾度。
  拉拉說:"我最後一個問題,SH準備大規模擴張,那麽組織架構是否會有變化呢?”
  陳傑聽了,心裏愣了一下,心說她怎麽會想到這個問題?嘴上還是明確告訴拉拉,目前還沒有聽到公司有這方麵的計劃。
  等談話結束,陳傑一看表,已經過了12點,這場麵試談了足足兩個鍾頭。辦公室裏幾乎人去樓空,都吃午飯去了。陳傑笑道:"拉拉,我請你吃頓便飯!哦,對了,你下午有空嗎?今天我們總經理何查理在公司,我想讓你和他見見麵,應該四十分鍾就夠了--這樣的話,下次你能少跑一趟。”
  拉拉本來隻請了半天假,她想,上午談得似乎不錯,如果下午讓總經理見了,確實下次能少跑一趟,其實這樣安排挺好。拉拉欣然答應了。
  陳傑介紹說:"我們GM叫何查理,是加拿大籍台灣人。他是麻省理工的PHD,算是一位科學家出身的GM吧!"說到"科學家"三字的時候,陳傑微微笑了。拉拉少不得一一記在心裏。
  吃飯的時候,拉拉想起上午帶自己去陳傑辦公室的艾瑪似乎挺不錯,就問陳傑,"艾瑪是C&B的嗎?"陳傑說:"不是,她是招聘專員,能力不錯。"拉拉點點頭。
  陳傑說:"看得出來她能力強是吧?"拉拉笑道:"是看得出來。"陳傑笑道:"HR的職業病,打眼前過個人,就要JUDGE人家一下。”
  
  相親記--關於現實
  兩人很快吃完了這頓工作餐,拉拉跟著陳傑又回到辦公室。陳傑找來艾瑪,讓她安排拉拉休息一會兒再去見何查理,艾瑪就把拉拉安頓到會客室,她找了本公司內部刊物給拉拉解悶,又指點了洗手間和茶水間的位置,方才離開。
  艾瑪一走,拉拉馬上給海倫打電話,告訴她自己的事還沒辦完,下午要晚一些回辦公室,又問有沒有人找過自己。海倫說:"我正要告訴你,老板找過你,他忘了你今天上午休假,讓凱莉打電話來的。"拉拉心裏有些發虛,忙問老板說了有啥事兒嗎?海倫說:"沒有,不過凱莉說,下午晚一點的時候老板會再找你。”
  拉拉掛了電話,心裏暗自叫苦,曲絡繹平時不太找她,可最近連著兩次,偏巧趕上她出來麵試,曲絡繹的電話就到了。拉拉隻得暗自祈禱,希望何查理的麵試如陳傑所說,時間不會太長。
  想到一會兒要去見何查理了,拉拉決定先去趟洗手間,順便觀察一下地形。
  洗手間幹淨亮堂,地方也挺寬敞,該有的供應都有。拉拉擰開龍頭一麵衝手,一麵打量著洗手台的台麵,材質是普通的白色大理石。
  拉拉一下聯想到DB的洗手間,亮晶晶的五彩馬賽克牆上掛著幾幅時尚的靜物畫,洗手液、烘手機、擦手紙一應俱全,潔具是TOTO的貨色,至於洗手盆台麵則用的是黑金沙,那黑中帶金的石頭,忽然清晰地從拉拉的腦海裏跳了出來,若有若無地炫耀著自己的檔次。
  拉拉去茶水間倒水喝,又發現,SH茶水間的供應,不論是品種還是檔次,也都比DB樸實多了。其實,拉拉上午麵試時就注意到了,陳傑辦公室裏的那套家具,跟曲絡繹房裏的那套家具,不能比。
  拉拉意識到自己已經連著把DB和SH比了三處,趕緊趕蚊子似的在眼前揮了揮手,趕走虛榮的黑金沙們。拉拉清楚,SH不是為她杜拉拉量身定做而存在的,DB縱然有千般好處,DB不肯重用她杜拉拉。而且,她不願意總在DB忍受著董青們的指指點點,她想好了,一旦離開DB,她就要理直氣壯地去找王偉,行不行的,他得給句明白話。
  其實,比較和觀察,在相親中總是難免的,否則就不叫相親,該叫邂逅,或者一見鍾情了。勢利和實在,其實往往說的是同一種人生態度,隻是說的人,一個看了人家左臉,一個看了人家右臉罷了。
  何查理的麵試果然半個多鍾頭就結束了。拉拉出來一看表,快兩點了。她惦記著曲絡繹要來電話,趕緊和陳傑打了個招呼,就匆匆趕回去上班了。
  拉拉一走,陳傑馬上去找何查理。何查理見陳傑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就笑了。
  陳傑一落座,果然開門見山就問:"查理,您看杜拉拉怎麽樣?”
  何查理肯定說:"不錯!素質明顯比你今天上午讓我看的那個要好。”
  陳傑一聽就知道何查理對杜拉拉的總體印象不錯,他放心了,解釋說:"這次'獵豹'送來的兩個人都還算有一定的根據,所以我把這兩人都送過來給您見見。您上午見的那個,是正宗的C&B經理,不過人確實沒有杜拉拉大方,英文也弱了一點。”
  何查理點評說:"上午那個,戰略性思維還是弱了一些,性格也太軟--我們正準備迎接大規模擴張,事情多,問題肯定也會很多,有經驗的人呢,太少!現在我們特別需要聰明能幹的人,解決問題的能力和承受壓力的能力一定要強!”
  陳傑點頭稱是,說:"我覺得杜拉拉是個聰明能幹的人,遇到問題,她很有自己的一套思路。坦率講,我比較滿意她的性格,在她講述裝修上海辦的時候,我就覺得,這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角色,挺能承受壓力。”
  何查理笑了笑說:"我看也是。不過,說到她做上海辦裝修,陳傑,我要提醒你一點,她的經驗,主要是來自行政。我怎麽看出這一點的呢,每當她試圖說明自己是如何解決問題克服困難的時候,她舉的多半是行政方麵的例子,你注意到這點沒有?人往往對自己拿手的、得意的經曆津津樂道滔滔不絕,而不自信的領域呢,就會下意識地避開。我特地留心了一下她做HR的年限,她自己說是做了將近四年,其實是多長呀--三年半再略多一些!而且,都是在做招聘。常規情況下,我們提拔一個經理都要當他有了五年的職能積累。當然,杜拉拉還提到一個整頓各地辦事處的例子,這個例子倒很不錯。我當時聽了,心裏還很好奇,為什麽他們公司會把這樣的項目交給一個行政經理去做,而且是一個提拔了沒多久的行政經理。她這個項目,實質就是公司要整頓辦事處,把效益不夠好的辦事處都裁掉--這可是會觸動不少人的利益,尤其這些人都是來自核心業務部門,屬於強勢人物。對公司當然是好事,但絕對是個得罪人的事。這種事兒,要是放到我們SH,也夠嗆!不好辦!如果讓我來指派項目負責人,我肯定要指派一個夠老成也夠狠的角色來做,而且一定要核心業務部門也給出一個夠分量的項目協調人,來配合這個人。”
  陳傑分析說:"我估計,杜拉拉做上海辦裝修的時候,給他們的總裁留下了好印象,就特別把這個項目讓她去做了。這裏邊,確實難度還不小。不過,杜拉拉在講述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任務的難度上,雖然她對困難有充分的估計,但是,她更把任務當成,怎麽說呢,老板的栽培和信任,是一種光榮。對,她就是這種感覺!”
  何查理說:"信任她是肯定的,這麽重要的事情,對能力和人品沒有一個基本的信任,是不敢給她做的。要是再出於栽培,那指派杜拉拉做這個項目,就可以理解了。不過,有時候,也正因為這個項目是個熱手的燙山芋,人家都不願意做,才推給新人做了,那就是純粹的欺負人而已,哈哈。"何查理這一番猜測倒是對的,除了何好德的栽培和信任,當初李斯特其實是很不願意接這個項目的,擔心得罪人吃力不討好,但他推不過管財務的柯必得,加上何好德的一力主張,最終這個項目才落到拉拉身上。
  何查理繼續說:"不管指派杜拉拉做這個項目的原因是什麽,我聽起來,從最初對總裁意圖的理解,到她展示給各方看的SOP,以及整合資源,說服各方妥協合作,一直到最終出來的結果,都很漂亮!”
  陳傑忽然想起那封何好德給拉拉的信,拉拉上午麵試時特意給他看過,他連忙告訴何查理:"杜拉拉今天帶來了總裁給她的一封信,她給我看了一下。在這封信中,對上海辦裝修項目的滿意之情,溢於言表--那麽DB對杜拉拉的栽培有加也就不難理解了。”
  何查理對這事兒沒想明白,他問陳傑:"既然如此,不錯的一個人才,怎麽他們後來又不繼續好好培養了呢?你有沒有問問她,為什麽想跳槽?”
  陳傑說:"問了。她說得很謹慎,主要是因為工作地點的緣故--他們總部設在上海,她這個職位按道理要設在總部的。如今她想再發展,公司方麵操作起來有難度。聽起來,這個理由也算合理,我猜確實是公司沒有進一步栽培她的原因之一。另一點,是我分析的,據杜拉拉說,他們的總裁和HR總監都換了人,我想,可能她和新老板之間有點問題。具體的原因不得而知,我試圖詢問,但沒有問出什麽來。杜拉拉顯然很謹慎,不願意隨便說現任老板的不是,但給我的感覺,就是上下級之間沒有建立起足夠的信任和默契。”
  何查理點點頭說:"你的分析有道理,很可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緣故。如此,她要跳槽倒不難理解了,人才嘛,總是既有理想又有脾氣的。”
  何查理沉吟了一下,對陳傑說:"我支持你的選擇--不過你一定要考慮清楚一點,杜拉拉在C&B上可是一張白紙呀!用這樣的C&B經理,總有點,怎麽說,驚世駭俗?我這心裏,還真有點不踏實。”
  陳傑聽何查理說"不踏實",忙說:"查理,我明白您的意思,這也是我原先最擔心的地方。今天麵試,我特意和她談了兩個小時,後一個小時都在問她C&B的內容。我發現,她對C&B的知識和觀點,遠超出了我的預計,說實在的,她讓我挺驚訝。而且,她考慮問題還是比較周到細致的,條理不錯。其實很多活,我感覺她現在上手就能幹了,假以時日,很快就能熟練起來。”
  何查理聽了才放心一些,說:"原來是這樣。那比我想的要樂觀。你有信心就行了!那你要安排杜拉拉給麥大衛見一見嘍。”
  何查理提到的麥大衛是SH亞太的HR總監,陳傑作為SH中國的HR總監,虛線向麥大衛報告。
  陳傑說:"是,我這不是想著先來請示您的意見,既然您同意我們用杜拉拉,我這就給大衛發郵件,看他什麽時候方便,麵試杜拉拉和李衛東。”
  何查理說:"你這次找到的李衛東,倒是各方麵看起來都比較理想的經理人選,做培訓也行,做OD(組織發展)也行。麥大衛一定也會讚成用李衛東。杜拉拉八成要有爭議了。”
  陳傑說:"開始我是把培訓經理和C&B經理都放給'麥田'去招的,可是C&B經理特別難招!要不是'麥田'那裏實在沒有像樣的進展,我這次也不會嚐試讓'獵豹'做C&B經理這個位置。看來,'獵豹'的老獵果然名不虛傳。”
  何查理點點頭,安撫陳傑道:"難為你了陳傑!你接手的這個團隊原先的基礎確實比較薄弱,人員素質不理想,製度也不健全。你來SH這一年多,不容易呀!對了,我今天才聽說,聖誕前你發燒去打吊針了,怎麽不休息兩天?身體一定要多保重呀!”
  陳傑感慨道:"查理,謝謝你的關心,說實在的,能得到老板的理解我就很欣慰了。工作重,團隊底子薄,我都有信心麵對。我特別希望這次招來的兩個經理能幫著我一起建立起一支強大的HR團隊。”
  陳傑剛回到辦公室,老獵的電話就過來了,催問麵試結果。陳傑告訴他,和何查理討論過了,決定選杜拉拉。
  老獵一下聽出來陳傑心情不錯,就得意起來,說:"看!我推薦的人不會錯吧!"陳傑說:"你先別高興得太早,等她過了三個月試用期你再得意不晚!"老獵得意洋洋地說,"陳總監,你放心!三個月之後,你隻有比現在更滿意!”
  老獵又問陳傑:"價錢談好了嗎?”
  陳傑查了一下自己的麵試記錄說:"她目前的年薪大約25萬,她向我們要求月薪一萬九,按我們的薪酬體係,年薪就接近30萬了--她要的大約是20%的增幅,考慮到這中間她還能從DB獲得一次年度加薪,這個價錢我們肯定可以接受。”
  老獵一聽價錢能談攏,心裏挺高興,連聲催陳傑快出OFFER(錄用通知書),不料陳傑告訴他,還得讓亞太HR總監麥大衛麵試一下杜拉拉。
  老獵追問道:"那什麽時候能安排麵試呢?"陳傑說:"我盡快吧,這不正準備聯係這個事情。”
  老獵生怕夜長夢多,連催帶嚇地說:"陳總監,那咱們就動作快一些,免得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我實話實說,杜拉拉這樣的人,要不是她非做C&B經理,早被別家公司搶走了!人才難得呀!”
  陳傑笑道:"你別嚇唬我!我要用人,比你還急!”
  打發了老獵,陳傑馬上寫了封郵件給麥大衛,請麥大衛定個時間來做麵試,他在郵件中附上了杜拉拉和李衛東的簡曆。郵件發出去後,陳傑不放心,又特意打了個電話過去催麥大衛。麥大衛說,還沒來得及看郵件,等看過應聘者簡曆後再聯係陳傑。
  第二天,麥大衛的電話來了,他說看簡曆,李衛東似乎不錯;對於杜拉拉沒有做過C&B這一點,他則很幹脆地表示無法接受。
  陳傑解釋了半天用人之難,又極力鼓吹杜拉拉的學習能力和承壓能力,麥大衛還是堅持不予考慮。
  麥大衛的年齡其實比陳傑還小一歲,本來就年輕氣盛,加上他知道陳傑不服他,陳傑越是不服,他還偏就要製住陳傑!因此,麥大衛表達起自己的意見,就和何查理表述意見的味道大不一樣了,強勢得讓人透不過氣來,陳傑怎麽聽怎麽不是味道。
  陳傑當然挺不高興,暗想:我這兩個位置都空了兩個月了,我又當爹又當媽我容易嘛!要是能找到更合適的人我不比你積極?!你這不搗亂嗎!
  讓陳傑不爽的更深層的原因是,他覺得我不過是虛線向你麥大衛報告,尊重你才把新人送給你過目,問你意見是情麵,不問你意見是道理!人畢竟是給我用的,二級老板何查理都同意了,你倒好,偏要擺出一把手拍板的架勢!就你那口氣,仿佛你麥大衛不點頭我陳傑就沒轍,我焉能服你!
  話雖如此,陳傑還是不想讓矛盾升級,他耐著性子跟麥大衛說了一遍三個月來找人的經曆。陳傑強調,崗位已經空了兩個月了,新年一過,組織就要擴張,到那時候沒有經理無論如何是不行的,勢必影響業務部門。最後陳傑抬出何查理說,和何查理反複商量過,才想到用杜拉拉的。
  陳傑這邊的用人現狀,麥大衛還是大致清楚的。他不怕何查理--麥大衛不是中國人,否則--就算何查理是司令,麥大衛會覺得自己是黨代表,黨指揮槍,不是槍指揮黨。不過,麥大衛作為領導同誌,畢竟覺悟在那裏,他也擔心再空崗下去,會影響到已經箭在弦上的組織擴張。於是麥大衛鬆口了。
  這次招聘不但"獵豹"送了兩個候選人給SH,另一家獵頭公司"麥田"也物色了兩個應聘者給SH,陳傑從中挑了李衛東和杜拉拉--除了杜拉拉和李衛東以外,麥大衛要求陳傑把被篩選掉的那兩個應聘者也一並安排給自己麵試,他要再比較一下這四個人。陳傑答應了。
  麥大衛掛電話前又語重心長地對陳傑說:"陳傑,我們在中國的HR團隊,一下走了兩個經理,這讓我們非常被動。這次問題解決以後,我們要坐下來,好好探討一下為什麽會陷入這樣的被動,今後如何預防避免類似局麵。等你的人員流失分析出來以後,我們再和查理一起詳盡討論,共同製定一個切實有效的改進方案。”
  陳傑聽了麥大衛的官腔官調,隻覺得血直往腦門頂衝--當初你們交給我的是怎樣一個爛攤子你怎麽不說呢?原先的兩個經理走人是遲早的事情,你心知肚明的,倒要來和我分析人員流失率的原因--陳傑克製了一下自己,終於沒有正麵理會麥大衛,他想反正我的目的就是要你麥大衛盡快做麵試,既然這個目的已經達到,就沒必要再和你多糾纏了。
  
  匿名者的禮物
  拉拉在淘寶上下單買的A貨送到了。圍巾送來的時候,正巧施南生和梁詩洛在拉拉辦公室裏,兩人一迭聲地催拉拉拆包,都想看看這A貨是否可以以假亂真。拉拉手忙腳亂地把圍巾拆出來一看,大為掃興,那條假BURBERRY明顯難以勝任以假亂真的重任!恐怕就連清潔阿姨都能看出破綻。施南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梁詩洛也看不下去了批評說:"拉拉你也真是,居然想拿兩百塊錢的貨色來冒充三千塊的東西,這不是異想天開嘛。”
  拉拉惱羞成怒,立馬打電話給賣家,說貨太假要求退貨。賣家大義凜然地說:"各花入各眼,我們的貨很多人喜歡的,你不滿意罷了,既如此,我給你退便是!”
  拉拉本來預備好了跟賣家大戰一場,結果人家根本不跟她吵,她白拉足了架勢,渾身的力氣沒地兒使。施南生和梁詩洛在旁邊等著看好戲的,見拉拉重拳擊空的模樣樂得大笑,齊聲道:"拉拉你太幽默了!”
  陳豐聞聲踱了過來,笑眯眯地問:"什麽好事?這麽高興?”
  施南生把那條假BURBERRY展示給陳豐看,一麵仍止不住笑道:"老板你來看,拉拉企圖用兩百塊錢的假貨冒充BURBERRY,她不檢討檢討自己異想天開,反而企圖跟賣家幹架,可人家根本不跟她吵,馬上答應退貨,弄得她挺沒意思。”
  陳豐"哦"了一聲,含笑望向拉拉。拉拉幹笑一聲道:"那啥,聖誕節不是都打折嗎,BURBERRY的格子圍巾也打折,可偏偏我喜歡的這個經典駝色,一分錢不肯折!我當時挺氣憤!為了泄憤才一時糊塗上淘寶找A貨,沒想到,和正牌貨差距有點大。”
  施南生咋呼道:"嗨!拉拉!喜歡就讓我老板送你一條嘛!他是有錢人!”
  這話說得唐突,三千塊錢的東西,不比三百塊,平白無故的,同事之間怎好送這麽重的禮!拉拉和梁詩洛都看了施南生一眼,施南生自知不妥,訕笑兩聲沒話了。陳豐打個哈哈,笑道:"走,請大家賞臉,一起去吃午飯,算我送你們的聖誕禮物,行嗎?對了,南生,你去叫上李坤和海倫吧。”
  眾人皆大歡喜。梁詩洛見陳豐化解得輕鬆漂亮,不由心生感慨,陳豐比起孫建冬,城府可深多了,此人日後必成大器。她又有些鄙夷施南生,三十來歲的人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口水多過茶,舌頭轉得比腦子快。
  元旦前兩天,海倫收到一束香水百合,送花人在明信片上留下兩行半通不通的抒情詩,似乎是歌頌春天,又似乎是埋怨春天,卻沒有留下姓名。海倫芳心大悅,不為花不為詩,而是為了送花人的匿名。她有意無意地不去搞明白誰是送花人,以免浪費了人家匿名的苦心。生活就是大舞台,而女人至真至純的天性之一,就是在這個舞台上賣弄和幻想。
  海倫讓清潔阿姨找來個大花瓶,她自己動手精心地把百合插好,擺放在前台。那意思,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施南生回公司,一眼就看見海倫和海倫的百合,她笑道:"這誰的花呀?”
  前台的小姑娘告訴她,是有人送給海倫的。施南生說:"喲,誰送的?"海倫努力地扭捏著說:"不知道,明信片上沒有名字。"施南生逗海倫說:"哦?還是匿名的?這麽刺激呀?”
  兩人正說笑,進來一個快遞公司的送貨員說:"杜拉拉的快件。"施南生探頭一看,外包裝和前兩天裝"淘寶牌BURBERRY"的那個外包裝差不多大小,她忽發奇想道:"拉拉的快件還真不少!她別是不甘心,又從哪裏搞來條假BURBERRY吧?”
  海倫代替拉拉簽收了包裹,轉身準備把東西給拉拉送進去。施南生跟在後麵笑道:"要真是BURBERRY圍巾,那拉拉可太強大了。”
  海倫不以為然地說:"放心吧,她不會再買A貨了!”
  施南生反駁道:"這不好說,以前你們李斯特不是都說拉拉是倔驢嗎?!說不定她憋足了勁非搞到一條逼真的A貨不可,好找回麵子嘛!”
  說話間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拉拉辦公室,海倫把包裹遞給拉拉,施南生站在門邊逗拉拉說:"拉拉,又買了什麽好東西?”
  拉拉沒在意,一邊拆包裹一邊表白:"去!我可沒再買A貨了,我以後都要支持正版。”
  等拆開包裹,三個人都愣住了:還真是一條BURBERRY的格子圍巾!而且正是BURBERRY最經典的駝色!
  好半天,拉拉才回過神來,驚訝地說:"怎麽回事兒?我真沒買呀!”
  海倫馬上接過圍巾說:"讓我看看。”
  施南生也探過頭來搶著要看,一邊連連問海倫:"哎,你說這條是真的還是假的?”
  海倫把圍巾翻來覆去研究了一番,又仔細看了看內外包裝,肯定地說:"這肯定是正牌貨!單看這包裝就知道了!”
  施南生忽然抬起頭來,一臉恍然大悟地指著拉拉說:"哦!我知道了!拉拉是為了找回麵子,自己去買了條真貨送到公司裏來,還假裝不知情,好讓大家都以為是有人送她的!”
  拉拉笑施南生道:"呸!你當我是你呀,自己買花送自己,還製造假象,企圖讓群眾以為是不知名的仰慕者送的!”
  施南生哈哈大笑起來道:"我哪裏有那個閑錢。你說的那是海倫吧?我剛剛在前台看到她收了一束據說是匿名者送的百合。”
  海倫趕緊表白:"我那束香水百合,真是人家送的,不知道是誰送的!不是我自己買的!”
  施南生說:"好了好了,不用重複匿名送花的傳說了!來點新花樣行不行!”
  海倫見拉拉還在研究快件的外包裝,把腦袋湊到拉拉跟前鬼鬼祟祟地問道:"拉拉,看出是誰送的了嗎?”
  拉拉疑惑地搖搖頭:"寄件人的姓名地址我都沒印象,真想不到是誰送的。”
  拉拉話音剛落,施南生又笑了起來:"拉拉,你跟海倫一樣,太沒創意了!”
  拉拉賭咒說:"我是無辜的!”
  施南生笑得更厲害了,卻忽然想到,不會是陳豐送的吧?這個念頭讓她的笑聲戛然而止,笑容也一下就凝固了。這時候海倫熱心建議說:"拉拉,你就按寄件人的電話號碼打個電話過去,看看到底是誰幹的。”
  拉拉馬上敏感到這兩人心裏在想什麽。施南生開她玩笑出她洋相,她都不在意,但他們試圖窺探她杜拉拉的隱私,她就不高興了。可她又不好拉下臉來揭發這兩人的窺探欲,隻得憋著火,半假半真地點點海倫道:"你就不能忍著點?!怎麽一碰上別人的隱私就那麽興奮呀。好啦,哀家乏了,你二人跪安吧。”
  施南生被占了便宜,正想還擊"哀家",海倫反應快,已經聽出來口風不太對,她一對大黑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轉,推施南生一把說:"拉拉還有事兒呢!我們出去吧!”
  等兩人一走,拉拉馬上關上門,把圍巾和內包裝、外包裝又仔細研究琢磨了個遍,還是無法確定圍巾的出處。唯一能確定的,肯定不是陳豐送的。
  拉拉心裏有數,陳豐會樂意請她吃一萬次飯,但不會送她圍巾,否則他就不是陳豐了。海倫和施南生們看不透這一點,拉拉卻還是很能明白的。
  拉拉托著腮幫子把周圍的人想了一遍。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禮物,既然她不答應借錢給張東昱,張東昱就沒有送圍巾的理由;至於程輝,雖然他一直是一個耐心又體貼的追求者,但是吝嗇已經這樣深深地滲透了他的思想和身體,其中已經容不下任何稍有分量的慷慨了,比如為喜歡的女人買一條價值三百元的圍巾,更別說是三千元的圍巾了。
  思來想去,再沒有別的人了。拉拉失神地想,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他想送我這條圍巾,他送得起,他敢送,那這個人不是應該是王偉嗎?
  拉拉坐了一會兒,起身找出一個大紙袋,她把圍巾折疊好,連同包裝盒一起裝進了大紙袋內。
  晚飯後,拉拉心不在焉地看了會兒電視,心裏總想著圍巾的事兒。裝圍巾用的外包裝放在茶幾上,上麵的寄件人信息拉拉已經反複地研究過了,顯然寄件人在填寫的時候已經考慮得很周全,拉拉沒有從這裏得到有意義的信息--那個手機號碼拉拉試過了,根本就是個空號;而龍飛鳳舞的筆跡完全陌生,說不定是找快遞公司的收貨員幫忙填寫的。
  拉拉起身走到玄關的鏡子前,把圍巾戴上,對著鏡子左一眼右一眼打量著自己,自我欣賞起來,隨後,她滿意地笑了。好半天,她才意猶未盡地取下圍巾,打開衣櫃,仔細地把圍巾掛在新買的那件黑色的BURBERRY呢子大衣旁邊。
  回到沙發上,拉拉想了半天,拿過手機,翻到王偉的手機號碼盯著看。這個號碼拉拉久已不碰,她不想聽那個冷冰冰的聲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無數個夜晚,它曾一次次把拉拉一顆患得患失的心推下不見底的深淵。但這個聲音也一直在支持著拉拉,讓她像對得救懷有念想的羅賓遜,因為它意味著那個手機號碼沒有消失,它一直在中國移動的數據庫裏,於是她小心地把它封存在心中,她不碰它,可她知道它在哪裏,就像她藏在大衣櫃抽屜裏的個人文件袋,裏麵有她的畢業證、房產證、公積金存折、股東代碼證、養老保險單雲雲,繁雜的內容累人累心,使得她總是能不碰它就不碰它,但又因為它太重要了,是她人生的種種證明,所以她非常小心地收藏著它,不讓別人看到它。有時候,拉拉也疑心,難道有一天,這個號碼要陪著她變成一個老婦人嗎?她想象著,那時候王偉會說什麽呢?也許他會說"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嬌嫩的臉,我卻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顏"吧。拉拉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這笑賦予了她一種浪漫的情懷和凶猛的鬥誌,她感到自己又能夠去撥打王偉的手機了。
  拉拉噌地從沙發上坐起來,衝動地準備撥打王偉的手機,偏巧這時候手機響了,拉拉著實被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電話是"獵豹"的小獵打來的。
  "SH的第二輪麵試定了人選,有你!日子就定在一月五號,這次是他們亞太的HR總監做麵試。拉拉,你不是非要做C&B經理嘛,以你的條件,這個機會可謂是可遇不可求呀!這一周,你一定得花時間好好準備一下。成與不成,就在此一搏了。"小獵在電話裏悠揚婉轉地曉以利害,拉拉從她嬌滴滴的聲音裏照例聽出那麽點居高臨下的意思。等放下電話,拉拉嘟噥了一句:就好擺譜。轉念一想,正好利用元旦假期養足精神,為麵試做準備,其實挺好。
  讓小獵這通電話一打岔,拉拉起先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已經被泄了勁道。她於是憤憤不平地寫了條短信準備發給王偉,沒頭沒尾的一句"聖誕快樂並賀新年!"正是張東昱每年在聖誕前送給她的祝福,她看得多了,不知不覺中就借用了,大概就是所謂的潛移默化吧。短信寫好後,拉拉卻沒發出去,她呆呆地想,小獵都說了,這次麵試我是"在此一搏",此時不搏更待何時?這幾天情緒得穩定點免得影響睡眠,還是別去冒再遭打擊的風險了吧,萬一王偉的手機還是關機呢?
  其實,對拉拉來說,王偉的手機關機那已經不能叫"萬一"了,而該叫萬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王偉真要開機那才能算是"萬一"。
  
  強調動蘇淺唱兩頭不著
  一年前,李坤小組的銷售代表就李坤的管理風格提出了集體申訴,事情平息之後,姚楊和蘇淺唱都提出了換組。
  大區經理陳豐問李坤怎麽想。
  對於蘇淺唱,李坤直言不想放她走。李坤覺得蘇淺唱到底是自己一手帶起來的人,師傅徒弟的感情擺在那裏,況且蘇淺唱年輕,二十幾歲的人心機能深到哪裏去,她有想法也可以受影響而逐漸轉變過來。
  李坤沒敢和陳豐明說,他是不會原諒姚楊的,而姚楊也不會跟他和解的。李坤把和姚楊的明爭暗鬥定性為一山不容二虎,而把和蘇淺唱之間的這場傷心看作是家務事,頂多算一本難念的經。那場集體申訴在姚楊是有預謀地發動政變,而蘇淺唱不過是一時不服管教的孩子跟著人家瞎喊口號罷了。李坤覺得,姚楊留在組裏隻怕一有機會就要作亂,姚楊不走,他心裏不踏實。
  陳豐原來也覺得李坤和姚楊難以再捏在一起了,隻是不確定李坤還容不容得下蘇淺唱。從李坤黏黏糊糊的話語中,陳豐大致明白了他的想法。
  不久,陳豐把姚楊調到了另一個小區經理黃海濤的組裏,但是沒答應蘇淺唱的換組請求--陳豐主要考慮,一來李坤自己有信心和意願繼續帶好蘇淺唱;二來,姚楊已經調開了,如果同時再動蘇淺唱,一下少了兩個很有實力的銷售代表,李坤小組受不了這樣的衝擊。
  陳豐和李坤一起找蘇淺唱談了一次話,表明了對她的器重和信任,希望她能向前看,繼續在李坤小組做好銷售。蘇淺唱也做了積極的表態。
  可是,那以後,蘇淺唱就存了走的心。
  走,說說容易,做起來何其難!世上有幾個DB!500強全球也就500家。
  越是走不了,蘇淺唱就越覺得李坤的管束令她憋氣。
  看到李坤經常帶著蘇淺唱忙裏忙外進進出出,一副老母雞帶小雞的模樣,陳豐和拉拉都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兩顆被傷的心都在慢慢複原。李坤自己也這麽以為。有一兩次,拉拉問李坤現在怎麽樣了,李坤搖搖頭笑道:"80後,就是自我點,慢慢來吧--蘇淺唱畢竟和姚楊不一樣,她的願望都是好的。”
  然而,這隻是李坤一相情願的想法。表麵上蘇淺唱在李坤跟前安心地做著乖乖女,暗地裏卻時時留意著DB內外的工作機會,而李坤的破綻,她也不動聲色地都記在了心裏。
  機會終於被蘇淺唱等著了。梁詩洛組裏有人離開,她需要招一個人。都知道梁詩洛和張凱是孫建冬大區的紅人,這兩個小區經理的組是蘇淺唱最想去的了。
  於是蘇淺唱毫不猶豫地向梁詩洛表明了自己想調到她的組裏。
  對蘇淺唱的銷售能力,梁詩洛早有耳聞。梁詩洛仔細地和蘇淺唱談了兩個小時,發現她對大客戶的把握很到位,客戶關係非常好,特別是陳豐大區年底的一次活動中,蘇淺唱一個小小的銷售代表,居然請到了省公司的嶽總!這讓梁詩洛大為驚訝--嶽總可不是個輕易請得到的神,他的不好說話梁詩洛本人是多有領教的。
  孫建冬的大區屬於大客戶部,銷售人員對大客戶的把握能力非常重要。梁詩洛大喜過望,當即表示願意要蘇淺唱,並催她盡快辦理調動。
  蘇淺唱小心翼翼地問:"梁經理,孫經理要不要麵試我?”
  梁詩洛說:"孫經理出差了,元旦後我會請他麵試你,應該問題不大。要不,你先和你的老板打聲招呼?”
  蘇淺唱本意是想等大客戶部的南大區經理孫建冬表態,確定願意要她,她再去和商業客戶部談調動的事情,她不怕小區經理李坤,可對於商業客戶部的南大區經理陳豐,她還是心懷敬畏的。蘇淺唱知道,說出去的話是潑出去的水,隻要和商業客戶部這邊一開口說要調到大客戶部那邊,和李坤麵子上的這塊薄紗就算徹底撕破了。要是處理不好,不但大客戶部去不成,商業客戶部也待不下去了。她不能不防著萬一大區經理孫建冬不願意要她的情況,畢竟,要兩邊的大區經理孫建冬和陳豐都在調動表上簽字同意才算數。
  蘇淺唱沉吟著,不敢答應梁詩洛。梁詩洛著急用人,不願意拖延時間,她看穿了蘇淺唱的擔心,就給她吃定心丸道:"小蘇,你放心!我和張凱看中的人,一般孫經理都會同意的,頂多就是價錢的問題--你是我們DB內部的員工,又不需要擔心工資是否談得攏,對吧?”
  蘇淺唱還在猶豫,梁詩洛給她壓力道:"小蘇,我這兒急等用人,你要是遲遲不能定下來,那我可得考慮其他人了。”
  蘇淺唱趕緊說:"梁經理,您放心!我會馬上和我老板談調動的事情的。”
  越是想不到,就越是恨。越是投入了感情,就傷得越深。
  李坤聽蘇淺唱一提調動的事情,當時就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態度生硬地說:"這事兒回頭再說吧,我得和陳豐商量一下再回複你。”
  蘇淺唱才不肯如此輕易就被打發,她追著李坤屁股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去找陳經理?”
  李坤強壓著情緒說:"我現在馬上得去客戶那裏開會,暫時沒空處理你這個事情。”
  蘇淺唱覺得反正一攤牌,麵子就撕破了,沒必要再對李坤客氣,客氣也沒有用!她提高嗓門,強硬地說:"李經理,我現在正式向你提出調動申請,你沒有權力拖延不辦!”
  李坤見蘇淺唱一副翻臉不認人的模樣,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但仍試圖和蘇淺唱講道理:"我怎麽拖延了?不是跟你說了我現在得馬上出去開會嘛。”
  蘇淺唱咄咄逼人地說:"那你到底什麽時候去找陳經理談?”
  李坤說:"我什麽時候有空了,自然會去找他。用不著向你報告我的時間表吧。”
  蘇淺唱看他一眼,宣布說:"你不找陳經理,我自己去找他!你想刁難我隻能是白費心機!”
  論起吵架,李坤明顯不是蘇淺唱對手,人家蘇淺唱沒動一點氣,李坤卻氣得聲音都發顫了,他說:"我怎麽刁難你了?難道我放人不放人,要聽你的命令嗎?!”
  李坤說罷,撇下蘇淺唱轉身就走。這下,蘇淺唱也急眼了,她追到走道上,壓低嗓子擠出一句話道:"李經理,大家都是打工掙碗飯吃,你別做得太過分了!我不過就是想太太平平地離開。”
  李坤轉回臉來,難以置信地說:"我簡直難以相信你就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蘇淺唱。你是威脅我嘍?行業就這麽大,就算你不在DB做了,你還是會碰到這些客戶。你想怎麽做人是你的決定。隨你便吧。”
  兩人不歡而散。
  李坤非常傷心。蘇淺唱鬧著要走,他雖然憤恨,但還是能理解。然而,蘇淺唱年紀輕輕居然學會威脅自己的經理了,這就令李坤傷心得要窒息一般。
  蘇淺唱也很委屈,她想不通李坤為什麽要這麽待她--你看不慣我,我另謀生路還不行嗎?難道非對我趕盡殺絕?人都說,合則聚不合則散,那結了婚合不來的還可以離婚,你不過是我的經理,怎麽我做了你的手下就不能再投奔別的經理了?
  蘇淺唱想馬上就找陳豐談,但是陳豐的助理說他要下午才回公司。蘇淺唱一想,那我找HR談去!她調頭往拉拉辦公室來。
  蘇淺唱一臉委屈地坐在拉拉對麵。拉拉聽蘇淺唱低聲細氣地把事情一說,就猜到了八分。拉拉說:"淺唱,我先問你個問題,假如陳經理給你在商業客戶部內部換一個組,比如換到施南生,或者黃海濤那裏,你願意嗎?”
  蘇淺唱一臉誠懇,說:"拉拉,真的非常謝謝你這樣替我考慮。不過,我真的覺得這樣換沒什麽意思。一年前我就要求過換組,可當時陳經理隻給姚楊換了,卻把我留在李坤組裏不動。既然那時候不肯給我換組,現在我自己在大客戶部找到了機會,才答應給我換組,我覺得,這樣的換組,不換也罷。這一年來,李坤還是那個管得很細很死的領導風格,在他手下,銷售隻能是沒有自己的思想機械地執行指令,我一再地委曲求全,確實適應不了他的風格。我不是說李經理的風格不好,隻是確實不適合我。我希望商業客戶部,能放我一條生路!”
  拉拉笑道:"沒有那麽嚴重!來去自由,談不上誰放誰一條生路!”
  蘇淺唱馬上說:"拉拉,那你能幫我和陳經理說一下嗎,請他盡快簽字放我。”
  拉拉一愣,隨即笑道:"淺唱,你太著急了!你剛才和李坤談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麽著急的?我勸你一句,和陳豐談的時候,你可別再逼得這麽緊了,你著急我們都明白,可經理也有經理的事情,他不是坐在那裏就等著處理你的調動的。你要是想早點辦好,就不要太過逼迫,這會讓經理覺得你不尊重他,你說呢?”
  蘇淺唱連連點頭道:"拉拉,謝謝你的提醒,我和陳經理談的時候一定會注意。”
  拉拉說:"就是呀,別說你這是公司內部調動,就算你是辭職不幹,按勞動法規定,你也得提前三十天提出辭職的嘛。”
  蘇淺唱說:"是的是的。不過拉拉,麻煩你跟陳經理提一提,我這次是下定決心要去大客戶部了,我不想在商業客戶部內部轉組。如果這次陳經理不放我調走,我也會跳槽去別家公司。”
  拉拉沒理蘇淺唱這個茬,她笑一笑,叮囑蘇淺唱道:"你再仔細考慮考慮,怎麽和陳豐談。我也會和他打聲招呼的。這幾天,你還是得認真工作,正常和李坤溝通呀。”
  蘇淺唱保證道:"拉拉,請你和陳經理放心!我在一天,就一定會認真工作一天,李經理交代我的每一項任務我都會努力做好!經過你剛才一提醒,我感到上午我和李經理談的時候,是著急了一點,回頭我向他道歉。”
  拉拉說:"你這麽有風度,李坤一定會高興的。淺唱,李坤是真心栽培你的,這個我都看在眼裏。希望你們能好聚好散。”
  蘇淺唱連連點頭說:"是的,我知道李經理為我付出了很多,我真心感激他教會了我那麽多!”
  拉拉擔心地想,該說什麽你顯然都知道,問題是你心裏真能領會到人家對你的一片苦心嗎?
  李坤當天在客戶那裏開完會,下午趕回公司,找陳豐匯報了和蘇淺唱之間的爭吵。陳豐馬上勸李坤道:"李坤,強扭的瓜不甜--我看蘇淺唱是鐵了心要離開你的組,你就放手算了,你說呢?”
  李坤愣了半晌說:"大客戶部怎麽可以這樣?都是一個公司的,他們這不是挖我們牆角嗎?”
  陳豐說:"這個事情不能怪大客戶部,關鍵是蘇淺唱自己想離開。即使沒有這個機會,她也會找別的機會。”
  李坤說:"那我這邊怎麽辦?”
  陳豐說:"我們再招人呀。人員總是會有流動的嘛。”
  李坤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氣鼓鼓地說:"她居然威脅我,這個我沒法接受!我就是不放人!”
  陳豐笑道:"你這又何必?李坤,蘇淺唱還年輕,二十來歲的八十後,她多半是因為擔心你不放她,要錯過大客戶部那邊的機會,著急了,才口不擇言的。你不要太計較她的態度。”
  李坤還是感到咽不下這口氣,他歎息一聲道:"老板,我不是不放她走--要走就走吧,好聚好散嘛,哪裏有她那個樣子的?你沒看到今天上午她逼我的樣子,一路追我到走道上,當時張凱正好從我們旁邊走過,我真是顏麵掃地!捫心自問,這幾年來,我一心一意想把她帶好,沒想到到頭來,搞得跟仇敵似的,我真是失敗呀……”
  李坤非常不是味道,說不下去了。陳豐寬慰他道:"蘇淺唱還年輕,再過幾年,她就會明白你對她的心意了。現在她一心想走,你再阻撓,不僅對工作沒有一點好處,對你個人的情緒也不好。要我說,早走早了。”
  李坤前腳走,拉拉後腳就來找陳豐。她一進門就問陳豐,"李坤和你說了蘇淺唱想調到大客戶部的事情了嗎?”
  陳豐點點頭說:"他剛走,都告訴我了。”
  拉拉說:"那,你怎麽打算呢?”
  陳豐說:"我想和蘇淺唱談一談,看看是否能給她換到黃海濤那個組去?”
  拉拉搖搖手道:"上午你不在,她和李坤不歡而散後,就找過我了。她態度很堅決,說是不放她去大客戶部,她就跳槽。”
  陳豐有點不高興,他說:"我也就問一問她,她想走我一定會放行的。她今天威脅李坤了你知道嗎?”
  拉拉有點意外說:"哦,這我倒不知道,她和我談的時候,態度還是好的,保證這幾天會認真工作,還說回頭要找李坤道歉,因為上午談的時候太著急了態度不太好。”
  陳豐說:"基本上,我已經打算放她走了,不過,談總還是要談一談的,畢竟她銷售一直是做得不錯的。我也沒想到會鬧得這麽僵,不然去年就索性同意她換到黃海濤那組去了。”
  拉拉說:"你當時不也是擔心一下走了兩個主力隊員,李坤那組的銷售會頂不住嘛。算了,走就走吧,她去大客戶部也好,起碼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強於她跳到競爭對手那裏--她做銷售是把好手,真給咱競爭對手幹了,你更頭疼。”
  陳豐點點頭,忍不住抱怨道:"大客戶部那裏也是!梁詩洛這次怎麽搞的!麵試我的人連聲招呼也不打,現在都要調人了,他們從小區經理到大區經理沒有一個人來說句話。”
  拉拉忙說:"梁詩洛這事兒是辦得不妥。孫建冬我還不知道他什麽個態度。他出差不在廣州,我等下就打個電話給他,看他是怎麽個意見。我會提醒他的。”
  陳豐才不再說話。拉拉知道他心裏還是不高興,勸他道:"別鬱悶了,我估計孫建冬不見得知道梁詩洛是這麽處理這件事情的。你也勸勸李坤,要避免和蘇淺唱再發生直接的對抗,既然她今天都說出了威脅的話--年輕人總是好衝動,大家都少互相刺激為好。"陳豐點點頭。
  拉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馬上打電話找孫建冬。
  不料,孫建冬的回答令拉拉吃了一驚。
  要是蘇淺唱聽了孫建冬的回答,她的反應一定會比拉拉強烈十倍,因為她最擔心的兩頭不著,還真要發生了。
  
  耍賴皮孫建冬一推二淨
  孫建冬正在上海開會,乘著會間休息出來給拉拉回電話。
  拉拉劈頭就問他,"建冬,蘇淺唱你麵試過了嗎?”
  孫建冬一頭霧水,說:"蘇淺唱?好像是李坤組裏的銷售代表吧?我還不知道她想到我大區來--是我的哪個小區經理想要她?”
  拉拉一聽就明白了,還真是梁詩洛一個人的主意。她簡單地告訴孫建冬,梁麵試了蘇,並讓蘇馬上遞交調動報告,現在蘇已經和她的老板提出來了,而且談得非常急,商業客戶部這邊可能感受不太好。
  孫建冬聽了就有點煩了,他"唉"了一聲道:"我這次出差前,已經告訴梁詩洛讓她暫緩這個空缺的招聘,沒想到我才離開兩天,她就麵試了陳豐的人!拉拉,是這樣的,這個人頭我們不給梁詩洛組了,而要轉給張凱,因為2007年張凱這邊的RD項目非常重要,我們要加強這條線,而且他下麵有一個銷售下個月就要開始休產假了,我老板江波今天已經明確指示了,我正準備回廣州就告訴你呢。”
  拉拉當然是吃了一驚,忙問道:"那,你打算把蘇淺唱給張凱嗎?”
  孫建冬坦率地說:"拉拉,RD項目非重要,張凱覺得不合適的人,我是不會硬塞給他用的,關鍵還是要看張凱怎麽想。”
  拉拉說:"你說得對。既然已經確定要把這個人頭從梁詩洛組轉給張凱,那你能不能馬上打個電話給張凱呢?現在蘇淺唱和李坤已經鬧僵了,你們這邊最好早做定奪。”
  孫建冬沉吟了一下問道:"拉拉,陳豐是什麽態度你了解嗎?”
  拉拉說:"今天上午蘇淺唱找過我,我就問了陳豐的意見,原則上,他應該是同意放人了。不過,建冬,我實話實說,如果說得不妥當你多包涵--這個事情,你們這邊是考慮得不太周到,而且逼得太緊了。將心比心,總該給商業客戶部一點時間來考慮考慮是否放人吧?他也有不放人的權力吧?就算人家肯放人,他也要花點時間去招人,好頂蘇淺唱的缺嘛。而且,現在你們這邊其實還沒有完全確定要蘇淺唱,萬一張凱不肯接受蘇,那讓商業客戶部怎麽辦?”
  孫建冬馬上表示接受說:"拉拉你批評得對。我回廣州後,馬上當麵去和陳豐打個招呼,說聲對不起。梁詩洛我也會好好管教她。現在我馬上打電話給張凱,讓他麵試一下蘇淺唱,要還是不要,都馬上給出明確答複。拉拉,你要是方便,也跟張凱說一下這個事情吧。”
  放下電話,拉拉馬上讓海倫幫忙去找張凱。
  在拉拉和孫建冬交涉的時候,蘇淺唱正使勁地纏著陳豐,要他在自己的調動報告上簽字以示同意。
  蘇淺唱雖然表麵上答應拉拉,不再催逼陳豐這邊,但她其實一個下午都在陳豐辦公室附近轉悠,就等著一有空子就鑽進去。無奈先是李坤找陳豐談了半天,李坤剛出來,拉拉又進去了。好不容易拉拉出來了,蘇淺唱立馬箭一樣躥了過去。
  陳豐聽到敲門聲,一看是蘇淺唱站在門邊,陳豐心說,這小姑娘怎麽這麽著急呀?!看來不是一般的自我。
  蘇淺唱開門見山地問陳豐,"陳經理,我申請調動到大客戶部的事情,李經理和您說了嗎?”
  陳豐笑道:"李坤和拉拉都跟我說了。能說說是為什麽嗎?”
  蘇淺唱擺出一副鐵了心的樣子說:"還不是那些老問題了。反正,李經理的性格就那樣,我的性格也改不了。我想來想去,走是遲早的事情--就算這次去不了大客戶部,我也會跳槽去別家公司。陳經理,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我真的希望您能成全我。我想我走了,對李經理也是件好事,他以後可以再招風格和他本人更匹配的下屬。這樣,您也能少一點頭痛的事情。”
  陳豐本來還想讓蘇淺唱和李坤都再冷靜兩天,事態是否能有轉機,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見蘇淺唱一副自以為是的態度,陳豐一下就沒了耐心,他接過蘇淺唱遞給他的兩張紙看了看,說:"小蘇,既然你已經考慮得這麽透徹了,我就不好再留你了。你的調動報告我現在就簽字,至於員工崗位變動表,不能由你發起,這個表也不是一下就到我這裏來簽字,得調入部門先簽字,然後你的小區經理簽字,然後才流轉到我這裏。”
  陳豐說完,在調動報告上刷刷刷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蘇淺唱沒想到一點周折也沒費,就拿到了陳豐的簽名。她大喜過望,如獲至寶般馬上把調動報告小心地想要收走。陳豐說:"哎,這個原件要給HR備案的,你不能拿走。”
  蘇淺唱一聽,猶豫著沒有把原件還給陳豐,她怕商業客戶部變卦。陳豐看透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道:"小蘇,你要的話,可以複印一份拿走。或者一式兩份,我再給你簽一個字,你就能保留一份原件了。”
  蘇淺唱馬上精神一振,掩飾地解釋道:"我主要是想,給李經理看一下您的簽名,他就好給我辦手續了。陳經理,我現在馬上就再寫一份一模一樣的原件,麻煩您給我再簽一份。”
  陳豐懶得和她再多說什麽,隻笑著點了點頭。
  蘇淺唱生怕陳豐走開,她花了幾分鍾,飛快地又寫了一份調動報告。陳豐接過去,瞥了兩眼,一句話也沒說就簽了字。蘇淺唱如願以償拿到了一份原件,興高采烈去找梁詩洛報喜了。
  張凱來到拉拉辦公室,一坐下就幹脆地說:"拉拉,我老板剛才電話裏都告訴我了。蘇淺唱,我不要。”
  拉拉愣了一下,詫異地問:"你不麵試一下就決定不要了嗎?她做銷售可是把好手,本來商業客戶部還舍不得放人呢。”
  張凱擺了擺手說:"我知道她做銷售是把好手,聽說建立客戶關係的能力很強,就連運營商省公司的嶽總,出了名難搞的客戶,她都能說得上話。”
  拉拉說:"那不得了,你怎麽一下就否了她呢?”
  張凱說:"她這樣的人我不敢用。今天上午她在走道上怎麽逼李坤的,我都看到了。我可不想,要是我用了她,哪天她也這麽對我。”
  拉拉這才明白張凱為什麽一口否決了蘇淺唱。拉拉勸道:"張凱,蘇淺唱確實太著急了點,李坤也有李坤管理上的弱點。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不能全怨蘇淺唱。”
  張凱搖搖頭道:"拉拉,哪個經理沒有缺點?我也一身的毛病。可我今天在旁邊看蘇淺唱,根本不是著急不著急的問題,她那個態度,讓人寒心哪。李坤這幾年怎麽帶她的?做人怎麽就翻臉不認人呢?這樣自私自大的銷售代表,能力再強,我也不碰!”
  拉拉隻好說:"你想清楚了嗎?孫建冬知道你的態度嗎?”
  張凱說:"我剛才在電話裏馬上就跟老板講得清清楚楚了,我也知道不能拖泥帶水,得給人家商業客戶部一個痛快的答複。我老板說,等他回來自己去和陳豐道歉,讓我馬上開始招人。”
  拉拉歎氣一聲,頭痛地說:"這下麻煩了!我得趕緊去和陳豐說一下。”
  張凱說:"你就說我心裏另有合適的人選了唄,省得還要跟蘇淺唱解釋,為難。”
  拉拉揮揮手說:"我有什麽好為難的。現在是梁詩洛要為難怎麽和蘇淺唱解釋。我也不知道商業客戶部還肯不肯再留蘇淺唱。得了,你甭管了。忙你的去吧。”
  張凱站起身,嬉皮笑臉地說:"梁詩洛才不會為難呢,她會說她也是受害者。她也不願意少了一個人頭。”
  陳豐聽拉拉一說,馬上聲音高了起來:"大客戶部又不要蘇淺唱了?那他們自己去和蘇淺唱說好了。我這裏又不是收容所,還真當是來去自由了。搞得跟兒戲似的!”
  拉拉一煩,道:"我也不管了。元旦後再說!”
  陳豐手裏拿著蘇淺唱的調動報告抖了一抖,不客氣道:"喏!剛剛才追在我屁股後麵,非讓我簽的字。我這裏反正已經批了。誰發起的這個事情,誰自己去安置。”
  拉拉接過陳豐手裏蘇淺嚐手寫的調動報告看了看,才知道蘇淺唱根本不聽自己的勸告,又來逼陳豐了。
  拉拉歎氣一聲道:"這孩子,也真是自信到膨脹了。”
  陳豐說:"讓社會去教育她吧。她這樣做人,早晚碰壁。人教人不如事教人。”
  拉拉剛回到自己辦公室,蘇淺唱就失了魂似的一下推門而入,連門都沒有敲。拉拉一看她的臉色,就猜到她已經聽到了風聲。
  果然,蘇淺唱慌張地說:"拉拉,剛才梁經理和我說,她那個人頭轉給張經理了?”
  拉拉說:"是呀,我也是剛剛才收到通知。”
  蘇淺唱說:"剛才我找了張經理,可他說他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拉拉一聽,心想,小姑娘反應還真快!她說:"是呀,我一收到轉人頭的通知,第一時間就找了張凱,他也是這麽和我說的。”
  蘇淺唱說:"那我怎麽辦呢?”
  拉拉問她:"小蘇,你是不是下午去逼著陳豐馬上給你簽字了?”
  蘇淺唱心虛地辯解說:"我沒有逼陳經理呀!我是看他正好在,就和他談了這個事情,沒想到陳經理很爽快,當場就給我簽了字。”
  拉拉見蘇淺唱六神無主的樣子,不由有些同情,但也覺得她純粹自找。拉拉現在無法給蘇淺唱什麽明確的說法,隻得無奈地說:"你呀!上午我是怎麽和你說的?你當時又是怎麽答應我的?你得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考慮嘛。這下不是自己把自己弄得進退兩難嗎?”
  蘇淺唱這一天,先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觀遍滿城花,到了這會兒人家都要下班了,她隻落了個又急又惶渾身冰涼地收官2006,那真叫經曆了冰火兩重天。蘇淺唱想,HR的人總會比銷售部的人中立,便央求拉拉道:"杜經理,我可是您親手招進DB的,這些年我是怎樣一點一點成長起來的您最清楚!您給我一點指導吧,現在我該怎麽辦?”
  拉拉想了想說:"事到如今,我也不好給你瞎出主意。明天就放假了,萬事都隻有等元旦後再說了。我覺得,你可以先去給李坤為上午的事情道個歉,你上午跟我說要去道歉的,還沒行動吧?”
  蘇淺唱搖搖頭。拉拉心說,你找張凱倒動作挺快,至於說要給李坤道歉,恐怕隻是順口糊弄糊弄我。蘇淺唱還在使勁央求:"杜經理,麻煩您指點一下,現在誰有可能幫助我?這不算HR的意見,算您個人幫我一把。”
  拉拉說:"張凱已經說了有人選了,我覺得你再去勉強他是沒有用處的。孫經理在出差中,你不妨等他回來,就盡快找他溝通一下,看看他是否能幫助你,比如安置到大客戶部別的組--不過,這都是我的個人建議,不是HR的意見,答應不答應,完全看銷售部了。"拉拉特別強調了最後一句,她也生怕蘇淺唱去求孫建冬的時候瞎說是HR讓她去的。
  李坤聽說蘇淺唱調大客戶部受挫的消息,覺得很解氣。他堅定地和陳豐說:"打死我也不要她回來了。我傻了一次就夠了,不想再傻第二次!不可能她要走我就得馬上放她走,現在人家不要她,她想回頭我又得收留她,我這裏又不是酒店!”
  元旦剛過,一切就令人絕望地又回到原點。欠下的賬單得繳費,落下的工作得補上。隻有熬夜者們沒來得及消去的黑眼圈,算是節日來過人間的證明。
  蘇淺唱完全沒有尋歡作樂,但黑眼圈比尋歡作樂得最凶的人還嚴重。人家是RELAX了三天,她倒好,完全是煎熬了三天帶三夜。
  一上班,蘇淺唱徑直去找孫建冬。
  孫建冬公事公辦地說:"小蘇啊,我會問問下麵這些小區經理,看看誰手上的空缺適合你。不過呢,我的風格向來是尊重用人經理的立場,小區經理的意見是很重要的,你如果和我這邊的哪位小區經理比較熟,自己也不妨積極地打聽打聽。你可能得做好兩手準備,也許需要繼續留在李坤組裏。當然,以後如果有合適的機會,我們不是不可以再談。"蘇淺唱聽了他這個調子,心裏頓時涼了半截,隻得怏怏地告退出去。
  孫建冬打發走蘇淺唱,馬上讓助理找下麵的小區經理問了一圈,看看有誰願意考慮用蘇淺唱的。然而,蘇淺唱元旦前和李坤在走道上吵鬧的事情,早已經不脛而走,孫建冬下麵的小區經理們一個個聰明得賽過一車猴,沒有人肯碰蘇淺唱這個頗有爭議的人物。
  孫建冬問明白大家的意思,他並不想勉強誰,就決定自己去找陳豐賠禮道歉。這種事情雖然為難,反正躲是躲不過去的,不如臉皮一厚,也就撐過去了。
  拉拉也正在陳豐辦公室。孫建冬一進門就對陳豐連連抱拳作揖,嘴裏說:"啊呀,陳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梁詩洛這個事情做得魯莽,我已經狠狠地教訓了她一頓。我給你和李坤賠禮道歉來了!”
  陳豐一麵讓座,一麵笑道:"小蘇很著急,說梁詩洛那邊急等用人,所以小蘇元旦前一直跟在我屁股後麵,盯著我給她的調動報告簽了字。”
  孫建冬暗暗叫苦,他自知理虧,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把球踢回去,他說:"陳豐,是這樣的,這次我去上海開會,我老板指示,讓把梁詩洛的這個人頭轉給張凱了。張凱呢,心中又另有他滿意的其他人選了。我又馬上問了我手下的其他經理,但都沒有適合小蘇的位置。所以,小蘇,我們還是不橫刀奪愛了,就留在李坤組裏吧。小蘇一早來找我,我已經和她說明白我這邊的情況,請她一顆紅心兩種準備。”
  陳豐心裏很生氣,他想,你推得倒幹淨,什麽叫一顆紅心兩種準備,明明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陳豐就一口咬死說:"啊呀,老孫!小蘇這次逼李坤是逼得太急了!那天小蘇在走道上就當眾和李坤爭吵起來,你那邊應該也有人看到的。現在這兩人已經鬧的非常僵,不可能再在一起工作了。我這邊其他組呢,也沒有合適小蘇的空缺。”
  孫建冬賴皮說:"這樣呀!那可能隻好讓小蘇出去到別的公司找找機會了。實在不行的話,請拉拉幫忙和曲絡繹說說,公司出錢賠償小蘇N+1,把問題解決掉。”
  陳豐不說話。拉拉忍不住責備孫建冬說:"孫建冬你這出的什麽餿主意!別以為公司有幾個臭錢就能隨便炒人。你得拿得出符合法律規定的理由才能炒人,然後才談得上賠償。如果你的理由根本不成立,出多少錢也別想隨便打發人家走!”
  孫建冬答不上來,隻得又再三地對陳豐說:"唉,這次都是我的錯!我今後一定找機會補過。請老兄多多包涵多多原諒!”
  說罷,孫建冬就溜了。陳豐生氣地對拉拉說:"兩片嘴皮子一碰--都是我的錯,請原諒--多輕鬆呀!那句話是怎麽說的?'要想輕鬆就認錯!'一句認錯抱歉,他就無債一身輕了,剩下的全讓我來收拾。”
  孫建冬的幾個小區經理中,但凡還能說得上的話的,蘇淺唱都一一給人家打了電話,結果令她非常失望。蘇淺唱這回算是徹底看明白了局勢,她牙一咬心一橫,誰也不求了。
  蘇淺唱轉身來找拉拉,一落座就問拉拉:"杜經理,現在大客戶部沒有職位安排給我,李坤又根本不給我安排工作,我該怎麽辦?”
  拉拉和稀泥道:"要不你和李坤再溝通溝通?人不是機器,是有情緒的嘛,不可能一肚子氣說散就散,你耐心等兩天。”
  蘇淺唱搖搖頭說:"我哪裏能和他溝通,他看到我就把眼睛轉開,當我不存在。而且,大區經理陳豐現在也借口簽過我的調動報告了,根本不理睬我的處境。”
  拉拉沉默了一下說:"那你希望我怎麽幫助你呢?”
  蘇淺唱擺出一副決一死戰的架勢說:"勞動者有勞動的權力!如果公司繼續不安排我的工作,我就隻好請律師了,該打官司就打官司。”
  拉拉勸說道:"小蘇,你銷售做得挺好,何必一棵樹上吊死!不如到外麵看看其他公司是否有合適的機會。你不是說過,就算這次調大客戶部不成,你也會跳槽離開的嘛。”
  蘇淺唱說:"我要跳槽那是我的事情,可我現在沒有跳槽,公司就不能隨便炒我!不是說公司給賠償就能打發我走的,你們現在沒有正當理由讓我走人!”
  拉拉說:"現在沒人說要炒你呀!”
  蘇淺唱冷笑一聲說:"怎麽沒有!李坤現在幸災樂禍得很!他到處和人說,我想回頭求他,門都沒有!這次非讓我滾出DB不可!”
  拉拉勸道:"小蘇,人都有一張嘴,說什麽的都有,你不必當真。李坤也未必真那麽說了。但是有一點是事實,你和李坤之間已經矛盾很深,確實無法再在一起工作了,你說呢?”
  蘇淺唱耍賴皮說:"我覺得我和李經理合作得還行。”
  拉拉聽了,不由有些反感,她說:"小蘇,你在調動報告上寫的要求調動的理由,不就是和李坤風格無法匹配嗎?而且你不是還非讓陳豐馬上簽字放你走嗎?”
  蘇淺唱說:"那是調動報告,又不是辭職報告!現在大客戶部的情況發生了變化,我不好勉強人家,可我本來就是商業客戶部的人,就算和李坤合不來,陳豐作為大區經理也該及早給我換組呀,他憑什麽不安排我的工作?”
  拉拉提醒說:"調動報告上你說得清楚,要求調離商業客戶部。當初我也問過你,是否接受陳豐把你換到商業客戶部的其他組去,比如黃海濤的組--你不是當麵和我說,不考慮嗎?”
  蘇淺唱說:"我的想法變了。人心不都善變嗎?要麽,公司給我安排到大客戶部,要麽就在商業客戶部內部給我換組我也接受。總之,不能因為一個員工想內部調動,結果公司就要幹掉她,對吧杜經理?!”
  蘇淺唱最後這話倒也是實情。拉拉想了想說:"這樣吧小蘇,我再和銷售部商量商量。不過,有一點咱們還是得說明白的,不是你改變心意,公司就要迎合你的每一個心意的。公司有公司的管理,管理是嚴肅的。”
  蘇淺唱歎息一聲說:"嗯,那麽杜經理,麻煩你了。你也知道的,我這次其實很冤--我根本沒有想離開DB的意思。要不是梁詩洛給我施加壓力,我本來也是要等到孫建冬點頭才會提出調動申請的,是梁詩洛害了我。不過,我現在也不怪她,她不是有意的,再說,我自己長腦袋,誰叫我聽她的呢?”
  拉拉批評蘇淺唱說:"小蘇,不是我說你,你想調動就好好申請唄,關鍵你對現任經理的態度太過分了。就算你哪天離開DB了,行業圈子就那麽點兒大,山不轉水轉,這些人哪天又碰到一起是很正常的。俗話說,做事留一線,日後好見麵。這個道理是不會過時的。”
  蘇淺唱又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拉拉說:"好啦,你也不用垂頭喪氣,天又塌不下來,今後做事別太絕就是了。要是你完全不覺得這次你申請調動的過程有什麽問題,那我就沒有什麽好再勸你的了。”
  拉拉勸說了陳豐好半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陳豐心裏其實很明白,畢竟孫建冬那裏沒有正式的手續說要接蘇淺唱,蘇淺唱雖然和李坤爭執了幾句,那無論如何還夠不上炒人的理由。那麽,眼下還是得給蘇淺唱在商業客戶部內部安排個位置。陳豐終於點頭了。
  拉拉笑道:"我估計小蘇會到外麵找工作,人家不會非賴在你這裏的,畢竟她銷售做得不錯,沒有必要嘛。很可能她隻是突然麵臨失業的危險,慌了,才堅決不肯走的--畢竟這個年紀的人,身上都背著房貸,每個月都要還銀行按揭的。”
  陳豐想了想說:"李坤和我提起過,再過幾個月,蘇淺唱的合同就到期了。到時候我不會再跟她續簽了。眼下先把她換到黃海濤那裏,負責一個不重要的區域,生意上她做多做少我都不指望,費用我隨便撥一點給她,夠維持就行。全當白養活她幾個月好了。”
  拉拉想起蘇淺唱說李坤和人說要讓她滾出DB的事情,提醒陳豐說:"對了,你和李坤說一下,不要到處說蘇淺唱的壞話了。說實在的,蘇淺唱這次雖然是自作自受,可畢竟她也付出了代價,就不要再刺激她了。你李坤就敢保證自己的屁股擦得很幹淨嗎?別把蘇淺唱逼急了。差不多就算了。”
  陳豐笑道,李坤是咽不下這口氣。他有點小心眼兒。回頭我說說他,蘇淺唱的事情讓他一概閉嘴。
  至此,蘇淺唱鬧調動的事兒,總算是以陳豐的讓步而告收場。蘇淺唱暫時安全了,不過,她心裏也明白,接下來幾個月得抓緊找工作了。
  
  老板有老板的難處
  利用元旦三天的假期,拉拉好好休養生息了一番。
  拉拉在精神上和肉體上都準備好了一月五號的麵試,她像箭搭在一張拉滿的弓上,隻等時辰一到就"嗖"地竄出去,把麥大衛從馬上射下來。但是到了一月四號那天下午,小獵忽然來電話說,麥大衛急性闌尾炎開刀住院,麵試的事情隻得PENDING(待定)了。
  拉拉頓時覺得一腳踏空,渾身憋足了的勁都跟著散了,還不敢散得太徹底,因為PENDING這種事情總之有點說不準,反正心裏是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全都吊在了半空中。其實"獵豹"和陳傑的無奈,不輸給拉拉。人生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都怨不得。都等著吧,好在闌尾炎隻是小手術。
  DB美國地產總監羅斯前一天忙到很晚,因為聖誕前夕就開始放大假,他的郵件已經積壓了不少,一早乘著喝咖啡的工夫,羅斯打開OUTLOOK收郵件。
  有一封郵件是杜拉拉來的,羅斯知道她多半是實在有事兒需要說個究竟才會發郵件,就挑出來先回複了。不料"噔"的一聲,那頭飛快地又回了過來。
  因為工作性質,羅斯對時差就像一日三餐,再稔熟不過,他習慣了當天發出郵件,最快翌日才能收到對方答複--除非預先預定,雙方一般不同時在線。羅斯有些詫異,隨即打開杜拉拉的郵件,除了公事上的應答,杜拉拉在最後順嘴問了句:你這會兒在哪兒呢?你那裏幾點了?
  杜拉拉本來是無意一問,羅斯倒覺出她話裏自然而然帶著關心,老老實實真心實意。美國佬也是人,雖然沒有意大利佬熱烈奔放,卻自有美式的隨意親切。羅斯回郵件說自己在家裏,這邊是早上幾點。言畢,他隨手打了個笑臉。這一打笑臉,OUTLOOK就被弄成了MSN的味道。
  拉拉果然又回複說:那你比我晚十三個小時。IT禁用MSN,沒辦法。
  羅斯聽她說不能用MSN,知道她還在辦公室,就催促她:抓緊下班吧,你那兒都晚上9點了。
  麥琪悄沒聲兒地摸到周酒意邊上,在地毯上行走本來也沒多大動靜,她的躡手躡腳主要是為了強調自己身懷秘密。周酒意最近指甲有點不好,正專心致誌地研究一款安利維生素的說明書,想著怎麽給自己補補,麥琪冷不丁影子似的飄過來,周酒意著實被嚇了一跳,她對麥琪的賣弄虛懸不太滿意,便沒好氣地拖長了聲音道:"幹嗎呀,這麽興奮?打了雞血似的!”
  麥琪沉浸在掌握秘密的興奮中,沒有計較周酒意用詞的血腥,壓低嗓門報告道:"拉拉在前台和一個老外熱烈擁抱!那老外對她也特別親熱!他倆左邊一下右邊一下來回貼臉!”
  周酒意取笑說:"又沒人跟你貼臉,你激動啥!”
  麥琪揮了一下手製止周酒意打岔,繼續熱心地描述目擊情形:"那老外有四十來歲,個子好高,有一米九呢,拉拉踮著腳才能和人家貼到臉!”
  周酒意聽了麥琪這話猛然醒悟,她扯了一下麥琪的手,低聲道:"那人是羅斯!美國總部的地產總監。”
  她這一說,麥琪也馬上想起,前幾天齊浩天的助理呂貝卡就張羅著要挑個好飯館訂位,說是美國總部要來人,齊浩天要請吃飯。
  麥琪納悶了:"拉拉和羅斯怎麽這麽熟?”
  周酒意啟發麥琪:"這你還不明白,地產部是幹嗎的?專管DB全球的物業呀!我聽呂貝卡說,當年拉拉主持上海辦裝修的時候,羅斯對她不要太滿意了哦,他可是在那時候的總裁何好德麵前大大誇獎過拉拉,誇得言之有物發自肺腑,完全不是打官腔!”
  麥琪張圓了嘴"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周酒意也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周酒意猜得不錯,和杜拉拉熱烈擁抱的,正是羅斯。就失意的杜拉拉而言,擁抱之所以熱烈,除了和對方是舊好,還有點失散多時重新找到了組織的意思。羅斯作為一個大活人的出現,觸動了她心中那一段過去了的好日子。
  拉拉這一擁抱帶出了壓抑的感情,羅斯也就在正常的高興之外有了額外的察覺,不知怎麽的,他的身體和情感竟都馬上做出了回應,這一來,兩人互相迎合得真摯默契,貼臉的回合就比尋常略多了些。
  齊浩天請羅斯吃午飯,曲絡繹作陪,此外還有杜拉拉同去。
  杜拉拉得以列席,是因為羅斯這次來的目的,正是為了商談上海辦即將麵臨的又一次裝修項目,她責無旁貸。拉拉想到這一點,有些恍惚,歲月果然如白駒過隙,上海辦的固定資產都要完成一輪折舊了。
  齊浩天請客的所在是上海灘一家有名的西餐館,除了食物和檔次,還因為時不時有些主流名人光顧。餐館門口那條街上有的是舊租界留下來的老房子,鄰居是歐洲某國駐上海領事館。上海再大再塞車,這條街上總要靜謐從容地飄落著法國梧桐,一任時光悉悉簌簌地流去。
  大家坐定後,羅斯微笑道:"拉拉你幫我點吧,我不了解這兒,全聽你的。”
  拉拉有點窘,這兒太奢侈,這麽說吧,如果你隻有一千萬資產,不來也罷,免得招人訕笑--她沒有來過這兒,而正如組織發展經理朱啟東對她的評價,所謂"奢侈",是後天嫁接給她的,她即使學會了關於奢侈品的種種見識,也永遠缺乏熱愛奢侈品的天分。
  拉拉為難地向老板曲絡繹求助道:"ROY,這兒我也不熟。"最終由曲絡繹替羅斯做主點了。拉拉不好意思抄襲曲絡繹,隻得從TO START WITH 和MAIN COURSE中,挑憑著菜名就能大致猜出內容的菜式點了兩樣。
  侍應生報完每位客人點的菜名,曲絡繹關心地問拉拉:"不要甜品嗎?他們的甜品很好。”
  拉拉有點發窘,推托說:"我在控製飲食,不吃甜品。"她忽然想起當年王偉請她泡吧,人家問要黑啤還是白啤,她就答不上來。拉拉不由得對自己感到很奇怪,怎麽這麽些年過去了,自己還是既不認得酒也不認得菜,一點進步都沒有。
  羅斯和曲絡繹都是美國佬,齊浩天雖然是比利時人,卻是在美國接受的高等教育,英語講得比母語還母語,三個男人心情不錯地聊了起來,所講的英語和他們平日裏跟拉拉們講的那種不太一樣,似乎動聽了許多,明顯也難懂了不少,也許那才是真正的英語。
  這天天氣難得的好,他們坐在餐館前的戶外享受冬天的陽光和精致的食物。
  拉拉正把一口湯往嘴裏送,冷不防羅斯回身用真正的英語問了她一個問題,拉拉吃了一驚,差點噎住,狼狽地說"I BEG YOUR PARDON"(沒聽清,請再說一遍)。"PARDON"過兩回後,拉拉就不敢專心吃飯了。
  當天下午,回到辦公室後,羅斯和齊浩天、曲絡繹三人關起門來大致討論了DB上海新辦公室的計劃,羅斯忽然問了曲絡繹一個問題:"ROY,杜拉拉在未來一年的穩定性怎麽樣?”
  曲絡繹本來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總下意識地覺得行政經理杜拉拉變動與否"不是問題",冷不丁被羅斯一問,他含糊應付道:"目前杜拉拉的團隊工作負荷和工作難度都屬於正常,理論上說是人員相對穩定的階段。”
  羅斯卻不這麽認為,他隱約感到杜拉拉的擁抱裏含著一點委屈一點消沉,隻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換作一個平庸的,委屈消沉點也還罷了,可這個是能幹的,中國經濟的勢頭又這麽好,哪兒不缺人才呢!保不齊就要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了,眼下可正在要用人的當口。
  羅斯不好太過問曲絡繹團隊的人事問題,但又不能不說--當年玫瑰不作為,可是讓羅斯頗傷了幾個月的腦筋。苦於怎麽也推動不了強大的玫瑰,不得已,羅斯曾給時任DB中國總裁的何好德和HR總監李斯特寫郵件提出項目中的種種不當,直到DB中國改換杜拉拉負責項目,他才算放下心來。
  羅斯想了想,問齊浩天和曲絡繹是否知道玫瑰?兩人都不很了解。
  羅斯解釋說,玫瑰是杜拉拉的前任,在DB中國上一輪的裝修項目中,"SHE DID NOTHING(她啥事兒都沒做)",羅斯加重語氣強調自己對玫瑰的不滿。
  三言兩語介紹了當時的被動局麵後,羅斯直截了當地總結後來不得已臨時指派杜拉拉匆忙上陣的結果:"WE WERE LUCKY. SHE DID AN EXCELLENT JOB."(我們走運,她把活幹得很漂亮)。
  齊浩天和曲絡繹都是絕頂聰明的人,羅斯為什麽要強調保留杜拉拉,他們很明白,而隻要他們真想保留一個人,他們有的是辦法。
  曲絡繹先謝過羅斯讓他知道以前的故事,然後說正好要做年終績效評估了,會馬上利用這個機會和杜拉拉溝通,了解一下她需要些什麽支持,保證她有充足的資源。
  如果說開始羅斯隻是隱約覺察杜拉拉情緒不高,這時候他已經直覺到根源多半在曲絡繹身上,等曲絡繹說過場麵上的話,羅斯嘴上謝謝曲絡繹的支持,眼裏卻閃過一絲不解,齊浩天在一旁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裏。
  齊浩天和羅斯本來就比較熟,他想了想,覺得羅斯畢竟是美國總部的人,給他個悶葫蘆不太合適;況且,一年多前,岱西曾群發郵件向DB亞太告狀,鬧得王偉一案無人不知,想必羅斯多少有所耳聞--於是,齊浩天索性主動向羅斯約略介紹了一下王偉離開的事兒,最後他說:"岱西離開前,曾宣稱王偉和杜拉拉關係不一般--這令曲絡繹對杜拉拉的重用程度不得不有所保留,我認為曲絡繹的擔憂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羅斯確實聽說過王偉離開的事兒,隻是沒料到杜拉拉居然牽涉在內!對他而言,這真是個大冷門。羅斯一下有點反應不過來,驚訝之餘問齊浩天:"王偉是主動辭職的嗎?”
  齊浩天回憶說:"主動的--不過,就算他不辭職,他的離開,也隻是早晚的問題。當時他和公司的合同還有半年就到期,假如他不肯馬上走人,合同到期後我們也不會和他續簽--畢竟費用管理方麵他難辭其咎,和岱西的關係尤其影響不好,他留下來,對公司對客戶對團隊都不好--當時有人向當地檢查院匿名檢舉王偉下麵的一個大區經理邱傑克,這事十成十是岱西幹的,檢察院把邱傑克弄進去將近20個小時才放人,幸虧沒有牽連到客戶,否則公司就被動了,以後誰還敢跟我們往來呀!可以說,王偉不走,這事兒就沒個完。”
  羅斯讚同地點點頭道:"明智的辭職。”
  齊浩天也笑道:"是啊,走得還算有紳士風度。他自己是做到總監級別的,應該能夠理解管理者的職責。王偉一辭職,岱西沒什麽好再鬧的了,大家不為難,下麵的人也有心思做銷售。”
  羅斯試探道:"王偉離開一年了,和我們有什麽不愉快嗎?”
  齊浩天解釋說:"正麵的不愉快倒沒有,王偉離開DB後的最初大半年一點消息沒有,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就跟人間蒸發一樣。不過,大約就在兩三個月前,聽說他又露麵了,和邱傑克一起開了家公司,他們做的產品和我們有點競爭,還拉了我們幾個人過去。當然,這些人多半也是在我們這裏幹得不太好的--但總之,有忌諱的。畢竟他在DB曾服務多年,那樣不愉快地離開,心有怨意是人之常情。”
  羅斯理解地點點頭,回到關心的話題上:"杜拉拉現在和王偉是否還保持親密關係?”
  齊浩天沒有關心杜拉拉的現狀,一時說不上來,他把臉轉向曲絡繹。曲絡繹起先一直沒有講話,這時候見齊浩天示意他回答,才開口:"搞不清楚--畢竟這是她的私事,不好問。她仍然未婚,沒聽說有公開的約會對象。李斯特走前和我提過,杜拉拉很想在HR上發展--坦率說,她的工作表現沒什麽令人不滿意的,但一來她在HR上根底較淺,二來,她和王偉的關係我們不能確定,總還是有忌諱的--我不方便給她機會在HR上做得太深,隻有讓她仍舊做著行政經理,李斯特原先分配她負責部分普通崗位的招聘,我給她保留了這部分職責。”
  人家話已經說到這份上,羅斯不好再多說什麽,不然就是不知趣了。況且,易地而處,羅斯覺得要是換了自己是曲絡繹,杜拉拉既沒有結婚、戀愛對象又不明朗,和王偉有關係的嫌疑就洗脫不了,做老板的恐怕也不好有兩樣的處理。
  羅斯想,和王偉戀愛不是杜拉拉的錯;轉念又一想,冷藏杜拉拉也不是曲絡繹的錯--前者是人權所在,後者是職責所在。
  羅斯唯有誠心誠意地對曲絡繹感慨道:"FULLY UNDERSTAND(完全理解)。”
  走之前,羅斯又認真地提出一種可能性,他說:"王偉離開DB已經一年多了,這個時間不算短啊,如果杜拉拉和他還保持著親密關係,以他們的年齡,按中國人的習慣,是不是多半該結婚了?至少會有密切往來?那就很難掩人耳目,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見一點動靜-會不會他們確實曾經親密,而今已形同路人勞燕分飛?”
  曲絡繹"呃"了一聲,聳聳肩道:"也有可能。”
  齊浩天向來沒把杜拉拉的事情太當回事兒,即使他聽說了她跟王偉可能有關係。畢竟隻是個小小的行政經理,輪不到她在齊浩天紛繁的大腦裏占地兒。
  直到上年末,齊浩天到廣州巡查市場,杜拉拉的聰明得體給他留下了不錯的私人印象。後來,齊浩天回到上海見著曲絡繹,想起杜拉拉是向他報告的,就順便對他讚揚了杜拉拉幾句,意思是個可造之材,算是關於杜拉拉的一種表態。
  叫羅斯這麽一提,齊浩天又想起一個多月前的廣州之行。等送走羅斯,齊浩天就再次對曲絡繹表態說:"杜拉拉還行,她這個級別,知道的東西有限,在一定範圍內用這個人,估計問題不大。”
  曲絡繹應承說:"回頭我想想怎麽用好她。”
  
  既然你不在乎我,我又何必被你利用
  第二天HR經理會前,招聘經理童家明問起拉拉,頭天老板請客到底吃了什麽好東西,拉拉竟說不清楚,大家一致認為她白白浪費了美食。拉拉自覺慚愧,隻得胡亂搪塞道:"西餐就是不好吃!竟然沒有哪一道菜給我留下特別的印象。”
  童家明不信道:"不對吧!那家的魚做得還是很地道的。”
  組織發展經理朱啟東在一旁"嗤"地一笑,拉拉聽了有點不爽,又不好不讓人家笑,隻得搶白童家明道:"你愛吃魚,怎麽見得我也愛吃呢!”
  自打上年和杜拉拉一起做過校園招聘,童家明就已經搞清楚杜拉拉其實是個不傻的,他向來信奉剽悍哲學,那往後,對拉拉倒好了些。童家明被拉拉搶白兩句,仍嘻嘻笑著並不往心裏去,朱啟東卻老實不客氣地揭發拉拉道:"不是人家的魚不好,關鍵你不會點(菜)!”
  拉拉被他迎頭痛擊,幹張了張嘴一時想不到好的應對。
  上海灘每天都有新的時尚,比如哪裏新開了家餐館,哪家餐館又新出了什麽菜式。名目既多,變化又快,要想不落伍,就得不斷UPDATE。
  拉拉想起曾聽人打比方說,保持時尚,就好比做醫生的,總歸新出了啥好藥就得趕緊學會咋用,不然你就不是主流的,甚至要過期了。又好比操作係統,總得不斷升級打補丁,不然你根本就是不安全的了。
  拉拉卻不太讚成這個比方,她覺得,其實時尚還不好和醫生的專業知識或者操作係統相提並論,倒有點像數碼產品,淘汰得飛快,掉價得飛快,差不多就行了,花那麽多心思去追沒啥意思。
  這麽一想她就不生氣了,還對朱啟東笑了一笑,和和氣氣甚至有點親昵地說:"下次我跟啟東哥學學,就不會那麽老土了。”
  往常杜拉拉遇到朱啟東挑毛病,雖說嘴上並不見得還擊,明眼人卻都看得出來,她心裏邊挺來火。她越這樣,似乎越激發了朱啟東逗她的興致。
  誰知杜拉拉這回竟然淑女一樣平和,甚至有點撒嬌的意思,一雙鳳眼似笑非笑,說不出來是誠意求助還是有心戲弄,朱啟東大出意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童家明被杜拉拉親親熱熱的一聲"啟東哥"逗得直想發笑,他興高采烈地攬過朱啟東的肩膀,怪叫一聲:"啟東哥!”
  朱啟東沒好氣地扒拉開童家明,翻了他一眼道:"一邊兒待著去!”
  杜拉拉已經轉頭,笑眯眯地和培訓經理師其討論起某經理今天戴的一條愛馬仕圍巾來。"愛馬仕的圍巾,一條總歸要三四千塊的!"師其慫恿道,"可是,配西裝特別好用,物有所值!拉拉,你也去買一條!”
  拉拉讚成地"嗯"著,結論是兩人商定下班就去"恒隆"走一遭。其時,拉拉不僅原先買的房子漲了不少,加上股票賬戶裏的市值,百萬資產早已經不隻,要是以家庭人均資產論,其實不比朱啟東窮,考慮到消費模式和持續的掙錢能力,說句自己是中產階級也沒什麽好臉紅的。
  幾個經理正在談笑,曲絡繹來了,進入會議正題前,他讓朱啟東先給大家來點輕鬆或者有趣的內容熱熱身。
  朱啟東剛站起身,師其就帶頭拍著桌子嚷起來:"不要再借笑話之名讓我們做腦筋急轉彎了!不然我要抗議!”
  朱啟東笑眯眯道:"今天咱不做腦筋急轉彎,來兩道小學二年級的數學題--不算刁難了吧?保證絕不超出教學大綱,小學二年級的知識就夠用!”
  曲絡繹首先踴躍地表示願意一試,他難得如此親民,於是大家都沒得說,紛紛摩拳擦掌,準備證實自己確有小學二年級文化程度。
  朱啟東得意洋洋地開始出題:"都聽好了,必須用小學二年級的知識解題!!!第一題:100個人吃了92個饅頭,1個大人吃兩個饅頭,兩個小孩吃1個饅頭,問其中多少個是大人多少個是小孩?”
  他話音剛落,童家明很不滿意道:"變態!設個X、Y,不是一下就解出來了嗎!”
  朱啟東鎮壓他:"你小學二年級就學解方程呀?!甭廢話!不許用解方程!老老實實給我用加減乘除!”
  師其笑嘻嘻地,小聲給曲絡繹解釋了題目要求。曲絡繹聽完顯然非常迷惘,無助地望著主持人朱啟東同學。
  俗話說得好,欠錢的是大爺--中國長期對美貿易順差,手中捏了大把美國國債,人民幣反而天天被威逼著升值。眾人替美國佬打著工,賺著美國佬的錢,比一般人親近美國些,但愛國主義是千百年來鞏固起來的對自己祖國的一種最深厚的感情,從他們也管QFII叫Q匪,對美國佬的腹誹就可見一斑。憑著兩道小學二年級算術題,眾人的愛國之心從曲絡繹的迷惘中找回了小小的平衡。
  這邊朱啟東繼續出題:"第二道題:奶奶家裏有12隻雞蛋,還有一隻雞每天下1個雞蛋,奶奶每天要吃兩個雞蛋,問題是:奶奶可以連續吃多少天雞蛋?”
  出於尊重領導的慣例,曲絡繹被邀請首先回答,他有點尷尬地表示他隻想好了第二道題,然後看著自己塗寫了一大堆的記錄結結巴巴地說:"奶奶先把庫存的12個雞蛋吃掉,每天兩個共吃了6天;這6天裏,母雞下了6個雞蛋,於是奶奶又吃了3天;這3天裏,母雞又下了3個雞蛋,於是奶奶又吃了1天還多餘1個雞蛋留到下一天吃;下一天,母雞又下了1個雞蛋,加上之前餘下的1個雞蛋,又夠吃1天--所以,奶奶共吃了6+3+1+1=11天。”
  曲絡繹說完了,熱切地掃視了一圈,期待大家的反應,半晌,王宏嘀咕了一句道:"肯定不是這麽算。”
  朱啟東說:"王宏,那你說該怎麽算?”
  師其馬上反對說:"不行不行,他是C&B的,天天有事沒事都在那裏算呀算的,算術問題不能讓他先說!”
  朱啟東一想也對,要是讓王宏先說,別人就不用說了!俗話說得好,柿子撿軟的捏,朱啟東認為這群人裏數杜拉拉最不專業,他便點名說:"那好,杜拉拉,你來說!把兩道都說一說。杜拉拉說完,童家明和師其你們也要說。”
  拉拉不像曲絡繹那麽認真,她既沒有草稿紙也沒有任何記錄,空著兩隻手就站起來了。師其笑道:"拉拉啥武器都沒有,就憑一張嘴,這叫'齋講'。ROY那得算'葷講'。”
  拉拉對眾人略略欠了欠身子算是施禮,然後開始作答: --第一題: 如果全是小孩的話,應該吃:100/2=50個饅頭 現在,實際多吃了:92-50=42個饅頭 而每個大人比每個小孩多吃:2-1/2=1.5個饅頭 所以大人是42/1.5=28個 小孩是100-28=72個 --第二題: 奶奶每天吃兩個蛋,其中1個是雞每天下的那1個,另1個雞蛋則從那12個庫存中拿出來。所以共吃12天。
  拉拉話音剛落,童家明高叫了一聲"好!鼓掌!"帶頭鼓起掌來,拉拉滿麵笑容,也跟著鼓掌。
  曲絡繹一下聽明白了杜拉拉對第二道題的解法,他不解地看著手中的演算,找不出自己錯在哪裏。然後很認真地問拉拉:"你測過IQ嗎?”
  拉拉沒忍住,露出一點得意說:"測過一次,接近滿分。”
  拉拉這話朱啟東不太愛聽,他不以為然地說:"IQ測試有各種類型,有的人得分很低,但也不見得就真笨。所以那種測試隻是個參考,不能作為評判人的依據。”
  拉拉不服,反問他:"那測試出來分數很高的,見不見得就聰明呢?”
  朱啟東不好公然反對公司用於輔助招聘的測試軟件,隻得勉強同意道:"大部分情況下,是吧。”
  拉拉追問說:"你這兩道題,我解得怎麽樣?”
  朱啟東聳聳肩,不情願地說:"挺好,完全達到小學二年級的要求。”
  他這一說,大家都看著曲絡繹笑,顯然沒有"完全達到小學二年級要求"的曲絡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無辜地問大家:"WHAT(笑啥)?”
  笑過之後,曲絡繹宣布正式進入第一項會議內容,他讓大家根據事前的分工,介紹一下各自負責跟進的各部門績效評估三件套的進展,包括: --2006年績效總結 --2007年工作目標設定 --2007年個人發展計劃 大家都反映說,各部門2006年績效總結和2007年工作目標設定做得比較到位,而2007年個人發展計劃則做得比較馬虎。
  "個人發展計劃"是績效管理中常見的工具,對HR而言屬於常識,曲絡繹想借機了解一下杜拉拉的程度,就點名讓她來給大家回顧一下公司對"個人發展計劃"的要求。
  拉拉對於被點這個名大感意外,有點緊張地站了起來,曲絡繹揮揮手說:"坐著說好了。”
  拉拉清了清嗓子說:"DB的'個人發展計劃'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員工個人的發展'目標',二是員工現狀與其目標之間的'差距',三是如何縮小這個差距的'行動計劃'。關於個人發展目標,顧名思義,它是員工'個人'的發展目標,是員工個人的意願,而不是他的年度工作計劃或者業績目標;還有,員工在設定個人目標的時候,應把'個人願望'和'公司需求'結合起來,就是談的目標得和公司業務有一定關聯性,比如某人喜歡園藝,這很好,可是和公司不相幹。”
  拉拉一口氣說完這些,坐在她旁邊的王宏笑眯眯地對她低聲說了句:"記得蠻清楚,內容完整。"盡管"記"和"背"似乎有點脫離不了幹係,拉拉聽了還是有點高興。"記得"至少意味著知道遊戲規則。她的目光從曲絡繹臉上掠過,想觀察一下他的反應。
  曲絡繹嗯哼了一聲,鼓勵道:"說得很清楚--個人發展目標有兩個特點,一個是個體性,二個是關聯性。那麽,你所觀察到的,目前'個人發展計劃'的主要問題在哪裏?”
  拉拉挺了挺身子說:"據我觀察,從技術角度看,問題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麵,一個是設定目標的時候未體現'個人的發展願望'--比方說,一個銷售代表內心的願望是'兩年內成晉升為小區經理',結果和他的老板談過以後,設定出來的目標卻成了'未來12個月內110%達成銷售指標'。”
  朱啟東插了一句說:"這成了主管在和員工談'工作計劃',而不是'個人發展目標'了。這樣的情況確實挺多。”
  拉拉對朱啟東點了一下頭,繼續說:"另一個問題是行動計劃不SMART,沒有針對性,或者沒有時間性--比如某人英文不夠好,計劃是通過學習新概念第三冊達到六級水平,可什麽時候得學完第三冊呢?是一年還是五年,沒個說法,那說了不還是白說嗎?”
  曲絡繹對拉拉說:"很好的分享。剛才你強調了技術上的因素,還有其他方麵的因素嗎?”
  拉拉說:"嗯,我覺得,還牽涉到很多人為的因素,比如,員工自己重視不重視自己的個人發展計劃?員工的老板重視不重視?不少人是抱著應付公文的心態在做這件事情,公司非讓我做我就隻好胡亂做了交差。有的人今年的計劃和去年的計劃一字不差,甚至還有員工互相抄襲個人發展計劃的情況,做老板的不管員工交來什麽都閉著眼睛往上簽字,這就造成很大浪費。我覺得,要麽就別做,要做就要做好,不然豈非自欺欺人?”
  曲絡繹連連說:"當然,當然!績效評估是很重要的管理工具,我們既然做就是一定要做好的。那麽,你認為為什麽會出現員工本人,甚至他的老板都不重視'個人計劃'的現象呢?”
  拉拉總結說:"我覺得關鍵還是當事人沒有認識到'個人發展計劃'是一個能幫助他的管理工具,而且這是一柄雙刃劍,做不好可能壞事。”
  師其聽到這裏,舉手說:"呃,對不起,打斷一下,拉拉說的兩點,關於當事人沒有認識到'個人發展計劃'作為管理工具的作用,我非常讚成,他覺得這東西沒用,公司又非讓他做,於是他應付了事;至於第二點,'雙刃劍'的說法,我很好奇,拉拉你能不能說得具體點?”
  拉拉躊躇了一下,曲絡繹見狀打了個鼓勵的手勢說:"我們這是內部會議,直說無妨。”
  拉拉點點頭說:"有時候,員工是挺認真地做了個人發展計劃,可有的老板,不知道是太忙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在和員工討論其'個人發展計劃'的時候敷衍員工,甚至幹脆沒有和員工討論他的'個人發展計劃'--這會讓員工感受很不好。"曲絡繹問拉拉:"你覺得都有哪些原因可能令主管敷衍他的下屬?”
  拉拉想了想說:"有時候主管對指出下屬自我認知不清醒感到為難--要讓對方明白他沒搞清楚自己幾斤幾兩,這會令一些主管為難。還有的時候,是因為主管覺得某個員工不重要,沒必要在他身上花那麽多工夫。最關鍵的原因,我覺得是主管本身就認為這種談話沒什麽意思,沒有實際的用途。”
  曲絡繹點點頭說:"很好。繼續。”
  拉拉說:"有人在離職麵談的時候告訴我,他想離開DB的念頭,就是在主管敷衍他的時候產生的。他希望進步,但搞不清自己的問題在哪裏,沒有人告訴他努力的方向對不對,他也不清楚老板認可不認可自己。而老板的態度令他覺得,老板根本不重視他的個人前途,隻是把他當成做銷售的工具讓他賣命!於是,他就有了這樣的心態--既然你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又何必被你利用!”
  朱啟東聽到拉拉最後一句,忍不住說:"哇,這個火藥味兒是不是重了點!”
  拉拉認真地說:"我這兒有個真實案例,去年南區出了個小區經理空缺,有個銷售代表來應聘,他做銷售代表還是OK的,但說到做經理,他永遠不合適--可他自己不知道他不是個當官的料,年年個人發展目標都寫上要'當經理',他的經理不好意思和他直說,幹脆就不談這個事兒,結果每回一出經理空缺,這哥兒們都要來試一遭,弄得別人也煩他自己也挺受傷,最後幹脆卷鋪蓋走人了,走的時候差不多就是說的這些話--其實,他的老板要是在設定個人目標的時候直接告訴他距離目標的差距,他不就能掂量掂量自己達不達得到那個目標了嘛,也不至於最後兩敗俱傷。”
  童家明讚成拉拉的觀點,他說:"我們很多經理是不太重視運用'個人發展計劃'這個工具。有個小區經理老跟我抱怨說他手下有個銷售代表能力很強,可是很自私,不願意幫助別人,仗著自己有些本事還不時頂頂撞撞不服調遣。”
  師其聽到這裏,不由會心一笑道:"這種下屬最令人傷腦筋了,經理反感他的為人,但又確實很需要他。”
  童家明說:"誰說不是呢!我問那個小區經理,這個銷售代表想不想發展呀?他說那當然想啦。我說,他要想發展那就好辦了,你何不在年初製定個人計劃的時候,很認真地告訴他,要想做經理,就得有威望有影響力,不然以後人家都不服他怎麽行?通過帶能力比較弱的同事,他既能獲得帶人的經驗,又能獲得同事們的認可,從而建立個人威望,對他以後的晉升有益--我這一說,你們猜那個小區經理怎麽說的?”
  師其捧角似的跟了一句說:"他怎麽說的?茅塞頓開吧?”
  "啥茅塞頓開呀!他和我說,"童家明活靈活現地模仿著那個小氣經理的口吻道,"'哦喲!每年做個人計劃的時候都是忙得要死的季節,那麽仔細地談,一個下屬還不起碼得花上四十五分鍾才能搞定呀!我哪裏顧得過來!'"大家聽到最後,都被童家明逗笑了。
  曲絡繹一直聽得很認真,這時候他考拉拉說:"拉拉,你覺得我們從哪裏下手改善這些問題好呢?”
  拉拉來勁兒了,她打著手勢說:"擒賊先擒王,我覺得首先要讓老板們都重視個人發展計劃--如果總監都不好好和他的高級經理談個人發展計劃,那他就別指望高級經理好好和一線經理談個人計劃,同樣的,一線經理也會不重視這個事情,到了基層員工那裏,不就更加走樣了嘛。”
  朱啟東跟師其說:"說得是有道理,就是這比方打得有那麽點兒啥。”
  拉拉聽到了,也覺得自己的比方沒打好,忙笑著解釋道:"不是擒賊,怪我一時著急沒過腦子,說錯了。我就那個意思,領導們得先端正認識--頭兒們要覺得做這事兒沒啥實際的用處,那就別浪費大家時間走形式;頭兒們要覺得這事兒管用,那就帶頭做好。”
  
  薩提亞理論和孫子兵法
  曲絡繹在聖誕前已經收齊了手下經理們交來的各自的績效評估三件套,他給每個經理都打了分,又逐一跟他們做了麵談,除了杜拉拉,因為新年前她一直沒來上海,曲絡繹就打算新年後利用她來上海參加部門經理會的時候和她麵談,卻忘記讓助理凱莉事先通知杜拉拉了。
  沒等曲絡繹和杜拉拉麵談,半路殺出個羅斯,當著齊浩天的麵,鄭重其事地提出保留杜拉拉的意義,而齊浩天似乎也讚成。曲絡繹內心並不完全認同羅斯的觀點,他認為杜拉拉即使有一定的重要性,那也隻是階段性的,倒是羅斯的關注本身,對曲絡繹更算得上是一種重要性。
  部門經理會一結束,曲絡繹就帶著一點好奇匆匆找出杜拉拉的績效總結,大致翻閱了一遍。關於本年的績效總結和來年工作目標設定,杜拉拉的功課中規中矩,沒什麽好說的;而她的個人發展計劃就比較有意思了: --個人發展的目標是"成為優秀的HR經理"; --現狀與目標的差距是"HR專業技能不足"; --縮小差距的行動計劃是"工作中實踐"。
  問題就出在行動計劃部分,好像該說的都說了,其實很空泛,你要在什麽時候做什麽具體的動作來達到在工作中實踐的效果呢?以SMART原則來衡量,杜拉拉這份個人發展計劃的行動計劃部分應該打不及格。
  曲絡繹心裏一動,明白杜拉拉是懶得在個人發展上費筆墨。那麽,這個明知故犯的偷懶,它背後的含義是什麽呢?就是一次純粹的偷懶?還是已經有走人的打算了,才暴露出輕慢?
  曲絡繹放下手中的文件,回想著杜拉拉上一年的個人發展計劃,試圖通過對比找出杜拉拉的變化,結果發現自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這時候,曲絡繹想起經理會上,杜拉拉曾提到個人發展計劃是把雙刃劍,員工認真地做了計劃,主管卻連談都沒和人家談,很傷人。
  曲絡繹忽然有點疑心:是不是去年我真忘了和杜拉拉談她的績效評估?那麽她在經理會上批評的原來是我?至少包括我!
  曲絡繹記起拉拉的那句狠話:"既然你不在乎我,我又何必被利用!"他心裏有點不自在起來。
  組織發展經理那裏存著全公司經理級別以上員工曆年的績效考核相關書麵文檔,曲絡繹本想讓朱啟東把杜拉拉去年的個人發展計劃找來看看,再一想,懶得費事兒了!反正,過去的這一年杜拉拉肯定不爽,關鍵是現在怎麽做,才能夠既讓杜拉拉覺得有奔頭,而他又不需要去冒管理上的風險。
  曲絡繹想到,朱啟東負責的2007年員工滿意度調查項目,本來是打算讓童家明協助朱啟東的,何不把童家明換成杜拉拉呢?對於這樣的變化,童家明那裏估計不會有什麽意見,關鍵是朱啟東,曲絡繹看得出來,朱啟東和杜拉拉這兩人平時就不太對付,有點互不買賬的意思--現在要換人,還是得說通朱啟東,畢竟這個項目是他在負責著。至於杜拉拉,如果這個安排能實現的話,她能從項目中學到不少重要的HR理念,對她明顯是利好,她應該會感到高興。
  曲絡繹打定主意,準備和朱啟東和杜拉拉好好溝通溝通,又忽然想起還沒有約杜拉拉麵談呢,他趕忙讓助理凱莉去通知杜拉拉晚一天回廣州,好跟她麵談她的績效評估。凱莉問他:"麵談時間需要多長?"曲絡繹說:"一個小時。”
  曲絡繹為啥對拉拉上年度的發展計劃完全沒印象呢?原來,他還真是沒和她談過!本來他讓凱莉約了杜拉拉電話交談,不巧他臨時有事兒又給取消了,再後來他徹底忘記了這件事情,於是幹脆連形式上走個過場也給省了。
  這個過程曲絡繹是記不清了,杜拉拉卻很難釋懷--公司規定每位主管都要認真和直接下屬談績效評估,畢竟一年也就兩次呀,她居然成了不用談的人!就算老板真是因為太忙給忘了,不是故意的,那他怎麽不忘記別的HR經理呢?說白了還是忽略她杜拉拉算不上嚴重的事情。
  這回實行薪酬寬帶製,拉拉給定在了4級--經理中的最低級別,她估計老板就更不用和她談發展計劃了。拉拉心一涼,幹脆胡亂寫了幾句空話交差算數。
  雖然是臨時才通知要談績效評定,但預訂的麵談時間不算短,拉拉接到通知後好奇大於驚奇,因為曲絡繹居然打算在她身上花一小時!要知道曲絡繹和她談話從來不超過半小時,而一年來他們談話的次數,她一個手掌就能數過來。好奇是一種立場,它意味著八卦,而八卦來自當事人置身事外的態度。
  看來這次他要紮實地談點什麽,拉拉猜,八成是要和她談上海辦新一輪的裝修項目,否則他們之間哪兒找那麽多可說的呢?
  績效總結和來年工作目標討論得比較順利,曲絡繹給拉拉的全年業績打了個平均分,拉拉對此無異議。這時候,時間用了不過一半,拉拉有點納悶,因為剩下的最後一個部分,也就是她的個人發展計劃,沒什麽可談的。
  曲絡繹望著拉拉,問她:"HR有幾個模塊,你最感興趣的是哪一個模塊呢?”
  拉拉奇怪曲絡繹問了個這麽實在的問題,她規規矩矩地回稟說:"是C&B。"她答得很平和,心裏對曲絡繹的怨氣卻慢慢地蘊積起來,看他要怎麽應對。
  曲絡繹見她回答的時候沒有一絲躊躇,倒有點驚訝了,表麵上仍不動聲色地說:"為什麽是C&B?”
  拉拉下意識地把身子朝前挪了挪,謹慎地解釋說:"因為我喜歡技術,我喜歡鑽研。”
  曲絡繹覺得這個理由不太充分,反駁道:"每一個模塊都有它的專業技術呀。”
  拉拉一時默然了。
  C&B在工作分析崗位定級中充當關鍵角色-拉拉認為行政經理被定在四級偏低,還有,為什麽她現在隻能叫"OFFICE ADMIN MANAGER(行政經理)",而不是"OFFICE ADMIN&HR MANAGER(行政人事經理)"?但這些都隻是她的感受而已,她沒有專業依據。在陳傑麵試她的時候,她就答不好這個問題。行政這行當不比銷售,誰比誰重要、誰比誰貢獻大,銷售額、利潤額放到台麵上就可以比出來了,而行政是沒有直接產出的。到底誰算老大?誰排老幺?排隊標準是什麽?為此,拉拉有強烈的好奇;而且,她決心要做重要的人。可她又不好直說對C&B的熱愛緣由於此。
  曲絡繹也不著急催她,等著她思考。兩人靜默了一會兒,拉拉覺得這種沉默有點壓力,曲絡繹可是個會翻臉的,她斟酌著說:"我想我能做更重要的事情,我有信心在更大的範圍有所成就。"說罷,自己覺得有點缺乏說服力,又補充表白道:"ROY,或許我說得有點虛,不過這確實是我的理想。”
  不料曲絡繹爽快讚許道:"非常好。判斷一個員工是否有發展的潛力,第一條就看他是否有信心和意願,在更大範圍內擔當更重要的職責,施展更大的影響。”
  拉拉本來也對DB能給多少機會不抱指望了,老板既然動問就說一說,不問連說也懶得說了。聽到曲絡繹讚許,拉拉有點得意,含笑等著曲絡繹的下文:既然我說得"非常好",那老板你說到底行不行吧。
  曲絡繹倒不著急,他低頭看看拉拉的功課:"那麽,假如我們把你的個人目標再具體細化一點,你想成為的是'優秀的C&B經理'--你的現狀,離要達到的目標之間,差距在哪裏呢?”
  拉拉說:"我覺得主要是缺乏相關專業技術--我需要學習的機會,如果能在工作中實踐一年,隻要您給我一年的時間,我有信心達標。”
  曲絡繹放下手中拉拉的發展計劃,抬起臉來說:"假如我給你輪崗機會,讓你去頂王宏做C&B經理,你有信心嗎?”
  拉拉愣了一下說:"你不會給我這個輪崗機會的。”
  曲絡繹追問道:"你有信心嗎?”
  拉拉沒有那麽傻大膽,她悻悻地說:"我現在還不行。”
  曲絡繹說:"這是你的判斷--判斷力是否出色,是我們對高潛力人才的又一個評判標準。”
  拉拉明智地說:"剛才的判斷雖然正確,但並不能證明我的判斷力優秀,因為太顯而易見了。”
  曲絡繹教她道:"確實。什麽叫判斷力好?偶然判斷正確不算數,得在大多數情況下,總能對複雜情況迅速做出判斷,抓住問題的關鍵,並采取行動。”
  拉拉聽到"問題的關鍵",立馬打蛇順杆上,恭恭敬敬道:"ROY,我覺得問題的關鍵是我沒有實踐的機會--我得先有個學習的過程,然後才能承擔起職責。”
  曲絡繹沒想到她這麽直白,簡直到了幽默的地步,不由啞然失笑,"哈"了一聲道:"也對,不學就永遠不會。但我們有個難處,所有的C&B經理,都是原先做過C&B專員的--因為經理是承上啟下的崗位,經理本人必須懂行。我要是讓你先去做C&B專員,你肯嗎?”
  拉拉幹笑一聲道:"自然不肯。”
  曲絡繹聳聳肩:"那我提供什麽崗位讓你實踐好呢?你就隻有直接做經理了?”
  拉拉想:當初李斯特讓我做招聘的時候,我對招聘不也是一竅不通麽,我還不是照樣把周酒意和周亮領導得好好的。不過,拉拉沒敢跟曲絡繹玩講STAR這一手,她隻是不太服氣地說:"其實隻要下麵的專員是內行,做經理的戰略思維好,還是能做好的。”
  曲絡繹說:"外行領導內行不是不可能,比如HR總監就可能沒有做過C&B經理,卻照樣可以領導C&B經理;但是,經理是中層幹部,要做很多具體工作的。你啥都不會,下麵的專員怎麽想?”
  拉拉掃興地想:你到底要說什麽?不會花一小時兜個大圈子,就是想說明我不適合"做更重要的事"吧?嘴上還是合作地說:"是不好辦,下麵的人肯定不服呀。”
  曲絡繹說:"你說的'不服',就是關於影響力了--如果影響力不好,驅動績效就會有困難,因為人家不願意跟你合作。”
  拉拉忽然有點明白過來,原來這還有個結論在半道上等著自己呢:影響力不夠!
  說到影響力不夠,拉拉內心態度端正起來,她感到自己是有這個問題,HR這幫同事中沒人服她的。但拉拉又覺得,這也不能怪自己呀,沒學過,沒練過,自然談不上專業,技不如人,如何服眾呢?
  曲絡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話鋒一轉:"拉拉,想不想了解比如在我們HR這個團隊裏,別人是怎麽看待你的長處和有改進空間的方麵的?”
  拉拉聞言"嗖"地挺直了身子,衝口而出:"您要給我做360度評估?"她可是用過這招來扳正周亮的態度的!
  曲絡繹對拉拉的強烈反應看在眼裏,他沒理她這個茬,侃侃介紹道:"這個360度評估不是公司係統裏自有的那一套,而是我們請顧問公司量身定做的,專用於測評重要員工,做一次測評費用不低呢--測評結果作為製定員工個人發展行動計劃的依據之一。”
  拉拉喃喃說了聲"I SEE(明白了)",其實一時反應不過來。有點類似被打入冷宮的突然接到暗示要被寵幸,喜悲參半,又不敢相信。
  這時候,曲絡繹站起來,刷刷刷在身後的白板上又畫又寫了一番,然後轉回身來問拉拉:"知道薩提亞嗎?”
  拉拉茫然地搖搖頭。曲絡繹指著白板上那些圖形,對拉拉解釋了一通薩提亞的冰山理論和著名的四種應對姿態。
  拉拉迷惘地聽著,到後來她眼睛一亮說:"《孫子兵法》上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薩提亞理論也是這個意思嗎?”
  曲絡繹聽拉拉拿《孫子兵法》比薩提亞,而且自己說了那麽多,她倒好,來了個一言以蔽之,曲絡繹不由有點哭笑不得,但再一細想她領悟得似乎不能算全沒道理,就說:"回頭我讓師其給你介紹些有關薩提亞的內容,你有空不妨琢磨琢磨。”
  拉拉連忙道謝。曲絡繹說:"回頭你會接到朱啟東發給你的郵件,教你怎麽做這個測評。要不今天我們先談到這兒?等你的360度評估結果出來,我們再來討論你的個人發展計劃,豈不是更有的放矢?製定出來的行動計劃也能更實在。”
  等拉拉走了,曲絡繹尋思,沒搞明白她對C&B的欲望為什麽這麽強烈?
  可哪裏有把C&B的人放在總部以外的!而在DB,杜拉拉可是著名的"死了也要在廣州"。曲絡繹並沒有和杜拉拉提這一點,是因為即使杜拉拉和王偉沒有那層讓人不踏實的關係、又願意到上海工作,他也不會用她做C&B經理--她這樣一個徹底的外行,不要說C&B經理了,就是C&B專員他都不敢讓她做。
  安排個暫時的輪崗也不好辦,不提王宏肯定不會同意,這個職能確實不適合讓不相幹的人到此一遊,那麽多重要員工的薪水哪能隨便給人看。
  本來曲絡繹已經想好,安排拉拉參與滿意度調查項目,讓她在2007年內有個階段性的發展,做老板的就算有個交代了--可現在和拉拉一談下來,他隱約感到,拉拉似乎不是用一個項目就能滿足的,她要的是HR職能上的發展方向。
  怎麽調和這個矛盾呢?曲絡繹既想適當滿足杜拉拉學習發展的願望,又不想專門為了她做出太遷就的安排。總不能杜撰一個公司不需要的崗位讓她去發展吧。
  曲絡繹思來想去,就想到ER經理的職責上來了。DB中國的HR尚未設置專職的ER經理,但凡碰上員工和公司有糾紛,主要是由童家明負責擺平,李斯特在的時候,偶然會在確有需要的時候指派杜拉拉協助童家明,到曲絡繹全麵接管HR後,杜拉拉就沒有再參與過這方麵的事務。曲絡繹想,ER倒不是不可以考慮培養杜拉拉來做,但現在談這個似乎還為時尚早。
  不料,很快發生了一件出乎曲絡繹意料的事情,令他不得不馬上采取行動以穩住杜拉拉。
  
  360度測評——誰的意見更正確
  轉眼就到了一月中旬,DB各部門陸續完成了績效評估,員工2006年的業績得分被匯總到C&B,同時匯總的還有各部門的2007年調薪方案。王宏的團隊據此緊張地準備著春節前要發出的年終獎和新工資,每年這個時候這都是HR的工作重心。
  就在這個時候,事先毫無征兆的,曲絡繹收到招聘經理童家明的辭職報告。曲絡繹吃了一驚,他倒不是擔心招不到合適的人接替童家明,讓他難受的是因為童家明的辭職毫無先兆。人要走,總得有個原因有個過程吧,曲絡繹自己是HR總監,手下的經理突然要走,做頭的居然一點沒有察覺,這不是失控了嗎?你自己的人的心裏在想啥你都不了解,你HR還是專做人的工作的部門!傳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曲絡繹是少壯派,年少得誌不免心高氣傲,這時候他心裏很有點不得勁。不管怎樣,曲絡繹職責所在,和當事人談話總是要的,挽留,至少了解離職原因。
  童家明上來就跟曲絡繹說,在DB幹得挺開心,沒有任何不滿意,本來真沒想過跳槽——可是,機會找上門來,是HR總監的職位,公司也是500強。“我三十好幾的人了,思來想去,沒有不試一試的道理。”童家明說的時候,不僅很誠懇很無奈,而且很嚴密很堅決。這就好比一個男人要和一個女人分手,他對女人說,你很好,你沒有問題,你不用改進什麽,要怪隻能怪我——這其實是說你沒希望了,分手吧,別廢話了。
  兩人都是做人的工作的,心裏都有數,要出這種沒有抱怨沒有要求的招式,往往就是事情沒有任何回旋餘地的象征。
  曲絡繹本來想問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我能為你做什麽?結果被童家明搶先拿話一堵,都成了沒有意義的問題了。除了祝福,曲絡繹似乎想不出其他有點影響力的談話內容了,談話持續的時間太短,這讓曲絡繹挺鬱悶。
  曲絡繹隻得勸童家明再考慮幾天,又叮囑童家明暫時不要和其他人說辭職的事情。童家明滿口答應,退了出去。
  雖然曲絡繹還打算至少和童家明再談一次,但當天這場速戰速決的談話令他對挽留童家明已經不抱什麽指望了。
  DB的招聘由童家明和杜拉拉兩個經理負責,既然現在其中一個要走,不言而喻,另一個就算再不重要,眼下也不能讓她動了,不然招聘這一攤子起碼要亂上三四個月,這個是很現實的問題。況且,2007年才開頭,他不能讓自己的部門馬上就麵臨兩個經理的流失,萬一這一年裏還有哪個經理發生變動,那HR團隊的流失率就難看了。不論從榮譽的角度考慮還是從實際的角度考慮,曲絡繹都希望杜拉拉整個2007年就乖乖地待在DB,待不了一年至少也待到下半年,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想到拉拉那個公然偷懶的個人發展計劃,曲絡繹心裏踏實不起來,他決定采取行動。
  曲絡繹馬上把朱啟東找來問道:“杜拉拉的360度測評報告出來沒有?”朱啟東說:“拉拉已經選好評估人,不過評估還沒有完成,離最後期限還有一周,要催一催嗎?”曲絡繹點點頭,吩咐道:“等報告出來,你把報告給我一份,我來輔導她怎麽讀這個報告。”
  朱啟東聽了有些意外,按理說,這個報告由朱啟東來輔導杜拉拉閱讀就可以了,曲絡繹怎麽心血來潮要自己出馬這個FACILITATION(輔助,使……更容易)呢?朱啟東暗暗觀察了一下曲絡繹,覺得他似乎有心事,朱啟東就謹慎地答應了一聲,沒有多問。不料,曲絡繹還有話,他說想讓杜拉拉協助朱啟東做本年度的員工滿意度調查項目,問朱啟東的看法。
  朱啟東詫異地問:“你不是安排了童家明和我一起做這個項目嗎?”
  曲絡繹解釋說:“我考慮再三,感到讓杜拉拉來協助你是個不錯的選擇——她的團隊分布在各個區域,你正好可以運用這些人力資源來更好地完成項目;而且,我也想通過這樣的安排,提高我們外圍區域的HR的能力。”
  朱啟東想了想,問道:“是拉拉提出希望這樣安排嗎?”他怕曲絡繹不高興,又解釋說:“我是想看看她本人是否有興趣、有信心參與這個項目。”
  曲絡繹點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拉拉沒有提,這是我的主意。我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見,如果你也覺得行,我再去和她談。”
  朱啟東略一思忖,說:“應該行。我多花點時間帶帶拉拉就是了。”
  曲絡繹已經準備著費點口舌來說服朱啟東,不想朱啟東還算爽快,曲絡繹挺滿意,讚許道:“很好。拉拉學習能力不錯,發展的願望也很強烈。憑借你的豐富經驗,我相信你一定能帶拉拉一起做好這個項目。”
  剛剛安排了杜拉拉做360度評估,又要讓她參與滿意度調查項目。朱啟東把這兩件事兒聯係起來一分析,就猜到曲絡繹可能打算適度重用杜拉拉。
  和其他HR經理一樣,關於杜拉拉和王偉那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朱啟東曾聽大客戶部東區的小區經理董青活靈活現地演講過。雖然HR經理們都謹慎地選擇了避免參與這樁緋聞的談論,但那不過是一種心照不宣罷了,曲絡繹冷落杜拉拉,他們都還是看在眼裏且心知肚明的。因此朱啟東對曲絡繹這次的安排,覺得挺驚訝,莫非曲絡繹不介意杜拉拉和王偉那撲朔迷離的關係了?朱啟東暗想,看來,杜拉拉要熬出頭了。
  當一個人要接受360度測評的時候,他會馬上想到:誰是我的朋友,誰是不喜歡我的人。因為很多人會很自然地希望自己能在測評中得一個高分,還想了解為什麽那些人不喜歡我。
  拉拉在為自己的360度測評選擇測評者的時候,首先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朱啟東,因為她非常想了解朱啟東的心中,杜拉拉是怎樣一個人,他什麽地方看不上杜拉拉。然後她又把師其、王宏和童家明統統選上了,因為她覺得自己在這些人心中的威望也很一般,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了解他們的真實評價。
  在朱啟東的催促下,拉拉的360度評估報告提前出來了。朱啟東一刻也沒耽擱,馬上用EMS把報告送到廣州給拉拉。
  朱啟東在電話裏讓拉拉自己先好好看一遍報告,並說曲絡繹本人很快就會找個時間輔導她解讀這份報告,拉拉聽了自然驚喜交加。朱啟東又友好地表示,如果拉拉閱讀過程中覺得需要他本人的幫助,盡管找他就是了。
  拉拉對朱啟東的態度挺意外,意外之後,還有點慚愧,暗想朱啟東雖然跟我不是一路人,可人家還是挺有風度的,我沒他大方了。拉拉想起曲絡繹教她的薩提亞應對模式,決心多多了解朱啟東的模式和立場,以後要好好跟人家相處。
  出乎拉拉本人的意料,她的總體得分不錯,高於平均分。但是,報告中有一個讓她意外的地方——關於“培養和輔導下屬”,除了拉拉的下屬,幾乎其他所有的測評者都認為,拉拉在這一條上做得不夠好,有待提高。拉拉不太服氣,因為她輔導下屬向來是不吝力氣的,想當年,給周亮做360度測評,教周酒意WHY比WHAT更重要,自己哪次不是費盡心思?而且從報告中可以看出,下屬們對這一項的打分很高。
  曲絡繹這回特意又把拉拉召到上海麵談,以示莊重。大家都挺忙,寒暄了兩句場麵話,就直奔主題。曲絡繹問拉拉:“為什麽下屬認為你給他們的輔導是足夠的,而其他人,包括你的上級,都認為你輔導得不夠呢?”
  人在準備聽取他人對自己的評價的時候,尤其是當要討論缺點的時候,往往覺得緊張和不愉快。拉拉打心眼裏認為自己真是非常想了解到底有哪些短處,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因此,對於自己是否具備傾聽批評的坦然心胸和客觀態度,她很有信心。
  拉拉於是理直氣壯地回到曲絡繹說:“我們在接受反饋的時候,要有心胸,還要有判斷,不是誰說我有問題我都要認為自己有問題的——因為有的反饋者他的水平不如我,還有的反饋者其實不是很了解我這方麵的表現,他們的意見就不見得重要。”
  曲絡繹湛藍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他抬手做了個暫停的動作,說:“你說得很對,其他人可能不完全了解你在輔導方麵的表現,我們把這一部分人的 你再想想,是不是這樣?”
  曲絡繹稍作停頓,加重語氣道:“如果一個經理,給人的感覺是他的團隊離了他就不行,這對組織不是好事情。潛意識裏,有些人可能會擔心下屬超越自己——然而這是錯誤的想法,一個人隻有不斷創造出更強的下屬,他才能讓自己更強。”
  拉拉本來招兩名主管的時候,確有私心。現在回頭想想,自己當初確實狹隘了。她心悅誠服地說:“ROY,我知道自己的問題了。原先我確實覺得自己很注重輔導下屬,而且輔導得也不錯——現在我就明白了,從結果看,還差得很遠。”
  曲絡繹點點頭說:“是呀,要結果導向。衡量一個人的工作到底做得好不好,始終要看結果,數字說話。以你團隊的規模而言,繼任者的理想比例,應該是每個崗位都有一名兩年內達標的繼任者。”
  曲絡繹又建議拉拉說:“我看這報告裏,有幾個測評者已經針對你需要改善的地方,給出了具體事例和建議,你不妨再仔細研究一下人家這麽說的原因。”
  拉拉真誠地保證說:“ROY,你放心,我有心胸更有智慧來傾聽大家給我的反饋,而且我一定拿出實際行動來改進。”
  曲絡繹說:“拉拉,公司也會有具體的安排,來支持你實現個人發展的願望。重點是提升你的專業能力。”
  
  勞動創造世界
  沙當當野心勃勃的油漆改造世界工程,在曾師傅的盡心操持下進展順利。唯一的節外生枝是櫥櫃。按照沙當當的計劃,讓曾師傅把櫥櫃的門卸下來重新刷刷漆再換上新鉸鏈,就算了事了。可曾師傅把櫃門卸下來後一看,那門實在已經爛得無法再翻修了,曾師傅打電話跟沙當當匯報了這事,沙當當開始還不信,自己趕過來看了情形,才無話可說。
  曾師傅勸說沙當當:“好在這廚房的水槽是獨立的,不用動它,原先的爐具不是嵌入式的,是平放在灶台上的,櫃體可以仍舊利用原來的——這樣,隻要把灶台的台麵整個兒的換上塊新的人造石,再去訂做幾扇櫃門就行了。”
  沙當當有些緊張,擔心冒出來一筆不小的費用。躊躇了半天,她讓曾師傅幫忙先劃算劃算。曾師傅挺能體諒沙當當,讓妻弟去建材市場找了塊樸素大方的人造石,物色到的防火板價錢也很實在,顏色又簡潔,曾師傅把兩樣東西的樣板搭配在一起讓沙當當瞧瞧效果,沙當當一看心裏就挺滿意,卻又擔心費用,看了半天不表態。曾師傅說:“再加3000塊錢吧沙小姐,你就能有一個漂亮的新櫥櫃!”沙當當聽了這個數字才暗自鬆了口氣,感激地說:“就聽你的,曾師傅!”
  在沙當當的熱切期盼中,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葉家那套二房一廳的但願就像一個嬰兒的臉,每天都在一點一點地變,越變越漂亮。到了一月底,曾師傅果然信守承諾如期完工了,連上翻修櫥櫃和代買木地板,費用成功地控製在了兩萬五千塊錢。
  驗收當日,沙當當看了曾師傅交的活,開心得竟有點百感交集起來。鑒於費用之驚人的有限,本次裝修所實現的那一派光明和有序,堪稱中外裝修史上的一次小小的壯舉,由沙當當和曾師傅等共同成就。
  曾師傅的妻弟小萬師傅正在旁邊忙著收拾工具,他直起身子打趣道:“沙小姐,這次你們家裝修,我姐夫比在自家幹活還賣力喲!”
  沙當當忙向郎舅二人千恩外謝,連自己都感覺道謝的聲音不是發自喉嚨而是來自肺腑。
  曾師傅也高興,主人家的滿意讓他挺有成就感,倍兒有麵子,曾師傅收了工錢,臨出門又指著門邊的一塊空牆熱心地建議道:“沙小姐,我看你們衛生間也沒麵鏡子,不如你去宜家或者百安居買麵能照全身的長條鏡安在這裏,不貴,兩百來塊錢就夠了,應該能包安裝。在這裏安麵鏡子還有個好處,你這廳小,有麵大鏡子一照,空間能顯得更大。”沙當當覺得曾師傅的建議很在理,她笑眯眯地連連點頭,吩咐葉陶馬上照辦。
  沙當當剛到廣州時在這個小區租住過,她租的那房子結構和葉家這套單元幾乎一樣,客廳也不大,當時她買了一套小巧玲瓏的廳用家具,就在裏麵挺合適,可搬到新房後,這套家具就顯得尺寸太小了,檔次也不夠。孔令儀和楊瑞去參觀沙當當的新房,都說家具跟房子不配,沙當當自己也怎麽看怎麽別扭,最終下決心另買了套新家具。至於這套小的她沒舍得處理掉,一直儲藏在一間空房裏。這次給葉家裝修,沙當當心裏早早就打算好了,那套被冷落的家具配葉家的客廳,不是正合適嘛!租房時她還買了窗簾,新房子也用不上,她洗幹淨收好,這回也打算一並送給葉家。
  第二天,葉陶照常上班,沙當當沒跟他打招呼,自己聯係搬家公司把東西搬到葉家,一張暖色調的三人布藝沙發,配著一張秀氣的茶幾,另有一個一米五長的電視櫃和一套四人用的餐桌椅,都是紅櫻桃色的,東西用了還不到一年,沙當當又愛惜,簡直可以說是新的一樣。家具擺放好後,沙當當把電視機搬到電視櫃上,又把電冰箱推到餐桌旁的牆角。等家什都各就各位後,她拍怕手上的灰,站在廳當中喜滋滋地欣賞起來,如今葉家的客廳果然又喜氣又齊整,比起原先的模樣強了去了。沙當當得意地眯起眼睛,心想,真是勞動創造世界呀!等葉陶他爸他媽回來一看,怕是要不敢認了吧?
  沙當當自我陶醉了一會兒,轉身把葉陶原先用著的那台台式電腦從紙箱裏解放出來,吭哧、吭哧地搬上電腦桌,又找來抹布把鍵盤和顯示屏都擦拭幹淨,然後爬上窗台把幾幅窗簾——掛上。她跳下窗台,抓起葉家已經襤褸的舊窗簾看了看,隨手塞進紙箱一起扔了過去。
  忙活了大半天,好容易才布置停當。如果說客廳是一個家的臉麵,那麽窗簾和床單就是臥室的臉麵。沙當當嚴厲地在房子裏轉了幾個來回,終於做出結論:能做的都做了,就缺一副新床單。
  葉陶下班後帶人過來安鏡子,進門一看,立馬被沙當當改天換地整出來的煥然一新驚得目瞪口呆。沙當當看在眼裏,愈發得意,心說,姐要的就是這效果!
  工人花了十來分鍾就把鏡子裝好了,這一來,果然如曾師傅所說,在人們的視覺中葉家的客廳似乎又大了一些。
  葉陶把洗衣機在陽台上安置好,沙當當在臥室裏衝他招招手道,來!來!她變戲法一樣從床下拖出兩個大塑料箱子,得意洋洋地說:“葉陶你看,這收納箱好吧?能裝好多東西呢!回頭你教教你媽,有了這個,她就可以把零碎的雜物都收到這裏邊來。這箱子用起來很方便的,下麵帶著滑輪,拖出來推進去都很容易。”
  沙當當是做銷售的,細節周到是銷售的基本功,精益求精在外企更是真理一樣不需要討論的行事準則,而葉陶以往的生活中充滿了辦事不靠譜說話不算數,自打和沙當當同居以來,沙當當的行動能力時時刻刻震撼著葉陶,此刻,更是達到了光輝的頂點,葉陶隻覺得不論怎樣讚揚沙當當都不過分,他由衷地說:“你想得真周到!我媽這人勤快是勤快,就是不太會收拾。這下好了,她以後就不會弄得房間裏到處是雜物了。”
  沙當當說:“我在孔令儀家,看到他們用收納箱,當時我就覺得不錯,特別是麵積小的房子很合用。”
  葉陶說:“當當你跟我說實話,這花了多少錢?”
  沙當當說:“收納箱很便宜的。大超市裏都有得賣。”
  葉陶說:“不是問收納箱。我是問你這次裝修共花了多少錢。”
  沙當當支支吾吾道:“沒有多少。”
  葉陶不信,一個勁兒追著問。沙當當心裏盤算開了:為了這次裝修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若照實說隻花了兩萬五,隻怕他們家要輕慢我的勞動成果,也不夠派頭!我就說花了五萬吧!曾師傅不是說過,要是換了他的老板,價錢翻倍人家都未必肯做!況且我還送了他們客廳的家具和窗簾呢!想到這裏,沙當當便理直氣壯地說:“不過五萬來塊錢而已啦。”
  沙當當忙了大半天,覺得累壞了,她讓葉陶去請老兩口來看房子,自己先回去休息了。
  葉茂兩口子剛做好晚飯,聽說房子裝修好了,激動得飯都顧不上吃,就跟著兒子去看新房子。兩個老人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一路走一路情不自禁地想,不知道家裏會變成什麽樣呢?離家越來越近,兩人心裏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葉陶掏出鑰匙打開門,伸手在牆上一按開關,霎時間明亮的燈光瀉滿了喜氣洋洋裝點一新的客廳,葉茂兩口子立馬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太太喜得竟流下了眼淚,她悄悄擦了擦眼睛,抬頭看看天花板上的大吸頂燈,感歎道:“我們家的燈真亮呀!這燈是多少瓦呀?”
  葉陶說:“這是節能燈,燈貴,可用起來省電。”
  老太太使勁地“哦”了兩聲,連連點頭。她走進廚房,摸摸櫥櫃上嶄新的人造石台麵,又摸摸新換的櫃門,喜歡得不得了。葉陶在邊上解釋說:“媽,這櫥櫃門用的板,是防火防水的,專門給廚房用的材料,以後櫥櫃門就不會腐爛了。怎麽樣,滿意吧?”老太太一疊聲兒地說:“滿意、滿意,太滿意了!”
  葉茂蹲在地上仔細研究著新鋪的複合木地板,他用手摸了摸地板的文理,用心感受著那分明的文理,好半天才滿意地站起身,慢慢走到餐桌旁,又拿手去摸餐桌的台麵。葉陶看到了,走過去笑道:“爸,你看這套家具不錯吧?咱們家的客廳用,大小正合適!咱們原先的沙發太笨重,餐桌也太大了!”
  葉茂企圖挑一點毛病,便笑道:“這桌子是高級,不過,是不是有點小?逢年過節,你姐他們家,再加上你和當當都過來,這麽多人一起吃飯就不夠用了。”
  葉陶暗笑老頭兒老土,他伸手從桌子的兩端拉出活板,砰砰兩聲把活板扣上,笑道:“你們看!這下夠八個人坐了!咱們家客廳小,平時就你們倆在家吃飯,就把活板收起來,過年過節大家都回來吃飯,再把活板拉出來,很容易的。”老兩口都試了試,果然好使,老太太佩服地點頭道:“哎,這桌子又好看又好使!還是你們年輕人聰明!”
  老太太拉住葉陶的手,問道:“你們花了多少錢呀?”
  葉陶寬慰老太太道:“你隻管住就是了,問錢幹什麽!”
  老太太堅持說:“你得告訴我,到底花了多少錢?”
  葉陶這才得意洋洋地賣弄道:“不多,也就五萬吧!都是你未來的兒媳婦掏的錢。”
  老太太連連點頭道:“這兒媳婦好,以後她過生日,我們家都要吃長壽麵。”
  葉陶逗她說:“這兒媳婦好吧?合算吧?不說她是撈妹了?”
  老太太最近在努力與時俱進,聞言居然能泰然自若道:“什麽撈妹!聽不明白你說啥!”
  葉茂兩口子對裝修沒概念,隻知道是個挺能燒錢的事兒,葉茂聽說隻花了五萬,暗自覺得沙當當還是挺能當家過日子的。他不停地東看看西摸摸,轉了幾圈終於停下來,拿出家長的派頭對老婆和兒子宣布說:“錢還是小事兒,關鍵是當當和葉陶的這份心意!我看,當當會辦事兒!比美蘭強!”
  接下來的半個月,老兩口像螞蟻搬家,把衣服、被褥等零雜用品慢慢搬回裝修好的房子裏,收拾妥了才通知葉美蘭。葉美蘭聽說一切竟然真的如期搞定,她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很驚奇沙當當的辦事效率,葉美蘭馬上就趕去娘家想看個究竟。
  葉茂老婆很自豪地帶著女兒,把家裏各處秀了一遍,葉美蘭看得很仔細,不得不暗自承認總體裝修效果確實不錯。葉茂老婆興致勃勃地賣弄著新房的種種細節樣樣好處,葉美蘭沒想到,沙當當居然連新窗簾都給掛上了!新房裏處處是沙當當的周到,像收納箱這樣的細節這個未過門的兒媳都考慮到了!聯想到此番自己讓父母在外頭租房子住了一個多月,本分人葉美蘭不由心裏發虛,對母親熱烈的介紹,她幾乎不好意思正麵回應。
  母女倆轉了一圈,回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葉茂老婆絮叨了半天仍餘興未消,她笑眯眯地說:“美蘭你看,你買的這個電視放在當當送我們的電視櫃上,顯得很相配呢!”
  老太太心情好,她覺得已經把兒子兒媳表揚了半天,便誠心誠意地想把女兒也一起表揚一下以示公平,但葉美蘭聽了卻不太自信,一台電視機和一場裝修,這個怎麽好比呢!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茶幾上擺放著一套線條簡潔的玻璃茶具,顯然是特地備著待客的新貨色,葉美蘭下意識地拿起一個玻璃杯把玩著,老太太見了笑道:“你也覺得這套茶居挺漂亮吧?”葉美蘭點點頭,老太太說:“是當當他們公司的禮品,聽說是他們公司過年送客戶的東西,她拿來送給我們一套,你爸很喜歡。”葉美蘭一聽,又是沙當當弄來的東西,她不自在地放下了玻璃杯。
  葉美蘭如坐針氈,起身正想走,沙當當偏偏這個時候來了,她隻得又坐下。沙當當說是來問問老人滿意不,還需要做些啥。葉家人一疊聲地道辛苦,沙當當謙虛地說:“都是葉陶在操心,我就是跟著幫了點小忙。”葉家人自然心裏都明白她說的不是實情,暗自誇她給葉陶麵子。
  坐了一會兒,葉美蘭說還得回家做飯要走了,沙當當也跟著起身道:“我還有事,我跟沒藍姐一道走。”葉茂老婆忙拉住她道:“當當,你吃了飯再走!”沙當當還是要走,老太太不肯鬆手,葉茂站出來很有見識地勸阻老婆:“當當是做大事的人,你不要勉強她。她有空會來吃你做的飯的。”老太太方才作罷。
  沙當當和葉美蘭下得樓來,沙當當對葉美蘭說:“美蘭姐,前幾天我在‘天河城’看到一套床單,是豆沙底色細白條文的,顏色很大方還耐髒,價格也不貴,配上一對枕套才600來塊錢,我想去買來送給伯父伯母。”
  葉美蘭一聽慌忙阻攔道:“當當,他們喬遷之喜,我正想著送他們點啥好呢——這床單你別買了,我去買!你已經夠辛苦的了,哪有再讓你破費的道理!”
  當天晚上,葉美蘭忍不住把新房子的情形跟孫建冬吹噓了一通,孫建冬聽
  了將信將疑,要說沙當當給老葉家賣點力氣,他覺得還是有可能的,可要是按葉美蘭那個說法,沒個七萬八萬的話費哪裏打得住,這孫建冬就不信了。孫建冬說:“不會吹牛就少吹兩句,吹都吹不像!”
  葉美蘭激他說:“你要不信,自己去看看呐!”
  孫建冬果然說:“看就看!帶上兒子,周末一起去你娘家,我也參觀參觀,看看葉陶他們創造了個什麽樣的奇跡!”
  葉美蘭知道孫建冬並非出於關心她娘家,隻不過是因為好奇才想去看新房子的。不管怎樣,她畢竟是能帶上丈夫、兒子一起去給娘家恭賀喬遷之喜了,葉美蘭心裏暗暗高興。
  
  功成垂敗
  最近曲絡繹對拉拉很好。好不好,是要看行動的。這回曲絡繹對拉拉是真好,都落實到了行動上。
  雖然無法滿足拉拉去C&B輪崗的願望,但是曲絡繹另外安排了一個很好的實踐機會,讓朱啟東帶她做滿意度調查項目,拉拉很滿意,賣力地跟著朱啟東幹活,朱啟東也待她不薄,教了她不少東西。
  一月底發工資,拉拉收到調薪通知信,曲絡繹也給她加得不錯。拉拉團隊的加薪方案,曲絡繹讓拉拉做了個計劃給他,拉拉報的計劃,曲絡繹一分錢沒改,照批了。
  那麽多事情要做那麽多東西可學,拉拉充實之下,思想平靜了不少。和曲絡繹連著溝通數回,增進了彼此的了解,曲絡繹種種懷柔的動作,多少促進了信任的建立。
  自打元旦後通知麵試PENDING(待定),將近一個月過去了,“獵豹”一直沒有音訊。拉拉對小獵頗有腹誹,這麽長時間了,到底是事情慌了還是有其他情況,一概不溝通。“她就吃定我不會有變化嗎?要是這中間,應聘者另有機會了呢?”拉拉惱火地想,“小獵這號自以為攻擊性強,其實沒點長遠眼光,考慮事情多有不周,前途有限!若是有兩家獵頭同時給我找到合適的職位,我必棄小獵!”
  漸漸的,拉拉幾乎不想SH那回事兒了。
  不知怎麽的,拉拉想起一本小說,說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因為生活所迫嫁給一個男人,其實和丈夫毫無感情。她和同伴約好,到了秋天就相機逃跑。可是男家對她很好,漸漸的真有了感情,她安心地生活著,忘了逃跑的約定。等到秋天,同伴來接應她的時候,這女子才恍然記起曾經想要另外的活法,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二月上旬,眼看就要過年了,SH那裏卻忽然來了消息,據說麥大衛複原得差不多了,要來麵試。拉拉跟李衛東還有另兩位,一行共四人都將被送去給人家過目。拉拉被安排在下午接受麵試。
  為了這次麵試去請假的時候,拉拉覺得挺對不起曲絡繹,很有些心虛,偏偏曲絡繹沒有多問半句,馬上就準了她的假,這更加重了她的犯罪感,她覺得自己像個叛徒。幸虧她很快知道了童家明就要離開,她的良心才停止了對她的折磨,原來世界上還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無緣無故的恨,再麵對曲絡繹的時候,她又坦然了。
  拉拉去麵試那天,在走廊裏迎麵碰上總經理何查理。何查理一眼認出拉拉,高聲招呼道:“是拉拉對吧?今天來見我們麥大衛?”一麵熱情地握了一下拉拉的手說:“讓艾瑪帶你到會客室先休息一下。”
  拉拉在會客室碰到另一位應聘者,這是一個高高瘦瘦的35歲上下的男人,看起來很精幹。兩人相互點點頭,又彼此笑了一笑,算是打過招呼。過了一會兒,陳傑過來帶走了那個男人,艾瑪也過來帶拉拉去見麥大衛。
  這次麵試時間比起上次就短多了,統共45分鍾就結束了。麵試的時候,除了麥大衛,還有一位密司脫黃也在場,他的皮膚比一般中國人黑一些,拉拉疑心他是東南亞人。麥大衛隻簡單地介紹說,這是他的同事密司脫黃,而沒有說密司脫黃的頭銜,因為拉拉到麵試結束也沒搞明白密司脫黃是幹什麽的,為什麽會參加麵試。
  大部分問題是由麥大衛問的,都是正常的問題,但是拉拉就是覺得對答之間彼此都沒有興奮感,有的隻是專業和禮貌,氣氛沉悶。好比兩人相親,左看又問找不出大毛病,可就是互相不來電。
  這樣的沉悶一直持續到麥大衛問DB流失率時才改變。當時拉拉告訴麥大衛DB的流失率是22%。麥大衛就說:“嗯,這點和SH中國的情況一樣,流失率太高,這是個大問題。”拉拉知道DB的流失率數據固然不是很好,但也不能算是大問題,應該說在行業中表現中偏上。她既不同意麥大衛的觀點,對DB又感情深厚,即使到了出來麵試了,聽到人家冤枉了DB,情不自禁地就維護起來,她用解釋的口氣說:“大衛,DB的銷售人員占了員工總數的六成以上,銷售這個職業有個特點,人員的流動性偏高,中國正值黃金十年,發展迅速,市場上的機會比較多,從去年的調查數據來看,22%的流失率是個中等的數據,有改進的空間,但還算是一個正常的數值。”
  DB的文化向來是你不同意你說出來,你沒說出來的統統當作不存在。所以拉拉陳述自己的觀點的時候很自然坦然,不料麥大衛聽了馬上臉上就轉了顏色,麥大衛和拉拉中間隔著桌麵,這時候他的上半個身子,一下往拉拉這個方向咄咄逼人地逼過來不少,仿佛要在氣勢上就壓倒桌子對麵的人。麥大衛表情嚴厲地說:“不對!這個流失率就是有大問題!別和我說什麽行業呀國情呀!我知道你們喜歡說中國的國情是這樣,其實這是因為你們不了解歐洲和北美的數據。22%肯定是不可以接受的!”
  拉拉對麥大衛反應如此激烈頗為詫異,她沒有再多爭辯,畢竟自己是來麵試的,總不能大家吵起來吧,況且也許確實是自己的見識有問題。拉拉就客氣地說:“我們的確需要多向歐美國家學習。”
  麥大衛方才恢複平靜,似乎是為了緩和一下氛圍,他又問了拉拉一個問題,“密斯杜,你認為你最大的弱點是什麽?”
  這個問題讓拉拉想到了自己在360度測評中暴露出來的問題,她誠懇地說:“我覺得自己不夠寬容,我在管理上還需要更尊重人的多樣性。比如我自己很想發展,我就會對我的下屬也逼得很緊,而且,我在輔導中,更多的時候是在告訴下屬你們應該怎麽做,而在啟發他們自己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上,我做得不夠——在最近一次360讀測評中,我從上級和其他同事的評價中,意識到我這樣做的效果並不見得是最好的,當一個人被動地前進,他的潛能反而不能很好地發揮出來,他的責任心不在一個最佳狀態,他因此很難成為一個獨當一麵的人。”
  麥大衛對拉拉的這一番回答似乎還算滿意,他點點頭道:“是的,人是多樣的,我們要尊重每一種個性,激發每一種個性的潛能。”
  麵試結束後,麥大衛客客氣氣地送拉拉出辦公室。拉拉離開之前去和陳傑打招呼,順便問了一下陳傑關於密司脫黃的身份,陳傑說:“哦,他是我們台灣公司的一個同事,正巧和麥大衛一起出差,就順便來旁聽一下,今天的麵試和他不相幹。”
  拉拉心裏吃不準麵試中那個關於流失率的插曲會不會有不好的後果,就告訴了陳傑。陳傑笑道:“我等下問問大衛的意見。今天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小獵打電話通知拉拉麵試結果,她的話很簡單:“拉拉,你FALL(落選)了。他們主要對你缺乏C&B的經驗有顧慮。”
  DB的HR們通常都會告訴落選者,您的簡曆我們將妥善保留,將來如有合適機會,我們會再聯係您。這幾句話有時候不是麵子上的客氣話,有些落選者確實在以後從DB獲得了合適的職位;有時候這幾句話是客氣話,這時候它代表了DB的修養和DB對應聘者的尊重。小獵沒說這些,拉拉不知道這是她向來的作風,還是她認為杜拉拉太難賣出去,所以懶得費事了。
  太多次的功敗垂成,讓拉拉已經不再為落選難受。拉拉想起一個笑話,說的是一個剩女,她有個追求者,她不滿意人家,可是這個追求者對她仍然具有重要意義,他的存在讓她不發慌,讓她對未來有安全感,她因此繼續對婚姻和愛情信心十足,屢敗屢戰。所以結論是,墊底者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存在仍然是有意義的。
  現在的問題是,拉拉不知道是該把自己算成SH的墊底,還是該把DB的經理職位當成她杜拉拉的墊底。無論怎樣,SH顯然相信能找到比杜拉拉更好的經理,而杜拉拉也有勇氣將跳槽進行到底。
  
  NEW YEAR RESOLUTIONS
  二月中旬,拉拉回杭州父母家過年。
  《新概念英語》第三冊裏有篇課文,題目就叫NEW YEAR RESOLUTIONS,“新年決心”的意思。可見老外這方麵和咱們差不多,以為新年總該有些新的計劃。
  每一次新年都是你重新做人的機會。如果你希望過另一種不同的生活,那麽這是你下決心、定計劃的時候。至於計劃能否實現,則是另外一回事兒。
  對於新年決心這類功課,拉拉向來非常熟練,這全得仰仗於拉拉的媽媽。
  拉拉的父母是同行,兩人都是學機械的工程師,但在子女教育上,夫妻二人卻風格迥異。
  父親杜工向來以為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去吧”是他的口頭禪,偶然想起要給子女一點壓力了,用的也都是情感管理:“拉拉呀,你看大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顧你們,很辛苦的!我們杜家是書香門第,你一定要好好學習才行。”
  母親李工則對拉拉兄妹管束甚嚴,並且有清晰的目標,比如兄妹倆的理想應該是什麽,這種事情得說清楚。相比起杜工的情感管理,李工慣用的是目標管理:“拉拉,這次期末考試你打算拿班裏第幾名?我認為你一定要考進前三名才算合格。”
  每逢寒暑假,兄妹倆必做的頭一件事兒,就是列一個假期計劃,幾點到幾點做作業,幾點到幾點練字或者練琴,幾點到幾點看課外書雲雲。屬於“玩”的時間少得刻薄,不過,公平地講,對家務的要求也非常低,僅限於孩子能有點勞動的概念即可。
  課外書都經過李工的親自把關,通常是中學生作文選或者某種科普讀物。哥哥杜濤的閱讀稍微自由些,至於拉拉的閱讀範圍,向來沒有機會涉及文學,比如《紅樓夢》之類那是萬萬不可的。
  李工經常說起自己高中的某蔡姓女同學就是看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結果談情說愛起來,終於休學,乃至胡亂嫁人了事。李工反複強調,本來這位蔡同學完全可能有不同的人生。這個故事的教訓是,女孩子的閱讀最好限定在社科範圍內,否則就有早戀的危險,那就別想有好成績了!李工本人就是晚婚晚育的楷模,而且,她向來認為自己之所以能成為一名百眾景仰的總工程師,和晚婚晚育大有幹係。
  拉拉中學的語文課文裏有篇課文就是節選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按照教學大綱的要求,她背誦下其中的一個段落,“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於每個人隻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拉拉學了這篇課文之後非常不解,這樣的內容怎麽能導致早戀或者成績不好?
  李工板著臉,厲聲說:“你知道什麽!阿蔡說這本書好看硬要借給我,結果我一翻,就是保爾跟冬妮亞的那段,當時我毫不猶豫,馬上就把書還給了她!我那個年代,女孩子能念到大學畢業的有幾個人?如果自己沒點意誌,早就嫁人了!還想有你們兄妹的今天?!我告訴你杜拉拉,不到25歲,你別想談戀愛的事兒!結婚生孩子,那是最沒出息的事兒,什麽時候都能幹。”
  近年來拉拉反思自己十六歲前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十六歲後接受的是社會教育,福禍均和父母無幹),得出結論,那是浪費非常大的一種教育模式。比如一個人要練字和練琴,是絕對不可以忽略對天分的考慮的,天分決定了你苦練後能達到的目標是陶冶情操而已,還是當真可以靠著這個吃玩好飯,而母親恰好忽略了拉拉在藝術天分上的匱乏,拉拉所受的那些訓斥,可以說90%是白挨的,既沒有經濟效益也沒有精神效益。
  當一味預防的早婚早育終於無慮可患,李工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焦慮了。她日思夜想,解決方案終於還是著落在相親上。相親雖然沒有新意,但畢竟經典,但凡能流傳千年的模式,總歸是生命力強大的。
  李工和丈夫說了相親的打算。
  杜工深知,妻子向來以為榮譽比生命重要,然而,關於什麽是榮譽,偏偏母女二人的概念大相徑庭。比如拉拉和張東昱的同居史,拉拉自己把它當張廢紙揉成一團就扔進紙簍去了,李工卻把它揀出來壓在自己心上。因此,杜工判斷,李工現在絕不肯為了物色相親人選去發動群眾的。
  杜工就問:“你有合適的人推薦給拉拉嗎?我是沒有!”
  不料,李工對人選胸有成竹:“人選有了!以前在我們研究所待過的劉向陽!現在自己在開公司。比拉拉大兩歲,和杜濤同年。這次杜濤和左岸買房子就是小劉拖他姑父給打的折!我特意問過小劉,他說還是單身。”
  杜工有點信心不足,猶猶豫豫地說:“劉向陽呀,好像有點其貌不揚嘛。我怕拉拉看不上,她以前那個男朋友張東昱,可是儀表堂堂一表人才。”
  李工不以為然道:“男人要長得那麽好幹嗎?男人要緊的是能力!我們以前看上張東昱,又不是因為他是美男,關鍵還是因為他的才華。”
  杜工說:“那你怎麽證明劉向陽有才華呢?”
  李工理直氣壯地說:“劉向陽是英國回來的海歸,和杜濤、左岸一樣!成績不好能出國嗎?再說了,他出國以前就在我手下,他的工作能力我心裏有數!當年要不是他要出國、不考慮結婚的事情,我們研究所早有大把人給他介紹對象了!還能輪到我們?”
  杜工狡黠地反問太太道:“那怎麽現在還是輪到我們了?”
  李工被丈夫一問不由愣了一下,但她馬上就想到了對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就說我們拉拉,哪裏不好?還不是耽誤到了現在。這是運氣不好!本人條件還是過硬的!”
  杜工不好再反駁,就問:“你打算怎麽和拉拉說?我恐怕她不會接受相親。”
  李工已有打算,她說:“杜濤和左岸不是說要請我們全家去香格裏拉吃飯嗎,我就趁著這個機會,讓杜濤把劉向陽也請上,權當是杜濤謝謝小劉,那套房子人家替杜濤省了幾萬塊錢呢!這樣,我們也不提相親不相親,就是讓小劉和拉拉認識一下,滿意就交往,不滿意也不會傷和氣。”
  杜工表揚說:“你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你可要先和杜濤打好招呼。”
  李工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她說:“我會說的,不用你多事。”杜工也樂得不管。
  到了吃飯那天,臨上車,李工才悄悄和杜濤說要請劉向陽一起。杜濤很意外,覺得這麽安排有點奇怪,自家人吃飯弄個外人進來!忙說不如另找一個時間單請劉向陽,免得彼此不自在。
  李工堅持說:“我都已經跟小劉說好了,人家挺高興的!再改時間反而不合適!”杜濤暗自埋怨母親自作主張,但一想這也不算什麽原則問題,畢竟是母親托了劉向陽的人情自己才能省下幾萬塊錢,杜濤也就默認了。
  這天是冬天裏難得的一個好天,天藍雲白,太陽暖洋洋的,照得人渾身說不出的舒服慵懶。香格裏拉的自助餐廳,正對著西湖,客人可以一邊享受著豐盛的午餐,一邊欣賞湖岸美景。
  拉拉和左岸做主,為大家選了兩張戶外的台子,以免辜負冬日暖陽。服務員把兩張小台子並成一張長條桌,大家散落在長條桌的四周坐定,杜濤趕緊解釋了一下劉向陽馬上過來一起吃飯的事情。雖然覺得這個安排有些突兀,但拉拉和杜濤的女友左岸都沒太往心裏去,兩人在陽光下有說有笑心情甚好。這時候,劉向陽西裝筆挺地來了,隔著幾步遠就向杜濤這邊揮揮手,一麵中氣十足地用牛津音嚷道:“PUNCTUALITY,GOOD MANNER!(守時是好習慣)”
  李工看見劉向陽過來,趕緊張羅座位,刻意地把他讓到拉拉邊上坐下了。李工自以為安排得天衣無縫,可她一個不注意對劉向陽熱情得有點過頭,拉拉和左岸不禁都起了疑心,連杜濤也覺得有點不對。
  劉向陽中等身材,有些發福,皮膚白得能看見血管的走向,麵相倒挺和善,鼓囊囊的腮幫子挺招人疼,拉拉見了直想去捏,隻是眼睛太小,一線天似的。拉拉注意到劉向陽的襯衫領口雪白,看來很愛幹淨,他留的是平頭,頭發打了點摩絲,一根一根精神百倍地杵著。拉拉覺得,他坐下後應該點起一枝大胖雪茄,那就頂合適了。
  等劉向陽問候過李工兩口子後,杜濤給劉向陽介紹說:“我女朋友左岸,我妹妹杜拉拉。”
  劉向陽“哦”了一聲,對那兩位彬彬有禮地點頭行禮,又問二人在哪裏高就。
  杜濤說:“拉拉在外企做HR,從廣州回來過年的。左岸和我一起才從英國回來的,現在在浙大教英語。”
  劉向陽拍了一下手說:“那咱們可有共同語言了!往後得多聚聚。”
  劉向陽對杜濤兩口子感慨道:“出去了這些年,最終還是覺得國內好!在歐洲要想融入當地社會不容易呀!”又說,“國外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國內是好髒好亂好快活。”
  劉向陽問拉拉是否去過歐洲。拉拉說:“我隻去過澳洲。”劉向陽問起她在澳洲的經曆,拉拉說曾去袋鼠島和大洋路自駕遊。澳洲的規矩是靠左行,且車速甚快,劉向陽對拉拉敢在澳洲開車深感意外,忙表示誠摯的敬意。拉拉撲哧笑道:“我哪兒行,是同行的朋友開的。”
  劉向陽“哦”了一聲,忽然話題一轉,問拉拉,“你對網戀怎麽看?”李工聽到這話嚇了一跳,生怕他說出相親的事情。
  拉拉說:“網戀是男女交往的方式之一唄,不過容易見光死。”
  劉向陽大搖其頭道:“那不一定,在國外,其實網戀的成功率還是挺高的。拉拉你說的見光死,是我們中國特有的國情。”
  拉拉笑道:“是嗎?那為什麽?”
  劉向陽一本正經地說:“老外比中國人誠實,他們也沒有太多的成見,兩人在網上聊得熱乎,有感覺了就見麵,見麵之後往往還真就結婚了——他們網戀的成功率高,主要還是因為網上聊天的時候就都說實話。不像咱們中國人愛撒謊,在網上說得天花亂墜,真見麵了,才發現蠻不是那麽回事兒,能不見光死嗎?”
  拉拉和左岸都哈哈笑了起來。
  劉向陽說:“拉拉你做HR,麵試的時候應該有體會吧,地獄差別還是有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的地方的人就是喜歡弄虛作假,說起話來不靠譜,對吧?”
  拉拉憋住笑道:“劉先生很有經驗。”
  劉向陽忙說:“不是外人,千萬別客氣,叫我向陽吧。”說吧,又問拉拉是否在廣州買了房。拉拉說是呀。劉向陽就說:“廣州房價好像漲得不多吧?比杭州落下一大截了吧?廣州太平民化,從城市規劃就可以看出來,這個誠實沒有長遠眼光!到處是城中村,低廉的居住成本使得謀生過於容易,其結果就是低素質人口比例越來越高,高素質人口的比例卻越來越低——我看,廣州的房價很難起來。拉拉你怎麽不回杭州來投資?再不然,到上海,北京也可以,深圳都比廣州強。”
  李工覺得劉向陽這個問題非常聰明,暗藏機關,不僅牽涉到投資的角度,暗裏還藏著“你何不回杭州生活”的試探,李工覺得甚合心意。拉拉果然被問得答不上來,杜濤一看忙岔開話題說:“向陽你平時業餘都喜歡幹些啥?”
  劉向陽得意洋洋地說:“我喜歡研究經濟學。”
  左岸大感意外,好奇地說:“可向陽你不是學機械的嗎?”
  沒等劉向陽回答,拉拉忽然跳出來說:“我也喜歡研究經濟學,我喜歡賺錢的感覺!”
  劉向陽高興了,連說:“我也喜歡賺錢的感覺!”
  幾個年輕人中,拉拉雖然文憑最低,可她好歹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聽到拉拉這樣和劉向陽公然地討論賺錢,李工不由坐立不安起來,李工不知道巴菲特和索羅斯到底是幹什麽的,對人類有什麽貢獻,《國富論》她也基本不了解,但顯然這些都是和錢有關的符號。李工不滿地想,我讓她練字、學琴這麽多年,修養不知道都到哪裏去了!難怪張東昱會和她分手!李工趕緊挑個話題問劉向陽,“小劉,最近忙嗎?”
  劉向陽說:“李工,不瞞您說,現在公司的業務不錯,訂單是不愁的。可是我也不是什麽單子都肯接——我寧肯每筆生意少賺一點,價格低一點都沒問題,我隻收現金。賒賬的膽子,加個再好我也不接,免得風險太大!資金鏈一斷就沒得玩了!”
  李工聽了連連點頭,轉身對杜工道:“小劉當年在我們研究所,同事們就老說他能幹,現在更加成熟了!”
  劉向陽不免謙虛兩句,說當年多得李工教導,對自己的人生影響深遠。李工當年不論是家裏還是單位,都是威風凜凜說一不二的角色,可是這些年來,李工在兒女麵前的權威江河日下,杜濤還好一些,拉拉呢,不但不通告婚戀狀況,連工資是多少、房子值多少錢都不肯說清楚,從個人問題到個人資產,一概語焉不詳,退休後,李工手下更是隻剩下杜工一個小兵,劉向陽一番話本來破綻百出,李工久旱逢甘霖,直聽得眉開眼笑如沐春風。
  拉拉看在眼裏暗自好笑,起身跟左岸走開去取吃的。等兩人各自端著一大盤食物回來,聽到劉向陽正向杜工和李工推薦一本書,書名叫《老爸老媽去旅行》,說的是一對上海夫妻退休後到歐洲旅遊的見聞。劉向陽拍胸脯說:“你二位要真打算去,英國境內的吃住行就包在我身上了!”李工和杜工聽了很高興,紛紛表示要向那對上海夫妻學習。
  當天的會見在愉快友好的氣氛中結束。
  回到家,自我感覺不錯的李工興奮難抑。可還沒等她設法了解當事人的感受,拉拉倒把杜工給叫走了。
  杜工扛不住女兒的追問,很快就承認了相親的預謀。拉拉哭笑不得道:“爸,你跟媽說清楚,以後我的事你們就別操心了。這劉向陽,我也看不上。”
  語音未落,李工推門進來質問道:“為啥看不上?他可是英國回來的海歸!”
  拉拉賭氣說:“英國回來的怎麽了?我那裏還有個美國回來的呢,我照樣看不上。”
  李工不想和女兒鬥嘴,自己拉把椅子在拉拉對麵坐下,循循善誘道:“拉拉,劉向陽以前是我的手下,他的辦事能力我清楚。他在英國這麽多年,肯定打下了一定基礎,現在自己又開了家高科技公司,很有前途的。”
  拉拉打斷李工的話說:“媽,自己開公司的海歸多的是,你怎能斷言他就有前途呢?你知道他公司資產多少?負債多少?利潤幾何?再說了,有前途的人多的是,難道但凡碰上個有前途的,我就能嫁給他了?總得彼此有點感覺吧!張東昱還是美國回來的海歸呢,他不也自己開了家高科技公司?可他還想向我借錢呢!”
  李工一聽,不由得和杜工麵麵相覷。之前他們並不知道張東昱回國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和拉拉還保持著往來。李工試探說:“拉拉,張東昱還是單身嗎?”
  拉拉拖長了聲音說:“是單身呀。”
  李工又問:“他怎麽會找你借錢的?”
  拉拉就把張東昱聖誕前怎麽到她那裏取書,又怎麽假借入股的名義,試探著借錢的事情對父母說了一遍。
  李工心裏,一直對張東昱和拉拉的分手深感惋惜。如今聽說張東昱業已回國,不僅仍是單身,且有重修舊好的意思,李工暗想,難道說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難道拉拉看不上劉向陽了,跟張東昱確實不是一個檔次的。李工就沒再說話,和杜工自回家去不提。
  老兩口前腳剛走,杜濤就來探問虛實了,拉拉瞪了哥哥一眼,沒好氣地說:“你怎麽不早和我說請劉向陽吃飯的事情?”
  杜濤叫苦道:“今天媽是要上車了才告訴我的,我想另作安排,媽不同意呀。”
  拉拉惱火地說:“左岸肯定猜到是怎麽回事了!我今天可算是把人丟到家了!”
  杜濤忙寬慰她說:“我不會和左岸說的,你放心好了!”
  拉拉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我放心得很!你前腳從我房裏出去,保證後腳就打電話給左岸報告一切!”拉拉說的乃是實情,杜濤幹笑一聲,他確實已經和左岸議論過相親的事情了。左岸的意思,劉向陽雖然口若懸河,眼睛也小了點,但是他的見解都有他的道理,總體說來還算是一個能幹的人,學問和事業都很說得過去,人也挺精神整潔,因此,不妨交往交往——畢竟拉拉轉眼就要32歲的“高齡”了,再拿著張東昱那把尺子去丈量世上的男人,未免不夠明智。
  杜濤覺得左岸的觀點有道理,打算見機勸勸拉拉,杜濤就問:“你覺得劉向陽怎樣?”拉拉說:“人挺聰明,性格也開朗,還有一定的社會活動能力——可是,哥,我跟你實話實說吧,我公司裏的老板們,不都是哈佛斯坦福普林斯頓畢業的?上海北京的同事裏,北大複旦出身的什麽時候缺過!都是聰明人,可人家一個個都是踏踏實實的。我天天和銷售的人在一起,什麽是賺錢我還不知道?那都是實實在在一點一點做出來的!要說投資,我們南區有個大區經理陳豐,光股票就賺了好幾百萬了,人家說什麽了?低調著哪。”
  杜濤聽出來拉拉有些看不慣劉向陽的咋呼,可是杜濤認為劉向陽的觀點並不愚蠢,就笑著替劉向陽辯解道:“你自己不是跟人家說賺錢也挺來勁的?”
  拉拉說:“我那是跟他逗著玩。”
  杜濤勸說道:“拉拉,劉向陽還是比較能幹的,性格也好。雖然夠不上英俊,可人挺精神,又愛幹淨。我看他挺願意跟你說話,這條很重要!兩個人之間要有話講,感情才能好。你說呢?”
  不管杜濤怎麽說,拉拉就是笑而不答,最後她說:“哥,我都知道了,放心吧,我有分寸。”
  杜濤一聽,哦,這是讓我閉嘴呢。他摸不清拉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得告退。一轉身,才發現李工正站在幾步外候著他。
  “怎麽樣杜濤,拉拉對劉向陽不夠滿意吧?”李工笑眯眯地說。杜濤意外地發現母親的表情裏居然沒有失望,倒有幾分八卦的意思。
  大年三十的晚上,杜家剛吃過年夜飯,張東昱就打來電話給杜家拜年,這可是幾年都沒有的事了。
  放下電話,李工心裏暗自得意,她朝丈夫遞了個眼神,仿佛說怎麽樣?我料事如神吧!借著這個勁兒,她裝著不經意的模樣,對屋子裏幾個姓杜的說:
  “元旦前搬家,我們單位幾個年輕人不是來幫忙嘛,張東昱原先落在咱們家的那幾本筆記本掉在地上,他們撿起來一看,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讀書筆記,上麵的英文好些都不認識!當時他們都問我,李工,這是誰的筆記啊?一個個都很佩服!”
  拉拉聽了李工的旁敲側擊,麵無表情地盯著電視屏幕看,不說話。
  李工認為自已是意誌最堅強的人,她沒有理會拉拉的身體語言,進一步闡明自已的立場道:“老實說,我一直認為,失去張東昱這個成員,是我們家的遺憾。我很少見到像他那樣踏實做科研的人。”
  拉拉忍不住了,生硬地說:“我不喜歡張東昱,別提這個人!”
  這下對李工來說真叫猝不及防,令她很沒麵子。李工不高興了,針鋒相對地揭發說:“你以前不是認為他是最了不起的人嗎?我記得你老在家裏說他多麽有才華,長得如何的帥!什麽刀三角的體形啦!連校長都要把女兒嫁給他!而且,好像他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妒忌他的才華!他的老師,他的同事,全都不在他話下!他的總監,美國回來的海歸,你們也說人家是克萊敦大學的博士!不是嗎?
  拉拉被母親的話嗆得說不上話來,半響,她來了個就地打滾耍無賴道:“那是我以前傻!行了吧?!”
  李工原以為拉拉看不上劉向陽是因為張東昱,誰知道她又沒和張東昱複合的打算!那她憑啥一口否決人家劉向陽呢?如今要找到一個像劉向陽這樣條件的人談何容易!關鍵是,條件這麽好的到這個年齡還未婚還不變態!李工被一番變故一氣一急,頭都有點發暈了,她數落道:“張東昱有缺點,可他現在主動打電話來拜年,不是說明他回心轉意了嗎?你別以為是我要逼你跟張東昱——當初你自已不聽我的勸,沒打證就和他同居了那麽多年!不然哪能鬧到今天這樣被動!你看看以前住在我們研究所一個大院裏的,誰家的女兒到你這個年齡還單身一個的?上個月我遇到原先隔壁的老林兩口子,人家問起你和張東昱怎麽樣了,我都不知道怎麽幫你扯這個謊!”
  杜濤一聽母親嘴裏出來“同居”二字,就知道不好,忙對母親使了眼色,嘴裏打岔道:“媽,你是不是擔心家有剩女呀?其實現在都是條件好的女孩子才有資格剩呢!”
  李工的話本來大半也是實情,所謂實情,就是可以讓人暴跳如雷的東西,因為實情才能把人揍痛。失敗的同居者、“剩女”杜拉拉跳了起來:“不是讓我晚婚教育的嗎?現在我已經照你的意思做了,你又不滿意了?”
  提到完婚教育,李工有點心虛,她的聲音不覺就低了幾度:“我讓你晚婚晚育不假,可我也沒讓你不婚不育呀,我說的是25歲為界!”
  杜工本來一直假裝看電視,眼看火藥味越來越濃,他忙出斡旋麵道:“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拉拉,你媽也是為你好。”
  拉拉起身,一言不發,回自已房間去了。
  李工氣得指著女兒的背影,對丈夫抱怨:“你看看,她這是什麽態度!我們以前是怎麽跟長輩說話的?到現在,我六十幾的人了,我媽教訓我,明明說得不對,我還不是一聲不吭地聽著。”
  杜工勸道:“她好不容易回來過個年,你就少說兩句。由她去吧!”
  杜濤也小聲說:“媽,你以後別提什麽同居不同居的,同居怎麽了!”
  李工馬上調轉槍口說:“我告訴你杜濤,你以後少在拉拉麵前說這樣的話,免得助長她的隨便!一個女孩子,她總有一天要為年少時的輕率付出代價!不是你自已說的嗎,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話音未落,拉拉猛地拉開房間門,高聲說:“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憑什麽老是你告訴我?!我也告訴你一回,以後不要你管我的事兒!這就是我的NEW YEAR RESOLUTION FOR 2007!要不是你那些可笑的標準誤導我,我當年也不會找張東昱!”
  說完她“嘭”的一聲又關上了房門。人最痛苦的不是痛苦本身,而是不能不讓家人知道自已的痛苦,人於是更加痛苦。杜工很理解拉拉的不易,他趕緊對李工打手勢道:“好了好了!你就當她是在發泄!不要說她的痛處了!她已經夠苦惱的了!”
  李工也意識到自已的話傷了女兒,她的態度明顯軟了下來,嘴裏自找台階地咕噥著:“你看她這個脾氣,一點就炸!我不說說她,以後她怎麽跟婆婆相處。”
  杜濤敲了敲門,拉拉不回答他,他擰了一下把手,發現門沒反鎖。杜濤招呼說:“拉拉,我進來了。”
  等進門一看,拉拉果然正陰著臉,斜靠在床上生悶氣。杜濤走過去笑道:等進門一看,拉拉果然正陰著臉,斜靠在床上生悶氣。杜濤走過去笑道:“行了,拉拉!媽就那個脾氣,刀子嘴豆腐心,你別往心裏去。”
  拉拉心裏又是惱火又是後悔,她歎氣道:“我也不想對媽發脾氣。不過她說的那些話實在讓我頂心頂肺。其實,剛才我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一會兒你幫我跟媽說說軟話,賠個不是。”
  杜濤安慰拉拉說:“沒事兒,媽心裏不存事兒的,過一會兒就好了。”說罷,杜濤拉了一把椅子在床對麵坐下,關心地問拉拉:“說真的,你是不是真不打算考慮張東昱了?”
  拉拉“嗯”了一聲。杜濤說:“能問一下為什麽嗎?”
  拉拉沒精打采地說:“沒啥不能問的。不過,我懶得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張東昱沒給我留下什麽心靈創傷,放心吧。”
  杜濤逗拉拉開心說:“那就好,我還擔心你就此有美男情結了。”
  拉拉轉嗔為笑道:“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我還真有美男情結,而且有英雄情結。沒辦法啦,一個人要是吃慣了荔枝,哪裏還吃得下蘋果。”
  杜濤聽拉拉說得底氣甚足,完全沒有著急將就的意思,杜濤心裏一動,試探道:“那,你心裏另有其人?”
  拉拉瞥了他一眼,沒說話。杜濤有點擔心了,沉默了一會兒說:“拉拉,你要不願意說,我就不多問了。我就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咱倆以前不是討論過嗎,能改變的事情就要有勇氣去改變,不能改變的事情就要有心胸去放棄。”
  拉拉看破杜濤的擔心,一骨碌坐起身子,笑出聲來道:“你怕我做小三呀?”
  杜濤見她的笑容毫無勉強,方才放心道:“既然是能改變的事情,那就拿出勇氣和果斷去行動。我這不是怕你動作慢了,別好肉都給人家搶走了。”
  拉拉用靠枕敲了一下杜濤的腦袋說:“你打的是啥比喻呀。我剛才也在想這個事情,就算是我下個新年決心吧。”
  杜濤一拍大腿說:“對呀,打鐵要乘熱!當機立斷方為英雄本色。要我支招就說話。”
  拉拉撇嘴道:“我杜拉拉是中產階級的代表,靠個人奮鬥獲得幸福是我這種人的標誌,豈能要你支招?”
  杜濤帶上門出去了。拉拉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一骨碌爬起身拿過手機,發了條短信給王偉,“新年快樂,恭喜發財”。這條短信中庸平淡得就像一個人連性別特征都看不出來,拉拉心裏明白其實這是因為自己太害怕了,既害怕王偉仍然關機,更害怕真的如夏紅所說王偉連兒子都有了。
  短信發出去後,拉拉不安地在房間裏打了兩個轉,她不時拿起手機看看,手機一直很安靜,然而有個非常好的兆頭,那就是拉拉的手機並沒有收到移動的通知:“因對方關機,1390XXXXXXX暫未收到您的短信。”那麽,這個號碼是開機的!拉拉一顆心跳得咚咚直響,她沒有貿然撥打嚐試,而是決定再等等。
  父親敲了敲門叫她:“拉拉,出來看電視吧!小品來了!”
  拉拉答應一聲,開門走出去,坐到沙發上跟大家一起看電視。可她一直心神不寧,隔一會兒就悄悄看一下手機。手機上倒是不時有短信進來,可都是同事同學發來的拜年短信,一直沒有王偉的消息。漸漸地,拉拉也受不了腦子裏那根神經老這麽繃著,就說服自己假裝麻木。過了不知多久,手機又在她兜裏震動了,拉拉趕緊掏出來一看,嚇一跳,真是王偉發來的短信!“拉拉,新年快樂!吉祥如意!王偉。”
  拉拉馬上起身,匆匆回自己的臥室去了。杜濤望著拉拉的背影,隻見她一進臥室就關上了門。
  拉拉盯著手機屏幕,難以置信地喃喃道:“肯現身了?真沒敢指望呀!我還以為,我起碼還得被再修理一段呢。”
  王偉的短信很短,但比拉拉的短信誠懇很多,前有稱謂,後有署名。
  拉拉鎮定了一下,想馬上再回條短信過去,可寫點啥內容呢?她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轉了幾圈,想起剛才杜濤說的,打鐵要乘熱,拉拉果斷決定,不發短信了,直接打電話給王偉。對,馬上就打。
  電話一通,那頭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喂?”
  拉拉沒想到會是別人接的電話,而且還是個女的!她愣著沒有馬上回答。對方又問了一句,“找哪位?”是一口漂亮的普通話,一聽就是北京味兒。拉拉很有壓力,可總不能不說話就掛掉吧,那不太小家子氣嗎。拉拉隻得硬著頭皮說:“我找王偉,請問他在嗎?”又補充說明身份道,“我是他同事。”
  那女人說:“王偉這會兒走開了,您貴姓?讓他複您電話好嗎?”
  人家不僅普通話說得好,還挺有禮貌。拉拉略一遲疑說:“我姓杜。要不,我回頭再打過來吧,他什麽時候方便?”
  那女人就對拉拉說:“您等一下,他來了。”
  拉拉緊緊地握著手機,她等待著,覺得嗓子眼發幹。她聽到那女人說了句,“王偉你電話。”然後,終於傳來王偉的聲音,“喂?”
  拉拉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王偉,我是拉拉。”
  王偉似乎很意外,停頓了一下,他說:“拉拉,你在哪裏?你好嗎?”
  熟悉的聲音原來一直不曾陌生過,親近而又遙遠,拉拉鼻子一酸,幾乎哽咽,她使勁兒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道:“我在杭州,我挺好的。”
  王偉說:“你回你父母家過年了?家裏都好嗎?”
  拉拉說:“是的,都挺好——我找過你,不過總碰上你關機。你換手機號碼了麽?”
  王偉似乎遲疑了一下,他說:“沒換,我家裏出了點事兒,所以關機了一段時間。”
  拉拉想:這是托詞,什麽事兒要讓人關機關上一年呢?不過輪不到我揭發,他給我托詞是給我麵子。好不容易人剛冒泡,我萬不可再讓他失蹤,這是首要的。拉拉給自己打了打氣,盡量不在意地問王偉道:“那,以後找你還打這個號碼?”
  王偉說:“沒問題,你打這個號碼就能找到我。”
  拉拉頓了頓說:“剛才收到你的短信,我還有點猶豫,想給你打電話,又不知道這年三十的晚上,都跟家裏人吃年夜飯的,你方不方便。本來是打算年初一再打給你,但是我又想,不等初一了,還是馬上打吧。沒打擾你吧?”
  一番試探的話總算是順利講了出來,拉拉覺得對自己能交代得過去了,然而王偉會作何反應呢?拉拉聽到王偉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這一瞬間,拉拉覺得他和從前一樣,沒有變,而他們似乎沒有分手過,她不知道這一瞬間王偉是不是也在這樣想兩人的關係。她聽到他溫和地說:“沒關係,想打你就打,我晚上都開機的。”
  多麽熟悉的話!拉拉一下子想起那年冬天,她曆經辛苦好不容易完成了上海辦裝修,李斯特卻遲遲不肯提拔她做經理,王偉到廣州出差,兩人一起去1920泡吧,那晚王偉送她回家,臨分手前王偉對她說:你想打就打,多晚都可以,我不關機。拉拉心頭一熱,正想再說點啥,電話那頭有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一邊歡快地笑著一邊高聲叫道:“王偉你快來看哪!”l拉拉聽出就是起先接電話的那位,她猶豫了一下說:“有人在叫你?”
  王偉說:“哦,家裏人一起,在看央視的春晚。”
  拉拉聽了覺得不好再說下去了,隻得說:“那你去陪他們吧,我也沒啥特別的,就問候你一聲,給你拜個年。”
  王偉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他說:“拉拉,你要來北京就打我手機吧,我請你吃飯。”
  拉拉也說:“你來廣州說一聲,我請你吃飯。”
  吃飯掩護著中國人,中國人在吃飯中解決問題,培養感情,吃飯讓中國人進可攻退可守。兩人共同小心著,沒有涉及吃飯以外的話題,平靜祥和地收了線。拉拉放下手機,獨自坐著想心事。過了一會兒,杜濤敲門探進頭來,關心地問:“有好事兒嗎?”
  拉拉咧嘴一笑:“好事兒,這不正高興嘛。”
  杜濤看出來拉拉並不像她聲稱的那麽高興,他走到拉拉身邊坐下,詢問地看著拉拉。拉拉幹笑一聲道:“唉!哥,我就跟你說說吧,不然我也沒別的人可說。這事兒說起來可就話長了!本來其實不適合在大年三十說的。”
  拉拉就把跟王偉的事情和杜濤大致一說:先是一段小心翼翼的辦公室戀情,自己因為晉升機會怎樣的來之不易,如何不得已在北京跟王偉約法三章,然後前女友不幹了,連窺探帶騷擾,自己怎麽被折磨得頂不住了就搬了出去,本來隻是想跟王偉鬧一鬧,出出心中那口惡氣,也好叫他記住以後再不要招惹岱西,結果技術上出了點問題,修理王偉的尺度沒把握好,時間也拖得長了點,王偉反複求和未果,對兩人的關係不知道是覺得沒意思了還是沒信心了,而拉拉自己又沒有及時察覺。再後來,就是和岱西,約翰他們的一通混戰,直鬧得兩敗俱傷滿目蒼涼。
  “往事不堪回首呀!”拉拉一口氣說到這裏,忍不住一聲歎息,“總之,自打離開DB,王偉就連人帶房不知所蹤了,指望著他總有消氣的一天,我也好為自己當初矯情過頭認個錯。可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一年,每回打他手機,都是移動的錄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我都聽怕了!去年秋天我去北京出差,舊地重遊觸景生情呀,想想挺傷心。打那以後,我就不忍心再碰他的手機號碼了。”拉拉說著,唏噓不已。杜濤不知道怎麽安慰妹妹好,伸手拍了拍拉拉的肩膀。
  拉拉繼續說:“我自己呢,那以後,在DB沒少遭譏諷刺探,日子並不好過。我總在猜測,老板們到底對我和王偉的關係知道多少?他們要是知道了會怎麽處置我?我心懷鬼胎挨了一年,雖然勤勉敬業小心為人,卻一直不得重用。去年下半年我被評了個4級,這是最低的經理級別!這就給了我一個明確得不能再明確的信號——我在DB再怎麽挨都難有遠大前程了。”
  杜濤說:“據我看,既然公司裏那麽多人都知道你們的事情,大老板們必定早已知道了。這一點你就不必再心存僥幸了。”
  拉拉點點頭說:“我也這麽想。一方麵我覺得在DB堅持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另一方麵,當初我和王偉約法三章,他就知道我對DB的機會看得很重,而他最後等於是被DB開掉的,我若不離開DB,明顯和他的關係沒有指望,我們倆也沒有討論再續前緣的必要了。所以,半年前,我就開始不停地找工作了。一旦跳槽,我就可以公然去找他,他若還在國內,總是要在這個圈子裏待的,我離開DB的消息早晚也會傳到他耳朵裏。”
  杜濤提醒說:“你想得很對——不過現在社會發展這麽快,一年時間可以發生太多的事情了——你沒必要非等找到新工作再聯係他,遲則生變呀!”
  說到遲則生變,拉拉一肚子無奈:“之前他一直不開機,我又不便向DB的人打聽他的下落。今晚媽那麽嘮叨,真把我逼怒了,小宇宙一爆發,人還真被我聯係上了。可現在又冒出一個新情況,讓我覺得挺煩,剛才我在電話裏聽到他邊上有個年輕女人,又是笑又是叫,似乎和他很親昵,至少是很隨便。他說是家裏人一起在看電視。我就沒貿然深問,免得把事情搞僵。我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誰叫我原先那麽矯情呢。”
  杜濤問拉拉,“那他對你態度怎麽樣?”
  拉拉想起王偉溫和的聲音,她的心不可救藥地又是一顫,沒辦法,他就好他這口。拉拉忽然想起元旦前收到的那條BURBERRY格子圍巾,她一直懷疑是王偉送的。拉拉把這事兒跟杜濤一說,杜濤心想,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禮物,又是這麽貴的禮物,肯定是王偉送的!他心說,王偉這麽做,拉拉更放不下他了,要是王偉已經成家,豈不害了拉拉嗎?
  想到這裏,做哥哥的說:“拉拉,那就找他當麵問個明白。聽哥一句勸,他要真有兒子了,咱就算了。”
  拉拉說:“我明白,我找機會麵談吧。”
  杜濤囑咐說:“那是,一定得麵談。別用郵件,別靠電話。不要再猶豫了,得抓緊點。”
  杜濤想了想說:“要不,等過完年,我陪你去一趟北京?”
  拉拉趕緊擺手道:“這算什麽,你別摻和了。”說罷,拉拉又拿手指著杜濤的腦門警告道:“哥,你要是不想讓媽把我逼瘋,這事兒你就別和爸、媽透露半個字兒!”
  杜濤帶上門出去了。拉拉坐了一會兒,起身打開手提電腦,在百度的MP3裏找出孫楠的歌,她挑了一會兒,選中了《你快回來》。
  房間裏飄起孫楠美妙寂寥的歌聲。
  沒有你,世界寸步難行
  我困在原地
  任回憶凝積
  黑夜裏,祈求黎明快來臨
  隻有你,給我溫暖晨曦
  走到思念的盡頭
  我終於相信
  沒有你的世界
  愛都無法給予
  憂傷反複糾纏
  我無法躲閃
  心中有個聲音總在呼喊
  你快回來
  我一人承受不來
  你快回來
  生命因你而精彩
  你快回來
  把我的思念帶回來
  別讓我的心空如大海
  大年三十的晚上,從陰雨綿綿的江南,到白雪紛飛的北國,有許多人在暗下新年決心,因為他們決定要過一種新的生活。
  當拉拉的心情隨著歌聲穿越,王偉正回想著他們在電話裏的每一個字,他首先想的就是拉拉為什麽會選擇在年三十的晚上,突然打這個電話?真是簡單地拜個年,還是她在暗示自己願意和好?
  晚上那個電話,因為沒有思想準備,王偉一時沒想好說什麽合適,而拉拉說話顯然也很克製,短短的談話之間,他隻來得及想到告訴拉拉自己晚上也開機,隨時可以來電話。
  王偉生怕自己沒有把歡迎拉拉隨時來電的意思說得足夠明白,他反複地回想自己的措辭,最終確定自己是講得很清楚了才放心一些。
  王偉從抽屜裏取出一本筆記本,翻出夾在裏麵的一張快遞底單,這正是他在聖誕節給拉拉快遞BURBERRY圍巾的那張底單,寄的時候,因為對拉拉會怎麽個反應心裏沒底,他杜撰了寄件人信息。
  王偉凝望著收件人一欄裏的“杜拉拉”三個字,琢磨著,要不要這兩天主動給拉拉打一個電話,還是再等一等,看拉拉是否會再次聯係自己呢?
  當年拉拉負氣出走後,王偉一直試圖找拉拉求和,次數多得自己都數不清了,可除了傷自尊,他沒有別的收獲。經驗告訴王偉,拉拉這人,她若不肯你再主動隻怕突然讓她反感。
  可一味被動等待的話,王偉又擔心拉拉後麵沒動靜了,那又該當如何呢?這時候王偉想到,電話裏拉拉最後說,讓自己到廣州就給她電話,她請客吃飯。
  王偉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不是已經計劃好年後要跟寶寶一起去廣州嘛,到時候,等寶寶回北京,我就打電話給拉拉約她吃飯!見了麵,就能想辦法搞清楚她現在到底怎麽想。
  好半天,王偉才把底單又仔細地夾回筆記本裏,重新放進抽屜。
  這時候,母親敲了敲門問他,“王偉,你一個人在房間裏鼓搗啥呢?不出來看電視?”王偉打開門,對母親笑了一笑道:“沒什麽,我找一樣東西,已經找到了。”
  陸寶寶在客廳看電視,看到王偉出來了,又叫他:“哎王偉!勞駕幫我倒杯水!晚上的餃子有點鹹了。”
  王偉笑道:“就你會指使人!”
  陸寶寶說:“你不是順便嘛!待會兒,我也讓你指使一回。”
  
  平庸的人也有會痛的心
  大年初八。按葉家的規矩,這天兒女都要回家吃團圓飯,討個好彩頭。
  一早,葉美蘭就提醒孫建冬晚上要去她娘家吃飯。孫建冬本來就嫌麻煩,又不願意跟沙當當照麵,就搗糨糊說:“初一不是去拜過年了嗎,你自己帶上兒子去吧,我還有點要緊事兒,就不去了。酒櫃裏有年前人家剛送的兩瓶劍南春,高度數的,你爸喜歡這個,你帶一瓶過去。”
  葉美蘭搞不清楚孫建冬都有些什麽要緊事兒,她知道反正問了也白問,就索性不問了。葉美蘭見到葉茂,照舊胡亂說孫建冬晚上要請客戶吃飯雲雲。葉茂對孫建冬的缺席有免疫力了,沒有多問,他接過劍南春,喜滋滋地把玩起來,他老婆聞聲,紮著圍裙從廚房出來說:“美蘭你來得正好,葉陶和當當到現在還沒到,也沒來個電話,不知道是不是碰上塞車了?你打個電話問問。你爸就顧著看電視,什麽都不管!”
  葉美蘭答應一聲,去給葉陶打電話,不料,葉陶的手機關機。葉茂說:“怎麽會關機呢?他們應該在路上才對呀!”葉美蘭說:“可能葉陶手機沒電了。”葉茂說:“那你打當當的手機試一試。”葉美蘭說:“我沒有當當的手機號碼。”
  葉茂朝電視櫃指了一下說:“諾,電視櫃上那個台曆,你翻到第一頁,我在上麵記著她的號碼的。找到沒有?”
  葉美蘭照指示反到台曆的第一頁,果然看到上麵記著一個移動的手機號碼,她輕輕念了一遍號碼準備撥打。可這一念,葉美蘭就覺得奇怪了,怎麽好像見過這號碼?
  葉美蘭正對著號碼搜腸刮肚,葉茂在旁邊見她光顧著一個勁兒對著台曆發呆,就催促道:“趕緊打吧,還發什麽愣呀!”葉美蘭“哦”了一聲,趕緊給沙當當打電話。這回倒很順利,沙當當很快就接電話了,她告訴葉美蘭他們碰上塞車所以晚了點,再過十來分鍾應該就能到了。
  葉美蘭放下電話,又疑惑地拿起台曆看著沙當當的號碼,她明明對這個號碼有印象,可偏偏記不起什麽時候見過這個號碼了。
  老太太又從廚房探出頭來問她:“怎麽樣,找到當當沒有?”
  葉美蘭如夢初醒一般抬起頭來道:“哦,找到了,他們很快就到。”
  老太太這才放心,又返回她的崗位去了。葉茂指了指台曆說:“美蘭,你把當當的號碼也幾道你手機裏吧,有事要找她的時候方便!”
  隨著小冬的一聲歡呼,沙當當和葉陶推門進來了。沙當當剛把父母送走,因為陪父母的緣故,春節以來沙當當還是第一次見到葉美蘭和小冬。小冬歡呼是因為他外婆悄悄和他說過,當當姐姐(當地風俗,女子未婚稱作“姐姐”)肯定會給他壓歲錢。
  果然,沙當當一見小冬就遞給他一個大紅包,逗他道:“小冬!快快長高!長成一個帥哥!跟你舅舅一樣帥!”
  葉美蘭忙教小冬,“快恭喜當當姐姐發財!”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準備開席。葉陶問葉美蘭:“姐夫沒來?”葉美蘭說:“哦,他約了客戶吃飯。”
  沙當當正在逗小冬說話,聽到這話,抬起臉笑道:“孫經理又請客戶吃飯?我記得去年的這一天,他也是請客戶吃飯嘛!那天我是第一次見到美蘭姐和小冬呢,對吧小冬?”
  小冬說:“對!去年當當姐姐也給了我一封大利市(方言,指過年的紅包)!”大人們都被小男孩的這話逗笑了說:“好快呀,整整一年了!”
  葉陶闔家歡聚,其中熱鬧自不必提。席散後,等葉美蘭帶孩子回到家裏,已經十點多了。
  孫建冬正看電視,見母子二人回來,他馬上關了電視,起身帶小冬去洗漱。小冬興奮地念叨著沙當當給了一個大紅包的事。
  孫建冬聽了小男孩的匯報,不禁對葉美蘭搖了搖頭,笑道:“你這弟媳婦真會做人,她對你們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可謂一網打盡呀。”
  小冬插嘴問:“什麽叫一網打盡?”孫建冬逗他說:“就是讓你們全都暈暈乎乎找不著北。”
  葉美蘭心情不錯,聽孫建冬這麽說,她嗔怪道:“你還說呢!今晚我說你請客戶吃飯,當當馬上就說,去年的這一天,孫經理也是請客戶吃飯嘛!搞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孫建冬不以為然地說:“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大年初八也不請客戶吃飯,她這個銷售倒當得有點奇怪!”
  半夜裏,葉美蘭睡到一半忽然驚醒了,她想起沙當當的手機號碼是什麽時候見過的了!就在一年前的晚上,他們從葉茂家吃了晚飯回家後,這個號碼打過孫建冬的手機!孫建冬接電話的時候聲音很低,葉美蘭當時就起了疑心。她悄悄從他的通話記錄裏記下了這個打入的手機號碼。要不是今天猛然見到這個號碼,她幾乎忽略了一年前發生的事情。
  葉美蘭這一下,當真是午夜驚魂,她的額頭上冒出密密的一層冷汗。無數個念頭飛快地在葉美蘭的腦子裏轉著,她想:去年大年初八的晚飯後,沙當當連夜就急急忙忙給孫建冬打電話,不是為了通風報信還能是為了什麽?他們明明原來就是認識的!為什麽當時孫建冬要說不認識!這裏麵肯定有問題!
  葉美蘭想到孫建冬說沙當當對葉家“一網打盡”,葉家就她和葉陶兩兄妹,如今沙當當一家夥來了個一腳踢倆,可不是讓她“一網打盡”了嗎!又想到弟弟葉陶還蒙在鼓裏,葉美蘭算明白了什麽叫怒火中燒。
  葉美蘭躊躇著,能不能告訴葉陶?誰跟誰去商量這個事兒呢?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先告訴葉茂兩口子,盡管他們習慣於把她當警察有困難就找她,並且市場忽略她的難處,可這次事關葉陶,而他們終究是她的父母。
  葉茂老婆聽了女兒說了這事,先是連連問她,“美蘭你會不會搞錯了?”葉美蘭堅定地搖搖頭,葉茂老婆又說:“他們倆是不是怕你誤會,才好意瞞你?”葉美蘭生氣地說:“誤會個屁!”葉茂老婆看事情八成假不了,也氣憤起來,罵孫建冬“好色”、沒良心,又罵沙當當,當初看她就是個“撈妹”!
  葉茂的態度卻出乎葉美蘭的預料。人老了,吃過的苦多,心也硬了。愛情這東西,葉茂二十年前就覺得不重要了,相反,錢和健康才是他最看重的。
  葉茂不覺得孫建冬有多大不了的錯,相反,他覺得孫建冬算是心軟的了。孫建冬想投奔自由又狠不下心來的心態,葉茂年輕的時候自己也經曆過,孫建冬現在玩的都是老頭玩剩的。葉茂覺得,孫建冬要是沒良心,恐怕早就和葉美蘭攤牌了。
  不過葉茂沒好意思把真心話說出來,他咳嗽一聲,打斷老太太毫無用處的義憤填膺,問葉美蘭:“要是他們倆真有事情,你打算和孫建冬離婚嗎?”
  老頭的聰明在這時候都變成了犀利,一句話就把母女倆都問住了。
  葉美蘭憤憤地說:“我沒有想離不離,我想搞明白的就是這件事!”
  葉茂說:“你現在不就是說他們明明認識卻裝不認識嗎?其實那是孫建冬說的,沙當當也沒說過她不認識孫建冬呀。”
  葉美蘭說:“要是他們沒事,裝什麽呢?”
  葉茂說:“說不定他們確實沒有什麽事情。”
  老太太挺葉美蘭:“雖說可能是沒有什麽,可這個事情,就像癩蛤蟆跳上飯桌盯著你的菜,它沒真吃,你看著也惡心不是?”
  葉茂說:“就算癩蛤蟆真碰了你的菜,我現在就是問美蘭,你打算怎麽辦?離不離吧?你要是想好了要離,我們就幫你一起,跟他們鬧個天翻地覆。”
  葉美蘭不敢說她要離,她要是有這個勇氣,孫建冬會尊敬她很多。老太太憤憤不平地說:“我們不想離,就不能說他們的錯了?到底錯的是他們呀!”
  葉茂說:“現在不是說誰對誰錯的時候——是,道理在我們這一邊,他們沒道理!你想把他們怎麽樣?我都能猜到你腦子裏想的啥,揍孫建冬一頓,再讓他寫保證書,你是不是這麽想的?我是揍不動他了,就讓葉陶動手吧!問題是,等他挨過揍,根本不肯寫保證書,反而要打官司離婚,你怎麽辦?讓美蘭分他一半家產,以後由你幫著美蘭養小冬呀?美蘭都三十好幾的人了,你替她想過沒有?”
  老太太張著嘴,答不上來,半天才悲憤地說:“明明是我們有道理的,反而沒有我們講理的地方了?”
  葉茂說:“美蘭我問你,你們家有多少錢你知道嗎?”
  葉美蘭躊躇著說:“除了房子,現金就是十來萬。其他的錢都在他的股票裏。”
  葉茂一看她就是沒把握的樣子,又追問道:“那他股票裏現在有多少錢?”
  葉美蘭說:“多的時候一百萬,少的時候幾十萬,最近沒查過,不知道怎麽樣了。”
  葉茂一看她就是一筆糊塗帳的樣子,忍不住搖了搖腦袋說:“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你們要是真要分家產,除了這個房子,他手裏的那些都是現金,要想藏起來還不容易嗎!你的腦子哪裏夠跟他玩?!”
  讓父親一說,葉美蘭的怒火消下去不少,她發一會呆,提出另一個問題說:“那葉陶怎麽辦?我們要不要告訴他?”
  老頭厲聲說:“你千萬別告訴他!”
  葉美蘭很想不通,葉陶的情況和她的完全不同,他還是單身,人聰明,長得又精神,機會總會有的。眼前明明是個謎,幹嗎不及早跳出來還要繼續往裏鑽!
  老太太是個老實人,她歎息一聲,拿手四下裏指了指道:“跟沙當當分手,這地板,櫥櫃,我們拿什麽還?”
  葉茂狡黠地搖搖頭道:“這你就不懂了!這些都是她自願送給我們的,我們又沒讓她這麽幹!再說,她有什麽證據證明這些是她的?我們又沒有給她打過一分錢錯條,還什麽還!”
  老太太一聽,哦,不用還錢,就放下一樁心事了。她不解地問,“那為啥還不能告訴葉陶?”
  葉茂的心裏,一來覺得沙當當是真心對葉陶好,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老頭也不認為那是多大的事情;二來,葉茂認為,沙當當對葉陶其實起到了很好的影響,比如他在認識她以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踏實穩定地工作過,而且他比以前關心父母了。這些變化,沙當當是功不可沒的。沙當當邀請葉茂夫妻參觀過她的新居,其時尚寬敞明亮無不讓葉茂兩口子豔羨不已。光是那個衛生間闊綽的空間,葉陶說到“幹濕分離”時無比滿足的眼神,讓老頭一想起來,就不忍心破壞兒子進入另一個階層的機會。光是聰明、帥是不夠的,老頭早就注意到,老在街口拐角擺攤賣盜版碟的那個小亮,不就長得很帥,也很機靈,圍著他轉的女孩子倒是不少,可都是旁邊擺攤的女孩子,以後結婚了,隻好兩口子一起擺攤,小孩子在旁邊打滾也沒時間管。
  老太太還在一味地追問,葉茂火了,問她:“你兒子是什麽好鳥?他以前沒有帶女孩子回來住過嗎?”
  老太太刻薄地說:“葉陶又沒有和沙當當的嫂子談過戀愛!”老實人說起刻薄話來比誰都惡毒,老太太這話一下激起了葉美蘭的無比憤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搞到自己家裏來!是可忍孰不可忍!
  葉茂煞費苦心跟葉美蘭分析局勢,無非是要啟發她的覺悟,以做出最有遠見卓識的選擇,可老太太不明白,一味地攪局。葉茂再也壓不住火了,他猛地瞪大眼睛,衝老太太高高揚起蒲扇一樣的巴掌,嘴裏惡聲訓斥道:“你個腦子不清楚的女人!閻王爺都在身後站著了,還一天到晚跳來跳去!是不是要我抽你幾下才會變得聰明點?!”
  兔子急了也咬人,老太太猛地一頭朝著老頭頂將過去,同時毫不含糊地呼喊:“你打呀!你打!你自己就不是個好東西,所以你才會護著這些壞人!我要把你的老底全都抖出來!”
  葉美蘭慌忙跳到中間,好不容易才把老頭老太分開。
  葉茂餘怒未消,厲聲說:“美蘭,我再跟你講講清楚,現在不是誰對誰錯的事兒,就看你到底想要什麽結果!孫建冬不少你吃不少你喝,小孩平時不用你帶,你花錢他也不說話,這樣的男人,算有良心了!你要是想讓男人天天哄著你陪著你,那你當初就不該嫁孫建冬!天底下,比你難的人多的是!這個世界上,也沒有那麽多道理好講!你回去想想清楚再做決定!”
  說罷,老頭拂袖而去。
  從娘家出來,葉美蘭雖然心情依舊不好,總算腦子沒那麽亂了。她本來隻請了半天假,實在沒有心情上班,於是又改請了全天假。
  葉美蘭回到自家住的小區,雖然滿心的鬱悶,樓梯還是得從一樓爬起。她一層一層地爬,一遍一遍地克製自己的情緒,當她爬到第九層的時候,她終於再也不願意克製,一推開門,她就像維蘇威火山一樣爆發了:“你以為我們家又窮又俗氣,我就沒有靈魂?我長得不漂亮,就沒有心嗎?”
  葉美蘭並沒有讀過《簡愛》,這段簡愛式的控訴與她的文學素養無關。工人的女兒葉美蘭,她慣常所有的是溫良恭謙讓,而此時此刻,她是不可多得地怒了。平庸的人也有會痛的心。
  葉美蘭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中發抖:“在你眼裏,我的勤快,也就一個鍾點工的工資對吧?我忍耐,卻讓你覺得我沒誌氣是不是?為了拿到那紙也大文憑,我白天上班晚上上課,我這麽努力全是白費,我還是不聰明,對吧?!”
  她走前一步,自嘲地笑了一下說:“我確實不夠聰明,因為我早就該明白,你在乎的不是我的美德和文憑,其實我隻需要夠凶(胸),你就不會一天到晚連個笑模樣都不肯給我了!”
  葉美蘭忽然聽到門口有動靜,鑰匙一響,孫健冬開門進來了。他看到葉美蘭正站在玄關的鏡子前,詫異地問:“你怎麽會在家?”
  葉美蘭“嗖”地縮回本來保持著控訴姿態的手指,生怕孫健冬發現她剛才對著鏡子在表演單口相聲。她狼狽地說:“單位沒什麽事,我就找了個借口偷懶半天。”
  孫建冬沒在意。他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我回來取一份文件,下午開會要用。”
  為了掩飾自己怦怦的心跳,葉美蘭躲進衛生間去了。不一會兒,她聽到大門“嘭”的一聲關上了,就知道是孫健冬走了。
  除了客廳裏那個粗糙的座鍾在不知羞恥地滴答滴答,周圍一片寂靜,顯得空洞而冷淡。又剩下她一個人了。
  由於孫健冬的突然返回,葉美蘭的假想受到幹擾戛然而止。這時候,她滿腔的怨氣,像受了驚嚇的馬,轉眼就跑得不見了蹤影,速度之快,令她自己也難以置信。整個過程有點像民間治療打嗝,據說如果有人不停地打嗝,隻要猛地嚇他一跳,打嗝便會不治而愈。
  一時間葉美蘭覺得特別的百無聊賴,還不如去上班呢。還不如的事情多著,還不如不和父母說這個事情,還不如幹脆就不去追究什麽手機號碼。既然這樣,還不如和父母說手機號碼是她弄錯了。如果他們肯對“弄錯了”深信不疑,他們就能重新獲得愉快和平靜。
  
  柳暗花明
  有快活也有煩心,拉拉的這個春節假期即將結束,她收拴行裝準備回廣州上班,杜濤也要到廣州辦點私事兒,兄妹二人遂結伴同行。
  兩人剛到家,拉拉就接到一個電話,是老獵打來的。“恭喜發財恭喜發財!”老獵一開口就熱情萬分地拜年。拉拉有點詫異:老獵怎麽這麽積極?難道他又有了合適的職位要介 紹給我嗎?
  果然,老獵說“拉拉呀,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拉拉一聽也馬上豎起了耳朵,嘴裏說:“是嗎?”
  老獵解釋說:“是這樣的,剛才陳傑給我來了一個電話,他說SH打算OFFER你,他們內部還有些流程要走,不過,估計問題不大,過幾天應該就會有確切的通知過來了。所以我馬 上給你打這個電話。”拉拉聽出來,老獵的口氣中竟然有一些討好的意思。
  俗話說,久病成醫。拉拉這半年找工作沒少碰壁,碰壁碰得多了,她漸漸練就了一身自我療傷的本事,她本來已經忘記了年前SH給她的那點兒痛。
  如今聽了老獵這一番話,拉拉挺驚訝,過年前小獵在電話裏可不是這麽說的,那次她是來宣布拉拉FAIL了,原因是拉拉沒有C&B的經驗。怎麽才過了個年事情就掉了個個呢?難道 說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放下電話,拉拉和杜濤說了SH那邊的最新進展,杜濤看了一下拉拉的表情說:“你不高興嗎?我看你怎麽不是很興奮?”
  拉拉想了想說:“真的,我確實不是很興奮。我當然高興,但好像談不上非常高興。”杜濤感到有些奇怪,他說:“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這個職位的嗎?你為這個職位花了那麽 多心思,等了那麽長時間,有三個月了吧?怎麽現在真要到手了,你反而沒啥感覺了?這不合理呀。”
  拉拉手上整理行李,一邊對杜濤笑道:“說實在的,曲絡繹現在比以前重視我多了,也許這讓我覺得SH的OFFER沒那麽稀罕了,哪怕這是一個C&B經理的職位。而且,SH沒有在我 特別想要的時候OFFER我,到現在,他們還在慢悠悠地走流程。”
  拉拉突然想到這件事情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她停下手裏的動作,直起腰來說:“對了,剛才老獵直對我說SORRY,他說要批評小獵,因為她完全搞錯了——我真的很奇怪,小獵怎 麽會鬧這麽大的烏龍?會不會是裏邊有別的什麽蹊蹺?”
  杜濤覺得,反正不見兔子不撒鷹,見到OFFER才算數,現在獵頭一會兒正著說一會兒反著說,那都是口頭的東西,不算數。
  拉拉想想也對,管他們誰對誰錯呢,總之要等拿到正式的OFFER再說。
  拉拉不知道,老獵放下電話後,非但沒有批評小獵,反而笑眯眯地討好小獵說:“我要不那麽說,就怕杜拉拉起疑心呀!委屈你了,我請你吃飯補償你!”
  春節歇得都有點不習慣早起了。
  拉拉和張凱都是常年堅持遊泳的人,前一天拉拉和張凱約好,搭他車上班,又說定下班後一起去遊泳。她慌慌張張地梳洗完,看看已經晚了,喝了杯牛奶就準備出門。杜濤說: “你不吃早飯了?”
  拉拉一邊換鞋一邊說:“不吃了,約好了搭順風車的,到點了,我得趕緊下去。”
  拉拉拿上遊泳包,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一看,張凱的車果然已經停在路邊了。拉拉一跳上車,張凱就發動了車子,拉拉乖道:“等了很久嗎?”
  張凱誇張地抬腕看看表以暗示拉拉她遲到了,說:“不算很久,也就十來分鍾吧。”
  拉拉說:“好啦好啦,我已經是蹦下樓來的了。”
  兩人說笑之間,車到十字路口,張凱停下車等紅燈。拉拉側臉一看,謔!左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卡宴,司機從側影看堪稱絕色佳人,大大的墨鏡遮去了她臉部的二分之一,她修長 的手臂懶洋洋地搭在方向盤上。
  拉拉羨慕地說:“哇!酷!”張凱放下車窗,瞄了一瞄,牛逼哄哄地斷言道:“肯定是個二奶!”他一個不小心聲音大了點,兩輛車並排挨得很近,美女似乎聽到了,她朝這邊 轉過臉來,她的嘴在慢悠悠惡狠狠地嚼著口香糖,兩人不由一陣心虛,生怕人家把口香糖朝他們臉色吐過來。
  就在這時綠燈亮了,拉拉慌忙催促張凱道:“走!走!快走!”張凱撒輪子就跑。
  卡宴一路狂奔追趕而來,人家那動力,比張凱的寶來強了去了,瞬間就追了上來,美女放下車窗衝兩人狂喊一聲道:“見過二奶這麽早上班麽?!操!”
  兩人不敢還嘴,都做低眉順眼狀。
  這天下班後,他們如約一起去遊泳。遊了四十來分鍾,兩人各回更衣室衝洗去了。張凱換好衣服出來,見拉拉還沒出來,便找了個座位坐下等拉拉。他順手抄起一張報紙正準備 瞄幾眼,忽然有人在他肩上親熱地拍了一下道:“張凱!”他回頭一看,忙起身招呼道:“老板!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一起坐一會兒?”
  來的是邱傑克,他顯然對意外碰到張凱感到很高興,一麵坐下一麵笑嗬嗬地說:“你胖了!看來心情不錯。我正想這兩天找找你呢,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你!”
  張凱說:“找我有事兒?”
  邱傑克說:“想請你幫個忙。”
  張凱笑道:“老板你太客氣了。啥事兒?”
  邱傑克湊近一點,壓低嗓門和張凱聊起來。
  兩人聊了十來分鍾,拉拉出來了,她走到服務台還衣帽櫃的鑰匙,一回頭,見張凱和邱傑克正坐在桌邊說話,邱傑克顯然也看到了她。拉拉稍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含笑招呼道: “傑克,好久不見。”
  邱傑克很意外,沒想到還會碰上拉拉,他站起來笑道:“拉拉,你怎麽也在這裏?”
  張傑對邱傑克解釋說:“員工俱樂部在會所買了年卡,我們倆住得近,下了班就一起來遊泳。”
  邱傑克對拉拉點點頭說:“好好,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下次找機會一起吃飯。”
  都知道邱傑克當初是叫岱西扯到王偉的案子中才被DB炒了的,拉拉除了打個招呼外,一時不知道和邱傑克再多說啥合適,見他要走,拉拉暗自鬆了口氣,正好免得不自在。
  張凱為人比較仗義,又有點大大咧咧,他覺得邱傑克過去是自己的老板,待自己不錯,雖說邱傑克是被公司炒的,但那是他和公司之間的事情,不關自己的事兒,該怎麽對他還 怎麽對他。
  邱傑克匆匆先走了,拉拉和張凱也起身離開。
  兩人上了張凱的車,拉拉一邊綁安全帶,一邊問張凱:“邱傑克今天怎麽會在那兒的?”
  張凱等著發動機預熱,漫不經心地說:“正好碰上唄!”
  拉拉說:“他和你說了啥?”
  張凱說:“他讓我幫忙約一個客戶見麵。”
  拉拉好奇地問:“他現在在哪家公司做?”
  張凱說:“你還不知道呀?他自己開公司了,和咱們還有點小競爭。”
  拉拉提醒說:“那你還幫他約客戶?小心公司知道了不高興。”
  張凱先前沒想到這一點,愣了一下說:“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他知道我和那個客戶關係不錯,隻是讓我幫他約見一下而已。要是這點忙都不肯幫,不顯得太勢利了嗎? 他以前可是我老板。”
  拉拉關心地勸說道:“那你自己把握分寸,幫忙約了見麵就完事兒,別往深裏摻和。公司多少有忌諱的。”
  張凱想想,覺得拉拉的話也有道理,他沉吟了一下說:“我已經答應了他,還是要幫他這一次。他現在自己開公司,不比咱們大公司,資源肯定少很多,大一點的客戶一般不會 隨軍便搭理他們,我挺能理解他的難處的。”
  拉拉笑道:“別看你個兒跟狗熊一般大,心腸倒比豆腐還軟。”
  張凱也笑起來:“什麽跟什麽呀,拿我比狗熊。”
  過了一會兒,張凱說:“拉拉,其實,我有一段時間也特想自己出去做,可終究還是不夠膽量離開DB這樣的大公司呀。邱傑克和王偉這樣也挺好,說不定人家真能做成什麽,一 不小心哪天就弄個創業板上市給你瞧瞧,那才叫因禍得福呢!我看王偉那人儀表堂堂,是個大富大貴的相貌。”
  張凱第一次提到王偉的時候,拉拉幾乎疑心是自己猛然間聽錯了,可張凱馬上又第二次清晰地提到了王偉,拉拉感到自己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已經過了下班高峰,車速還算像樣,路燈的光影在拉拉臉上不停地閃爍而過,照得她臉上忽明忽暗。拉拉有點懷疑張凱在故意試探自己的反應,可馬上又否定了這個懷疑,因為 她有把握張凱不是那樣的人——那麽張凱也許就真是沒聽說過王偉和自己的事兒,這種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說就完全不存在。如果這樣的話,應該馬上問一問王偉的下落。
  拉拉想,臉皮是用來幹嗎的?關鍵時刻不能厚一把的臉皮不要也罷!她硬著頭皮,裝作不經意的模樣問張凱:“怎麽?王偉和邱傑克合夥開公司了?”
  張凱說:“是呀,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
  拉拉想了想,問他:“你覺得陳豐和孫建冬知道嗎?”
  張凱很有把握地說:“知道。”
  拉拉不服,欠起身子反問道:“你怎麽這麽肯定他們知道?”
  張凱解釋說:“孫建冬是梁詩洛告訴他的,當時我正好在場。至於陳豐,他的小區經理中,至少施南生是肯定很清楚這事兒的——就施南生那藏不住話的脾氣,她不告訴陳豐才 怪呢。”
  拉拉愣了一下,喃喃道:“那公司肯定也知道了。”
  張凱正開著車,沒覺得拉拉有啥不對,仍舊沒心沒肺道:“還用說嗎,早有人報告去了!”
  拉拉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忽然幽幽地說了句:“陳豐這人還真藏得住事。”
  張凱讚同地點點頭道:“陳豐比孫建冬城府深多了。孫建冬和我們基本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什麽意思我們都明白。可陳豐心裏想啥,下麵的小區經理就不敢說能摸透。”
  拉拉思量了一下,問張凱:“邱傑克他們現在在哪辦公?公司叫啥名?”
  張凱回想了一下說:“他剛才提了一下,說他們在天河北的一個什麽寫字樓。哦,對了,他說就在地鐵華師對麵。公司名字嘛,叫……‘什麽望’來著,記不清了。”
  拉拉想了想說:“我知道是哪棟建築了。位置還不錯。”
  拉拉一到家,迫不及待地把聽說王偉和邱傑克合夥開公司的事情告訴了杜濤。
  杜濤一聽,馬上說:“如果這事兒屬實,那王偉肯定少不了要來廣州——這樣更好,你在廣州就能和他麵談。現在你得拿個主意,是直接打電話給王偉要求麵談呢,還是要找邱 傑克先確認一下?”
  杜濤這話正問中拉拉的心思,她有點拿不定主意。
  直接找王偉的好處就是幹脆快捷,但拉拉也擔心這樣做有風險,萬一王偉不給見麵的機會呢?或者他幹脆換個手機號碼?
  至於先找邱傑克,好處是很明顯的,可以先了解清楚王偉的個人狀況,免得尷尬。
  這晚,拉拉翻來覆去,烙餅似的折騰了半宿,好不容易才在悲壯中朦朦朧朧地睡去。後來她在夢裏高聲嚷起來,讓柳暗花明來得更猛烈些吧!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拉拉告訴杜濤,她決定這兩天就去找一趟邱傑克,哪怕是揪著他的脖子也要從他嘴裏問明白王偉的情況——如果王偉已婚,那對她杜拉拉而言,可就真是 愛已覆水難收,拿什麽都無法拯救了;不然的話,她就要找到王偉,看著他的表情,聽著他的聲音,大家當麵來一個痛快。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陸寶寶不僅是個氣象萬千派頭十足的美女,而且是王偉和邱傑克名副其實的老板。
  有些神通的陸寶寶拿到了德國某品牌的產品在中國大陸的總代理和啟動資金,這個產品係列和DB的某些產品可用於同一領域,有些競爭。陸寶寶自己對這個產品係列其實不夠在 行,也正是轉為這個緣故,她和曾在DB服務過的王偉一拍即合,拿陸寶寶的話說,“咱這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考慮到各通訊運營商基本上都是在廣東占有的份額最大,王偉勸陸寶寶在廣州設一個辦事處,陸寶寶同意了。王偉就又把邱傑克介紹給了陸寶寶,她很快首肯了邱傑克也入股。
  邱傑克和陸寶寶接觸了兩次,瞧出陸寶寶對王偉很不錯,聽說她還單身,又總愛強調她和王偉的合作是“天作之合”,邱傑克越發疑心陸寶寶對王偉是有點意思的。
  邱傑克知道王偉和杜拉拉過去有事兒,但他也很清楚他們一年多沒往來了,特別是聖誕前,他見王偉到了廣州都不找杜拉拉,就估計這兩人是徹底沒戲了。邱傑克想想,王偉若 是真能和陸寶寶好上了,這個財神就算靠定了,豈不是你好我好她也好,大家都好。
  上年入秋起,邱傑克開始賣力張羅在廣州設置辦公室的事情,到了這年開春,新辦公室終於落成了。
  邱傑克很能幹,托人走路子在天河北末端的IT園拿下了一個300來平米的單元做辦公室,氣派雖然比不上大公司們慣常所在的那些甲級寫字樓,倒也周正亮堂配套齊全,價格卻比 相差不過兩站地的那些寫字樓要足足便宜了一半都不止。這個位置不但離城市的中心非常近,而且下樓後,走過街對麵就是地鐵三號線的華師站。
  邱傑克劃出三分之一的麵積讓施工隊隔斷出五個房間,陸寶寶、王偉、他自己還有財務,各用一間,陸寶寶難得來,她那間平時可用作會客,還有一間大些的作會議室。剩下的 地方就規劃成公用辦公區,用1.2米高的屏風間隔成一個個長方形的半獨立辦公區間。
  辦公家具邱傑克選了清一水的淺灰色,配上藍色的屏風,都是傳統的辦公室顏色,顯得齊整大方,和物業標配的暗藍色地毯也很和諧。為了省錢,牆紙就不貼了,牆上刷了乳白 色的水泥漆。他這麽一收拾,辦公室窗明幾淨氣象一新。
  陸寶寶聽說新辦公室安頓好了,春節剛過,就和王偉一起從北京飛到廣州去看看。他們本是搭一早的航班從北京飛廣州,偏偏飛機晚點,拖到下午三點才進辦公室。
  兩人走進辦公室,都覺得眼前一亮。正對著大門口的牆上鑲嵌著公司的名字“德望”(陸寶寶經公司取這名的意思是“來自德國的希望”),LOGO下方安放了一張長方形的接待 台,台上放了一盆綠色植物叫做銅錢樹的,布置得清爽簡單,完全夠格算作一個規範的前台接待區。
  顯然邱傑克把事兒辦得既不浪費錢,又保持了體麵,這一來,王、陸二人心理上的感受特別好,特別是王偉,他非常需要這麽個辦公室形象。
  邱傑克殷勤地接過陸寶寶的LV拉杆箱,先把兩人引進王偉的辦公室放下行李,又帶他們在辦公室轉了一圈,一一介紹了員工。陸寶寶操著一口漂亮動聽的京腔京韻,笑眯眯地讚 了一句:“傑克會辦事兒,就咱這個辦公室,誰看了都得說好!”
  王偉也向邱傑克道辛苦。
  邱傑克笑得一臉燦爛,得意地對兩人說:“還有更好的事情,運營商那邊,省公司的嶽總已經答應和我們見麵了!”
  王偉很意外,問他:“這麽快?怎麽搞定的?”
  邱傑克告訴他:“我托張凱找了人。張凱這次挺幫忙。”
  王偉一聽是走了DB的路子,一時沒有再說話。邱傑克明白他心思,解釋說:“張凱和嶽總認識很多年了,人家是賣張凱的麵子,這事兒跟DB沒啥關係。”王偉聽了點點頭說:“ 回頭得謝謝張凱。”他心裏明白,不管是DB的路子,還是BD的路子,這樣的大事有人肯幫你忙就得趕緊兒的感恩戴德先受下來,邱傑克能找到張凱幫忙已經不錯了。
  陸寶寶沒有理會兩人的談話,銷售的事情是王偉和邱傑克的事情,讓他們去傷神好了,她自管自找財務談話去了。忙到下班,王偉和陸寶寶打算回酒店去了,邱傑克說:“按陸 董的意思,我們買了一輛‘邁騰’,車已經提回來了,牌照也上好了,我試開了兩回感覺不錯!你們今晚要不要用這車?”
  王偉高興地說:“太好了!這下方便了。”邱傑克就讓兩人在大堂門口等他,自己下車庫去把車開了出來。王偉接過車,衝邱傑克揮揮手,帶著陸寶寶回酒店去了。
  拉拉剛下的士,正看見王偉忽地指導車開跑了。副駕駛上的陸寶寶的氣派也依稀讓拉拉看到了,這使得她按捺住了馬上撥打王偉手機的念頭。
  邱傑克返身正準備回辦公室,拉拉在他背後拍了一掌,他回頭一看嚇了一跳,心說杜拉拉怎麽偏偏挑了這麽個時候上這兒!她要再早一秒鍾出現,就跟陸寶寶撞上了!邱傑克一 麵暗自慶幸,一麵招呼道:“拉拉,你怎麽來了?”
  拉拉已經把王偉看了個九成真,她心裏著急,顧不上唐突,劈頭就問邱傑克:“剛才開車的是王偉吧?”
  她這架勢讓邱傑克越發擔心她來者不善,邱傑克本能地支吾道:“你看錯了。”
  拉拉根本不信:“我看得真真的,明明就是他!”
  邱傑克兩手一攤耍賴道:“我騙你幹嗎呀!”
  拉拉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你,我怎麽知道你幹嗎要騙我!”
  邱傑克本來有些心虛,但見拉拉說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這時候也有點來氣了,礙著過去的情分又不好翻臉,隻得含含糊糊地說了拉拉一句:“哎,拉拉,你這就有點不 對了。”
  拉拉看出邱傑克不太高興,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太衝了。她擔心邱傑克怒了甩頭就走,便決定來個緩兵之計,她換上笑臉說:“行啦,也許我真看錯了。那天聽張凱說你在這兒 開公司,我剛巧路過,就來看看你,你不請我上你公司坐坐?”
  邱傑克覺得在沒有征得王偉同意前,馬上讓拉拉到辦公定去不合適,連忙敷衍她道:“哎呀真不巧,我正好有一個應酬要趕著出去。要不這樣,下周找個時間,我請你和張凱吃 飯。”
  拉拉笑道:“怪我,沒先打個電話問你方便不方便。要不,你把王偉今晚住的酒店告訴我,我過去看看他。”
  邱傑克被她逼得緊了,惱火起來:“不是,拉拉,我這會兒真趕時間,咱改天再聯係。”說罷轉身就要走。
  拉拉不理他,立馬撥通了花園酒店的總機,邱傑克聽她在要求人家給查有沒有位叫王偉的客人。邱傑克見她這麽個查法,就沒敢走遠,等拉拉再接再勵打到第三家酒店的時候, 邱傑克知道她馬上要找到王偉的下落了。拉拉掛上電話,勝利地瞟了邱傑克一眼,邱傑克被戳穿謊話,尷尬地說:“拉拉,你聽我解釋。”
  拉拉哼了一聲說:“不知道你在搞什麽鬼!不過放心吧,我不怪你,你自然有你的道理。我現在要去酒店,你忙你的去吧。”
  邱傑克狼狽地說:“拉拉我送你去酒店,順路。你等一等,我去開車。”
  拉拉笑道:“這還夠意思。我就這兒等你吧。”
  邱傑克剛要走開,拉拉又叫住他問道:“對了,傑克,剛才坐王偉車上的,我沒看清,是寶寶吧?”
  邱傑克嚇了一跳,心說拉拉怎麽會知道陸寶寶的?他們不應該見過呀!他嘴裏胡亂應付道:“你先去開車,回頭再說。”
  邱傑克一邊往車庫走,一邊趕緊打王偉的手機,通倒是通了,卻一直沒有人接,邱傑克暗自叫苦不迭,心想待會兒該怎麽回答那個關於“寶寶”的問題。
  等邱傑克把車開出來,拉拉已經不見人了。他正著急,手機上收到一條短信,他一看,是拉拉發來的:“傑克,正好有的士,就不麻煩你了!我先走了。拉拉。”
  王偉和陸寶寶回到酒店,兩人都餓了,放下行李就去吃晚餐。
  等服務生撤下吃剩的食物和各種餐具後,陸寶寶舒舒服服地抿了一口紅酒,舉起杯來研究地看了看,忽然說:“王偉我沒弄錯吧——我怎麽覺著你對女人似乎沒啥興趣?”
  王偉笑了笑道:“別胡說,我倒無所謂,回頭我媽受不了你這樣的言論。”
  陸寶寶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了兩下,狡黠地追問道:“你心裏有人?”
  王偉正待開口,陸寶寶伸出右手的食指警告道:“說真話!”
  王偉呼出一口長氣:“我還真懶得跟你說假話,因為我實在沒更合適的人說這事兒。是有過這麽個人,我曾經以為,自己也覺得跟她的事兒沒啥意思了,她太折騰我了——也不 能全說是她折騰我,公平地說,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夾在裏麵了,弄得我挺沒意思。可是呢,慚愧呀,我就連那會兒坐在我爸病床前,都在想著她。”
  陸寶寶饒有興致地推測道:“能這麽讓你惦記著的,是一絕色吧?”
  王偉搖搖頭:“那倒稱不上,公平地說,姿色中上而已。”
  陸寶寶笑道:“那就是性格招人迷?特會發嗲什麽的。”
  王偉無奈地笑了:“你就不能有點創意?老是那個套路,開口三板斧,‘漂亮嗎’,‘會發嗲嗎’,第三個問題該是‘她幹啥的”了吧?特俗!”
  陸寶寶堅持道:“你就說是不是吧?”
  王偉想了想,評價說:“要論撒嬌發嗲的手段,她就是一個正常的女性吧。”
  陸寶寶一聽他說“正常的女性”,想起來什麽,哈哈笑了起來道:“所謂正常的女性,通常應該是這樣的——如果你不調戲她,她會說你不是男人;如果你調戲她,她會說你不 是上等人。”
  王偉不以為然道:“照你這麽說,那就把她列入‘不正常’好了。”
  陸寶寶沒聽出來“不正常的”的這位有何過人之處,王偉對她的維護倒是看出來了。陸寶寶說:“你瞧你這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王偉聽了陸寶寶這話,心裏不由感慨起來,半晌才說:“就算是吧。”
  陸寶寶好奇地問:“那她幹什麽的?是你同事?”她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的第三個問題果然沒跑出王偉說的三板斧。
  王偉沒嘲笑她,望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睛去看手中那杯紅酒,不說話。
  陸寶寶識趣道:“哦,知道了——不用說那麽具體。”
  王偉說:“主要跟你說那麽細也沒用,我三言兩語又說不清。”
  陸寶寶笑著回到正題說:“既然那麽惦記著她,就和她好下去唄。”
  王偉笑笑,未置可否。
  陸寶寶懷疑道:“難道她嫁人了?”
  王偉還是笑著搖搖頭。
  陸寶寶不解了:“那你到底猶豫啥?”
  王偉說:“我和她複合有兩個困難,第一,她官癮特足。這兩三年她正在想升職的興頭上,而且,她一直做行政,想轉HR,如果不在現在的公司完成轉換,到其他好公司完成這 個轉換就更沒指望了。”
  王偉這話有破綻,陸寶寶已經是修煉成精的,一聽就估計到女方是王偉在DB的舊同事,而且因為想在DB升職,和被DB開了的王偉要好難免有點不便,否則,她的官癮不應該是兩 人複合的障礙。陸寶寶善解人意地沒有點破,隻評價說:“特煩她的官癮吧?”
  不料王偉很認真地說:“不煩。我完全理解她的願望。人誰沒有點自己的想法。”
  陸寶寶意外之下說:“那你夠二十四孝了。或者說,你這方麵更像一個美國丈夫。”
  王偉說:“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她這個年齡,積累了一定的經驗,精力又好,這時候不升啥時候升!”
  陸寶寶說:“繼續,那第二個困難是什麽?”
  王偉說:“我有些陳年舊事沒處理好,她曾為此非常擔驚受怕,因為精神過於緊張,那陣子她經常要靠吃藥才能入睡,後來她跟我說渴望從亂七八糟的關係和事情中解脫出來— —所以,我離開DB前,實際上,我們已經分開一段時間了。那也算是有交代的分手了。當然,我曾經試圖挽回,用你的話說‘YOU SHOULD TRY AND TRY AND TRY(人應不懈努力反 複嚐試)’,那正是我做過的,我自己都記不清我TRY了多少次,但是不管用,她似乎一直沒有諒解,我也能明白,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我們的感情變得很複雜——怎麽說呢,反 正不夠和諧吧,也許她那時候就已經覺得‘沒意思了’。有的女人,隻要你堅持不懈就有追到的一天,但我知道她不屬於那種類型,她有她自己的主張,她喜歡主動,並不是被反 複勸說就能改變主張的人,說得太多弄不好反而讓她更厭煩。”
  陸寶寶點點頭,總結說:“你鬧不清好到底怎麽想的。”
  王偉說:“而且,那段時間我在她麵前總是要擺出低姿態,我自己心裏也很不舒服。你說這要真成了夫妻,我們以後也沒法相處呀,保不住一碰到什麽事就翻舊賬。”
  陸寶寶咧嘴一笑,善意地調侃道:“傷自尊了?確實,對你這樣驕傲的人而言,真的不容易。”
  王偉承認說:“總是不依不饒,我確實心累,當時就覺得有點心灰意冷吧。你也知道,我離開DB那段時間,情緒非常低落,那話是怎麽說的?‘沒有被炒過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 生’——人還非得自己被炒過一次,才知道被炒的滋味兒。那正是剛發現我爸生病的日子,我自己的事情壓根兒沒和我媽提一個字,她已經夠煩心的了!可我還不得不編瞎話騙我 媽,關於我為什麽能總在醫院陪著我爸——那幾個月是我有生以來最糟糕的日子,我把手機都關機了,什麽電話都不想接。”
  陸寶寶理解地拍了拍王偉的手。王偉認真地說:“寶寶,我還沒有說過謝謝你呢!是你的及時出現,把我從那個尷尬的境地中拉了出來。不然,坦率說,我已經做到銷售總監了 ,這市場上總共才有多少銷售總監的位置呢?我又是那樣離開DB的。”
  陸寶寶拉過王偉的手握在自己的兩手之間,軟語相勸道:“王偉,過去的事情咱就讓他過去吧。就算你有過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和陳年舊事,環境汙染的全球問題,誰的心能永 遠不落上點灰?誰不犯錯?隻要我們大致上是好人,也就行了!”
  王偉被陸寶寶這麽一開解,眉宇之間果然舒展了些,他讚同道:“有道理,所以我現在特別願意做好事。百善孝為先,自打我爸去世後,我特別能體諒我媽,隻要她不是讓我幹 壞事,我都盡量滿足她要求。”
  陸寶寶深諳王家各人的脾氣,對王偉這話自然有點不信,揭發道:“你以前好像沒那麽聽老太太的話呀。”
  王偉辯解道:“你也知道,我媽那人比較固執,還愛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別人頭上,所以以前隻要她一嘮叨,我就不願意聽。我這人不是晚熟嘛。”
  陸寶寶嘻嘻笑道:“老太太是個有本事的,研究員,核物理學家,多牛叉呀!年輕時又是出了名的大家閨秀,自然是要有點個性的。”
  兩人又談了會兒生意上的事情,陸寶寶心情很好,一杯接著一杯,直喝得粉麵含春,還不住勸王偉道:“這酒不錯,你怎麽喝那麽少?不行不行,咱倆得走一個!”
  王偉見她已經差不多了,提醒道:“寶寶,這酒後勁足。”
  陸寶寶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咕噥道:“可不是嗎?真有點上頭了。這才晚上8點多呢,我就喝高了,不像話!”
  王偉笑道:“今天你也累壞了,一大早就出門趕飛機。喝點酒正好回房早點休息。”
  兩人結賬起身,陸寶寶步子已經有點飄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都不要了,倒還記得抓住自己的小包。王偉瞧她的情形不對,趕緊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外套,一麵伸出胳膊給她, 陸寶寶就勢抱住。王偉有點不好意思,跟站在一邊殷勤服務的服務員打招呼說:“不好意思,我朋友有點喝高了。”
  服務員是個很會說話的人,笑道:“這酒是好喝,高興就該多喝點。”
  陸寶寶雙手抱住王偉一條胳膊,半靠在王偉肩膀上,高興地對服務員說:“說得太對了!這就叫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陸寶寶還要發揮,王偉趕緊帶她走人。兩人一走出餐廳,陸寶寶就側臉在王偉耳邊輕聲嬌笑一下道:“好!生活真美好呀!酒足飯飽還有美男的胳膊抱。”
  王偉笑道:“我看你心裏明白得很,別借酒蒙臉占我便宜了。”
  兩人走進電梯,門“叮”的一聲合上了。杜拉拉從一根巨大的大堂柱後麵閃出身子,大堂裏燈火輝煌,她臉上卻沒點血色。這會兒她似乎明白了為啥邱傑克攔著不讓她來,起先 對邱傑克的那股蠻勁隨之被掏空了。拉拉呆站了一會兒,終於黯然離去。
  王偉把陸寶寶送到房門口,陸寶寶說:“行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就“嘭”的一聲合上了門。王偉笑了笑,轉身開自己的房門。他插好鑰匙牌,隨手掏出手機來,這一看,吃 了一驚,原來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邱傑克打來的。王偉不知道他有什麽急事,這分開也不過兩個小時,王偉連忙撥回去,邱傑克一接電話就抱怨:“急死我了!你怎麽不接電 話!”
  王偉解釋說:“我設置了靜音,起先一直跟陸寶寶在吃飯,沒注意到你電話。有啥急事兒?”
  邱傑克說:“你跟陸寶寶離開公司的時候,杜拉拉看到你開車了,她找你去了!”
  王偉嚇一跳,聲音一下就高起來:“什麽?你怎麽不通知我一下?”
  邱傑克叫苦道:“哥哥,你不接電話呀。我本來想過去當麵和你說,可我就知道陸寶寶一準在你邊上,我能說啥?我怕她聽了不高興呀!”
  王偉不高興地說:“胡說啥?陸寶寶有什麽好不高興的!拉拉知道我住哪個酒店嗎?”
  邱傑克辯解道:“我是和她打馬虎眼呀,可杜拉拉又不笨,你會住哪些地方她心裏比我還有數,當我麵她就發狠一家一家酒店總機打過去查,查不到三家就給她查出來了。”
  王偉急了,顧不上再埋怨邱傑克,打斷他道:“那她現在人在哪裏?”
  邱傑克說:“我剛撥過她手機,估計是看到你倆進了電梯,她就隻好走了。”
  王偉馬上說:“行了,我知道了。回頭再打給你!”
  邱傑克連忙囑咐道:“哎,王偉!你可小心處理,別讓陸寶寶生氣呀!”
  王偉不理他,直接掛了電話,拔出房間鑰匙就下樓。
  王偉先在大堂裏找了一圈沒有收獲,他馬上快跑幾步奔出大堂門口。早春的晚上,時有時無地飄著毛毛雨,風一吹,正是春寒料峭,王偉卻急得冒汗了。他在大堂前麵酒店的廣 場兜了一圈,仍舊一無所獲,隻好又回到大堂門口的台階上,心有不甘地向夜幕中張望著。起先跑得急了,這會子他嘴裏呼出的熱氣在清冷的空氣中化作了一道道白霧。
  過了一會兒,門童過來問他:“先生要叫車嗎?”王偉擺了擺手,退回幾步無奈地準備回大堂。
  他一轉身,一下愣住了,杜拉拉正站在他側麵的台階邊上,在黑夜裏像一個凍柿子那樣看著他。王偉跑上幾步叫道:“拉拉!”拉拉站在那裏,微微地笑了,王偉聽到她輕聲回 叫自己:“王偉。”
  王偉下意識地想去拉她的手,還是克製地停住了,一時兩人四目相對,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後來王偉說:“進去吧,外麵太冷。”
  進了大堂,王偉本想帶拉拉去大堂吧,但晚上8點來鍾,大堂裏來往的客人還不少,王偉怕拉拉不方便,想邀請她去自己房間,又怕她不肯,不由有些躊躇,最後還是問道:“這 兒人不少,要不,上我房間坐會兒,方便不?”
  拉拉也覺得大堂裏有些不便,怕遇見熟人,但說到馬上去王偉房間,她心理上似乎又一下適應不過來,畢竟兩人已經一年多沒有相處了,有些陌生起來,這種陌生讓拉拉猛然麵 對王偉的時候,竟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
  況且,拉拉心裏還有個很大的折磨,她不知道起先和王偉在一起的那個女人什麽來頭,而這兩人的親密是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事實了,這令她一下想起夏紅曾說過的“一年多時 間能發生太多的事情了,弄不好王偉連兒子都有了。”
  拉拉擔心那女的要是也正在王偉房裏,自己豈不是連裝傻都沒餘地了。可要是說不去吧,別回頭王偉又不知所蹤了,拉拉沒膽量再玩矯情。
  她猶豫了一下用建議的口氣說:“要不,我先回去了。你明天還在廣州吧?看你方便,咱們明天另約個地兒。”
  王偉一聽拉拉要走,一下急了,但又不能勉強拉拉,隻得說:“我送你。”
  拉拉說:“外麵在下雨,我就這兒打個的吧。”
  王偉說:“我開著公司的車,就停在大堂邊上,我送你。”
  拉拉含笑嗯了一聲。
  王偉想起邱傑克說的拉拉傍晚看到自己開車就趕來酒店了,忙問:“對了,你吃了嗎?”
  拉拉說:“吃過了,就在大堂西餐廳吃的。”
  王偉聽了一愣,奇怪地問道:“你早看到我了?怎麽不叫我?”
  他這一問,拉拉心裏委屈起來,她忍著眼淚專心邁步,不吭聲。王偉見了心疼起來,忙一把拉住她,輕聲問道:“怎麽了?”
  拉拉把眼睛轉向另一個方向,低聲說了句:“沒事兒,快走吧。”王偉隻得不問了。
  兩人一起走到停車的地方,拉拉一看,拍了一下手,笑了:“是輛新車吧?邁騰!真漂亮!”
  王偉問她:“你喜歡邁騰?”
  拉拉一麵綁安全帶一麵說:“太喜歡了!我過年前剛去過梅花園那邊的一汽大眾4S店,他們有輛邁騰在做促銷,就你這個顏色,好漂亮!可惜是手動檔的,沒戲——讓我開手動 檔我可沒信心。”
  王偉好奇地問:“你學會開車了?”
  說到開車,拉拉來勁了,忍不住眉飛色舞地賣弄起來:“駕照是拿到了,可是不敢上路,最近正實習呢。我的技術非常臭,師傅看我不是一般的不順眼,反正,我也看他不順眼 ,他罵我,我就陰陽怪氣地頂他,氣得他發昏。”
  王偉一聽,立馬有了主意,等車行到靠近天河北體育東路口的時候,他提議道:“我帶你去珠江邊練練車,怎麽樣?”
  拉拉一聽高興壞了:“真的呀?”
  王偉見她挺願意,心裏比她還高興,車馬上就左轉上了體育東,一路向珠江邊駛去。
  珠江邊有點黑魃魃的,路上別說行人了,連車輛也十分稀少。王偉把車在路邊停下,兩人下車換了座位。王偉先幫著拉拉調整好駕駛座椅的位置,拉拉得意洋洋地掛上檔,就要 把車拉出去,王偉連忙提醒道:“哎,記得先打轉向燈,這樣人家後麵的車就知道你要變道出來了。”
  拉拉知道自己又違規了,不好意思的訕笑一聲:“你比我那個師傅態度好多了。”
  拉拉練了一陣,王偉看她確實操作不太規範,擔心地說:“拉拉,廣廣州車不少,你還是得再多練練,別著急上路。”
  拉拉正在興頭上,興致勃勃地嗯嗯著,在一個轉彎處,她腳下油門不鬆,還忽然猛打了一下方向盤,動作太大,車身整個猛地偏離了方向,她頓時嚇呆了,手足無措不做任何動 作任由車衝出去,王偉一看不妙,馬上俯身過去拉過方向盤把車打回來,一麵高聲叫她踩刹車,拉拉猛地一踩,刹車尖叫了一聲,車在路當中歪歪斜斜地停了下來。
  拉拉嚇得目瞪口呆,王偉起先也被拉拉的冒失著實嚇了一跳,這時候倒笑了:“傻孩子,夠笨的!”
  拉拉一下趴到方向盤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這一哭,就把兩人隔著肚皮打的啞謎都捅破了,王偉難過地摟過拉拉,拉拉哭著用右手推他說:“你這人怎麽這樣,欺負人呀。”
  王偉不放手,心疼地說:“是我不好。”拉拉不說話,王偉也不說話,拿下巴輕輕地蹭著拉拉的頭發。江風在寒夜裏嗚嗚地叫著飛著,兩人沉默相擁。王偉不由想起陸寶寶那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心中百感交集。
  好一會兒,王偉才說:“拉拉,我爸得了肺癌。”
  拉拉大吃一驚,“啊”了一聲,從王偉懷裏直起身子問道:“啥時候發現的?”
  王偉難過地說:“就在我離開DB前發現的,拖了一年多,去年11月去世了。”
  拉拉沒想到這一年時,王偉承受了這麽多。一想到在王偉承受父親重病和失去工作的雙重壓力的日子,自己不但沒有給他任何安慰和幫助,反而使了那麽多的小性子,讓他難上 加難,拉拉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她感到非常抱歉,半晌隻說了個:“真對不起。”
  王偉看出拉拉的心思,寬慰她說:“不關你的事,你不是啥也不知道嘛。現在都過去了。”
  有人在後麵嘟嘟猛按汽車喇叭,拉拉一下慌了神,王偉說:“別慌!掛前進檔,往右打方向盤!輕輕打!好,拉正!”在王偉的指揮下,拉拉手忙腳亂地慢慢把車拉回自己的道 上,後麵那位超過去的時候,放下車窗玻璃,操著一口廣式普通話很不滿意地說:“讓一讓嘛,先生!一輛車要占幾條道呀?!”
  等人家過去了,拉拉把車在路邊停下,兩人相對傻笑起來。王偉說:“還練嗎?”
  已經過了晚上十點,拉拉非常舍不得和王偉這就分手,又不好意思提議兩人晚上一起,想了想,繞著圈子說:“不練咱幹嗎呢?”
  王偉說:“我想我們一起回酒店,又怕你不肯。”
  拉拉聽了沒言語,酒店裏麵有個人是她心裏揣著的謎,有心向王偉問個明白,又覺得自己過去對王偉不夠好,還沒好好補償他就馬上問來問去,姿態上就不能體現一個慚愧者的 誠意。
  拉拉這邊轉著念頭,王偉已經敏感到了,馬上問她:“拉拉你心裏有啥事兒吧?”
  拉拉還在想詞,王偉說:“邱傑克給我打過電話。”
  拉拉聽他這麽說,臉一紅,嘀咕著問了句:“你這次是一個人來的嗎?”
  王偉說:“還有陸寶寶。她是我老板。”
  拉拉“哦”了一聲,覺得還是沒搞明白。王偉說:“不是,拉拉,人想問啥你得告訴我呀。”
  拉拉索性攤牌:“那,除了這層關係以外,比如,你們是不是同學呢?”
  王偉恍然大悟:“你看到她挎著我胳膊了是吧?她喝多了,走路都不穩了,我不攙著她怎麽辦呢?而且吧,她是我親舅舅的女兒,我嫡嫡親的表妹。”
  拉拉一聽心裏一寬,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輕鬆,轉念一想又有些疑惑:“邱傑克不知道你們這層關係吧?今天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死不肯告訴我你們今晚住哪家酒店。要不是陸寶 寶不樂意,我都想不到他有什麽別的理由不肯讓我見你。”
  王偉叮囑道:“對了,陸寶寶讓邱傑克也投了一些錢進公司入股的,她不想讓邱傑克擔心這層親戚關係,就讓我先別告訴邱傑克。我本來覺得跟邱傑克不妨實話實說,可陸寶寶 堅持,我就依了她。你回頭可別不小心跟邱傑克說出來。”
  拉拉關心地問:“公司資金有困難嗎?”
  王偉解釋道:“雖然不可能像db那樣的大公司那麽財大氣粗,但資金方麵還說得過去,陸寶寶讓邱傑克投資的主要原因是為了讓他全情投入。”
  拉拉並不很關心生意上的細節,她搞清楚自己最在意的問題了,眉開眼笑道:“原來如此。放心吧,我不會多嘴的。”
  王偉見她臉變得飛快,逗她說:“你一開頭就問我陸寶寶是誰不得了嗎?”
  拉拉悻悻地翻了他一眼。王偉笑道:“你這人態度可真不怎麽樣。怎麽樣,這車你還開不開?”
  拉拉說:“幹嘛不開呀!需要倒車的時候換你就是了。”
  兩人正說著,王偉手機響了,他一看是邱傑克,笑著對拉拉做了個手勢就接聽了:“傑克?”
  邱傑克顯然有點擔心,劈頭就問:“怎麽樣了?沒事兒吧?我起先一直不敢給你打電話,怕你不方便。”
  王偉說:“沒事,放心吧。”
  邱傑克說:“王偉,你見到杜拉拉沒有?”
  王偉怕直說對拉拉不便,又不願意對邱傑克撒謊,他猶豫了一下,反問道:“怎麽了?”
  邱傑克不放心地說:“不是,王偉,今晚杜拉拉看到你和陸寶寶一起進電梯了,當時她在手機裏和我說了一句話,怪疹人的,你聽聽啊,她說‘人生就是一張茶幾’。”
  王偉不解:“茶幾?這什麽意思?”
  邱傑克說:“是呀,我問她此話怎講,她說‘上麵擺滿了杯具(杯具)’。主要當時她的口氣,我聽著挺黯然傷神的,讓人心裏怪不落忍。”
  王偉忍著笑問他:“那你沒勸勸她?”
  邱傑克歎了口氣:“怎麽能不勸呢?拉拉也挺不容易的。我說了,‘拉拉,杯子這東西,你既可以把它看作是杯具(悲劇)還是洗具(喜劇)呢,全在乎你怎麽去看’。”
  王偉覺得邱傑克酸得挺漂亮,由衷讚了一句:“勸得挺好,換了是我,肯定沒你勸得好。”
  邱傑克還有擔心的事兒,他問王偉:“陸寶寶沒說啥吧?”
  王偉說:“她累了,估計早睡了吧。你也早點休息,都挺好,你就放心吧。”
  邱傑克也是個聰明人,又做了這麽些年銷售,什麽樣的人情世故他不懂呢!哪能聽不出來王偉避而不答的部分。心裏雖然有一百個嘀咕一千個好奇,既然王偉不願意說,他就知 趣不去戳破了。
  掛了電話,王偉憋著笑,問拉拉:“人生是茶幾嗎?”
  拉拉剛才已將兩人的對話都聽明白了,這時候臉上不覺有些紅起來,暗罵了兩聲邱傑克。拉拉不理王偉的茬,準備啟動車子,王偉卻按住了她的手,拉拉不解地轉頭看他,王偉 輕聲說:“拉拉,要不還是我來開吧。我們回酒店。”
  拉拉猶豫了一下,用解釋的口氣說:“今晚還是送我回家吧。我不想給陸寶寶或者邱傑克撞上。我怕邱傑克笑話我,今天我對他態度不太好。”
  王偉滿不在乎地說:“邱傑克有啥好怕的,晚上你就打個招呼唄。”說罷,就要啟動車子。
  拉拉慌忙按住他手道:“別,王偉!我真不想這麽快就給邱傑克撞上,我會不好意思的啦!”
  王偉見拉拉又急又窘的樣子,躊躇了一下說:“那——也行。我送你回去!等找個合適的機會,我們再主動告訴他們。”
  拉拉連連點頭。
  車到了拉拉家樓下,王偉停下車,正打算熄火,拉拉趕緊說:“王偉,你回去吧,我自己上來。”
  王偉沒想到拉拉連樓都不讓他上,他很驚訝,愣了一下,猜想拉拉可能是怕鄰居看到她半夜三更的忽然帶回來一個男人,要議論她。王偉就說:“我想送你上去——這麽晚了, 不放心你一個人上樓。我們動作輕一點,不會驚動鄰居的。”
  拉拉沒辦法,隻得實話實說:“我哥在呢,他有點事兒,還要在廣州待兩天。我想這次找個機會,讓你和他見個麵。不過,今晚恐怕太晚了——而且,我起先和他說我在加班。 ”
  王偉這才明白過來,見拉拉一臉狼狽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行!那我今晚就不上去了。你可別食言,一定讓我見見你哥。”
  拉拉點頭保證。王偉又威脅說:“食言者肥——你要是食言,就會發胖!”
  拉拉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以示自己絕不食言。
  王偉吻了拉拉一下說:“你上去吧,別回頭你哥不放心。”
  拉拉笑著下了車,走出幾步,又跑回來,對王偉說:“你記得給手機充足電,別關機了。我實在是,被你的關機都關怕了。”
  王偉聞言心裏一酸,他伸手撫摸著拉拉的頭發說:“不會的,我晚上也不關機,你想打就打。”
  拉拉望著王偉,咬牙道:“你要再隨便關機,惹火了我,一槍打爆你的輪胎!”
  黑暗中,王偉看到拉拉的眼睛,跟貓頭鷹的一樣,雪亮雪亮。
  
  你的計劃不再是“你的”,而是“你們的”
  第二天,王偉交代邱傑克說:“傑克,今晚你陪陸寶寶吃飯吧。”
  邱傑克眨巴著眼睛問王偉:“你不和我們一起嗎?”
  王偉簡單地說:“我晚上有個約會。”
  邱傑克恍然大悟,他一想,陸寶寶肯定要問王偉為什麽不和他們一起——還得串串口供——就問道:“那,我怎麽跟陸寶寶說?我說你請客戶吃飯?”
  王偉說:“我自己會告訴她有個重要的約會的。”
  邱傑克不好多問了,反正能不勞駕他撒謊就最好了。王偉又囑咐他說:“傑克,你明早不用來酒店陪我們一起吃早餐了,都是自己人,用不著那麽客氣。”
  邱傑克哼了一聲道:“你不就是暗示我別上你房間去嘛,直說不得了。”
  王偉不理他。
  陸寶寶聽了王偉的通知倒沒有深究,隻是懶洋洋地說了一句:“知道啦。”邱傑克在那一瞬間,覺得陸寶寶很有一個太後的派頭。
  晚上,王偉請杜濤和拉拉吃飯。杜濤見王偉果然儀表堂堂,舉止得體,很為拉拉高興。三人相聚甚歡。
  飯後,杜濤識趣地對拉拉和王偉說:“我要收一封郵件,先回去了。你倆玩得開心!”
  跟杜濤分手後,兩人回到酒店。
  王偉找出一件自己的棉布襯衫遞給拉拉,說:“就這個湊合當睡衣吧。”
  拉拉一聽就有點紅了臉,一把擋開王偉伸過來的手,嗔怪說:“你在暗示什麽呀!”
  王偉辯解道:“不是呀——我看你頭發有點給雨淋濕了,怕你著涼感冒。”
  拉拉揭發道:“胡說!我看你這人,思想就是有問題!”
  王偉索性把臉湊近拉拉,又趁勢環住她的腰,他嘿嘿笑了兩聲,逗拉拉說:“我是思想不太好,就指望你幫助了。你給我一個學好的機會唄。”
  拉拉拿手捂住王偉的嘴唇,自嘲地說:“王偉,我得對你重新熟悉起來,別給我壓力行嗎?”
  她這一說,王偉鬆了手,笑道:“沒給你壓力呀。”
  洗了澡,拉拉身上暖和過來臉上也紅潤起來,她拿白毛巾裹著頭發,白色的棉襯衫幾乎蓋到她的膝蓋。拉拉走出浴室,王偉上下打量說:“你穿這件,有名模風範。”
  “名模”同誌踢踏闐一雙毛巾拖走到玄關鏡前,一麵用電吹風吹頭發,一麵顧影自憐。王偉站到她身後想抱她,“名模”推了他一把道:“你洗澡去呀,沒看我這兒正忙著嘛。 ”
  王偉悻悻地鬆了手,轉身進浴室去了。
  拉拉聽他在裏麵怪聲怪氣地說:“唉~~嫌我礙事兒呀。”拉拉衝浴室咧嘴笑了。
  等王偉洗好澡出來,拉拉已經吹好頭發,靜靜地佇立在桌邊聽收音機,一麵雙手捧著一杯熱奶茶在喝。
  童安格31歲時金屬一樣質地的美肅反嗓音正在歎息一樣唱著《忘不了》。
   
  為何一轉眼
  時光飛逝如電
  看不清的歲月
  抹不去的從前
  就像一陣風
  吹落恩恩和怨怨
  也許你和我
  沒有誰對誰錯
  忘不了你的淚
  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你醉人的纏綿
  也忘不了你的誓言
  何不讓這場夢
  沒有醒來的時候
  隻有你和我
  直到永遠
  
  王偉走過去,拉拉放下茶杯對他張開雙臂。
  王偉環臂抱住拉拉,她雙腳赤足踩在他的腳背,他帶著她,兩人跟著音樂美妙的感歎緩緩地相擁而舞。他看到她仰著臉,雙眼亮晶晶的正看著他,他不禁低下頭去吻她,她的手 緊緊摟住他的脖子,非常專注地把口裏含著的熱茶一點一點慢慢吐入他的口中。拉拉吐得很慢,王偉覺得她是在向自己傾吐過去整整18個月的時光,而他的靈魂和肉體都正在一點 一點地和她的一起重新親密起來,直到水乳交融。
  晚上十一點了,拉拉說挺晚了,再不回去怕杜濤不放心。
  王偉指使她說:“我們發個短信給你哥,說你今晚不回去了。”
  拉拉點了一下他的頭,責備說:“你臉皮真厚!”
  王偉涎著臉道:“放心吧,杜濤能理解!”
  兩人說笑了幾句,拉拉擔心陸寶寶第二天一早來敲門,還是要走。王偉不答應。他安撫拉拉說:“她不會來我房間的。”
  拉拉根本不放心,堅持說:“那萬一她要來敲門呢?”
  王偉滿不在乎地說:“她愛敲就讓她敲去,我就說不方便。”
  拉拉不讚成道:“那哪行!”
  王偉脫口而出:“怕啥!陸寶寶又不是DB的人!”話一出口,王偉就後悔了,拉拉果然也不說話了。
  王偉抱歉地說:“拉拉,我不是那個意思。”
  拉拉非常理解王偉不願意兩人的關係再躲躲閃閃,她自己又何嚐不是呢?拉拉撫摸著王偉的臉說:“我知道。多少次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對自己說,好吧,就是今天了,老子高 興跟誰就跟誰,幹別人鳥事!”
  王偉聽拉拉柔聲細氣卻又咬牙切齒地說出這麽一段話,差點沒笑閉氣過去:“我暈!杜拉拉!這誰教你這麽說話的?”
  拉拉正色道:“我正想告訴你,我打算離開DB。我一直在找工作,有一家已經談得很有眉目了,估計這幾天就能給我準信。雖然這家公司沒有DB好,但怎麽說也是家規模不小的 美國公司,他們能給我做HR經理,還能讓我管C&B,你知道的,這對我很重要。退一萬步講,就算這家談不成,隻要我對公司不那麽挑剔,我還是很容易找到新工作的。我跟你說個 事,去年12月,就曾有一家中信的法國公司的HRD對我挺感興趣的,當時都跟我談價錢了,可惜後來又沒了下文,我感覺問題出在GM身上,麵試時他對我似乎有點客氣多於興趣—— 總之你別擔心,起碼,何好德會願意要我。”
  王偉聽到這兒,馬上反對說:“何好德在HW,HW你就不要去了,你對這家公司肯定不會滿意的,而且,HW目前在中國的規模非常小,隻有最基本的銷售單位,我估計像HR這樣的 配套他們未必已經設置了。要不,你就到我這兒來吧。”
  拉拉搖搖頭說:“那不好。陸寶寶不會同意的。”
  王偉說:“你不了解寶寶,她人挺仗義的,也很大氣,她會同意的。而且,現在公司很需要能幹的人,你肯來,是她的福氣。”
  拉拉還是不讚成:“就算陸寶寶肯,邱傑克心裏也不會高興,咱這成什麽了,人家要說咱們開夫妻店的。王偉你想,要是邱傑克和你說,想讓他太太去你們公司做財務,你是答 應還是不答應呀?我找工作沒那麽困難,這個我有信心。”
  王偉想想覺得拉拉講的也在理,笑道:“就依你,別太委屈自己就行。”
  當晚,王偉擰不過拉拉,還是送她回去了。
  拉拉輕手輕腳地拿鑰匙開門,摸著黑換了拖鞋。她剛把高跟鞋放上鞋架,燈一下亮了。拉拉這一嚇非同小可,她情不自禁尖叫了一聲:“啊~~~~~!”
  杜濤哈哈大笑道:“你幹什麽壞事了?心這麽虛!”
  拉拉白了他一眼道:“你幹嘛鬼鬼祟祟的!”
  杜濤說:“鬼鬼祟祟的是你才對吧。就你剛才那一嗓子,我都怕你把保安招來了。”
  拉拉說:“我是好心,看燈都關的,怕吵醒你才輕手輕腳的。”
  杜濤晃了晃腦袋道:“昨晚加班今晚又加班,辛苦!”
  拉拉被揭穿,惱羞成怒,威脅地對杜濤揮了揮拳頭。
  杜濤笑道:“拉拉,王偉什麽時候回北京?”
  拉拉一邊脫外套,一邊說:“他會在這兒再待幾天。”
  杜濤說:“那以後你們打算住在哪個城市呢?”
  拉拉愣了一下,說:“我們還沒說好。反正,就算我搬到北京去,他也得有一半時間跑華南,特別廣東,是他們業務的大頭。”
  杜濤點點頭,提醒說:“定居在哪裏是大事,你得和王偉好好商量一下。”
  拉拉解釋說:“哥,你看,我剛找到新工作,我想幹兩年C&B經理再說。這對我今後的職業發展很重要。我以前不肯去上海,有個人喜好的原因也有遷移成本的因素,至於以後, 我也不見得非待在廣州,其實我挺喜歡北京的。”
  杜濤點點頭,進一步提醒妹妹說:“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要孩子?”
  拉拉簡單地說了句:“35歲以前吧!”
  見拉拉說得很輕鬆,杜濤就問他:“王偉比你大三歲總有吧?人家家裏怎麽想的你知道嗎?”
  拉拉笑道:“這是我和王偉之間的事情。我相信他會支持我的想法。王偉很開明,而且他理解我的職業追求,我就喜歡他這一點。至於他家裏怎麽想的,哥,說實在的,那個我 可能沒辦法考慮得太多了,我的生活是我的,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滿意我自己喜歡。你看,我就不理會媽的那一套。”
  杜濤一聽,有點擔心拉拉考慮問題太強勢,忍不住勸告道:“拉拉,既然你打算跟王偉結婚,你的計劃就不再是你一個人的計劃,而是‘你們的’計劃了——你不能簡單地把自 己的計劃‘通知’對方,讓他‘配合’,就算完事了。你們得多‘商量’,‘一起’做決定。而且,你和媽耍態度沒問題,吵得再凶,她也不會記你仇。可婆婆就不一樣了!這一 點,你以後得多提醒自己,拉拉!”
  拉拉愣了一下,“哦”了一聲。
  杜濤說:“行了,不早了,你趕緊去洗澡吧。”
  拉拉不好意思說已經洗過了,隻得老老實實又洗了一遍。
  
  編簡曆當當瞞真情,牽紅線拉拉蒙鼓裏
  這天晚飯後,沙當當正準備上網玩一會兒遊戲,卻發現電腦桌麵上有一個WORD文檔,文檔的名稱是“個人簡曆”。沙當當覺得挺好奇,誰的個人簡曆?她打開一看,原來是葉陶 想找工作!
  沙當當馬上朝客廳嚷了一嗓子:“葉陶!你想做銷售?”
  葉陶聞聲走過來,見沙當當再看他的簡曆,他有點不好意思,含含糊糊地說:“我在現在的公司幹了一年半了,已經積累了一定經驗,我想看看有沒有機會發展。”
  沙當當說:“那你怎麽會想到要做銷售的?”
  葉陶說:“做銷售收入高唄!我不想讓你一個人辛苦,兩個人一起掙錢,速度不是能快很多嘛!”
  原來,春節期間葉陶兩個要好的哥兒們李亞平和趙子萌到葉茂家拜年,這兩人將近一年沒上葉家了,一進門就被葉家的舊貌換新顏給雷到了,一派的明亮齊整,這還是葉家嗎? 趙子萌逮了個空子問葉陶說:“你們家發財了?”
  葉陶就等著看這兩人驚訝的表情,他好從中獲得滿足。趙子萌的問題正中葉陶下懷,他不免炫耀起沙當當的種種好處來。
  不料趙子萌聽了,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說:“葉陶,看來你還真是將軟飯吃到底了!你自己住著沙當當買的房子也就算了,你長的帥嘛!我是真沒想到,連你老爸老媽的房子也是 她掏錢裝修!真有你的!”
  雖然李亞平馬上就把話岔開了,葉陶心裏還是不太舒服。他思來想去,覺得現在的工作雖然穩定,可七七八八加起來,每個月就是那麽幹巴巴的五千塊錢,再一繳社保一扣稅, 到手的實在不夠多。葉陶就想:對呀,我為什麽不也去做銷售呢!這才有了那份簡曆。
  沙當當仔細地看了一遍葉陶的簡曆,一直沒有說話。葉陶站在一旁,等她看完了,問道:“你看我這簡曆寫得行嗎?”
  沙當當斷然地說:“有問題!你這麽寫,隻要是家好公司的HR,看了你的簡曆就不願意見你了!”
  葉陶不解地問:“為啥?”沙當當指了指電腦上的簡曆說:“你看你,除了現在這份工作算是幹了一年半,其他的工作,你沒有一份幹得超過一年——HR認為合理的跳槽時間為 兩年,就憑你以前的跳槽,他們看了就直接篩掉你了。”
  葉陶說:“我現在已經改了。”沙當當說:“來,我幫你調整一下內容——喏,不妨把你自己單幹的時間拉長,半年邊兩年,這個是你自己給自己的作證,不會露餡的,你就咬 死自己不死不活地幹了兩年!至於你在單幹前待過的那些破公司,誰知道他們是誰呀!說不定早倒閉了!你就不用寫得那麽老實了,最多寫上兩家就足夠了!HR做背景調查,一般 都隻會查你現在工作的這家公司,隻要這一部分的內容是真實的,問題不大。”
  她一麵說,一麵快刀斬亂麻,把葉陶原先七零八落的內容給改得精悍齊整了很多。葉陶站在一旁觀摩著沙當當狂野而狡黠的剪裁手段,心裏很有些佩服,覺得她膽大卻並不冒失 。
  沙當當這時候停下手來對葉陶說:“你光看到銷售收入高,又哪裏知道做銷售的哭?!我自己做銷售,銷售過的是什麽日子我最清楚了——我是絕對不願讓你也去吃這種苦的! 況且,要是你也做銷售,兩個人都不安定,以後誰照顧家?你想換一個收入高一點的職業,我倒讚成。我建議你就做銷售支持工程師吧,收入準保比HELPDESK高,壓力沒有銷售大 ,你看怎麽樣?”
  葉陶還有啥可說呢,他心悅誠服地連連點頭。
  沙當當說:“咱們在前程無憂上搜一搜,有適合的職位你就投簡曆。我再想想辦法,托托熟人。”
  說到托人,沙當當很自然地就想到去找杜拉拉,畢竟杜拉拉天天幹的就是招人嘛。沙當當覺得,如果拉拉肯給個麵試機會,以葉陶的機靈和儀表,不是沒有一點機會進DB的。
  沙當當這人行動能力向來一流,第二天,她就一早就給杜拉拉打電話,說有個朋友想找工作,她覺得這個人也許時候DB,能否請拉拉麵試一下。
  拉拉確實也正好要招一個銷售支持工程師,就爽快地答應了,並讓沙當當把簡曆發到她郵箱裏。
  沙當當本來心裏七上八下怕遭到拉拉拒絕,沒想到對方一口答應接簡曆,她趕緊說自己正好要路過DB,可以直接把簡曆送到拉拉辦公室來——其實她是想當麵聽拉拉對簡曆的評 價。
  放下電話,沙當當想起孔令儀說過的一件事情。有一次孔令儀要招一個銷售,朋友介紹了一個不錯的女孩,孔令儀麵試後感到還行,就順嘴有多問了兩句,結果女孩說出原來她 是介紹人的女朋友。孔令儀考慮再三,最後終於沒有要她。
  沙當當問孔令儀為什麽?孔令儀說:“我跟她男朋友還算比較熟的,她來以後,要是表現不好我想炒她,那以後,朋友還做不做呢?招人這種事情,我還是喜歡公事公辦,不願 意和親戚朋友扯上邊!免得以後麻煩!”
  如今總算是杜拉拉肯接簡曆,沙當當生怕說出葉陶和自己的關係,杜拉拉不肯考慮葉陶,就多了心眼兒,決定把和葉陶的關係瞞過拉拉。
  一見麵,沙當當就對拉拉說:“不好意思,拉拉!我知道你忙,打擾你了。這也是人托人的事情,拉拉你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別為難。”
  拉拉笑著招呼沙當當坐。她簡單看了看葉陶的簡曆,問沙當當說:“他原來做helpdsek,現在想轉做銷售支持工程師?”
  沙當當連連點頭,並說:“這人挺聰明,性格特開朗,而且平時不是都要支持外包公司的客戶嘛,所以我想他這也算有和客戶溝通的經驗,應該很適合做售前工程師?”
  杜拉拉對沙當當解釋道:“這兩個工作的區別其實還蠻大的。helpdesk主要麵對pc或notebook使用者,工作內容比較常規,任職者做了兩年積累一定經驗後,很多問題的解決辦法 就都有例可查了。所以這個工作的難度不能算高。”
  沙當當聽拉拉對葉陶目前工作的難度下了這麽個結論,開始感到自己原先的估計似乎過於樂觀了,她不由“哦”了一聲。
  拉拉繼續解釋道:“而銷售支持工程師得和銷售人員一起拜訪客戶,他需要與客戶交流,理解客戶需求,並形成報價中的技術方案部分。他每次遇到的項目都可能是全新的,要從 零開始。他徐婭了解本公司和競爭對手產品的優勢、劣勢,在技術方案中揚長避短並打擊競爭對手。”
  拉拉看看沙當當,總結道:“總之,售前支持工程師所麵臨的挑戰,大大高於helpdesk。並且helpdesk主要是拿固定薪水,銷售支持工程師的收入,則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獎金 ,他的獎金與他所支持的銷售人員業績掛鉤,他的收入應該遠高於helpdesk。”
  關於銷售支持工程師的收入高於helpdesk這一點,沙當當是很明白的,隻是過去她對這個職業的工作難度認知不太足,隻覺得這些人是配合銷售拿單的,工作壓力比銷售人員還 是要小一些。
  經拉拉一說,沙當當心中迅速權衡了一下,估計人家看不上眼下的葉陶。但沙當當並不甘心就此作罷,她眼珠子一轉,央求拉拉道:“不一定非要db這樣的大公司,隻要能做銷 售支持,哪怕是小公司,我想這人都會樂意的。拉拉你人脈廣,能否幫忙介紹介紹其他公司?”
  拉拉說:“那我打聽打聽。有消息的話,我是直接聯係這個人還是給你電話?”
  沙當當忙說:“都可以!看你方便!”
  拉拉回家果然把葉陶的簡曆給王偉看,並說這人沒現成經驗的。王偉笑道:“有現成經驗的,他未必肯來德望了。”
  邱傑克從王偉那裏拿到葉陶的簡曆後,很快就安排了麵試。談過之後,邱傑克覺得小夥子技術還行,人比較機靈,長得也儀表堂堂,雖然沒有現成的銷售支持經驗,但算得上塊 可造之材。雙方講定基本月薪5000元,獎金根據業績另算。葉陶如願以償進了“德望”,成為一名銷售支持工程師。
  沙當當很高興,從今往後葉陶就算是進入了一個前途較好的職業圈了!她三番五次要請拉拉吃飯都被拉拉婉拒了,拉拉說:“當當你不用這麽客氣,大家都在廣州,山不轉水轉 ,沒準哪天我們又做同事了。”
  拉拉本來是隨口一說,沙當當卻聽進去了,她想起自己曾告訴拉拉,葉陶是朋友的朋友,免不了再三囑咐葉陶,切記對外要保持口徑一致。
  葉陶說:“總不能老這麽瞞著杜拉拉吧?也沒必要呀!”沙當當幹脆地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起碼半年內你得保持原來的說法。這是很有必要的,你照我說的做就是了! ”
  
  別亦難
  老獵終於拿到SH的OFFER了。他一刻也不耽擱的去找拉拉。拉拉因為還得看看曲絡繹哪天方便再去談辭職的事情,就想先收下OFFER,過幾天再回複SH多少天後到崗。
  這個單子做的不容易,老獵生怕出點閃失,壞了他賺錢的生意。他非常明白鐵要趁熱打,於是軟磨硬泡,非逼著拉拉馬上答應一個月後就去新公司上班。
  拉拉抱怨說:“你總得給我三五天的時間跟老板談嘛。”
  老獵笑道:“拉拉,你跟老板談,恐怕三五天時間不夠,根據我的經驗,你跟老板一個星期都談不下來。可是按法律要求,一旦你提出來要走,30天內他必須放人的。你提出辭 職這個動作,不過是霎那間的事,又不用三五天。”
  拉拉還是不肯,他為難地說:“唉,我老板忙的很,哪能想找他就隨時找他。這樣的事情又不是隻要他給我逮住我就能開口的,總得有個合適的環境來談吧。好比他要去上廁所 ,我給截走道裏說老板我要辭職,這也不合適啊!我畢竟在DB工作了八年多。”
  拉拉給他說得心裏也不踏實起來,微弱的抗議說:“那不顯得我太無情無義了嗎?”
  老獵尖刻地說:“嗨!天下無不散的筵席,DB再好,不能不給你C&B經理做嗎?拉拉你現在可是黃金時期,身體好經驗好,再過幾年,隻怕叫你做你也做不動嘍!”
  老獵這一番話說中了要害,拉拉退了一步,兩人討價還價的結果,是拉拉同意35天後到崗。老獵馬上和SH溝通,SH輕微地努力了一下就同意了。
  晚上拉拉回家告訴王偉SH出OFFER了,畢竟是奔波了大半年才到手的一紙OFFER,王偉很替拉拉高興,他想到拉拉曾說起去年年底,中信裏邊有家法國公司曾考慮過她的申請,當 時她覺得和HR的頭談的挺投機,隻是GM似乎對她客氣多餘興趣,後來終於沒成。王偉忽發奇想說:“沒準那家法國公司這兩天也會來電話說要你呢。要是這樣就更好了,那畢竟是 在市中心,你上班可就方便了。”
  拉拉被王偉的話逗得哈哈笑起來,她就喜歡他這種與生俱來的天真——世上哪裏有這樣多的柳暗花明,回心轉意呢?”
  但是,好像是為了和拉拉開個玩笑,第二天一早,那家法國公司竟真來電話了。拉拉接到電話的時候暗自驚訝,猜測著這個電話的意圖會是什麽,難道他們真會也要給她 OFFER?那她可就隻用奇跡二字來解釋。所以拉拉接電話的很想開玩笑的問,“你們是不是對我回心轉意了?”
  結果人家說了,他們決定OFFER她ER經理的職位,問她是否接受。
  拉拉的嘴張了足有一分鍾沒說話,這下她有點難受了——人在沒有選擇的時候,會覺得這個也很好那個也很好,可一旦真有了選擇,反而要為了不知道選哪一個而痛苦。
  最後拉拉說:“可否容我考慮一天,我需要和家裏人商量商量。”對方聽了有點緊張——拉拉其實挺能理解他的心情,招一個合適的人不容易,如果拉拉不接受OFFER,意味著 負責招這個職位的人又要辛苦地從頭開始。
  對拉拉來說,這兩個OFFER,在收入上沒有區別,都是按自己的要求OFFER的,公司的實力也不相上下;區別在於,法國佬提供的好處是一個位於CBD地區的工作地點,美國佬提 供的好處則是一個關於C&B的工作。
  王偉其實更希望拉拉去那家法國公司,因為這樣拉拉上下班會方便很多,寫字樓下麵就是一個地鐵站,生活質量更有保證。如果拉拉選擇去SH,每天要早起趕往開發區上班,這 可不是一天兩天的辛苦。
  但是拉拉有C&B情結,她為C&B吃足了苦頭。而且她還有一個心結,她覺得畢竟已經先答應了SH的OFFER,老獵為了這個事情忙前忙後拉拉心裏也有數,如今再反悔就顯得沒有信 用了。拉拉終於還是決定謝絕法國公司的OFFER。
  王偉歎了一口氣道:“你還真是老實!其實按SH給你的OFFER,你的年薪才加了多少?三萬塊而已!隻能說是聊勝於無。現在你手中又有OFFER了,SH不該把價錢往上漲一點嗎? ”
  拉拉說:“這不怪SH,人家是按我提的數字OFFER的。這兩家的工資我都是在去年12月份向人家要的,當時還沒加工資,我也沒想到這次曲絡繹會給我加的這麽好嘛。再說,我 當時就覺得能讓我做C&B是最重要的,我哪裏有那個心裏優勢要高價。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現在我怎麽好意思再往上叫價。”
  王偉笑道:“我是替你不平。你自己覺得能接受就行。我隨便說說的。”
  現在拉拉要做的是抓經時間辭職,這樣的事情,打電話或者發郵件顯然都不太合適,他準備到上海當麵和曲絡繹談。
  這一天是周四,拉拉到辦公室的頭一件事就是讓海倫幫著查詢飛上海的航班表,她自己則馬上打電話給曲絡繹的助理凱莉,了解曲絡繹這兩天的工作日程,她想約個合適的談話 時間。
  電話那頭傳來凱莉的聲音:“拉拉,你不知道呀,ROY明天就飛紐約,他去開董事會,下周五才能回國,實際上,等於下下周一他才會再進辦公室。你要有急事,最好今天下班 前跟他談,不然就隻能等他回紐約後回你郵件了。”
  拉拉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急的要命。她等不起這周,因為按勞動法和DB的相關規定,員工辭職需要提前一個月時間交接。
  拉拉還感到很難在電話裏和老板開口,她想,就先寫封郵件吧,這樣一來,從法律角度,當天就能算是以書麵形式正式提出辭職的時間點,也可免去最初那句“老板我要走了” 的尷尬。
  於是拉拉馬上寫了一封郵件給曲絡繹,情真意切地感謝公司和老板對她的培養,並請曲絡繹理解她的辭職雲雲。寫完了,她反複修改措辭,總是不夠滿意:寫得短了呢,似乎有 點冷冰冰的,太公事公辦;寫的太長,又怕曲絡繹太忙沒空細看。斟酌了半天,她終於還是采用了一個簡單的版本,免得內容太多耽誤曲絡繹看重點,重點是她的最後工作日。
  拉拉知道曲絡繹這樣級別的人每天都忙得要死,他會收到無數的郵件,普通郵件搞不好到他郵箱幾天了,還躺在裏麵睡覺。為了提示曲絡繹第一時間及時閱讀這封郵件,拉拉在 優先順序裏選擇了緊急。拉拉想,隻要你一閱讀,我那“提前一個月辭職”的“一個月”就開始計時。等到郵件發送出去以後,她才想起忘記選擇“郵件回執”了,這下曲絡繹打 沒打開這封郵件,她都不能確定,她懊悔的拍了拍前額,我倒,八年多沒跳槽,連怎麽辭職都忘了。不管怎樣,拉拉總算是發出了這封郵件,之後她便一直忐忑不安地等著曲絡繹 的來電話。尤其是想到新年以來曲絡繹對自己一貫的懷柔,拉拉心裏不免有點惴惴,生怕曲絡繹氣急敗壞大罵她一頓。她又想,那也好,他真罵我,我還可以少內疚一點兒。
  這一天對杜拉拉真有點兒長,但是曲絡繹那邊一直沒有動靜。到了下午三點以後,拉拉就坐不住了,她打了兩次電話給凱莉問曲絡繹在不在,凱莉都說他在齊浩天那兒談事兒 。凱莉看出拉拉很著急,可做HR總監的助理,凱莉很明白,隻要對方不主動說,那就不問她啥事兒,隻是:“拉拉你看這樣行嗎,他一回來我就讓他給你回電話。”
  拉拉支支吾吾道;“要不,POY一回來,你就給我一個電話吧,我打來過找他。”
  直到下午快下班前,凱莉沒有電話過來,曲絡繹自己的電話來了。拉拉接起電話的時候想,該來的終於來了!
  出乎拉拉的意料,曲絡繹的情緒和語氣都沒有任何異樣,他向拉拉交代了一件工作上的事情,這個事情有點複雜,他花了十來分鍾才算講完,然後,他似乎準備收線了。拉拉 估計他八成還沒有看到她的那封辭職MAIL,原先她想著,寫郵件就是先把最不好說出口的那句話說出口,不用當麵尷尬,等到口頭談的時候,就隻需接著講為什麽要走怎麽走就成 了。看看這情形,拉拉隻得問曲絡繹是否在電腦前。曲絡繹說是。
  拉拉硬著頭皮說:“我今天發了封郵件給您,您看了嗎?”
  曲絡繹笑道:“OH,SORRY!我今天一直在開會,我還沒來得及收郵件。你著急嗎?”
  拉拉支吾了一句,自己都沒搞明白自己說的是啥,不過曲絡繹倒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她著急、
  曲絡繹爽快地說:“好,那你別掛電話,我現在就讀你的郵件。”
  拉拉慌了,想腳底抹油開溜,就說:“要不,您先看。您看完我再找您。”
  曲絡繹解釋說:“拉拉,我還沒來得急告訴你,我明天就要飛紐約,要周一後才能回中國。既然是急事,咱們現在就處理掉。”
  拉拉隻得抓著電話,繼續忍受煎熬。
  曲絡繹按發件人把所有郵件排了個序,他一麵繼續搜尋郵件一麵問拉拉:“你有幾封郵件我都沒來的及看,你要我馬上看的這封郵件標題是什麽?”
  拉拉的這封郵件,標題就叫:“RESIGN LETTER ——FROM LALADU(來自杜拉拉的辭職信)。”這個標題她無論如何都念不出口,就答非所問地說:“我是今早十點十五分發的 郵件。您看看郵件時間。”說完,她就緊張地握著聽筒,準備著曲絡繹的咆哮從電話那頭排山倒海的傾瀉過來。
  這時候曲絡繹按拉拉提示的發送時間找到了那個主題,因為沒有思想準備,他一下有點摸不著頭腦,盯著電腦屏幕問拉拉:“這是誰的辭職信呀?”
  拉拉幹笑一聲說:“ROY,是我的辭職信呀。”
  曲絡繹難以置信得問:“你的? 你本人的?”
  拉拉繼續傻笑著說:“是我的呀,嗬嗬,不好意思,老板。”
  曲絡繹一下就急了,聲音一下就高起來了:“為什麽?”
  拉拉賠著小心說:“ROY,你聽我給你解釋,我這也是沒辦法,公司總部在上海,我家在廣州,現在這樣不是長久之計,我總要在廣州找家合適的公司做的。”
  曲絡繹本來想說,已經打算培養你做ER經理了呀,沉吟了一下,他沒有這麽說,而是問:“你已經找好下家了嗎?”
  這問題挺刺激也很直接,拉拉尷尬得說:“是。”
  曲絡繹頓了一下問拉拉:“他們讓你負責什麽職責?”
  拉拉按事先想好的,盡量不刺激曲絡繹,先把工作內容中不太吸引人的部分簡單的說了一下。
  曲絡繹馬上打斷拉拉說;“這個機會不夠好,你不要著急——你這封辭職信不算數的。”
  曲絡繹說話口氣越來越嚴厲,還不太連貫,顯然又生氣又著急。
  拉拉很尷尬,憋出了一身汗。她知道這麽一來,接下來這一周多半要讓曲絡繹心神不寧了。她有些抱歉,但她也沒有辦法正是因為他一走就是一周,她才不得不在當天下班前 讓他收到這個信息。
  曲絡繹說,過一周他就回來,讓拉拉到時候到上海,當麵好好談談。
  他再次強調說:“拉拉,你這辭職信不算數!你不要對職業發展太過著急,我們可以談談看的。”
  對於曲絡繹的態度拉拉有心理準備,一來對曲絡繹來說她這個時候突然辭職令他在工作上有些被動;二來,她好歹是一個稱職的下屬,他不會一交鋒就輕易同意她的辭職的。 再說,她也估計到他有可能需要馬上把朱啟東叫到他房間商量對策,因為朱啟東目前在工作任務上和他交集最多。拉拉哼哼哈哈的收線了。
  掛了電話後,拉拉想:陳豐是我最重要的客戶之一,況且我們私交不錯,一起工作了這麽些年,與公與私,與其讓別人告訴他,不如我自己告訴他。拉拉決定給陳豐打個電話 ,告訴他已經辭職了。
  陳豐倒是一點也不意外,他早就感覺到拉拉有走的心了,但猛一聽到這一天終於要來了的時候,還是不由情緒一陣低落,他下意識地勸阻拉拉道:“拉拉,公司肯定會挽留你 的,為什麽不和公司好好講講條件呢,幹嘛非想著走呢?”
  拉拉笑笑說:“即使這次講成條件留下來了,以後老板心裏也會別扭,大家沒有意思。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我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陳豐勸說道:“曲絡繹做到那麽高級的人了,不會這麽小心眼。我相信隻要你肯留下來,他一定會高興你很清楚,我們平時不也都經常挽留要離開的好員工嗎?大家如果肯留 下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給人家小鞋穿呢?”
  關於自己的生活,拉拉不好和陳豐往深裏說,隻說了句:“陳豐,我主意已定。”
  陳豐很了解拉拉的性格,聽她的話,知道再說也是徒勞,隻得默然了。
  拉拉交代陳豐先不要和別人提這事,因為她估計曲絡繹肯定還抱著一線希望看著是否能留住人,在他還沒有嚐試之前,他不會簽字同意拉拉辭職的,而如果這之前就泄露拉拉 的辭職,曲絡繹難免會覺得沒有麵子而不高興的。
  陳豐應承說:“這個自然,我和誰也不會說的,你放心吧。”
  和陳豐通畢電話,拉拉獨自坐在辦公室前沉思了一陣,然後他給曲絡繹寫了一封郵件,推薦了兩個人作為她的繼任者人選她簡單闡述了團隊目前的任務和狀況,以及自己對該 崗位未來角色定位的理解,說明了為什麽自己會推薦這兩個候選人。這個郵件發送出去後,拉拉感到比較放心了——有了合適的接替人員,團隊就能穩定,丫辭職後給曲絡繹造成 的工作上的影響也能減小到很小的程度。而且,拉啊也想藉此進一步向曲絡繹表明自己的主意已定。
  曲絡繹正和朱啟東在商量杜拉拉的辭職的對策,拉拉的這封郵件一過來,曲絡繹馬上就閱讀了,他何等聰明的人,一看就明白杜拉拉的意思了,這既是她對團隊和老板的一片 心意,也是“以絕秦望”的意思,曲絡繹看了心情不太好。
  朱啟東對杜拉拉的辭職深感意外,自從新年以來,曲絡繹對杜拉拉十分懷柔,做了很多具體的動作,比如讓她上公司培養高潛力人才的中歐MBA培訓班,安排她和朱啟東一起 負責本年度員工滿意度調查項目,這些朱啟東比誰都清楚——杜拉拉也奇怪,被冷藏了一年都一聲不吭地熬著,沒想到環境好起來了,她倒要走了。朱啟東見曲絡繹真心想挽留達 拉拉,就出主意道:“ROY,要不,公司就給拉拉‘HR’的頭銜吧,再給她6級。”
  曲絡繹對頂定給達拉拉的那個4級,不知道是該怪朱啟東好還是自己好,他其實挺想問朱啟東是究竟怎麽想的,在杜拉拉的工作職責沒有任何變化的情況下,把杜拉拉的頭銜 由原先的“OFFICE ADMIN&HR MANAGER(行政和人事經理)”改為“OFFICE ADMIN MANAGER(行政經理)”,但他終於忍住沒有說,因為朱啟東把所有的變化列表給他本人看過而他 甚至沒有留意到那個變化。
  對於朱啟東的建議,曲絡繹說:“‘HR經理’的頭銜我們可以給,再把她的職責在JOB DESCRIPTION(工作說明書)裏豐盈一下,5級是該給她的,至於6級,她眼下確實夠不到 。我們也不能為了能留住人,就胡亂承諾。”
  商量好對策後,曲絡繹說:“這次我和齊浩天去紐約開會,杜拉拉的事我會和他打個招呼,如果他認為沒問題,我一回來就和杜拉拉談話。不過,朱啟東,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如果她堅持要走,繼任者又一時招不進來,我恐怕隻好讓你先頂一頂,帶這個團隊了。”
  
  無傷心處
  推薦繼任者的郵件發出去後,拉拉看看已經快6點了,趕緊開始收拾個人物品。她找來兩個郵局的大紙箱,從抽屜和櫃子裏把東西一樣一樣往外拿,還打算保留的就放進左邊的紙箱,不要了的就扔進右邊的紙箱。
  收著收著.她驚訝地發現,八年多來她在這裏居然有了如此多的私人物品,而每一樣物品都讓她看到了不斷變化中的杜拉拉。
  有一個單獨收藏的加薪溝通信,拉拉把信從信封裏抽出來看,是給她特別加薪5%的溝通函,這是當年公司臨時換她上陣頂玫瑰的時候給她特別加薪的通知。時隔數年,拉拉看著這封信仍然有點生氣,她想起了那次受到的虧侍、還有項目完成後自己跟李斯特談判升職加薪遭拒,難受地跑到沒人的地方狂喊了一聲“過河拆橋”。
  在抽屜的一個角落裏,拉拉翻出來一隻錄音筆,她感慨地看著這隻錄音筆,它令她想起和王偉在上海同居的那段日子裏發生的不痛快的事情,而她永遠也不想再想起那些事兒,於是她隨手把錄音筆扔進了垃圾桶。
  有一遝信封被拉拉用橡皮筋整整齊齊地捆成一紮,那是DB曆年來給她的加薪溝通函和年終獎溝通函。拉拉一張一張翻看著,從第一個0FFER 4000元月薪,到最近的15500元,這期間她經曆了兩次升職,她的收入從年薪6萬一直漲到了年薪27萬。逐年不斷增長的數字,仿佛讓拉拉看到了自己是怎樣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
  在一個漂亮的盒子裏有一個被仔細收藏的信封,拉拉不用打開就知道,裏邊裝的是前總裁何好德代表公司寫給她的信,他在信中感謝她在上海辦裝修項目中為公司做出的重要貢獻,並對她的專業和敬業表示敬意。
  在拉拉終於被晉升為經理後,各部門同事發了好些恭喜她的郵件,當時她挑選了一些打印出來,仔細地保留起來了,現在拉拉抽出幾張又複習了一下其中用得最多的恭喜活是:“Y0U DESERVE IT!(名至實歸)!”
  在最近的文件中,拉拉抽出份360度評估的測評報告,那是年初曲絡繹安排拉拉接受了測評後得出的結果,裏麵顯示她的下屬們認為她什麽地方做得令他們滿意什麽地方他們期望她改進,還有她的上司曲絡繹和一些同僚們對她的評價,這份報告是由曲絡繹親自協助拉拉解讀的。
  拉拉一樣一樣地看過去,往事曆曆在目,傷感逐漸占據了她的心,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感到胸口有一股熱流在不停地翻湧,要衝出她的喉嚨把她融化,她用力地抿緊了雙唇。
  調成靜音的手機扔在桌麵上,拉拉看到手機屏幕在不停地閃著。她知道王偉已經打來過兩次電話。拉拉看了看手機,沒有接。這會兒,她不想對任何人說話,隻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待著。
  拉拉終於把想要的東西都打包好了,她把紙箱推到一個角落,然後留了張紙條在海倫的桌子上,麻煩她叫快遞公司把紙箱送到她家。
  做完這一切,拉拉發現辦公室裏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她傷感地在辦公室裏慢慢走了一圈,她熟悉這裏的每一個角落就像她熟悉自己的身體。拉拉踱到孫建冬助理的CUBICLE前停步了,八年半前,她來到DB,從一個小小的銷售助理做起,那時候她的座位就是現在孫建冬的助理坐的這個小CUBICLE(格子間),有一天晚上,她在這個座位上加班,接到相戀七年的張東昱的趟洋電話,他通知她分手,後來她買了房開始還房貸;後來,她升成了行政主管,按公司相關規定,她換到了一個大CUBICLE辦公;直到三年半前,她終於獲得了夢寐從求的經理級別,於是,和陳豐一樣,她有了自己獨立的辦公室。
  拉拉繞了一圈,來到前台接待區,她撫摸著前白的桌麵,不禁回想起,八年半前,就是在這裏,第一天到DB上班的她認識了當時的前台接待海倫。海倫熱情地對她說“歡迎歡迎”…… 那時候的她,是多麽的年輕呀。
  拉拉終於關了所有的燈.離開了寫字樓。已經晚上八點多了,空的士不少,但她不想打的,便在夜色中慢慢向地鐵站走去。
  地鐵的車廂裏乘客不多也不太少,燈光不明亮卻又不昏暗。地鐵過了公園前,拉拉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她靠著長椅的一端坐著.裝成很累的樣於,把臉大半埋在右手裏,用手撐著頭靠向一邊。
  眼淚不停地在她的手中撲簌簌地往下掉,她盡量不哭出聲音,不讓自己的肩膀抽動,好不讓旁邊的人發現她在哭。
  她感到眼淚正像一條承不停息的河流,緩緩而連綿,從她的胸口奔出,無旁無盡地要將她整個淹沒。
  “八年多了,人生能有幾個八年呢?我最美好的八年。”
  “你曾在家公司服務過八年嗎?八年後你鐵了心要辭職離開它嗎?如果你經曆過這個,你就會明白我所說的一切。”畫外音裏,拉拉的心在旁白。
  地鐵到了體育東站,拉拉才勉力克製住眼淚,緩緩走出地鐵站。從公園前到體育東,這一段路線是拉拉坐熟了的,她閉著眼腈都知道地鐵一號線運行這段區間需要12分鍾,她就哭了這整整12分鍾。
  拉拉向出口走去,遠遠看到王偉正站在那裏等她。
  “起先在辦公室,我想自己一個人靜會兒,所以沒有接你的電話。”拉拉低聲對他解釋道。
  王偉伸手幫她攏了攏劉海說“我明白。”
  拉拉問他:“你怎麽會等在這兒的?”
  王偉說:“我就猜你會坐地鐵,所以在這兒等你。”
  拉拉說:“那我要打的了呢?下次別這麽傻等。”
  
  生活就是旅程,今天我要啟航,奔向另一個港灣
  接下來的一周裏,拉拉認真地準備了工作交接,特別針對上海、廣州和北京的工作做了細致的交接準備,就等曲絡繹發話,到底安排誰來和她辦交接了。
  話說曲絡繹一回上海,馬上宣杜拉拉覲見。
  拉拉早等著了,出差的行頭前兩天就放在辦公室裏了,撂下上海的電話,她一查上午十一點有航班,運氣好不塞車的話還來得及,便立馬奔機場去了。
  當天下午兩點來鍾,拉拉就進了上海辦.把曲絡繹嚇一跳,沒想到她來得這麽快,跟地下冒出來似的。
  拉拉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得未免有此太快了.恐怕要讓人覺得她太迫不及待想離開DB。她知道,辭職的時候這樣猴急猴急的會讓老東家心寒。拉拉有些後悔自己太性急,本來蠻好乘傍晚的航班,第二天早上再進上海辦,那就顯得自然多了。拉拉有些不好意思,可如令來也來了,那就談吧。
  這天,曲絡繹關起門來和杜拉拉談了整整一下午。
  我們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我們的責任,責任這個東西,意思是你喜歡也罷你不喜歡也罷,你都應該去做。比如曲絡繹和杜拉拉,他們都不喜歡這場談話,但他們又都不得不盡心盡力地去談。這場談話就像炎夏裏的馬拉鬆,累人累心。
  曲絡繹呢,根本就不是個隨和的人,如今他一半是舍不得一半是不得已隻得笑吟吟地裝成不在意的樣子,把籌碼一個一個地往外拋,看杜拉拉對哪些條件感興趣。杜拉拉呢,明明打定主意不談判,可又不能不讓老板談,還得奉陪著把對方拋過來的籌碼一個一個地小心往回拋,勁兒不能用過了,以免失手傷著曲絡繹的麵子,勁道太小也不行,恐怕誤導曲絡繹,讓人家以為這事兒還有得商量。
  曲絡繹開頭就滿麵笑容地和拉拉說:“2007年度全員調薪完成了,公司正準備參加新一輪的歐美企業薪資調查,我們也想借此機會,重新核對一下寬帶薪酬製的情況,畢競去年我們是第一次做,有些匆忙。對了,最近朱啟東和王宏都提到,按市場上的一般情況,行政經理應定在4級,不過,考慮到你的職責還包括部分招聘,工作範圍大於一般的行政經理——他們建議公司把你的級別由4級調整到5級。我們會在上半年把各個需要做級別調整的崗位都列出來,一起報給齊浩天——我會把對你的級別調整也一起上報,估計問題不大。”
  拉拉笑道:“謝謝ROY。這方麵我沒什麽經驗,相信公司的決定。”那意思,隨您便吧。
  曲絡繹見拉拉雖然很客氣,但顯然沒興趣的樣子,他就拋出下一個籌碼說:“DB的HR運作模式將會麵臨 一次重大改革,我們準備實行HR BUSINESS PARTNER模式(HR業務夥伴模式),明年,最遲明年下半年,我們就要在中國正式實施。 一旦按這個模式運作,外圍HR將全方位地支持我們的銷售團隊。到時候,HR的各項職能,OD(組織發展)、TRAINING(培訓)、RECRUITMENT(招聘)C&B(薪酬福利),以及ER(員工關係),你們都要涉及——你將會成為一個HR的通才,這對你的職業發展是非常好的機會。拉拉,你再好好想一想?”
  雖然曲絡繹不會說假話,但拉拉已經下決心和王偉結婚,拉拉心說,到時候,我不走您老人家也要趕我走的。可這話拉拉又沒法和曲絡繹說,隻得哼哼唧唧地表示,這回得到的是C&B經理的職位,這是自己的職業理想,萬萬不願放棄機會的。
  曲絡繹聽說她還真搞到C&B經理的職位了,不由驚愕得張開了嘴: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人敢用一個完全沒有做過C&B的人僦C&B經理!
  曲絡繹斷然說:“拉拉,我也不問你是哪家公目的職位——不是500強公司吧?我勸你一句,不好的公司你就不要去了!別說是個C&B經理,銷售總監它部敢給你做!可是那樣的公司你也待不久。”
  托拉有點抱歉地回答說“是一家500強公司。”
  曲絡繹聞言,有點透不過氣來似的,滿臉的不可思議。過一會兒他說:“拉拉!這太不符合常規了!不是我說他們壞話,這其中搞不好有什麽隱情,你的日子恐怕會很難過的。你要三思呀!’
  拉拉不信能有什麽可怕的陰謀在裏麵,小過是一家化工企業.又不做軍火毒品。她不好太和曲絡繹爭辯,隻得一口咬死說:“為了理想,龍潭虎穴我小杜都要闖上一闖了!”
  曲絡繹把自家能給的好處都說了,也把下家的壞話都說了,怎奈拉拉就是油鹽不進。他沉吟半晌說:“這樣吧拉拉,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跟齊浩天溝通一下,你呢,也跟朱啟東開開會,談談你手上的工作。”
  第二天,整個上午,杜拉拉和朱啟東都關在朱啟東的辦公室裏交接工作。朱啟東越聽越煩,一邊做著記錄, 一邊情不自禁地鎖緊眉頭。談到一半,他終於忍不住了,放下筆來,用親熱的口氣抱怨拉拉道“拉拉,我說你就算了嘛,不要走了!讓老板加工資!再把頭銜直接定為HR經理,把級別也調一調。幹嗎非走不可呢,你看,R0Y誠心誠意想挽留你,大家也不會舍得你走的!我們就這樣說好了,你不走了!”朱啟東以前從來沒有和杜拉拉月這樣的口氣說話過,幾分埋怨幾分撒嬌,有點類似一個潑辣的女人管自己男人叫“挨千刀的”。
  拉拉笑道:“你老實交接吧!”
  朱啟東歎氣道“女人就是狠呐!”
  拉拉由他抱怨,笑而不笞。朱啟東對著電腦發狠道:“不行,我得趕緊把你的繼任者招進來,不然我不累死也得煩死!”
  等交接得差不多了.拉拉開門走出朱啟東的辦公室,冷不防周酒意正站在門口,把拉拉嚇一跳,周酒意的表情很奇怪,那是拉拉沒見過也說不清楚的種表情,周酒意這時候開口了:“拉拉,你怎麽這樣?竟然就要走了?”
  拉拉一驚,本能地抵賴說:“你說什麽呀?哪兒的事情?”
  周酒意說:“你瞞得了別人瞞不過我的。我本來還奇怪你怎麽突然來上海了,昨天下午和R0Y談了整整一下午,今天上午我看你又和朱啟東談了整整一上午,我就徹底明白了!”
  拉拉一時不知道怎麽回應好,她下意識地回頭看看站在身後的朱啟東,朱啟東攤手,趕緊往外摘自己:“不關我事!我啥也沒和她說過!”
  周酒意說:“是我自己看出來的。這麽明顯的事情還用別人告訴我嗎!”
  拉拉覺得再瞞也沒啥意思,隻得含糊道:“不是我不告訴你,實在是我還在和老板商量,現在我不好亂說什麽的。”
  朱啟東也幫腔,告誡周酒意道:“酒意,你不要出去和別人亂說,ROY會不高興的!拉拉不是不肯告訴你,是現在還沒有最後決定。你先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周酒意這才不再追問,但是她轉身就打電話跟周亮說了這事。周亮大吃一驚,一點沒看出來拉拉要走呀!
  周酒意說:“拉拉要走,我不奇怪。”
  周亮說:“其實我也不奇怪,寬帶製一實施,我們這個團隊得職能整個定得那麽低,換了誰,不心裏有氣呀。可她跟我談年終績效評估的時候,跟往常一樣一板一眼非常認真,一點不馬虎——一般想走的人,不都多少有點應付懈怠嘛,總能看得出跡象的,所以這次我還真沒看出來她這麽快就真要走了。”
  周酒意承認說:“那是,我也沒料到她說走就走。”又試探周亮道:“你知道她要去哪裏嗎?”
  周亮老老實實地說:“不知道呀!”又關心地問,“拉拉跳槽以後是啥職位?”
  周酒意猜測說:“根據我對拉拉的了解,她肯定是得到一個HR經理的職位了,而且下家應該仍然是一家大公司。否則她不會跳,再難受她也會熬著!”
  周亮讚成道:“我想也是。這點上我還是挺佩服她的!她肯拚,學東西又快!經常我覺得很難達到的目標,她想拿下就一定會拿下。”
  對於拉拉即將離開,周亮的心情更多的是感慨,畢竟處了三四年了。周亮感到自己進步了不少,和拉拉的配合也比較默契了。周酒意則是高興為主,她嫌拉拉在工作上PUSH得太狠,在拉拉手下,周酒意敷衍應付的打算往往不能如願,這下好了,她終於可以喘口氣過得輕鬆一點了。
  午飯後,拉拉如約來到曲絡繹的辦公室,兩人繼續談。
  曲絡繹先笑著問道:“上午和朱啟東工作得怎麽樣?”他有意地避開了“交接”這個詞兒.含糊地用“工作”替代了。
  拉拉告訴他,重點基本都談了,一些太具體的事情現在談也沒意思.那隻會徒增朱啟東的壓力,反正下麵的兩個主管都清楚來龍去脈。
  曲絡繹順嘴問了句:“朱啟東感覺如何?”
  拉拉如實答道:“他可能覺得有點煩吧,這也正常,突然之間那麽些個事兒壓上去,擱誰身上都會煩的。”
  曲絡繹點點頭,話鋒一轉,正色道:“拉拉,我還是想留你,我和齊浩天也說了我的想法,他同意。拉拉你看我能為你做什麽呢?”
  對於曲絡繹來說,就在這間辦公室裏, 一月份剛和童家明做過離職談話,不過隔了一個月,又重複同樣的事情.隻不過桌子對麵換成了杜拉拉。這也太快了點。不論是為團隊士氣考慮還是為他本人的麵子考慮,他都希望能把她的離開再推遲一些,哪怕隻有半年。因此,曲絡繹問拉拉自己能做什麽的時候,很誠懇也很鄭重。他這樣,拉拉感到很有壓力,一時對答不上來。
  曲絡繹又繼續說:“拉拉,你和童家明的情況不太一樣,他在DB的時間不算很長,而你呢,在DB工作了八年半,上上下下都了解你,你在這裏人臍之深厚不需要我說,你自己最清楚,你的團隊你一手帶了三年半了,還有你和銷售經理們之間的友誼,這裏人們都信任你,都了解你的能力,這都對你愉快地工作大有幫助。如果你換一個地方,信任,默契,一切都要從頭建立。”
  拉拉說:“是呀,我也很舍不得DB。”
  曲絡繹笑道:“還有,你在DB的住房基金也累積了不少了吧,你已經服務了八年半,按公司規定,再過一兩年,你就能足額拿到你的住房基盒,這也是不小一筆錢呢。如果你現在走,就隻能領取80%的金額,我也是替你可惜。”
  拉拉深吸一口氣道“唉!ROY,我也想過這個。隻是,C&B經理的機會,這次我不抓住,以後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有了!”
  曲絡繹做出風趣的樣子說:“你才多少歲,這麽年輕,發什麽愁呢?”
  拉拉倚小賣小說:“我還年輕呀?年紀一天比一天大,總是沒出息,一想起來就愁得我失眠呢。”
  很久以後,杜拉拉都不願意再去回想那個過程。總之,到最後,拉拉和曲絡繹都感到非常累。
  曲絡繹意識到再努力也是徒勞,杜拉拉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於是,他終於在她的辭職信上整了字。
  拉拉接過辭職信,再看曲絡繹,也許是因為剛經過長途飛行時差還沒倒過來,他好像比以前憔悴了不少。拉拉想對他說保重,終於沒有說出口。
  曲絡繹沉默了一下,感歎說:“拉拉,你是我這些年來見過的最努力的經理之一。昨天晚上我想了半天,很遺憾你的離開。我代表公司,謝謝你八年多來的辛勤工作,謝謝你的幸獻。”
  曲絡繹一說出這話,與他周旋了兩日的拉拉,立馬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拉拉討厭工作場合哭,尤其不喜歡女性在工作場合哭。畢業以來,她經曆過種種難受,但她盡量少哭,尤其不願意在曲絡繹麵前哭。然而曲絡繹的黯然成全了她的脆弱。
  曲絡繹親手炒過很多重量級的員工,一顆心早已經職業得不能再職業了。這時候他也有點不好受,他把紙巾遞給拉拉,喃喃地勸道:“拉拉,不要這樣。”拉拉馬上克製住自己,君臣默默相對了好一會兒,曲絡繹才說以後多保持聯係。
  拉拉在公司還有些年假,她和曲絡繹說好,這是她在離職前最後一次進上海總部了。
  拉拉本來訂了當天晚上的飛機,打算悄悄離開了事。但是曲絡繹堅決地跟幾個HR經理說:“這不行!一個人在這裏幹了八年多!我們不能讓人家就這樣走了!”
  曲絡繹交代朱啟東馬上組織一個FAREWEL(歡送儀式),可以簡單點,但是要熱鬧,把能通知到的人都通知到。
  朱啟東找了個有歌舞表演的地方,當晚,除了HR本部門的人,平時和拉拉接觸較多的其他各部門的同事也都讓朱啟東他們請來了。
  拉拉一直如常工作到了最後,所以大部分人沒有看出她有要走的意思,有的同事似乎還沒有醒過神來是怎麽回事。
  一個人要活得足夠長,才會真正明白八年意味著什麽。臨別前,拉拉情不自禁地和大家一一擁抱,有人哭了,拉拉看了更加難過,但是她堅決地沒有讓自己當眾掉淚。直到上了的士,她神經一鬆,眼淚才淌了下來。
  的士行駛在上海的春夜裏,拉拉已經泣不成聲。
  不管有多少留戀,她已經決定開始新的生活。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拉拉才真正理解那段著名的告別感言:生活就是旅程,今天,我的船又要啟航.奔向另一個港灣……
  
  可疑的新工作
  再過半個月,拉拉就要去SH赴任了。她高高興興地為新工作做著各種準備。可就在這時候,出了一件拉拉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兒!
  一天晚上,拉拉偶然在網上發現,“獵豹”正在尋找一個HRD(人力資源總監)職位的候選人,年薪是60萬至80萬——這個薪資數字說明,這是一個大公司HR總監的職位。
  拉拉時好奇,老獵這又是在給哪家找人呀?'她便仔細看了看職位要求。誰知,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她是疑竇頓生——這個職位怎麽那麽像她將要去的SH的HR總監呢?那可是她未來的頂頭上司的職位呀!
  拉拉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花容失色:“這是怎麽回事兒?難道招我的那位HRD陳傑要離開SH了嗎?那麽誰將會是我的新上司呢?”
  要知道,自己能否能和未來的上司合得來,可是跳槽時需要認真考慮的重要因素之一呀。聯想到最近幾天兩次打電話到SH找陳傑都找不到人,拉拉越發懷疑這位HR總監是要離開SH了,她的心都提了起來。
  拉拉慌忙把王偉叫到電腦前讓他也看看那則招聘信息,王偉心裏也是“咯瞪”一下,他怕拉拉擔心,嘴上還得寬慰她說:“照理說,可能性不大——既然有懷疑,你何不找獵頭公司問個明白。”
  拉拉焦慮地說:“那要是真的,可怎麽好?我都已經辭職了!”
  王偉說:“也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各公司的HRD職責本來差別不大,你又怎能斷定這就是給SH招HNID呢?先別自己嚇自己了。”
  拉拉跺腳道:“嗨!雖說HR幹的都是那些活兒,可從招聘啟事的內容看得出來公司的特征,很符合SH呀!”
  王偉勸道:“明天打電話一問,不就水落石出了?今晚先好好睡,不要多想。”
  拉拉不講話,望著電腦出神。王偉開導她說:“拉拉,雖然上司是誰很重要,可你想,你又不是單衝著這HRD去SH的。你不是說過,SH這家公司你還是能接受的,GM對你也很有好感,而你最在乎的C&B職能,人家也毫不猶豫讓你負責嘛?再說了,那HRD就算真是跳槽,換個未知的上司,你固然是賭一次,也許你好運,換到個更合得來的新上司也未可知呢?”
  王偉這番話很有些道理,拉拉聽了總算稍微定下神來,她苦笑道:“王偉你看,在SH的組織架構裏,這個HR總監下麵有三個HR經理向他報--告——二月初我去見麥太衛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這三個經理職位中倒有兩個同時空缺在招新人。如今要是HR總監再跳,這個部門可就見剩下一個經理是了解情況的了——這裏麵有兩個很可怕的問題:第一,到底是什麽原目導致HR部門的流失率這麽高?走得這麽集中!還都是它的重要員工!是工作量太大還是工作難度太高?鬧得大家都扛不住了!第二,未來,HR部門的總監是新的,三個經理職位中有兩個經理是新的。都是不了解SH的人,那麽HR部門要迅速適應組織需求會麵臨多大的困難?”
  王偉是做過大公司的銷售總監的。心裏自然清楚拉拉分析得在理,他想了想給拉拉出主意道:“你明天了解一下C&B團隊裏是否有人員變動,以及這些人的能力如何—假如下屬這一部分情況還算正常,你的壓力會小很多。”
  拉拉覺得也隻有這樣了,她惱火地嘟囔著:“不會吧,我自己就是做招聘的,最後倒給HR耍了。獵頭的話可真跟媒婆的嘴一樣,不能信!老獵這鳥人,我非收拾他不可!春節前小獵明明說我落選了,春節後老獵說是小獵搞錯了,當時我就覺得這裏麵有點不對了。”
  拉拉晚上沒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她就打電話到獵頭公司找老獵,老獵不在公司,是小獵接的電話。拉拉開頭先問:“我在網上看到一則你們公司刊登的招聘廣告,我研究了那個職位的任職要求,怎麽覺得那個職位是SH的HRD?你們公司是在幫SH招這個職位嗎?”
  小獵嚇了一跳,嘴上一味地搪塞,拉拉沒耐心和她兜圈子了,直接問:“SH的HRD是不是要跳槽了?”
  小獵支支吾吾答不出個子醜寅卯,拉拉本來還抱有一絲僥幸,這下她可徹底明白了,一顆心頓時撥涼撥涼。
  拉拉又氣又急,發怒道:“小獵我老實告訴你,現在我手上還抓著另外家公司的OFFER(錄用通知)——你跟你老板說明白。要麽你們馬上了解清楚告訴我實情,要麽我就DECLINE你們的OFFER(拒絕你們的錄用通知)!總之,24小時內我得不到答複,你們就另外找人吧,我不去SH 了!”說罷,不等對方答話就恨恨地掛了電話。
  這邊小獵放下電話,可慌了手腳。要是杜拉拉當真反悔,小獵眼看要到手的獎金可就黃了!她為這單生意可是忙乎了整整三個月!就算她不在乎重頭再來一遍,又怎能保證沒有其他獵頭半當中殺出來呢?小獵忙向老獵告急。
  老獵聽說杜拉拉的態度非常強硬,也擔心起來,生怕煮熟的鴨子又飛了。小獵還在問他:“老板,你說杜拉拉手裏真有別家公司給她的OFFER嗎?還是她虛張聲勢嚇唬咱們?。
  老獵沉吟道:“這還真不好說!有心跳槽的人,肯定會同時在市場上關注不同的機會,她正好手裏拿到另卟OFFER也是可能的。退一萬步說,她沒有別的合適的OFFER,再轉頭回DB也不奇怪。”
  小獵對杜拉拉轉頭回DB卻不信:“杜拉拉辭職的時候,在時間上逼DB逼得挺厲害,DB 那頭能不心寒嗎?就算她自己想回頭,DB這樣的大公司,哪裏是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
  老獵不讚成小獵的觀點,他拖長聲音“唉”了一聲道:“杜拉拉辭職的時候,我看DB也是花了功夫挽留她的,這說明什麽?說明他們需要她,對她的工作還是滿意的——咱們自己成天獵人,你們都知道,找個合適的經理不容易——杜拉拉要是肯回頭,我看DB那頭會樂意接受。”
  老獵想了想,眼下得先馬上給杜拉拉一個交代呀,問題既然是出在SH的HRD跳槽上,他還是得去找那位求助。老獵馬上找到SH的HR總監陳傑,愁眉苦臉長歎聲道:“老兄!你這時候跳,杜拉拉那邊要反悔了!”
  陳傑驚奇地說:“她怎麽這麽快就得到風聲了?現在就連SH都沒有幾個人知道我要走的事呀。”
  老獵說:“要不怎麽說杜拉拉這人聰明呀,她是在網上看到我們的招聘信息猜出來的。”
  陳傑“哦”了一聲,納罕道:“竟有這麽巧的事!我們剛放出來職位,網上那麽多信息,她偏偏一下就看到了我們的。”
  老獵訴苦道:“解鈴還須係鈴人,陳總監你現在務必要幫我一把,我找個合適的人可不容易呀!”
  當天下午,陳傑本人給拉拉打電話了。他先解釋了一番說由於他本人有了更好的機會,剛剛決定要離開,因為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所以還沒來得及告訴拉拉一聲,SORRY。他又保證,SH本身肯定是很好的美國公司,在中國的業務發展也很穩健,讓拉拉放心。
  人家把話說得挺客氣,他跳他的槽,就因為沒及時通知你還跟你SAY SORRY;再說了,OFFER LETTER也沒有一個前提“您的上司不變”雲雲,拉拉不好得罪人,隻得先恭喜對方喜得高遷,然後才問:“那您的繼任者定了嗎?”
  陳傑說:“公司讓老獵在市場上再找找.他們寄希望於撞大運.能在我的最後工作日前找到一個滿意的接替者——不過,我估計那很難。公司做了兩手安排,有一位目前負責台灣HR的同事,可能會接替我。他是一個要求很高的人,他經驗很豐富,你一定能向他學到很多。”
  拉拉聽,馬上想起上次SH亞太HR總監麥太衛麵試自己的時候, 一同參加麵試的那個東南亞人。拉拉問道:“是上次麵試我時也在場的那位嗎?”
  陳傑笑道:“哦,對!你們見過一麵!你記性真好!他叫黃國棟。”
  拉拉問道:“黃先生是哪國人?”
  陳傑說:“他是新加坡人,能說一點普通話.不過,水平很爛。他有廣東血統,粵語倒是說得不錯,還能說閩南話,所以他在台灣和香港都融入得不錯。”
  拉拉估計八成以後就是這姓黃的做自己的老板了,她略一沉吟,問道:“畢竟每個人的想法不同——新老板是否會讕整我的工作職能呢?”這是她非常擔心的一個問題,現在的HRD願意安排她杜拉拉負責C&B,換個新來的,誰敢保證他會同意一個新手負責C&B呢?拉拉記得辭職時和曲絡繹說到以後要做C&B的時候,曲絡繹臉上的表情明明就是在說“這不是天方夜嘛”!
  即將卸任的HRD陳傑是個聰明人物.馬上精透了拉拉的心思,他給拉拉吃定心丸道:“SH保證讓你負責C&B,大公司嘛,一定會言而有信的,這點你可以放心。我很理解,C&B對你的個人發展很重萼,要下是因為這一點你又何必離開DB跳來SH呢?!所以我特地向公司強調過這一點,SH的亞太HR總監已經承諾這個安排不會有變。所以,不管新來的人怎麽想,你是做定C&B經理了。”
  拉拉現在已經非常確定,早在招自己的時候,陳傑就已經在給他自己找新工作了——要不然,年薪60~80萬,有那麽容易找下家的嗎?不知怎的,拉拉突然想起原先到SH麵試的時候,這位HRD陳傑用六西格瑪鼓動自己的事情,自己當時被人家唬得那叫一愣一愣。拉拉心裏有氣又不好發作,眼下她還得盡可能依靠陳傑的幫助多了解些信息呢。
  “C&B團隊目前有空缺嗎?有人提出辭職嗎?他們本職能的年資怎樣?這個團隊加班多不多?不好意思,不知道這麽問是否有些冒昧,我非常關心這方麵的情況。”拉拉追著陳傑問道,其實她本來應該在當初麵試的時候就問這個問題的,但當時她隻問了SH整體得流失率,而沒好意思問C&B的流失率。
  表麵上,陳傑似乎沒有在意拉拉一連串得問題,至於他心裏是否不高興,拉拉猜不出來,她也不在乎。陳傑笑道:“可以理解。拉拉你放心,C&B團隊目前滿員,也沒有人提出辭職。三名正職員工全部是熟手,都非常敬業,其中C&B主管我之前向你介紹過,他有四年以上本職能經驗。另外,還配有一名PART—TIME員工,可以幫忙做一些雜事。至於加班嘛,實話實說,我們得C&B團隊還是比較忙的,加班比較多。”
  說完,陳傑問拉拉還有什麽想了解得或者不放心得,隻要能辦到的他一定盡力。
  人家理解她的顧慮,能安排得似乎也安排了。拉拉沒有什麽好多說的了,最後,她無奈地問:“那麽GM有什麽變動沒有?”
  陳傑告訴拉拉,GM何查理剛剛升官了,除了中國大陸得業務,現在SH香港和SH台灣也都向他報告。他用歡欣鼓舞的聲音說:“拉拉,這對你是個好消息呀,我們GM何查理很欣賞你的!”
  拉拉躊躇半響,她查過SH得背景資料和在華業績,對公司本身,她還是有信心的,說到GM何查理得欣賞,她也明白陳傑說的是實情,因此何查理的晉升對她總是件好事,起碼今後在工作中可能得到他的支持。
  按拉拉的性格,就算沒有王偉和DB失歡的那檔子事兒,讓她再回頭找DB也是不可能的;至於中信那家法國公司,不久前她剛剛謝絕了人家的OFFER,現在突然再回頭找人家,一個做經理的,這樣反複無常不顯得很奇怪嗎?
  要說拉拉這時候完全不想再回頭和中信那家法國公司談談那是假的,王偉也再勸拉拉考慮考慮,可拉拉實在抹不開麵子,這事兒王偉又替不了她,沒有家屬代替談OFFER的。拉拉左思右想,確實舍不得SH保證給與的C&B經理的頭銜,為了這個目標,她已經付出了很多。
  事到如今,拉拉覺得自己已然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隻有向著SH前進了。
  直到拉拉的最後工作日,陳豐才把送她的禮物交給她,是一隻包裝得很精美的法國產鋼筆。
  拉拉當時就笑道:“我就知道你的禮物逃不出這些中規中矩的東西。”
  陳豐也笑,他說:“是呀,我這人沒有什麽驚喜得創意,這些年多謝你的包涵了。”
  拉拉鼻子有點酸,她掩飾著說:“怎麽想到送鋼筆的,你想讓我以後當作家呀。”
  拉拉回家打開自己的私人郵箱才發現,有一封陳豐發來的郵件。郵件沒有正文,隻有一個附件,是一個PPT。
  拉拉好奇地點開,原來是一套自動播放的相冊。扉頁上寫著:“我們的同事杜拉拉。”下麵另有幾行小字:創意,陳豐;執行,海倫;音樂,張凱——拉拉一看,陳豐居然還是負責提供創意的,不由嘴角一翹笑了起來。
  接下來是拉拉曆年來在DB的一些照片,第一張是拉拉進DB不久,和海倫在廣州辦前台的合影,兩個人都笑得傻乎乎的,不知道什麽是壓力的樣子。慢慢的,照片上的拉拉似乎變得很有些思想了。
  有一張照片,是南區給拉拉開歡送會時,張凱在唱歌。那天張凱表示自己是個粗人,不知道講什麽好,願意高歌一曲《霸王別姬》以送拉拉。施南生馬上表示異議,她對張凱說:“我看,拉拉就是個豪氣幹雲的,她比你更像霸王!這歌讓拉拉唱給你聽更對!”梁詩洛又跳出來反對施南生說:“拉拉到底是女的,而且你看,她現在越來越有女人味兒,怎麽好叫她‘霸王’!有她那樣穿MAXMARA外套的‘霸王’嗎?”施南生大大咧咧馬馬虎虎慣了,她手一揮說:“那就算‘霸王花’!就這麽定了,張凱你來唱,不過歌名兒得臨時改改,就叫《姬別霸王花》吧!”
  最後一張是拉拉在南區歡送會上發表離職感言。那天不知怎麽的,拉拉又說了那段話;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
  
  報告線變了
  去SH報到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了,拉拉還不知道新老板的人選到底落實沒有。陳傑一直沒能聯係上,不得已,拉拉找老獵打探了一次。
  老獵接著電話倒挺熱情,雖然杜拉拉上回惡狠狠地來了個最後通牒,但作為一個真正的生意人,老獵既有涵養又有遠見,按他的想法,杜拉拉是他給SH招到的經理,以後就算他的內應了,SH有生意的時候,拉拉還能關照他一下——因此呢,他非但沒把拉拉上回的興師問罪往心裏去,還展望起令人愉快的未來了。小獵們看在眼裏,對他越發仰慕:這樣的為人處世,那才算得上職業呀!
  老獵當時就用挺親熱的口氣告訴拉拉,“暫時”還沒能給SH物色到合適的HRD人選,至於原先的HR總監陳傑,已經離職了,其他的情況他不甚清楚。
  拉拉原本就估摸陳傑多半早在招自己的時候就已經在找新工作了,因此,她對陳傑沒等自己到崗就離任並不驚訝,倒是老獵口中的這個“暫時”,她估計少說也得有“半年”那麽長。拉拉暗自揣測,由此看來,SH很快就會從公司內部找一個人出來當中國的HR總監,這個人會是誰呢?
  拉拉想,不管怎樣,眼下HR團隊總得有個人來充當過度時期的聯絡人吧,或許自己可以主動和這人聯係一下,就能問明白上班那天到底該找誰報到。一念至此,拉拉問老獵:“陳傑已經走了,那你現在幫SH招中國HRD,有情況需要溝通的時候他們讓你聯絡誰呢?”
  老獵說:“我直接聯係他們亞太區的HR總監麥大衛——中國HR總監這個職位以後要向亞太HR總監報告的。”
  拉拉聽了不由一驚,疑惑地問道:“陳傑不是向總經理何查理報告的嗎?”
  老獵解釋說:“以前陳傑在的時候,確實是向總經理報告的,但據說現在他們組織架構有變動,SH中國區的HRD改為向SH亞太的HRD報告了。”
  簡簡單單幾句話,讓拉拉懸在半空中的心越發煩亂,她定定神,心有不甘又追問道:“那,中國區HR總監和總經理之間,以後是怎麽個關係?”
  老獵說:“虛線報告呀。”
  拉拉心裏有數,SH既然讓老獵招人,就得把組織架構跟老獵說清楚,因此,老獵的說法肯定不會是空穴來風——這事兒要是真的話,那麽對拉拉來說,就不僅是老板換人了,連老板的老板也換人了。
  年初麵試的時候,拉拉就感到總經理何查理比較欣賞自己,後來陳傑也證實了這一點。拉拉原指望仗著何查理是老板的老板,總算是對自己有利的一個籌碼,可如今,這一層指望隻怕要落空了。
  一想到亞太HR總監麥大衛麵試時似乎就並不滿意自己,拉拉心裏涼了半截,她原本就情緒不高,如今更添一絲沮喪。拉拉呆呆地握著話筒,電話那邊老獵還在絮絮叨叨,拉拉已經無法集中精神去聽他到底在說些什麽,隻覺得老獵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邊,和自己沒有一點關係。
  拉拉自然不會傻到去找麥大衛問,我上班那天找誰報到呀?人家本來就不待見她。找總經理何查理問,也不合適,畢竟隔著兩層呢。
  問下麵的人吧,拉拉感到恐怕沒有用處——連未來的經理杜拉拉自己都不清楚以後到底會怎麽安排架構,又有誰來對下麵這些人說呢?話雖如此,拉拉覺得至少給下麵的這些同事打個電話是無害的,能做的就要去做。
  掛了老獵的電話,拉拉馬上尋了個由頭找到C&B的人試探了一番,果然,他們一無所知得幾乎是純潔而又遲鈍。
  就這麽的,一直到了報到的前一天,還沒有人來聯絡拉拉。拉拉心裏很不舒服,但也沒有辦法。後來,到了那一天的下午,SH終於有人給拉拉來了電話!這打電話的是SH的行政主管,她先是挺有禮貌地做了自我介紹,然後詳細地告訴拉拉搭乘班車的時間和地點,她探頭看看窗外,竟覺得雲開霧散滿天光了。
  到SH上班的第一天,拉拉按行政部的指點找到SH班車的停靠地點,搭班車進了公司。下班車後她自己推開寫字樓的大門,走到一樓大堂的前台接待處自報家門。前台坐著兩個年輕女孩,其中一個圓臉的看上去有些靦腆,另一個生得很漂亮,一對烏黑的眼珠子喜歡轉來轉去顯出一點小聰明,這個女孩馬上令拉拉聯想到海倫。這時候兩個女孩都起身很有禮貌地招呼“杜經理”,看來已經有人知會過她們來者何人了。圓臉女孩向拉拉自我介紹說叫傑西卡,是招聘專員,又說是馬經理吩咐自己今天接待一下杜經理的。
  傑西卡引著拉拉來到為她準備好的辦公室。進門後,拉拉四下裏一打量,隻見房間已經收拾得整整齊齊,一應辦公用品也都備好了,角落裏有一盆金錢樹養得很是茂盛,葉綠枝烏的,油光發亮營養很好的樣子。傑西卡把寫字樓的門卡和辦公室的鑰匙一起交給拉拉,又指指桌上的一遝資料說:“杜經理,這是給新員工準備的入職資料。”
  拉拉一門心思馬上想看的是公司的組織架構圖,但又覺得向傑西卡要組織架構圖可能不太合適,就問道:“這遝資料裏有公司的電話分機表嗎?”
  傑西卡從那遝資料中找出一份分機表遞給拉拉。拉拉接過去掃了幾眼,如她所料,分機表果然是按部門列著員工的姓名、職位,和他們的分機號碼。拉拉心想,行了,沒有組織架構圖,就利用這個電話分機表吧,也能大致了解各部門的人員構成。
  傑西卡告退出去了。拉拉馬上仔細研究起HR的名單,她注意到連同她本人,三個HR經理均已在冊,看來,這個分機表是剛更新的。從分機表上看,SH中國HR團隊共有一位總監,三位經理。三位主管,另有高級專員三人和專員五人,共計十五個人頭。此外,行政也歸HR管,設有一名主管。
  拉拉一邊研究分機表,一邊暗自疑惑:就算HR總監還沒敲定是誰,HR的其他員工也可以過來自我介紹一下嘛,他們肯定知道我是誰呀,怎麽一個部不來呢?特別是C&B的人,怎麽也一個都不來呢?這公司的人怎麽待人這麽不熱情?
  拉拉正想著,有人在門上輕輕敲了敲,她一抬頭,看到門邊站著一個瘦高個兒的男人,這人約摸三十五歲的年紀,十分精幹的模樣。拉拉再一細看,見過!來的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麵試的時候在會客室裏有過一麵之緣的李衛東。李衛東熱情地招呼道:“是拉拉吧?我叫李衛東,比你早兩天報道的。歡迎!”
  拉拉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連誰是老扳誰是下屬都說不準.心裏正忐忑呢,李衛東的招呼讓她感到特別親切,她高興地招呼道:“衛東,快坐!”
  李衛東落座,含笑道:“我辦公室就在你隔壁。”
  拉拉說:“真的呀?那太好了!以後找你說話方便了。”
  李衛東拿手朝牆壁比劃了一下說:“有事你敲敲牆,我就過來了。”
  本來是挺普通的一句說笑,卻讓拉拉覺得,以往和陳豐他們一起工作時的那種暖和氣,被李衛東重又帶回她的職場生活中。
  李衛東身子湊近拉拉一點,用透露消息的口氣說:“拉拉,你還不知道吧?我們的新總監人選剛定下來,是黃國棟,他原來是SH台灣的HR總監,麵試我們的時候來過,不知道你還有印象嗎?”
  拉拉知道他說的就是那個烏不溜秋的東南亞人了,便笑著點點頭道:“記得,年初和亞太HRD麥大衛一起來麵試咱們的那位。”
  李衛東說:“黃國棟昨天給過我電話,讓我今天先招呼你。他今天在香港公司,那邊有些事一時走不開,後天他會過來大陸,親自給我們倆做0RIENTATI0N《入職培訓)。”
  拉拉問李衛東:“那麽,這邊HR的同事都知道這個人事任命了嗎?”
  李衛東說:“我正要和你說這個,公司還沒有宣布新總監的任命,據說,要等和你、我的任命一起宣布。至於下麵的這些人,畢竟原先的總監陳傑已經走了.再遲鈍的人也會關心新總監是誰吧,我猜可能有的人已經知道了。隻不過,我沒聽到有誰明著議論這事兒。”
  拉拉最關心的就是自己分管C&B的事情有沒有變化,便笑著試探道:“咱們三個經理怎麽分工,有說法了嗎?”
  李衛東晃晃腦袋說:“我也不清楚呀。麵試的時候,我壓根兒不知道陳傑要走,那時候陳傑和我說的是我負責培訓和組織發展,你負責薪酬福利、績效考評和行政,馬萊分管招聘和員工關係,陳傑當時好像還順嘴提過下.說行政是向你報告還是向馬萊報告可能還會有點調整——可現在新總監黃目棟怎麽想的,就不知道了。”李衛東提到的馬萊是另外一個HR經理,一直負責著招聘、員工關係和行政的。
  拉拉聽李衛東說陳傑原先打算把行政分給自己,不由一愣,脫口而出道:“行政不是一直向馬萊報告的嗎?陳傑也沒跟我說過行政要向我報告呀。”
  李衛東模棱兩可地笑了一下說:“他當時也沒有拿定主意,就是順嘴帶了一下,我感覺,他對行政這……塊有點不滿意。哦對了,行政主管剛換了人,現在的行政主管是新招進來的。”
  拉拉想了想,搞不明白陳傑之前是對行政主管不滿意,還是對分管行政的HR經理馬萊不滿意,便笑道:“反正,到底要怎麽分工,咱們明天就知道答案了。對了,馬萊在嗎?你介紹我認識一下吧。”
  不料,李衛東說:“馬萊這周一直出差,不在,我也還沒見到她。聽說這兩天她就該回來了。”
  拉拉“哦”了一聲。李衛東不等拉拉問,又主動告訴她:“C&B主管沈喬治也不在,據說陳傑走之前批了他休假幾天,他要到明天才去回來上班。”
  拉拉確實正想認識一下沈喬話,她想,看來李衛東倒是個精細人兒,她道了個謝,問李衛東:“衛東.你有電腦了嗎?要是我們能領到電腦,就可以收發郵件了。”
  李衛東拍了一下腦袋道:“忘記和你說了,IT已經把你的手提準備好了,我這就打電話通知他們給你送過來。”IT接到電話,很快就把拉拉的手提給送了過來,拉拉一看,是一台DELL。
  SH使用0UTLOOK管理郵件,拉拉本來就很熟悉0UTLO0K,IT的人演示完郵箱怎麽使用就走了。人家剛出去,李衛東就湊到拉拉耳邊小聲說道:“SH好像有點小氣呀,讓我們用DELL !你看這灰不溜秋的顏色!我以前的公司都是用IBM的,小黑!”
  拉拉不由就脫口而出:“我以前的公司也用小黑!”
  話音剛落,他們不約而同嘿嘿地笑了起來。這兩人各懷心事,都有心問問對方的來曆,又都知趣地忍住了。
  
  一個蘿卜兩個坑
  李衛東沉默了一下說:“拉拉,我一來就聽說SH今年要大擴張。人頭可能會從2000人激增到3000人。”
  拉拉吃了一驚,要擴張的事兒倒是聽陳傑說過的,可沒想到會是這麽個激增法。拉拉馬上想到,隨著員工總數增加50%,HR的工作量也會相應增加50%,她不由擔心地問道:“那,會給HR增加人手嗎?”
  李衛東笑一笑說:“我也擔心這個事兒呀,昨天問一下何查理,他說應該不會給我們加人頭。”
  拉拉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要是李衛東的情報屬實,原本支持2000人的HR團隊一下就得支持3000人了,這個團隊注定了是勞碌命,看來自己跳進的這個坑夠大的。難道,原先的HR經理就是因為這個紛紛離開的嗎?
  李衛東坐了一會兒就回自己辦公室去了,拉拉獨自坐著盤算人手和工作量的問題,思來想去不得要領,到後來她想,要是李衛東和馬萊都能扛下來,自己自然也得扛住。
  拉拉把人手的問題先放到一邊,打開郵箱,發現已經收到幾封郵件了。拉拉先點開黃國棟的郵件,正看著,有人敲了敲門.她抬頭一看,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孩正站在門邊。拉拉問道“你是?”
  女孩緊走幾步,上前自我介紹道:“杜經理,我叫陳立,是行政主管。昨天我給您打過電話。”
  這陳立是個娃娃臉,天生就是未曾開口先帶笑的模樣,拉拉想起昨天正是她主動打電話給自己安排班車的事情,不由對她有了幾分好感。陳立說:“我沒別的事情,就是來和杜經理打個招呼,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就打我的分機吧,這是我的名片,上麵有我的分機號碼和手機號碼。”
  拉拉笑道:“陳立,還沒謝謝你安排我搭車呢。對了,你以後叫我拉拉吧,別杜經理了,這不是美國人的公司嘛。”
  拉拉問陳立GM這會兒是否在公司,陳立說:“查理呀,他在的。”
  拉拉說:“你有空嗎?能不能陪我去他辦公室打個招呼?”
  陳立說:“好,我先打電話給他助理問一下他這會兒方便不?”
  GM何查理是加拿大籍台灣人,生得高大魁梧氣宇軒昂,眉宇間很有點不怒自威的味道,他是很醇厚的男中音,講一口字正腔圓而略帶台灣調子的普通話,聽起來很動人,有點萬人迷的範兒。
  何查理的助理已經稟報過杜拉拉求見。看到陳立陪著拉拉來了,何查理很有紳士派頭地起身,他是個左撇子,隔著台麵伸出左手和拉拉握手.他的手又大又曖,握得堅定有力,這一握,拉拉感到一股暖流湧人體內四肢百骸一陣舒服,她不由有些疑心,莫非這何查理是個武林高手,剛給她輸了點內功?
  陳立這時候退出門去和何查理的助理說話去了,何查理招呼拉拉坐,含笑問道:“感覺怎麽樣?到開發區來上班路有點遠吧?”拉拉老實說:“上下班規律和以前的公司不太一樣,需要適應一下。”
  何查理說:“陳傑是個挺有才華的HRD呀,可惜他有了更好的機會,走了。有人告訴你了嗎?你的新老板叫黃國棟,他是新加坡人,以前是我們台灣公司的HRD。現在公司的組織架構有了一些變化。”
  拉拉想起陳傑曾說何查理升官了,就笑道:“我還沒恭喜您呢,聽說您現在是SH大中華區的GM了,SH大陸香港和台灣,都向您報告。”
  何查理笑道:“哎,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呀!以前陳傑他們幾個中國區總監部是向我報告的,現在呢,財務和HR總監都改為直接向亞太財務和亞太HR報告了,我手上的資源少嘍。”何查理一麵說,一麵輕輕搖了搖頭,臉上倒是一直帶著笑容。
  拉拉聽他說得挺直接,忙陪著笑瞼道:“那兩位總監還是要虛線向您報告嘛,您是這兩個部門最大的內部客戶,他倆肯定要全力支持好銷售和供應的。”
  何查理抬起兩個手掌輕輕在桌上拍了—下說:“是呀.合作看看吧。”
  拉拉本來想在何查理這兒求證一下從2000人激增到3000人的擴招計劃,不料何查理開門見山就提起了報告線這個敏感的話題,尤其在提到‘資源少了”的時候,他又微笑又搖頭——拉拉判斷不出來他是什麽意思,是“謙虛”“低調”?還是“不滿”?而意思,是肯定有的。拉拉不敢久留,很快告辭出來,叫上陳立同走了。
  陳立陪著拉拉回到她的辦公室,打聲招呼後就走了。陳立走後,對比陳立的善解人意,拉拉想到C&B主管沈喬冶,心裏有點不太滿意。按說沈喬治應該知道拉拉是負責C&B的經理,哪有明知道自己的新經理來報到了,卻在經理到崗的第一天就休假不在的!少休一天又會怎樣呢。
  當晚,拉拉回家,和王偉說何查理的那些話,王偉感歎說:“組織架構變動向來就是權力、資源、責任的重新劃分,這個世界上充滿了形形色色的掰手腕者。”
  拉拉笑了一下說:“你說陳傑這人,真是個人精,他告訴我何查理升官了,卻不說明財務和HR的報告線都變了,何查理已經不是這兩個部門的老板了。他倒好,有選擇地告訴我信息,我還不能說他撒謊了!”
  王偉說:“你別別怪陳傑了,我看,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誰也不想得罪。你想,要是你去SH的事情黃了,沒準SH的人會以為是陳傑跟你說了什麽才把這事給攪黃的,他走都走了,自然不希望前東家懷疑他臨走搞破壞。”
  拉拉撇了撇嘴道:“SH的人不見得在乎我來不來——麵試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亞太的HRD.還有那個黃國棟,對我都不很滿意。這次我報到,你看他們的安排,不說怠慢吧,起碼也是沒太當回事兒。要不是有個陳立懂事兒……算了,不說了。”
  王偉很理解拉拉的失落,他寬慰拉拉說:“那是因為他們不如陳傑聰明!他們肯定不了解中國的情況,就在那裏指手畫腳,以前DB亞太那幫人不也經常這樣?!說不定陳傑就是因為亞太HR太官僚才不想幹的——你放心吧.等他們了解情況了,就會明白,你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好的HR經理了!到那時候,隻怕你哪天要辭職小幹了,他們會哭著喊著非留你不可!”
  拉拉聽了,果然很受用,她擼了擼王偉的頭發,笑道:“你到底是銷售呀真會說話!”
  王偉表白說:“我是實話實說呀。你看,為啥何查理和陳傑就願意用你呢,因為他們了解大陸的情況,知道你這樣的是人才——何查理現在不是你們部門的直接老板了,可他畢竟管著大中華區的銷售和供應,誰負責HR不得和他好好合作?他的意見還是能影響到黃國棟的。”
  拉拉覺得這話也對。兩人說笑一陣,拉拉又說了說沈喬治的事情,王偉聽出她口氣中似有不滿,馬上提醒她說:“拉拉,沈喬治這麽做,至少說明他沒太深的心機,也未嚐不是好事呀。你以前沒有做過C&B,現在更要倚重這個沈喬治了——我知道你向來對下屬要求比較高,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勸你呀.不是原則性的東西,還是要寬容點。”
  拉拉連連點頭:“我知道。對我來說,現在團隊的穩定比什麽都重要。”
  王偉關照她說:“還有呀,我們都知道DB是好公司,家大業大出手闊綽——可你既然到了SH,就要忘掉DB的那些好處,想法盡快融入SH才是。”
  拉拉有些後悔白天和李衛東一起抨擊DELL。手提電腦灰不溜秋,王偉說:“說就說了,沒啥大不了的,你說的也是事實——咱以後小心些就是了。”
  拉拉又想到李衛東白天說起的那個從2000人激增到3000人的擴招計劃,她發愁地告訴王偉,很可能不給HR增加人手,那樣的話,工作量就會非常重。
  王偉聽了,認真地告誡她:“拉拉,要這麽說,你可千萬不能養閑人和笨蛋了!”
  拉拉歎了口氣說:“誰說不是呢?我隻能要那些活兒幹得又快又好的人了,笨人和懶人我可要不起!明兒上班,我第一件事就是仔細查一遍HR的員工檔案,看看有哪些人是能幹的——我得盡量多搶些能幹的人過來!不然,就沒我活路了!”
  王偉笑她:“這梭子.就是聰明!不過你想過沒有?就恐怕,人家李衛東和馬萊也這麽想。”
  拉拉訕笑一聲道:“不是恐怕,而是一定!這兩人但凡不是傻子,就一定會這麽想——馬萊今天沒見著,我不好說她是個啥樣的人,這李衛東吧,一看就是個精明的角色!絕對的食肉動物!”
  王偉提醒道:“說真的,你們都想搶好的,讓黃國棟怎麽辦?肯定多少得搭配兩個能力一般點的吧?你別盡想美事了!要我說,黃國棟他一碗水能端平。就不錯了。”
  拉拉邊低頭整理著手中的文件,一邊琢磨著王偉的話,過一會兒她似乎打定了主意,抬頭對王偉說:“我知道,肯定得搭配個把能力不怎麽地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動手炒人的,免得別人說我心狠手辣,不過,怕就怕,到時候由不得我——要知道,那個黃國棟根本就不喜歡我!我必須把活幹好,否則,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幹掉!我杜拉拉能不能過試用期,還不好說呢!”
  拉拉說到最後副發狠的模樣,王偉也知道拉拉說的是實情,他愛憐地摸摸拉拉栗色的頭發,無奈道:“苦命的娃!”
  拉拉摔開王偉的手,翻了他一眼道:“什麽呀,我就不愛聽你過話!誰苦命了!這話要是讓我媽聽到,非讓你擦嘴不可!”
  王偉一瞧,也好,你還挺有鬥誌!他誠懇地表態道:“得!我說錯了,我擦嘴,我主動擦嘴還不行嗎?”
  第二天,拉拉一進辦公室,就見自己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小碟糕點,辦公位置在拉拉辦公室門口的HR專員艾思說,是沈喬治旅遊回來了,特地給大家帶的土特產。正說著,沈喬治聞聲過來和拉拉打招呼,拉拉仔細一瞧,這人中等身量,細長眼,嘴唇有點厚,一臉的吃苦耐勞,顯得忠厚而勤懇,一望而知,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拉拉沒看錯,喬治正是這麽個人。他的性格和品德使得SH上下公認,喬治是好人,同時,他還有一個拉拉一時沒看出來的很大的煩惱—他不會拒絕別人,這就使得他自己和他的下屬部做牛做馬永遠幹不完的活。
  拉拉和沈喬治說起,黃國棟在郵件裏交代了,讓他給拉拉和李衛東開放HR係統的閱讀權限。沈喬治剛回來上班還沒來得及收看郵件.他匆匆在拉拉的電腦上掃了一眼那封郵件,馬上走出去辦這事兒了。不一會兒,他回來和拉拉說,已經開放好權限了,他隨即在拉拉的電腦上演示給拉拉看怎麽操作,拉拉試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麽問題了,就對沈喬浩說:“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有問題我再找你。”
  沈喬冶答應聲退出去了。拉拉想:老板明天來給我們開會,我做些啥準備好呢?現在連到底要讓我負責什麽模塊我都不確定。
  拉拉昨天大致看過公司的組織架構,其中HR的架構因為黃國棟還沒有宣布新架構,就還是沿用著舊架構。現在沈喬治已經開放了她的HR係統閱讀權限,她決定就按前一天晚上的思路。先看看HR團隊的員工個人檔案,搞清楚誰都擅長哪個模塊,一旦老板宣布每個經理負責的模塊,自己最起碼心裏有數應該相應地去搶那些人,別回頭老板讓你挑人,休還挑錯了。
  好奇心不僅屬於貓,拉拉忍不住,進HR係統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調出李衛東的工資信息,她發現,李衛東的工資和她自己的工資一分錢都不差,看來,SH的領導們是斟酌過這個事情,務求平衡的。
  拉拉再細看李衛東的工怍簡曆,發現了一個問題李衛東跳槽比較頻繁,SH已經是他最近三年的第三個東家了。從簡曆看,李衛東做HR的年份倒是不短了,來SH之前,是某外企的助理HR經理,負責培訓。
  憑著和李衛東僅有的接觸,拉拉已經明智地認識刊李衛東其人水平不低,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到了三十五歲還在“經理”前戴著“助理”二字,拉拉可以想象到李衛采的升職之路應該是有些坎坷的。
  拉拉又有些心虛地想到,SH挑李衛東做“培圳經理”,總算是有根有據,要是李衛東看了她杜拉拉的簡曆——這幾乎是一定的,李衛東這會兒如果不是正忙著看杜拉拉的簡曆才比較奇怪——他會怎麽想她杜拉拉做“C&B經理”的資格呢?拉拉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不再多想這個問題!管他呢!他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去好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C&B經理做好。
  接下來,拉拉大概看了看馬萊的簡曆,馬萊三十出頭的年紀,經曆比較單純,是SH自己培養起來的HR經理,去年才提拔的,目前負責招聘員、員工關係和行政,她的工資比拉拉和李衛東的差了一截。
  拉拉很快就看完了馬萊的檔案,她又逐個把HR團隊的人員檔案都調出來看了一遍。HR團隊現有三名主管,分別負責C&B招聘和培訓,這三位主管的相關職能經驗都在四年以上,並且都有一些帶人的經驗。上一年的績效考桉分數已經輸入係統,拉拉看到三位主管的績效得分都挺高,看來表現都不錯。拉拉昨天已經跟招聘土管和培訓主管認識一下,她私下裏認為,那兩位都比沈喬治更聰明。
  此外,有三名高級專員經驗較豐富,其餘五名專員則年資較短,本職能經驗為l~2年不等。
  拉拉算了一下,係統裏顯示的人頭數和電話分機表裏顯示的一致:不算行政的人手,HR共有15個人頭。假如真要支持3000名員工,則每一個HR平均要支持大約200名品工——在正常的工作負荷下,HR的人頭和需要支持的人頭比例般是1:100,而在SH,眼下這個比例要達到 1:200了。
  拉拉想,這不成了一個蘿卜得填兩個坑嗎?一個人得幹出兩個人的活才行!她身子往椅背裏一靠,暗自詛咒了一聲“靠”!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譴責陳傑呢還是譴責SH。
  
  新加坡式下馬威
  黃國棟是個非同一般的勤快人,而且,他是個無視加班的人,每日早起晚睡,幹活不吝力氣,又不挑剔吃喝。鑒於此,關於他有華人血統的傳說便基本坐實了。
  這天黃國棟一大早就從香港出發,進辦公室的時候還不到11點。陳立正巧在前台碰上了,忙引著他先來到拉拉的辦公室。拉拉正和沈喬治談事兒,聞聲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迎到門口,黃國棟架子十足地站定在門邊,等拉拉趕過來,他握住拉拉的手輕輕搖了兩下後便鬆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起早趕路累了,他的聲音卻著點力氣,臉上那點兒笑不太熱情但也不好斷定就是冷漠,這層笑容似乎沒能被他的肉體吸收,因為未能和他本人融為一體,倒像皮膚欠佳的女人擦了過多的粉,虛虛地浮在麵上。黃國棟一麵軟綿綿地對拉拉說著哈羅,一麵眼神遊移不定地越過拉拉望向遠處。拉拉心裏咯噔一下,弄不清黃國棟的身體語言是代表輕慢、默然,還是隻是他個人的一個習慣。
  拉拉素來熟知的老板做派,是熱情堅定和大家握手並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就連胡阿發,雖然不夠專業,但至少人家的態度是明確的。拉拉被黃國棟性質不明的身體語言給蒙住了,猝不及防之下,她嚐試著搭訕,卻一時找不到體麵的寒暄話。
  黃國棟見拉拉沒有漂亮的說詞,就拖長了聲音問道:“李衛東在嗎?”
  出乎拉拉的意料,黃國棟說的是粵語。拉拉楞了一下,她待了八九年之久的DB中國,官方語言是普通話和英語,而她粵語水平本來一般,既然沒有使用粵語的壓力,她越發不用粵語--語言這東西,用進廢退,她的粵語水平越發拿不出手,雖然夠溝通用,但總要被海倫譏諷為“不鹹不淡”。可眼下既然換個手已經選了粵語作為溝通語種,拉拉隻得也用粵語回複以示禮貌。她並不知道李衛東去了哪裏,黃國棟淡淡地“哦”了一聲,就沒有再開新話題。
  這時候陳立已經讓人把李衛東找來了,大聲招呼道:“嗨!衛東!怎麽樣?在SH的感覺好嗎?你的辦公室在哪裏?”
  拉拉又不傻,她明顯感覺到黃國棟對自己的態度和對李衛東的態度大相徑庭。她不由心裏不是滋味兒,覺得自己在黃國棟這兒有點兒像庶出的,矮了人家李衛東半截。雖說心裏不自在,她臉上卻不敢有所流露,依舊笑眯眯地站在一旁,隻間黃國棟一麵大聲笑著一麵使勁地拍著李衛東的肩膀。
  李衛東當然對黃國棟的待見挺高興,忙引著黃國棟去參觀自己的辦公室。他起先不在,沒見著黃國棟對拉拉的態度,他也沒料到黃國棟對拉拉會是這麽個態度。按李衛東的想法,老板剛從香港過來,回頭又馬上要給他倆做入職培訓了,拉拉自然是要和他李衛東一起全程侍奉的。
  本來呢,李衛東的想法挺正常,可拉拉心裏明白黃國棟對自己的態度不怎麽地,黃國棟沒招呼拉拉同去,拉拉就有些擔心跟著他們會顯得不知趣,誰知道人家帶不帶她玩兒?不跟他們同去呢,又怕李衛東覺得奇怪,她本能地不想讓李衛東發現老板不待見自己。正在拉拉為難尷尬的時候,馬萊來了,眾人會合一處說說笑笑,場麵頓時熱鬧了許多,拉拉才暗自鬆了口氣。
  關於黃國棟的態度,拉拉非常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但很不幸,她的感覺完全正確。
  按黃國棟的本心,他才不想要一個沒有做多C&B的人來做他的C&B經理,他是情勢所迫才被動地接受杜拉拉。這回一見麵,杜拉拉那口不鹹不淡的粵語立馬讓黃國棟大倒胃口--當初麵試杜拉拉,因為麥大偉在場的緣故,大家都用英語,因此,黃國棟沒有機會考察杜拉拉的粵語,他想當然地認為杜拉拉是土著,哪曾想,這杜拉拉既非土著,粵語水平也不怎麽地。不鹹不淡的粵語限製了杜拉拉的表達,在黃國棟眼裏杜拉拉越發沒有了靈氣,黃國棟對她有些鄙夷起來。
  如果說,剛開始黃國棟隻是從工作角度不滿意杜拉拉,到了這個時候,他甚至私人感覺上不喜歡杜拉拉其人了。世上有的人,不喜歡世上的另一些人,不見得有啥大不了的原因,可就是看不慣,沒辦法,這就叫沒緣分。
  黃國棟原先隻是SH台灣的HR總監,麥大衛新近又把香港和中國大陸的HR都讓他代管,雖然沒明說要晉升他為SH大眾化區HR總監,但換個手明白,這是麥大衛在考察他。黃國棟自有家境不易,工作上他向來是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如今,當他意識到機會就要降臨,激動之餘,他強烈地自豪起來。關於中國大陸的現狀,黃國棟所知甚為有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說不情為什麽,他就是隱約有一種優越感。這種缺乏依據的優越感的支出下,既然不滿意也不喜歡杜拉拉,他便放縱自己毫不掩飾對杜拉拉的不大見,杜拉拉的患得患失中,他獲得了一種左右他人命運的滿足。
  黃國棟毫無顧忌地怠慢拉拉的另一個原因,和亞太HRD麥大衛有關。正如拉拉自己感覺到的,亞太HR總監麥大衛並不滿意她。拉拉在麵試時曾提到DB全年的人員流失率是22%,麥大衛當即指出這樣的流失率太高,拉拉不服氣,傻乎乎地解釋起DB所在的行業情況,表示自己認為22%的流失率就中國的國情而言是可以接受的,麥大衛勉強聽來了把話說完,心裏很不滿意拉拉的見識和反應,麵試後他馬上就和陳傑說杜拉拉“慢熱”,還是不要用了雲雲。
  陳傑自然明白,所謂“慢熱”, 是個學名罷了,俗稱就是“笨”。但是陳傑和麥大衛的看法正好相反,他認為杜拉拉的學習能力不錯,兩人互不相認爭執不下。
  黃國棟滿心讚同麥大衛的意見,但當時麥大衛隻說讓他幫著來參謀的,人就知趣地沒有說話。
  當時,總經理何查理已經組織架構的變動很快就要宣布,麥大衛以後就是C&B經理的二級主管。既然麥大衛那麽強烈地反對,何查理就想,這個事情先擱置一下也好,他便出來打圓場道,那就讓“獵豹”再搜一搜,看是否能找到更好的人選。
  何查理這一表態,大出陳傑意料,他似乎悟出了什麽,閉上嘴不再多說什麽了。正好老獵打電話來問結果,麥大衛就接過電話,寒暄了兩句後說,杜拉拉不合用,沒有C&B經驗,老獵你繼續找人吧。小獵這才通知拉拉她FAIL了。
  就在這次麵試後不過一周,SH突然宣布改組組織結構,HR的報告線就變了,陳傑原先是直線向何查理報告,虛線向麥大衛報告,如今正調了個個兒,改為直線向亞太區HR總監麥大衛報告,虛線向大中華區總經理何查理報告。
  幾乎是新的組織架構剛一宣布,陳傑這頭立馬就交了辭職報告。
  要說陳傑不服麥大衛,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麥大衛心裏有數,報告線這麽一變,陳傑很可能會跳槽,因此他做了兩手準備,中國區招HR經理的時候,他就帶上了黃國棟,意在讓黃國棟對中國區的人員情況有所了解,萬一陳傑跳槽,從外部又找不到合適的新總監,那麽黃國棟不至於兩眼發黑,好歹能頂上來。
  如今看來,陳傑早對組織架構的變動有所耳聞,並做好了跳槽準備,隻是他一直抱著一絲僥幸,才對招聘杜拉拉和李衛東盡心盡力堅持到最後。
  陳傑一辭職,麥大衛對於HR經理的空缺感到壓力了。他去征詢何查理的意見,何查理說:“你這個位置招了不短日子了,恐怕整個廣東市場上的HR經理都被獵頭翻了個遍吧?在我們挑過的這麽些個人裏邊兒,依我看,杜拉拉算好的了,況且現在黃國棟剛來,他下麵的經理職位要是再空著沒人,恐怕夠嗆!”
  麥大衛權衡了半天,覺得何查理說得有道理,便把厲害關係擺給黃國棟聽。
  當時唯一有C&B經驗的人選,英文實在太弱,麵試中和麥大衛溝通都有困難,這樣的HR經理他們沒法要。黃國棟仔細研究了李衛東和其他幾個人的簡曆,確實都沒有C&B的經驗,他就沒敢太執著,算是勉強認領了杜拉拉。
  麥大衛這才讓陳傑簽發了杜拉拉的錄用通知。老獵擔心拉拉一旦知道這份OFFER來得勉強,就不願意來SH了,這才哄拉拉說春節前是小獵搞錯了。
  黃國棟此番來大陸前,麥大衛耳提麵命,重點談了兩件事。
  麥大衛先是語重心長囑咐說:“何查理這個職位的人對公司太重要了!出於組織安全的考慮,你要留意考察他下麵幾位總監的能力和表現,看看是否有人值得培養其來未來作為何查理的接班人?嫁入內部沒有合適的接班人選,那就要在外部市場上留心。”黃國棟聽了小心翼翼地點點頭,沒敢多說什麽。
  麥大衛又說:“杜拉拉這個經理,我知道你不太滿意。你要多給她一些指導,頭三個月要密切關注她的表現,萬一不行,馬上準備換人。”黃國棟心領神會點頭應承道:“GOT IT(知道了)。”
  可憐拉拉,雖然估計到不見寵於麥大衛,也明白試用期的凶險,還是沒想到有過如此這般一番冰冷的對話。
  黃國棟此行計劃在廣州待三天,完成兩個任務:任務一是給三位HR經理劃分好工作職責;任務二是給拉拉和李衛東做入職培訓。
  黃國棟先給三位HR經理開會。他正是宣布李衛東負責培訓,杜拉拉負責C&B和行政,馬萊負責組織發展。然後他將各部門分配給三人,讓他們各負責相關部門的全方位HR支持,包括招聘、員工關係、績效評估和接班人計劃--拉拉分到的是銷售和市場部門,馬萊負責研發和供應鏈,李衛東則負責財務、IT等各職能部門。
  這個分工方案,和當初陳傑的安排有些出入,但保留了主體,三個經理內心迅速權衡後,都沒有對分工表示異議。
  李衛東提出來,人手怎麽個分發呢?拉拉也問,眼下有哪些緊急的任務?年內有什麽重要的項目?
  黃國棟說:“坦率說,陳傑走之前和我隻做了個非常粗線條的交接,今年HR的工作有三個重點,等一會兒,我會一條一條告訴你們。”
  說到這裏,黃國棟兩手一攤道:“至於現在HR團隊裏的這些員工能力如何性格怎樣,團隊有什麽具體的任務在運作中,實話實說,我心裏沒底。我們中間,隻有馬萊對這個團隊比較了解。”
  李、杜二人一聽不由對視了一眼,心說:哦,感情您也什麽都不知道,那我們不是什麽都要靠自己去了解了?兩人都不相信能依靠馬萊。
  打從馬萊一露麵,李衛東和杜拉拉一看她的麵相,暗地裏都把她定義成個人畜無害的。這兩人看得還真準,馬萊正是這麽個人。
  馬萊聽了黃國棟的話,果然趕緊笑著說:“老板,我也隻對原先歸我管的幾位比較了解。”
  黃國棟本來對馬萊也期望不高,她能安安穩穩不出大問題,黃國棟就別無奢望了。他衝馬萊點點頭繼續說:“當然啦,大的項目和大的工作方向我會和你們一起來把握。但具體的細節性的東西,要靠你們自己去了解。”
  拉拉放下手中的筆,認真地建議說:“那麽老板,您看這樣好嗎,我們一起來個團隊成員逐一談話,了解每個人今年手頭上有哪些項目性任務和日常性任務--這樣,我們就能明確年內工作目標的輕重緩急,從而合理分配資源、控製進度。”拉拉操著不鹹不淡的粵語說得有點結巴,但是對目標的專注使得她的眼神裏漸漸恢複了一些自信和靈氣。
  李衛東讚同說:“我覺得拉拉這個辦法不錯,下麵的人知道具體有哪些事情要辦,這樣我們不會耽誤日常運作。我補充一點,借著這次談話,除了工作任務,我們還可以了解團隊成員的發展願望、他們的優勢和經驗在哪些方麵--這樣,可以為我們決定分配哪些人到哪個職能去提供依據。”
  黃國棟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雖然很常規,卻也挺實用,他把臉轉向馬萊問道:“馬萊,你怎麽看?”
  馬萊連連點頭,由衷地說:“好辦法!”
  黃國棟這時候隱約感到,李衛東和杜拉拉確實是有經驗的經理,遇到問題這兩人反應很快,能馬上拿出有效的解決辦法,而馬萊比起這兩人明顯要嫩一些。黃國棟模模糊糊地想到,看來陳傑招這兩人做經理自由他的道理。
  黃國棟說:“今年有三個大任務:任務一,完成中國區的擴張,SH中國由兩千人擴充到三千人--我問過陳傑,一季度我們幾乎沒有動作,時間都浪費了,所以後麵我們要把時間都搶過來;任務二,加強加快組織的人才培養。具體的,我們要為所有經理級別以上崗位甄選接班人,同時,有計劃地淘汰不合用的現有管理人員,為組織換血;任務三,全麵加強對現有人員的培訓,建設公司文化,重點是加強全體員工對企業事務是參與度。”
  黃國棟說到這裏,抬起臉來問三個經理:“頭兩個任務,不用我多說了,任務三,加強員工的參與度,你們是怎麽理解這條的?”
  拉拉見黃國棟正看著自己,就說:“就是通過培訓讓員工對企業有主人翁精神。”
  黃國棟不解地說:“主人翁精神?什麽意思?”
  李衛東笑道:“意思就是讓員工把公司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事情、把公司的利益當成自己的利益那樣重視,員工有了這樣的覺悟,就會主動積極地去工作。”
  黃國棟還挺好學,把自己的筆記本推到李衛東麵前說:“你幫我把這幾個字寫下來,我怕記不住。”
  等李衛東給他寫好了,他接過去端詳了一下,卷著舌頭念念有詞地重複了幾遍“主人翁精神”、“主人翁精神”。馬萊和李衛東聽著他那怪裏怪氣的發音忍不住偷偷發笑。黃國棟抬起頭來,把下巴朝拉拉努了努,問道:“拉拉,那你說說,怎麽提高員工的參與度?”
  拉拉不由暗自連連感謝曲絡繹,年初曲絡繹讓她跟著朱啟東做員工滿意度調查項目,這使得她至少明白提高員工參與度的目的是什麽、途徑是什麽。
  拉拉本來粵語就不行,這時候因為有些緊張就更結巴了:“呃,我覺得,主要是通過改善公司的文化和管理來提高員工的滿意度,呃,從而提高員工的參與度,呃,員工對企業越滿意,他就越會為企業自豪,越願意為企業做貢獻。這裏,呃,有兩個要點:要點一是要甄別出哪些事情會涉及到員工的滿意度,要點二是要有相應的改進方案。我們得知道哪些地方讓員工不滿意,然後再把這些地方改進了。”拉拉說罷,有點緊張地觀察著黃國棟的反應。
  馬萊在旁邊聽得很認真,對她而言,這些是新內容,她生怕黃國棟讓她來回答那可就為難了。馬萊不知道,黃國棟不問她,是因為知道她還答不好這個問題;而他不問李衛東,是因為他知道李衛東肯定能答得好;至於他問杜拉拉,是因為他想搞明白,杜拉拉能不能答得上來。
  李衛東見拉拉的粵語磕磕巴巴說得挺費勁,便俯過身去體貼地小聲說了句,“要不咱說英語吧。”拉拉自嘲地笑了笑,心說,這裏一堆都是中國人,人黃國棟都都粵語,哪輪得到我說英語呢,那樣隻怕更要讓老黃覺得我是異類。
  黃國棟聽了拉拉的回答,心想:看來你多少學過,我再考考你,看你到底學得多深。考啥呢?有了,你不是C&B經理嗎,我考考你薪酬福利有關的部分。黃國棟就說:“拉拉。剛才你說,員工不滿意的地方,我們就要拿出方案改進。我且問你,你在DB,員工對工資滿意嗎?要是員工不滿意工資,是不是公司就給加呀?”
  拉拉解釋說:“在DB,薪酬福利也是滿意度較低的項目。但是不論在哪個行業哪個國家,薪酬福利向來是滿意度調查中得分最低的項目,哪怕是工資水平再高的企業,你去問員工,員工也會說不滿意的,通常人們總是希望他們的待遇能更高--那麽員工對薪酬福利不滿意,到底要不要改進?這得具體分析。比如員工認為工資太低--這不見得有問題;但如果很對人任務他的將近和他的工作表現滿意掛鉤--這個就可能有問題了,因為好的企業管理應該區分業績表現,論功行賞。”
  黃國棟追問說:“你說員工認為工資太低,不見得有問題--那麽到底有問題還是沒問題?怎麽判斷?”
  拉拉說:“這要看企業自己的薪酬戰略是什麽,企業如果任務我就是要做行業的老大,而不擁有最優秀的人才不可能是老大,那麽薪酬就一定要有競爭力,得達到75分位才行。如果企業通過薪資調查,確定自己的薪資水平達到了75分位,那麽,即使員工認為薪資太低,企業也並不需要再漲薪資,隻要給員工解釋清楚目前薪資已經達到的水平就行了,因為很多時候,員工不見得明白,他的工資已經不低了,所以他才滿意。”
  黃國棟點點頭,提問總算告一段落,拉拉這才稍微鬆了口氣,她背上的衣服都汗濕了。李衛東發現黃國棟老盯著拉拉,心裏有點奇怪。拉拉雖然粵語講得不好,回答的內容卻都挺到位,李衛東半天沒撈著發言,一時拿不準自己是該搶答一番表現一把好呢,還是先在旁邊觀察好。
  當天晚上,拉拉回家把跟黃國棟見麵的情形和王偉一說,末了拉拉歎氣道:“開始我還納悶,他和我說話時怎麽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跟他眼前壓根兒沒杵著我這麽個大活人似的!當時我還真蒙住了,鬧不清他那身體語言純粹是個人習慣,還是有意怠慢我?可後來李衛東一來,他立馬就像換了個人,那叫一個熱情!跟剛出鍋的饅頭似的!我就明白了,他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呀!”
  王偉一聽,心裏就明白了,拉拉在公司受氣了。王偉看拉拉氣色不太好情緒也很低落,不由一陣心疼,可他既不願再渲染這種被人欺負的氣氛,又無法替拉拉出頭,畢竟這是拉拉的工作,王偉隻得打岔道:“他那是沒文化,咱不跟他一般見識,當他內分泌失調。”
  拉拉嘟囔道:“怕隻怕你老婆我很快就要被他修理得內分泌失調了。”
  王偉笑道:“哪能呢?你人格這麽強大,沒準,他很快就會被你調得內分泌正常了。”
  拉拉苦笑道:“失調看失調吧,隻要能和他同化就行。要麽他同化我,要麽我同化他,再這麽和他異類似是,我日子不會好過。”
  王偉小心地問拉拉:“為什麽你會覺得自己是異類?”
  拉拉想起白天開會的時候,黃國棟和馬萊、李衛東都唧唧呱呱地說著粵語,就自己像個傻子似的插不進嘴,心裏又是一陣難受,她垂頭喪氣地告訴王偉:“他們三個人都能說地道的粵語,就我的粵語,不鹹不淡,他們說得熱火朝天,我在旁邊插不進嘴,還得陪著笑,特傻!感覺自己就是個局外人。”
  王偉聽了有些意外:“拉拉,我覺得你粵語水平還行呀,起碼溝通不成問題吧。”
  拉拉哼哼唧唧地說:“你知道啥!我那粵語水平,也就夠把事情說明白!真要表達感情呀感受的,或者要顯擺一下我的邏輯智慧什麽的,就不夠用啦!本來我隻是擔心我的C&B知識太少要出洋相,沒想到,會在語言上載一大跟頭!不怪黃國棟,隻怪我自己,在廣州生活了這麽久,連個粵語都沒學到家!大家李衛東也不是廣東人,粵語說得,我根本聽不出來他不是本地人。”拉拉想到李衛東的粵語水平,又是羨慕又是自責。
  王偉不太同意拉拉的說法,他說:“語言不夠確實是會吃虧,但畢竟你的粵語一般溝通是夠用的,不應該是那麽大的問題。”
  拉拉想了想說:“也是啥!要說語言障礙,我和何好德之間不是該更有問題了?!說中文,他不怎麽地,說英文呢,我不怎麽的,可我們不照樣溝通得好好的!也沒見他為了語言對我皺過眉頭呀。我和李斯特、曲絡繹,不都溝通得好好的,他們誰也沒嫌棄國外的語言能力。”
  王偉說:“所以呀!你根本就不用自責自己的粵語水平。還是黃國棟不對!他做老板的,上來就這個態度,水平欠缺點。再說了,他這是到大陸來工作,他不會說普通話,就不該學習學習嗎?何好德官兒比他大吧,何好德還一直學說普通話呢!這都什麽年代了,連香港的地鐵都在用普通話報站名,他黃國棟還夢想粵語打天下不成!”
  拉拉正色道:“哎,你別說,黃國棟挺好學的!今天我開會時說了個‘主人翁精神’,他聽不懂這個詞兒,李衛東給他解釋了一下,他馬上讓李衛東把這幾個字兒寫在他的小本上,嘴裏還念念有詞地跟著念。”
  王偉說:“看來他不傻嘛,這就對了,該努力學普通話的是他!你沒必要為了說不好粵語煩惱,咱能說成什麽樣就什麽樣,說不好也不虧錢他什麽。你是來做C&B經理的,又不是來做粵語老師。尊敬老板是應該的,可咱也不是來砍人臉色的,工作而已,範不著提心吊膽忍氣吞聲。”王偉一個勁兒給拉拉鼓氣。
  拉拉想了想笑道:“關鍵還是得把C&B做好,要是能把C&B做好,我以後就改說普通話,我看他也能聽懂。我要是做不好C&B,就算把粵語說得再溜,遲早一樣滾蛋。我現在就是因為工作上心裏沒底,才受他這個窩囊氣。”
  王偉吻拉拉:“黃國棟在資源分配上,有沒有欺負你?”
  拉拉白天盡為黃國棟不陰不陽的態度鬱悶了,在人前還得小心藏著滿心的鬱悶,因此她是一整天都悶悶不樂,還沒顧上琢磨黃國棟資源分配公平不公平,這時候叫王偉一問,拉拉才回過神來,她認真想了想說:“哎你別說,今天他給我們分人手還是分得挺公平的。雖然我的活比別人多,可給我的人數也多,我們三個經理手下人員的素質比較均勻,各有能力強的,也都搭配了能力弱的。有一個招聘專員艾瑪能力不錯,我和李衛東都看上她了,黃國棟開始猶豫不決,後來他問艾瑪本人的意見,艾瑪願意到我這邊兒,黃國棟就把艾瑪給了我,李衛東好像有點不太高興。”
  王偉聽拉拉這一說,才感到放心一些,他撫摸著拉拉的頭發,勸慰道:“這就行了--如此說來,黃國棟也不算一無是處,他雖然不喜歡你,可工作上畢竟一碗水端平了,做老板的能做到這點就行了。你有了資源,就能做好工作,才能活下去。”
  拉拉長歎一聲說:“是呀!反正,老板又不是老公,他不喜歡我就不稀罕我吧,隻要工作上他一碗水端平就行了,我還能求別的什麽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
  粵菜館子,菜式和服務都是出了名的好。拉拉和李衛東長期生活在廣州,都習慣了這樣的服務,吃午飯的時候,照例坐在那裏什麽都等著讓人伺候。
  國外的人工比國內貴,凡是需要人手服務的地方,多半是沒有國內這麽讓人爽的,像倒個車什麽的,哪裏能像國內的停車場,還有個讓你在後麵給你看著,倒--倒--倒--停什麽的,那都得你自己搞定的。話說黃國棟心裏早看不慣李、杜兩人的做派了,覺得他們活像剝削階級老爺。當一條清蒸鱸魚端上來後,見李、杜二人又端坐著等服務員過來布菜,黃國棟終於忍無可忍了,他從桌上操起一副亮錚錚的餐刀和湯匙道:“我來吧,這點小事,何必非等服務員呢!”一麵說,一麵就當真自己布起菜來,先給李衛東布,又給拉拉布,最後給他自己布。
  傻瓜才會心安理得地讓老板動手幹活自己卻在旁邊幹看著。拉拉和李衛東都不自在起來。可真要說搶過來做吧,兩人既不願意,水平也不行。還是李衛東反應快,首先笑道:“老板真厲害!這麽高級別的大白領,按說什麽都不用自己動手啦,沒想到老板動手能力這麽強!我和拉拉,我們倆自愧不如呀!”
  拉拉很感激李衛東這一番及時的感歎,連忙附和說:“是呀是呀,要是讓我來布菜,不知道要布成什麽樣了!”她一麵說,一麵感到自己的這番附和比起李衛東的那番感歎內容幹癟很多,實在是難以打動人,且不提反應速度比李衛東慢了大半拍,她底氣不足起來,自己都疑心自己比李衛東笨,想必黃國棟更要如此認為了吧。
  黃國棟布菜確定幹得很漂亮,這時候服務員趕過來了,看到他的布菜水平,也佩服地自歎不如。黃國棟得意洋洋地說:“我是很喜歡DIY的,動手能力這個東西,越動能力越強。我們家很多事情,我都自己做的。我幹嗎要白白把錢給別人賺?我自己幹的比他們那些專業的幹的還要好!”
  李衛東和拉拉於是又是一番感歎。李衛東指指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的女服務員說:“那還用說嗎!你看人家這位靚妹,專業布菜的,她都說自己布菜水平不如你好!”
  買單之後,拉拉和李衛東正準備拍拍屁股走人,黃國棟說了:“大包吧,都是好東西,別浪費,我們帶回去給陳立。”
  李衛東和拉拉隻得一起拿著大包的東西帶回公司。
  李衛東趁沒人,對拉拉笑道:“看來,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拉拉跟著傻笑了一聲,她不知道李衛東的家庭背景如何,但能感覺到李衛東作為一個人,在內心深處對黃國棟的那種優越感。
  黃國棟開始給李、杜二人培訓之前,忽然抬起臉來,義正言辭地正告拉拉道:“拉拉,我SENT 給你的E-MAIL,你總沒複我哦,就係我約你倆個開會過個MAIL。(拉拉,我發給你的郵件,你還沒回複我呢,就是我約你們倆開會的那個郵件。)”
  黃國棟這一番說辭,粵語裏摻著些英文,正是標準的港式表達,鬧得拉拉有點緊張,她想不起收到過這麽個郵件,又不好當麵頂撞這位新老板,隻得陪著小心說SORRY。
  黃國棟就沒再說這事了,開始用粵語長篇累牘地做起入職培訓,李杜二人埋頭使勁記筆記。這一通培訓,直到日落西山,黃國棟合上筆記本說聲“好”!李、杜二人神經一鬆,暗想,總算結束了!不料,黃國棟說:“你們倆出去休息十分鍾吧,然後我們再繼續。”兩人心裏一涼,都隻得今晚又得折騰到九點十點了。
  上過洗手間,拉拉和李衛東不約而同地到走廊上活動身子,卻發現,人黃國棟上過洗手間後,馬上又回到辦公室收郵件去了。李衛東對拉拉擠眉弄眼道:“這位身體可真好!”拉拉也感慨說:“不服不行!人家一個對我們兩個,我們聽,他說,倫理他該比我們累才是……”
  李衛東搖搖頭,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一副不經意的模樣問拉拉:“拉拉,我昨天才知道,你原來是從DB出啦的。我和你們DB的那幫HR都認識呀!”
  拉拉聽了暗自叫苦,心說,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怎麽就偏偏提起DB了呢!嘴裏應付道:“是嗎?”
  李衛東說:“是呀!去年夏天,在大連有個500強企業的HR論壇,我代表公司去參加了,我就是在那次論壇上認識你們DB的人的。當時我還特羨慕你們公司,出手闊綽呀,一次就去了那麽多HR經理!這費用可夠大的。哪像我們公司,老板盤算了半天,就派了我一個人去!說真的,這麽牛B的公司,你怎麽就舍得跳槽離開呢?SH可不如DB好呀!”
  拉拉含糊道:“DB的總部在上海,我不是不願意去上海嘛,所以我覺得總待在DB不是個長久之計。”
  李衛東點點頭說:“那也是!我們這些不在北京上海的人,總歸的吃虧些,機會少很多。”
  拉拉附和說:“我這輩子吃LOCATION(常駐地)的虧多了去了。”
  李衛東笑笑,饒有興致地繼續話題道:“那次HR聚會後,我跟你們的師其和朱啟東一直保持聯係,我們是同行,都負責培訓。對了,我記得你們的C&B經理好像是王宏吧?”
  拉拉很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當時曲絡繹責成朱啟東組織HR經理們參加那次論壇,而朱啟東壓根兒不覺得需要把杜拉拉考慮進活動中去,因為他決定拉拉算不上HR經理,曲絡繹也沒多操那個心,由朱啟東去安排了。至於DB的C&B經理是誰,更是拉拉不願涉及的話題,因為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個問題--杜拉拉在DB明顯不是負責C&B的,那麽她幹過C&B嗎?
  對李衛東的問題,拉拉淡淡地“嗯”了一聲,抬腕看了看表道:“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進去了。”說罷朝黃國棟的辦公室走去。
  李衛東跟在她身邊,繼續盯著問道:“對了,拉拉,那次聚會怎麽沒見你去?”
  拉拉腳下加快步伐,簡單地說了句:“那次我走不開。”
  李衛東把拉拉的不自在都看在了眼裏,他沒再多說什麽,站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拉拉逃也似的背影。
  黃國棟的入職培訓,內容很細,而且範圍很大,有些內容是GLOBAL層麵的,還有些內同是亞太層麵的。他是好心,想讓兩個新經理對公司多一些了解。但這一年,培訓的時間就長了,白天時間不夠用,連著兩個晚上黃國棟都拖到九點多才放羊。
  黃國棟是不在乎加班的,但凡有事兒他就加,讓下屬加班,在他也不需要提前打招呼,跟吃三餐一樣天經地義。
  但兩個經理對加班的看法與他大有不同,隻有重要的緊急的事情,才符合他們的加班規則。通常,入職培訓這類事情,不在他們的加班清單裏。
  李衛東和杜拉拉以為,他們畢竟是來做中國區的經理,眼下連中國區的事情都沒來得及搞明白,可黃國棟不談中國區,反而花了大量篇幅談GLOBAL何亞太的事情甚至SH的百年曆史,哪裏記得住呢?
  眼下,擴招進度已經落後,接班人計劃沒有一點眉目,專員們在麵談中介紹了各自手上的項目和任務,這裏有大量的信息要趕緊消化處理呀。
  兩人邊聽黃國棟的培訓,邊不停地記著筆記,都心急如焚。
  拉拉認為,黃國棟的入職培訓,主要的問題是信息量太大,而且不分輕重緩急。傳遞信息要分階段,這個本來是常識。拉拉有點納悶黃國棟的做好,但是初來乍到,老板又不喜歡自己,她沒敢有一丁點兒的表露。
  倒是李衛東,找了個空子,悄悄對拉拉嘀咕道:“他的邏輯是不是有點問題呀?那麽多火燒眉毛的事情不拿出來討論,卻花那麽多時間來講亞太跟GLOBAL的事情!”
  拉拉笑了一下,沒敢發表意見。
  對培訓內容抗拒使得兩人愈發疲勞,快到九點的時候,兩個人都掩不住滿臉的倦色了。黃國棟倒是依然神采奕奕。他停下講授,對兩人道:“怎麽,都累了?”
  李衛東笑道:“唉!老板講,我們聽,其實說的人更累,結果我們兩個聽的還不如老板精神好!慚愧!”
  黃國棟哈哈一笑道:“我是外表看起來壯實,其實我是內傷。”
  黃國棟說他以後每周來廣州工作兩天,周二早上來,周三晚上走。後來,拉拉和李衛東意識到,每逢周二和周三,不到晚上十點大家別想收攤。
  拉拉回到家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她累得進門就一頭栽到沙發上。王偉趕緊泡好茶遞過來,又問她:“怎麽累成這樣?以前你裝修加班比這晚多了,我也沒見你這樣呀?”
  拉拉支起身子氣急敗壞地和王偉說起李衛東的那一番對話,末了,她長歎一聲道:“你不知道,他不停地問,我都轉身走了,他還跟在我旁邊追著問,簡直是折磨我呀!”
  王偉聽明白是這麽回事兒,暗想拉拉真是有點不走運,偏偏就遇上一個熟悉DB的HR團隊的人。他寬慰拉拉說:“要我說,你不用給自己那麽大壓力。你就是沒有做過C&B,怎麽了!你又沒有騙老板騙公司!是他們自己斟酌過願意用你的。李衛東怎麽想怎麽做你都不用睬他!”
  拉拉憂心忡忡地說:“我怕他到處去講,讓我抬不起頭來。他和朱啟東有往來,一準會去找朱啟東問我的來曆的,朱啟東要不貶我兩下,我不姓杜!”
  王偉開導拉拉道:“嘴長在他身上,他愛將就讓他去講!隻要你自己不當回事兒,他就不能拿你怎麽樣!拉拉,我覺得吧,對你來說,關鍵是還是要多想想怎麽把C&B做好--隻要黃國棟認可了你的工作,任憑李衛東和全世界人民去說你沒做過C&B,又奈你何?況且,從你的介紹來看,李衛東是個有頭腦的人,他不至於做出不靠譜的事兒。你範不著先給自己那麽大思想壓力。也許啥事兒都沒有。”
  拉拉覺得王偉這話說得挺在理,她點點頭,卻又放心不下,問王偉:“那李衛東要是正麵問我做沒做過C&B呢?”
  王偉淡淡一笑說:“你就跟他說‘幹卿何事’。”
  拉拉撇撇嘴說:“今天他在辦公室追著我問的嗜好,我氣得心裏早對他說過這話了--可我哪能當麵真這麽說呢?那不得罪人了嘛。”
  王偉哈哈笑道:“杜拉拉,我就知道你早意淫過了。你這人呀,真沒用!怕這怕那,多累呀!他要真問,你就笑眯眯地跟他說,‘你猜猜,我不告訴你’,不就得了嘛!不過你放心,我估計他壓根兒不會問你,他終歸是男人,不會那麽八卦。還有一條,人家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也許他完全沒察覺你忌諱這個話題--你們是一起被招進SH的,他問問你原來幹啥的,也挺正常,不見得有啥惡意。”
  拉拉長歎一聲道:“你說得都對,可我不是你,王偉。我沒你那麽樂觀。”
  王偉親親她腮幫子,聞言勸解道:“拉拉,別那麽心重了,唔?我跟你說個事兒,其實吧,你這人挺強大的,一般男人不是你對手,要不當年何好德怎麽就肯栽培你呢?放心吧,你肯定能在SH活下來。”
  拉拉不吭聲,躺在沙發上繼續想事兒。
  王偉拍拍她說:“哎、哎,想什麽呢?眼神都直了。”
  拉拉卻忽然坐起身來道:“王偉,我得把頭發染黑!”
  拉拉沒頭沒腦猛然這麽一句,鬧得王偉丈二和尚--莫不著頭腦,他疑惑地說:“你這頭發的顏色不挺好嘛,為啥又要染黑?”
  拉拉比劃著說:“你不知道,那黃國棟吧,我發現是個特一本正經的人兒,他裏邊的襯衫白得一本正經,外麵的西裝黑得一本正經,還有他那發型,我跟你說,嘿!除了‘一本正經’,找不出第二個詞來形容--反正,我有種感覺,他看不慣我這頭發的顏色。還有,在他眼裏,我的著裝可能也海派了點,不夠嚴肅。”
  王偉端詳了一下拉拉染成栗色的頭發,不以為然地說:“我看你頭發的顏色挺漂亮,沒必要染黑!你的著裝也沒有問題,挺職業。”
  拉拉重新躺下身子,懶洋洋地說了句:“你不懂。”
  王偉見拉拉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樣,有些驚訝地問她:“你還真打算把頭發染黑呀?”
  拉拉“嗯”了一聲。
  王偉感歎地點點頭說:“行,我就說你夠強大。”
  
  求救VS自救
  黃國棟這次在大陸待了三天。周五那天,走之前他表示入職培訓還沒有全部完成,但他下周已經有了別的安排不能來廣州,所以隻有等到下下周二繼續了。
  兩天來,拉拉和李衛東被那些離他們的工作十萬八千裏的培訓內容折磨得心急如焚,這時候,一種“終於能開始幹正事了”的感覺,讓他們暗自鬆了口氣。
  黃國棟一走,兩人都趕緊撲向各自負責的那一攤子。論起實打實的具體運作,都知道上司是指望不上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把魔爪伸向了下屬。
  拉拉的第一目標自然是C&B主管沈喬治,她要求沈喬治下周一撥出半天的時間和自己開會。拉拉告訴沈喬治,會議目標是了解下述信息:
  --C&B團隊今年還有哪些重要任務要完成;
  --C&B團隊各人的工作職責;
  --公司的薪酬體係;
  --C&B團隊成員的能力和工作表現,以及團隊眼下最主要的困難。
  拉拉囑咐沈喬治利用周末在腦子裏把這些內容先過一過,特別是關於第一條--團隊的重要任務有哪位,以及最後一條--成員的工作表現和團隊麵臨的困難。
  周一早上,拉拉一上班就給沈喬治開始開會。
  沈喬治介紹說:“上半年有兩件大事:一個是五月要參加歐美企業薪資調查了,還有一個就是要上PEOPLESOFT(ORACLE旗下的一個著名的軟件解決方案,其專長是人力資源管理);下半年呢,主要就是編製下一年度的薪資預算。”
  上半年的兩個項目,黃國棟在的時候,沈喬治已經在麵談中說過了,拉拉問他還有什麽補充,他說沒有。
  拉拉說:“下半年的事情,老實說現在我還顧不上,你回頭把今年的C&B預算發到我郵箱裏,等我稍微喘過口氣來,我研究研究,到時候我再和你一起準備明年的預算。眼下咱們得先抓好上半年的兩件大事--我想知道,SH以往參加過薪資調查嗎?用的是哪家顧問公司?”
  沈喬治說:“我們去年就參加過翰威特的薪資調查,我哪裏有一個光盤,是陳傑走之前留給我的。”
  拉拉說:“好!等下你就把這個光盤拿來給我看。對了,喬治!你本人參與過薪酬調查嗎?你在項目中的任務是什麽?”拉拉想,自己可是從沒沒幹過這個的,你老兄最好要知道怎麽做這個事情。
  沈喬治還真沒讓拉拉失望,他說:“我參與了去年的薪酬調查,當時我的任務是協助經理填寫資料,全部的表格都是我填的,我填完以後給經理看,然後再按經理的要求修改。”
  拉拉趕緊追問說:“那麽,整個過程和步驟,你應當是清楚的嘍?”
  沈喬治說:“是的。”
  拉拉非常高興,她繼續問一下各問題:“PEOPLESOFT的項目,進行到什麽程度?”
  沈喬治說:“五月中旬GLOBAL(指美國總部)的HR會來中國宣講。”
  拉拉一聽,覺得挺好,這樣等於自己能從頭參與。她說:“五月,那就是下個月了,宣講資料有了沒有?”
  沈喬治說:“剛收到PPT。我轉發給你吧。”
  拉拉高興地說,當然當然。
  沈喬治主動問拉拉:“你還想要什麽?我一定給準備。”
  拉拉沉吟道:“現在你下麵有兩個專員,還有一個PART-TIME的員工,連上自己,一共是四個人。你們每個人,把自己每個月的工作職責拉一個清單,包括工作任務,任務的時間要求,然後是任務的工作量--就是每個月要花多少時間,在什麽日子前,完成哪些活兒。”
  沈喬治點點頭問道:“明白。”
  拉拉繼續說:“他們罷清單拉好後先發給你,你審核過認為沒有問題了,再轉發給我。”拉拉因為擔心哪個專員的清單有遺漏或者錯誤,自己又看不出來,所以要求沈喬治先審查。
  沈喬治把拉拉的要求一一記下來後,問道:“什麽時候要這個清單?”
  拉拉叮囑說:“越快越好!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不要晚於本周四。周四之前,假如有哪一個專員的工作清單先準備好了,你馬上轉給我,我就可以先看起來--不要都等到周四才給我。”拉拉的想法,有了這些資料在手上,自己很快就能大致掌握C&B的各個項目和日常工作的情況了,免得一周後老板問起來,還白癡似的一問三不知。這也算是自我培訓的第一步吧。
  沈喬治馬上做了記錄,拉拉又說:“對了,你把公司的PAYSTRUCTURE用郵件發給我一份。另外,四月份的工資表造好了嗎?拿來讓我看看。如果還沒有做好,你就給我上個月的工資表吧。”有了這兩樣東西,拉拉就能掌握三方麵的信心:
  --SH目前采用的薪酬製度是多層還是寬帶製;
  --每個崗位的工資範圍;
  --以及目前在側的全體員工的工資狀況。
  接著,拉拉開始問人員方麵的情況。沈喬治告訴她,兩個專員,歐陽的特點的動作快準確性高,他做出來的東西一般都比較可靠,他這個人不太愛說話,有點小小的脾氣,曾經提過一次辭職,後來又被陳傑給留下來了;魯西的特點的細心耐心,很願意學習、鑽研,不過她技術上沒有歐陽熟練,做事的節奏也要慢一點;至於PART-TIME員工小歐,是個幹活麻利的女孩,而且很聽話不惹事。這三個人的嘴都很嚴,責任心強,而且任勞任怨。
  沈喬治介紹人員情況的時候,拉拉一動不動,聽得非常認真。等沈喬治說完了,拉拉說:“呃~剛才你提到歐陽提過一次辭職,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什麽原因要辭職?”
  沈喬治告訴拉拉:“歐陽是在今年一月份提出辭職的,當時C&B經理空缺,陳傑太忙,難免有時候管不過來,導致有的事情沒有人做決定,歐陽覺得這令他的工作很難做,就提出辭職了--這是陳傑和他談話的時候,他自己說的。可能還有點別的願意……”
  拉拉做了個鼓勵的手勢說:“什麽別的願意?我們是一個團隊的,這兒沒有外人,但說無妨。”
  沈喬治猶豫了一下才說:“我估計,可能他嫌加班太多。”
  拉拉說:“你們現在加班的頻率怎麽樣?”
  沈喬治告訴拉拉,因為生意好,公司從去年下半年開始不斷擴張,今年的擴張規模就更是加劇了,這樣每個月都有不少新人加入,造成C&B的工作量不斷增加。C&B本來人手就偏緊,因此加班成了家常便飯,不加班反而是異常。基本上,他們每個人都要到了晚上早則八點、晚則十點才能下班,連小歐都不例外。
  拉拉輕輕皺了皺眉道:“這樣加班持續多久了?”
  沈喬治說:“快半年了。”
  拉拉心想,這樣下去不少長久之計,再任勞任怨的人也受不了。今年還要上PEOPLESOFT,準備過程中,工作量定然要再增加,該怎麽辦才好?
  拉拉就問沈喬治:“告訴是怎麽把歐陽留下來的,做了什麽?”拉拉想看看,當時公司有沒有給歐陽特別加薪,或者承諾過什麽。
  沈喬治說:“陳傑和歐陽談了一次新,歐陽吊在手上做不下去的幾件事情陳傑都給了他決定。然後陳傑又批了一周的假,讓他調整放鬆一下。”
  拉拉追問道:“就這些?”
  沈喬治肯定地點點頭說:“據我所知,就這些。歐陽休假回來後,就沒有再提辭職的事情了。”
  拉拉沉吟了一下,問沈喬治:“你說說你的感覺,歐陽的心穩定下來沒有?他近期內,會不會再次提出辭職呢?”
  沈喬治是SH天字第一號的勞碌命,成天忙得天昏地暗,還沒顧得上想過歐陽會不會再辭職這碼事兒。被拉拉猛地一問,他想了想,感覺這個事情還真說不準,他遲疑地說:“我沒看出來歐陽最近情緒有什麽波動,他找我談的都是工作,他對工作還是很盡心盡力的。短期內應該不會再有反複吧?“
  拉拉想了想,對沈喬治說:“其實這不是歐陽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C&B團隊現在麵臨的困難--工作負荷太重,為什麽不嚐試申請多批一個人頭呢?多一個人手,會好很多。我也不求大家都不用加班,如果大部分的情況下,加班到晚上7點,我想他們能承受下來。”
  沈喬治說:“工作負荷確實是C&B團隊目前最大的困難。如果晚上7點能下班,我有把握大家都會開心的。不過,春節前,陳傑申請過給C&B增加人頭,亞太沒有批呀。”
  拉拉說:“為什麽不批?”
  沈喬治說:“目前我們的員工總數大約是2000人,HR的人頭數和員工總數的比例差不多是1:130。大衛認為這個比例還說得過去。”
  拉拉隻得囑咐沈喬治:“那好吧。你平時多關注歐陽,我回頭也會和他談一談,看看他需要什麽幫幫。”
  沈喬治起身去取薪酬調查的光盤和工資表了。想到馬上要收到眾多的C&B信息了,拉拉又是忐忑又是興奮。過去在DB,是想看卻根本接觸不到,現在好了,讓你一次看個夠!就怕你眼睛不夠用。
  拉拉恨不能馬上就縱身跳進這些信息中去,但她還不能。她得馬上再把招聘組的人找來開會,最後還得和行政主管談話。
  拉拉忽然特別理解李斯特了,為什麽他總是最重視王宏,然後才是李文華,最後才輪到她杜拉拉--如今,拉拉自己給下屬的排序,不正和李斯特的排序如出一轍嘛。
  拉拉自打到了SH,習慣了天天回家和微微一起複習檢討一天的得失。難得這天兩人是一起吃的晚飯,飯後,拉拉兩手抓住王偉的胳膊,笑眯眯地問:“王偉,想先聽好消息呢,還是先聽壞消息?”
  王偉發現拉拉今天似乎心情不錯,自從她進了SH,這可是比較難得的。王偉業高興起來,他說:“先聽好消息。”
  拉拉眉開眼笑地說:“今天開會我發現,沈喬治確實非常了解情況,我什麽東西都可以問他。而且,他參與過薪酬調查,對流程步驟都了解,這讓我特別高興。他對工作也很勤勉--事實上,我發現整個C&B團隊的人,一個個都跟老黃牛似的,特別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這一點,陳傑還真沒騙我!”
  王偉非常理解拉拉的心情,他摸了摸拉拉的頭發說:“太好了,拉拉。”
  拉拉收起笑容說:“可是還有個壞消息,我發現C&B團隊的工作負荷不是一般的重。這些人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八點十點的,;連PART-TIME的員工也是如此。”拉拉把歐陽的事情,還有麥大衛不肯加人頭的事情都告訴了王偉。王偉問拉拉:“你打算怎麽辦?”
  拉拉說:“李衛東和沈喬治的說法是一致的,都數公司今年不會給HR加人頭了。可我還是要嚐試一下--我打算正麵向老板申請加入。今天我已經讓他們去拉職責清單了,回頭我和沈喬治一起準備一份簡明扼要的C&B團隊工作量分析,附在增加人頭的申請上。老板要是不官僚,總得救我一把把。”
  王偉說:“你可以試一試。可要是他們就是不肯批呢?”
  拉拉兩手一攤說:“那我就隻有自己想辦法來減輕團隊的負荷了。我現在首先要了解到底我們的專員、主管每天在忙什麽,做的事情是否是我們的分內事?還是有不必要的勞動在裏麵?如果確有不必要的工作量,那我們應該把這部分剔除出去。”
  拉拉頓了頓,總結地說:“反正,這麽大強度的加班,三兩個月我還能讓大家堅持堅持,成年累月地這麽幹,這些人不跑才怪!到時候剩我自己,還不是死路一條。”
  王偉讚成拉拉的思路,他說:“我覺得你今天讓沈喬治關注歐陽,這做得挺對,得小心多米諾效應。”
  拉拉說:“就是呀,這個團隊現在其實挺脆弱的,隻要動一個人,其他人不被拖垮體力,也要被拖垮信心。所以,不管黃國棟和麥大衛高興不高興,我都要申請增加人手。他們要是實在不肯,那我就必須自救了--自己想法子減工作量。”
  
  都等著你來加薪呢
  拉拉現在根本離不開沈喬治。早上一進辦公室,第一件事情又是把沈喬治叫來。沈喬治對此早有思想準備,兩人一照麵,相視而笑。
  拉拉先說:“喬治,我知道,我這一上任,你更忙了。因為每個新老板上任的頭兩個月,都會向下屬索取很多資料,問很多問題--這必定會占用你不少時間。你再克服克服,過兩個月,等我熟悉情況了,你就會享受到新經理的好處了。”拉拉的意思,雖然索取信息是做主管的權力,還是該向當事人打個招呼,至少表明你意識到你的到來增加他工作量了,讓人家能感受好一點。
  沈喬治聽了拉拉的話,確實心裏比較舒服。他誠心誠意地說:“沒事兒拉拉!我在DB經曆過三任主管,我能理解的。而且,我們已經感受到了新經理的好處了,現在樣樣事情都有你作主,我們已經好做了很多。”
  客氣完畢,拉拉言歸正傳,她說:“昨天我看了三月份的工資表,我還想了解今年的加薪情況,你把加薪發表到我郵箱裏來吧,要顯示每個人去年的績效評分和今年的加薪幅度,還有加入公司的時間。”
  沈喬治說了一句話,差點沒把拉拉驚得從椅子上掉到地上。他說:“績效評分都有了,但今年的加薪還沒做呢!”
  拉拉剛喝到嘴裏的一口熱茶差點沒噴出來,她趕緊使勁咽下去,問道:“你說什麽?MERIT INCREASE(年度加薪)還沒做?這不都是要在每年年初完成的嗎?現在都四月中旬了!這兒還沒加薪?”
  DB每年的年度加薪都是在春節前完成的。拉拉知道,有的公司動作慢一點,通常也會在春節後的第一個月完成的。拉拉本來的如意算盤是,她四月份來上班的時候,前麵的人已經把年度加薪都給做好了,她不但不用為這個事情傷腦筋,還可以現成的參觀前任的勞動成果,學習學習人家是怎麽做的,下一年自己也好依葫蘆畫瓢。
  如今沈喬治的一番話,當真是晴空霹靂炸響在拉拉頭上,她的眼睛都瞪圓了。
  沈喬治卻沒有感覺到拉拉的失態,他依然是那個勤勉忠厚的神態,平靜地解釋說:“是呀拉拉,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我原來待過的公司也都是春節前後完成年度加薪的。SH的做法比較特別,這裏向來是每年6月完成年度加薪。”
  拉拉心裏挺憋氣。她想:昨天開會的時候,我向你今年還有什麽大事要做,你怎麽壓根兒不提年度加薪呢?我今天要是不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和我說這個事兒呢?黃國棟也比較幽默,入職培訓講到晚上十點,這邊兩千號人還沒加工資,他一個字不提!難怪李衛東要說他邏輯不好。
  要是在DB,這樣笨伯的錯誤簡直沒有機會發生在一個做主管的人身上,不要說周亮和周酒意,就是海倫和麥琪,也不會犯這樣的錯。今時不同往日,拉拉明白自己樣樣都要靠著沈喬治呢。為了安撫自己,她在心裏為沈喬治尋找著理由:“也許他是太忙太累了,才一時疏忽。”
  拉拉硬是克製著自己的惱火,一個字沒有責備沈喬治。而沈喬治似乎也有點遲鈍,沒感覺到自己有什麽不對。他依舊是拿著筆記本,踏踏實實地坐著記錄。
  拉拉鎮定下來,問沈喬治,“年度加薪的方案有了沒有?我說的是遊戲規則。”
  沈喬治說:“這個真還沒有--陳傑走的時候我問過他,他說的等新經理來做。”
  拉拉擺了一下手說:“那麽,加薪的預算總有吧?”
  沈喬治點頭道:“這個有。我等下就發給你。”
  拉拉很著急,她沒耐心等他回座位去發郵件,她擺了擺手說:“你先在就簡單說一下,是多少?”沈喬治說,8%。
  拉拉又說:“去年的加薪方案你總有吧?”
  沈喬治馬上說:“這個有。我也一起發給你。”
  拉拉揮揮手說:“去吧,馬上發給我。”沈喬治走到門口,拉拉想想:不行呀,這個是我手下最重要的主管,我還是得馬上把溝通原則跟他強調清楚,不立好規矩以後有危險!她又把他叫回來道:“你先坐下,我跟你說個事兒。”
  沈喬治坐下後,拉拉笑著提醒說:“喬治,年度加薪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現在是4月中旬,公司既然要求要在 6月完成,那麽,這個事情就還是很緊急的了。”
  沈喬治點點頭深表同情道:“就是呀!所以陳傑走的時候,我都急死了,特意問他怎麽辦。”
  拉拉說:“我剛來,重要又緊急的事情,你一定要馬上、明確地喝我提出來,我們得先做這些事情,不然,會出大問題的。”
  沈喬治誠懇地點點頭說:“好的。我會記住的。”
  拉拉沒脾氣了,隻得說:“你等下再好好想一想,還有什麽需要提醒我的事情,趕緊告訴我。”
  沈喬治很快又回來了,他說已經幫預算和去年的年度加薪方案都發給拉拉了。拉拉一麵打開郵件,一麵示意沈喬治坐下別走開。
  拉拉很快地看了一下有家內容,交代沈喬治說:“我們得馬上開始準備加薪表的基礎信息,姓名、工號、入職時間、現有工資、2006年度的績效得分,你都知道要準備哪些內容嗎?”
  沈喬治很有自信地點點頭說:“知道,這個表格每年都是由我和歐陽一起準備的。”
  拉拉說:“那好。我看這些信息都是係統裏現成的,去拉出來就是了--隻有一個地方會很費時間。”
  沈喬治馬上接口說:“把每位員工的現有工資,和市場水平逐一比對,這需要花不少時間。”
  拉拉想了想,問道:“去年是由誰來做這個對比分析的?”
  沈喬治說:“經理級別以上的員工的工資,是由C&B經理對市場對比分析的,經理級別以下的員工工資,是我做的對比分析。”
  拉拉點點頭說:“經理級別以上的人員大約多少人?兩百多號有吧?”沈喬治想了想說:“差不多,不會超過250人。”
  拉拉又問道:“SH做對比分析,用什麽數據做比對基準呢?咱們是和市場上的哪一些任職者的工資水平來比呢?”
  沈喬治說:“經理級別以上的職位,和市場水平的75分位做比對,經理級別以下的職位,和市場水平的50分位做比對。”
  拉拉點點頭說:“好,說得挺清楚。”
  拉拉前一天從沈喬治那裏一拿到翰威特去年的薪酬調查光盤,就破不及待地把幾個大部門的經理崗位的市場數據都看了看,她感到自己有把握做好市場對比分析。昨晚她就想好了,實在不行,不是還有翰威特的人嘛,向他們請教就是了。
  拉拉打定主意,馬上告訴沈喬治道:“喬治,我們今年還是照往年的分工,我來負責經理級別以上的對比分析,其餘員工的工資你來做對比--你覺得兩周的時間分析,夠嗎?”
  沈喬治想了想,信心不是很足地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差不多吧。”
  拉拉對沈喬治的猶豫看在眼裏,她點點頭說:“你等下去約一下翰威特的人,請他們在四月底到我們公司來一次,給我們培新一下薪酬調查的流程和要求。在他們來之前,我們有兩周的時間來做對比分析。我們把能做的都盡量完成,遇到問題咱倆多討論,咱們自己不能解決的問題都集中起來,翰威特的人來的時候請他們一起解答。”
  沈喬治記錄下來拉拉的要求。拉拉叮囑他說:“喬治,咱們得爭取把所有的資料都在五月初完成,不然到時候,留給各部門的時間就會不夠--無意長假期間,我恐怕你和我,都得加班了。”沈喬治點點頭說:“我知道的,拉拉,放心吧。”
  安排好分工和時間表以後,拉拉又想到了預算問題,她問沈喬治:“員工現有工資和市場水平差異明顯的情況多嗎?”沈喬治心中沒底。隻得含糊地說:“會有一些這樣的人吧。”
  拉拉又問:“要補充這部分的差距,大約需要多少錢?在沒有做完比對之前,你心裏又概念嗎?”
  沈喬治撓撓頭,為難地說:“這個真沒法說得太細。”
  拉拉又追問他:“有單獨的預算來用於這方麵嘛?”
  這回沈喬治倒是回答得很明確了:“沒有。都包在8%的預算裏麵了。每年都這樣。”
  拉拉心說,那可比DB小氣多了,DB每年用於這部分的預算都是獨立的。
  
  試用期在顫抖,仿佛天空在燃燒
  周末,百佳超市裏,購物的人群熙熙攘攘。
  王偉推著購物車,拉拉前一天晚上又加班了,這時候她像一隻挨了澆的麻雀,蔫頭蔫腦地跟在王偉旁邊。兩人找到陳列染發水的貨架,拉拉問營業員:“小姐,這些染發水,哪個牌子的使用起來最容易?”
  營業員推薦說:“‘美源’的,很多客人都喜歡買這個牌子自己在家染發,用起來很簡單很容易的。而且,這個牌子的染發水比較溫和,不太傷頭發。”
  拉拉從貨架上取下一盒遞給王偉,小聲問他:“你看看,你行嗎?”
  王偉把使用說明正過來反過去地讀了兩遍,點頭說:“行吧,應該問題不大。”
  營業員指點王偉說:“先生是由你來染嗎?你染的時候,先染下麵的頭發,注意最後再染頭頂的部分,因為頭頂的頭發靠近皮膚,接受熱量最多,最容易上色。”
  拉拉本來想買黑色,營業員說深棕色染出來的效果就是黑頭發了,要是真用了黑色,反而會黑得不自然了。
  兩人回到家裏,拉拉有點不放心,又問王偉,“你到底行不行?”
  畢竟是第一回幹,王偉多少有點壓力,但他還是作出有把握的樣子說:“學理工科的人,動手能力總是還行的,隻要你別對我要求嚴格就行了。”
  兩人說幹就幹。王偉先找來一些舊報紙,鋪在玄關的地上,拉拉端來張椅子正對著玄關鏡坐下。王偉用兩張報紙把拉拉的身子圍了起來,再拿幾個夾子把兩張報紙一夾,單露出拉拉的腦袋來。
  拉拉對著鏡子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樣子說,有點像街邊五塊錢剃一個頭的剃頭攤子。王偉已經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了,拉拉在鏡子裏挑剔地看著他笨拙的手勢,十二分不滿意,忍不住批評道:“你的手勢真奇怪,怎麽那麽多多餘的動作!你梳就梳嘛,抖個什麽勁呀!真不是一般的笨!本來不想說你的,實在是忍無可忍!”
  王偉專心致誌地對付著手裏的活計,嘴上敷衍拉拉道:“你克服點吧,我哪能跟人家專業的比。我可是免費的。”
  拉拉也怕自己越職責王偉幹得越差勁了,她勉強地閉上了嘴,但還是園睜著眼睛監視著王偉的一舉一動。過了一會兒她又忍不住了,抱怨說:“王偉,你自己來看,你梳勻稱了沒有?我怎麽覺得左邊這一塊顏色特別深呀?你這樣粗枝大葉,回頭我頭發的顏色一塊深一塊淺,我明天還怎麽出去見人呀?”
  王偉經過一番實踐,已經有了一些感覺,他的信心和興趣都提高了起來。聽到拉拉抱怨,王偉趕忙左右端詳了一下自己的作品,興致勃勃地說:“還行嘛!我再給你揉揉勻,放心吧。我看,我染的效果還不錯呢!”
  拉拉輕哼了一聲道:“就你這水平到發廊裏,非被客人臭罵不可。我要不是實在沒時間上發廊,哪能讓你這個二把刀上!”
  王偉說:“就是呀,你看我幫你染,你省了多少時間!我半個小時就全搞定。要是上發廊,你哪回不是至少三小時?還不包括路上來回的時間。而且我態度多好!哪個發廊師傅肯讓你罵他笨?”
  拉拉說:“哪個發廊師傅要是就你這水平,他連喝粥都混不飽!”
  衝過水後,王偉幫拉拉把頭發擦幹,等取下毛巾一看,嘿!拉拉還真是滿腦袋都變成黑森森的了!
  拉拉對著鏡子查看效果,王偉還挽著袖子露著胳膊,他雙手叉腰站在旁邊問道:“怎麽樣?我這活幹得還行吧?”
  拉拉說:“染得有一點不夠均勻,不過,看得過去--總體來說,還行吧!對你要求不能太高。”
  王偉得到了肯定,很有成就感。再看看拉拉滿腦袋黑森森的頭發,他忍不住搖搖頭道:“你原來那個栗色挺好看的,你說你何必費勁兒又把它染黑呀!我說句實話你別生氣,黑色真有點呆板,沒有原來的顏色有活力。”
  拉拉說:“切!這回黃國棟來,一看到我的頭發,保證會覺得我比原來順眼了。”
  “那太好了,也算我的勞動能有點價值。”王偉咧嘴一笑,關切地問拉拉,“你想好了嗎?這次真打算向黃國棟要求加人?他現在對你可是還不太好呀。”
  拉拉把臉轉回來,她伸出雙手搭在王偉的肩膀上,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現在確實很弱勢。以前在DB,很多人都不願意跟著弱勢的老板幹,因為這樣的老板在上麵說話不管用,跟著他,資源永遠比別人少,別的部門把不相幹的活推過來,他多半也不敢出頭,弄得下麵的人灰頭土臉。我現在就特別不願意我下麵的人有這樣的感受。所以,加人的要求是一定要提的。”
  王偉點點頭說:“那你提的時候要注意措辭。我知道你會小心的。”
  拉拉說:“其實,我有兩個目標,一個是給C&B加一個人頭,還有一個是,我希望能把招聘專員艾瑪升為招聘主管--現在我的招聘組沒有主管,三個招聘專員都直接向我報告,我顧不過來。特別其中有一個專員叫傑西卡,這小姑娘倒很乖,就是能力太弱了--她的工作量在招聘組已經是最輕的了,還是經常弄不清自己的工作重點,我實在是沒有那麽多精力來指導她。”
  王偉說:“馬萊和李衛東下麵有招聘主管嗎?”
  拉拉解釋說:“馬萊有招聘主管,李衛東沒有。不過,他們倆的招聘組都隻有兩個人,隻有我的招聘組是三個人,因為我負責支持銷售團隊--你知道的,銷售團隊的人員總是沒有其他部門穩定,招聘任務會更重。”
  王偉提醒說:“那你一下提兩個要求,黃國棟答應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拉拉點點頭說:“是這樣的。不過,同時提兩個要求也有好的地方--在老板拒絕了我一個要求的時候,他可能也想答應我另一個要求來彌補我一下。我的第一目標是給C&B加人手,第二目標是晉升艾瑪,她如果能升為招聘主管,我就能騰出更多的精力放在C&B上。”
  一想到那個差點被忽略的年度加薪,拉拉就後怕,睡覺都睡不踏實。王偉說:“你覺得沈喬治是太累了所以一時糊塗,還是他邏輯上有問題?”
  拉拉搖搖頭說:“現在還不好說,我還有再觀察一段時間。不過,有件事兒讓我隱約有些擔心,那天我是硬忍著沒有批判他,而他好像也對這麽明顯的錯誤渾然不覺--你知道的啦,有時候老板為了照顧我們麵子沒有正麵批判,但我們心裏還是對自己的錯誤有數,會緊張的--我現在就是感覺不到他意識到犯了個低級錯誤。”
  王偉說:“如果他是邏輯上比較弱,那你就要多加小心了。”
  拉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我就是擔心這一點--邏輯要是不好,那做事的效率好不起來,出錯的機會也會加大。不過,沈喬治確實對公司的情況非常熟悉,這點是毋庸置疑的,他手上的信心和資料都非常豐富,就像個百寶箱,你要什麽信息他都有。”
  黃國棟又來廣州了。拉拉去見他的時候,他的笑容仍然似是而非,招呼也照舊有氣無力。
  拉拉這次準備和他具體討論年度加薪方案,以及參加翰威特年度薪酬調查的先期準備。
  關於年度加薪,黃國棟說:“係(是)呀,SH的規矩係(是)這樣的啦,年度加薪都係(是)在6月完成的。”
  拉拉忽然發現,關於迫在眉睫的年度加薪,如果說,黃國棟說話的內容和沈喬治非常相似,那麽,他說話時的表情和沈喬治的表情簡直是驚人的相似了!都是那麽的心平氣和,那麽的天經地義,仿佛是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看不出任何不安也找不到一點焦急。拉拉的心裏頓時無語了。為了安撫自己,她隻好又暗自替黃國棟找理由:“他剛接受中國區,還沒來得及進入狀態。”
  拉拉告訴黃國棟:“我看了喬治發給我的年度加薪預算,又參考了去年的年度加薪方案,準備了今年的年度加薪草案,想請您過目。如果您認可這個方案,我就準備把它發給何查理過目,聽聽他有什麽意見,再看是否需要做出調整。”
  黃國棟很清楚年度加薪的非常重要的大事,而且時間很緊迫了。其實今天拉拉一提這個事情,他畢竟不是沈喬治,馬上意識到是自己疏忽了一件緊急的大事,隻不過他不願意表露出來自己理虧,才故意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聽拉拉說已經把方案的草稿做出來,黃國棟有點受到了觸動,心說:才隔了一個星期,方案就有了,她居然動作這麽快?看來不像是“慢熱”的人呀?!
  但黃國棟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沒有流露一絲讚許或者意外,他點點頭說:“好呀,你現在去把方案拿過來,我們馬上討論。”
  拉拉聽了還是挺高興,因為看到黃國棟這回的反應很迅速,明顯這位做老板的已經及時覺悟了。她匆匆回自己的辦公室去取加薪方案去了。
  拉拉先把加薪方案發送到黃國棟的郵箱裏,又打印了兩份HARDCOPY,她抄起自己的筆記本連同兩份HARDCOPY,興衝衝地去找黃國棟。
  隔著幾步遠,拉拉看到李衛東在黃國棟的辦公室裏,兩人正站在窗前談話。拉拉走過去,雖然門是敞開的,出於禮貌,她在門上敲了一下道,“老板,我把加薪方案拿來了。”
  黃國棟本來是背對著門站著,聽到拉拉的聲音,他猛然轉過臉來,生硬地說:“你先出去!我在和李衛東談話。”
  拉拉從黃國棟的態度沒有一點思想準備!自從八年前她加入DB後,她沒有被這樣斥退過。就像人若習慣了無知,就會以為無知是天經地義的--當一個人習慣了尊重,一旦受辱,打擊的效果會在他身上加倍放大。
  霎時間,拉拉隻覺得臉上的血一下褪盡了。她聽到自己勉強說了句:“不好意思,我過一會兒再來。”那聲音已經變形得仿佛屬於另外一個人。黃國棟沒有再說一個字。在門被“嘭”的一聲關上之前,拉拉依稀看到李衛東驚訝的臉,那驚訝讓她感到生不如死。
  拉拉逃也似的往自己的辦公室潰退,她感到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著被驅逐出境的她。她但願父母和王偉永遠不要知道這一切。
  回到辦公地,拉拉馬上關上門,而後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
  手機的鈴聲把拉拉幾乎迷失的意識重新拉回現實。她下意識地拿起來一看,是陳豐打來的電話。她遲疑地按下接聽鍵,電話裏傳來陳豐謹慎的問候:“方便嗎?最近還好嗎?”拉拉聽到這聲音,一下想起中學時語文課文裏有一篇賀敬之的《回延安》,裏麵說“親人見了親人麵,歡喜的眼淚眶眶裏轉……”拉拉嘴裏一陣地發鹹,她憋了一會兒,才低聲說:“我在忙。”陳豐馬上說:“不好意思,那我掛了。下次聊。”
  拉拉機械地掛斷了電話,知覺慢慢地重回到了她的身體,她發現自己的手腳都是涼冰冰的。
  關於受辱的痛苦似乎退去了一些,然而,關於要被炒掉的驚懼又緊緊的攫住了她的心。
  拉拉像困獸一樣來回轉了兩圈,有個聲音在重複地威脅她:他要幹掉你了!他要幹掉你了!不然他不會對你那麽不客氣!
  “怎麽辦?怎麽辦?現在我該怎麽辦?再找工作哪裏來得及!”拉拉絕望地絞著雙手,喃喃地問自己。焦慮和驚慌,折磨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作為一個沒有被炒過的人,拉拉這時候,脆弱得連王偉和房子都無法安撫她的焦慮,對於在家人和朋友麵前丟麵子的恐懼,則愈發讓這種脆弱陷入岌岌可危。
  離開DB前,曲絡繹做離職談話時說的話,拉拉當時一味敷衍著,現在卻清清楚楚地都記起來了,“你在DB工作了八年半,上上下下都了解你,你在這裏人脈之深厚不需要我說,你自己最清楚,你的團隊你一手帶了三年半了,還有你和銷售經理之間的友誼,這裏人們都信任你,都了解你的能力,這都對你愉快地工作大有幫助。如果你換一個地方,信任,默契,一切都要從頭建立。”
  “其實我的能力是很好的,但他們卻當我是笨蛋,對我還不如對一個民工!”拉拉絕望而不甘地想,“要是給足我三個月的時間,我肯定能讓黃國棟明白,他完全看錯我了!”
  “現在能馬上救我的,隻有何好德了!他說過到年底會回中國。現在還不到五月份,可是我沒有時間等了。無論我怎樣小心翼翼勤勤懇懇都不管用。我還沒來得及表演,就要被這些人狠心地踢下舞台了!”拉拉痛苦地想,試用期在顫抖,仿佛天空在燃燒。
  拉拉咬緊下唇思忖半響,起身開門走出房間,她站在通道上往黃國棟的辦公室那邊望了望,門還是緊閉著,裏麵的密探似乎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結束的意向。拉拉返身關上門,緊張地翻出何好德的手機號碼,她默念了兩遍那個碼號,終於下定決心抄起了電話。
  一串數字撥了一半的時候,拉拉忽然感到窗外黑影一晃,似乎有人在看著她。她猛地一抬頭,這一驚非同小可!站在窗外的人竟是黃國棟!
  
  誰沒認清形勢
  拉拉被黃國棟嚇了一跳,她燙了手似的扔下手中的話筒,快步走去開門放黃國棟進來。
  黃國棟剛和李衛東談完事情。雖然他不在乎壓迫壓迫杜拉拉,即使在沒有目的沒有效益的情況下——但這一次,做過之後,他也自覺似乎過頭了一點。因此,李衛東離開之後,他本來完全可以打電話或者派個人過來喊拉拉過去,但他特意自己動腳過來叫拉拉,以示彌補。
  黃國棟站在門邊,和顏悅色地說:“我打斷你打電話了?你繼續打吧,打完再上我那兒去好了。”
  很多時候,身陷困境的人,要求的真的不多,一杯水,一點笑容,談不上足矣,也就很有效了。
  黃國棟的這麽一點兒和顏悅色,就把杜拉拉的心從油鍋裏拎了出來。拉拉趕緊說:“沒事兒!我回頭再打這個電話。”說罷,跟著黃國棟回到他的辦公室。
  兩人討論了一番拉拉準備的加薪方案,黃國棟更多的時候是在了解拉拉的思路和SH中同往年的做法是否有變化。
  拉拉看出來黃國棟非常在意保持原有的做法,就問黃國棟:“對於服務下滿年的員工,其工資升幅要不要PRORATE(指根據員工在本公司服務時問的長短.折算加薪比例)?”
  黃國棟馬上問:“以往是怎麽做的?”
  拉拉告訴他:“以往他們是要折算的。”
  黃國棟猜到拉拉的心思,說:“你想改變做法?”
  拉拉點點頭,開始用粵語向黃國棟解釋。她的心情本來就還沒從驚痛中完全跳出來,這時候因為還得使用不鹹下淡的粵語,結結巴巴地說話,於是這種驚痛又被罩上了一層滑稽的顏色,顯得尷尬而怪異。
  拉拉說:“按以往的做法,比如一個進公司半年的員工.本來照他的業績能獲得8%的加薪,一折算,他就隻能得到4%了——這個做法和市場上大部分歐美公司的做法有別,所以我擔心,加人不滿一年的員工會有吃虧的感覺。”
  黃國棟說:“既然這麽多年來,他們在中國都是這麽操作的,說明這個辦法遷是能保證讓員工得到公平的吧。”
  拉拉說:“如果要保證比較公平,就隻有在入職的時候,OFFER中充分考慮到來年加薪時的折算因素,但是這樣的話,就會加重C&B的工作量,各部門的經理們恐怕也有意見。關於這一點,我問過沈喬治和馬萊,他們也都證實了,每年加薪也都有員工為此不滿。”
  黃國棟雖然也覺得拉拉的話有道理,但一來他的個人風格就是凡事節儉能省就省,不管花的是公家的錢還是他自己的錢;二來呢,他害怕出錯,照過去的辦法辦,總是安全的。如果改革,肯定會有人跳出來問他要理由。
  因此,黃國棟說:“拉拉,在這裏,我和你都是新來的,很多事情表麵上看來我們有道理,但你又怎知其中沒有原因呢?安全起見,我看這次我們還是照老辦法來,明年再考慮改革。”
  拉拉點點頭。該說的話她已經說過了,這兒黃國棟是說YES OR N0的人。
  兩人算是就方案有了定論。黃國棟問拉拉,“下一步你打算做什麽?”
  拉拉拿出一張時間表展示給黃國棟說:“我想馬上就把這個方案送去給查理過目。得到他對方案的確認後,下周的各部門總監會上,我就會把方案拿出來向大家講解並答疑。目前C&B還在準備基礎數據,在5月的第二周之前C&B會把加薪表分發給各部門的總監,到時候他們就可以按照統一的遊戲規則,分頭去做加薪提案了。”
  黃國棟插進來問了一個問題:“G&B什麽時候開始準備基礎數據?”
  拉拉告訴他,上周二她和沈喬治談話後,就馬上開始這項工作了。
  黃國棟一聽,哦,你們已經幹了周了,那為什麽還要再等兩周才能完成準備呢?他皺了一下眉質疑說:“基礎數據不是係統現成的嗎,怎麽要花三周時間來準備呢?”
  拉拉解釋說:“因為C&B需要把員工的現有工資和市場水平做比對,倘若員工現有工資水平低於市場基準10%的,都要一一標示出來,總監們做加薪提案時需要這些數據。”當拉拉說完這番解釋,她忽然意識到,黃國棟本人,從來沒有直接地做過C&B,所以他才會不了解其中的工作量。
  黃國棟有點驚訝地追問:“兩千個員工的工資,你們打算一個一個比對嗎?”
  拉拉確認說:“是的。全部比對。”
  黃國棟一想,不由脫口而出,“這工作量不小!”拉拉點點頭說:“主要時間確實比較緊,五一長假,我們會加班,保證把對比分析在長假結束前完成。”
  黃國棟不太放心地問:“誰具體做這個工作?”
  拉拉告訴他:‘經理級別以上的人員工資,由我來做比對,選取的比對基準是市場水平的75分位;經理級別以下的員工,由沈喬治來做比對,比對基準是市場歲平的50分位。”
  黃國棟想了想說:“嗯,可以。沈喬治完成比對後,你要全部檢查過他的東西,才能發給各部門。”
  拉拉點點頭說:“當然,我一定會對他的工作結果負責的。”
  看黃國棟沒有提出新的問題,拉拉於是繼續講解時間表:“在五月的第二周,各部門總監將有一周的時間來完成本部門加薪提案。然後,我留了一周的時間給C&B用於完成匯總和核查各部門的提案。五月的最後一周,是留給何查理的.以防他看了匯總結果後還想再做調整,那C&B就會又有一番來來回回的工作。”
  黃國棟說:“你這個預留是對的,查理很可能會想修改一點什麽。”
  拉拉點點頭,繼續說:“這樣,六月十目前,我們能如期把中國區的加薪結果報到亞太。如果六月中旬能順利得到亞太的批複,六月下旬我們將有兩周的時間,用於編製新的工資表,以及準備給兩千名員工的加薪溝通信,員工能在當月如期領到新工資了。”
  黃國棟認真地聽完拉拉介紹她的時間表,他提醒說:“我聽起來你的安排是沒問題的。隻是這當中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不然就失去控製了。”
  拉拉點點頭說:“老板,我準備一個PPT,用於在總監會上向總監們宣講加薪方案,我已經在PPT上放上了這個時間表——如果查理確認對加薪方案沒有修改意見,我就把PPT發給你——我會請大家支持我的工作,提醒大家不要讓活兒在自己的環節上延誤。當然,這期間,每周C&B都會群發一次郵件,提醒相關人員注意進度。”
  整個計劃,黃國棟心裏還是滿意的,覺得拉拉確實考慮得比較周到。但是,他還是沒有擺脫鄙夷杜拉拉的慣性,失去了鄙夷的原因和目的,他的鄙夷已經陷入一種新加坡式的盲目。對於拉拉來說,幸運的是.這種鄙夷的囂張.正如跨越崇山峻嶺的寒潮,一路呼嘯而來一路也在逐漸地減弱。
  黃國棟沒有說一個認可的字。拉拉也沒有期待他的表揚。看看加薪方案討論得比較順利,拉拉乘著氣氛還行,向黃國棟提出了給C&B團隊加人手的想法。
  黃國棟擺擺手說:“這個事情年初陳傑提過,大衛沒有批準。我不想拿同樣的事情再去煩他了。拉拉我勸你,還是等下半年再說這個事兒。眼下,畢竟你是新來的,我也是新來的,不能活還沒幹,就提要求嘛!”
  拉拉見他一副針插不入水潑不進的架勢,想想,也就把升艾瑪的事情給憋回去了。
  談到翰威特薪酬調查,黃國棟說,麥大衛的意思,除了翰威特的薪酬調查,還應該參加美世的薪酬調查,到時候兩邊的數據可以互補。
  雖然這意味著拉拉和沈喬治的工作量一下又上去了,兩人倒挺高興。這種活,他們愛幹,有價值嘛。
  從黃國棟的辦公室出來,拉拉馬上用郵件發送了一份加薪方案給何查理,然後又打印了一份HARDCOPY送過去給他,以便當麵催促他抓緊看這個方案。
  拉拉正問何查理的助理,“查理什麽時候方便,我想占用他二十分鍾。”何查理在房間裏已經看到了拉拉,他提高嗓門道:“拉拉!找我嗎?進來進來!”
  何查理的助理對拉拉笑道:“好運氣!快進去吧!”
  何查理簡單地看了一下加薪方案,問拉拉:“你們今年還是打算要PR0RATE(折算)加薪幅度嗎?”
  拉拉告訴他.黃國棟的意思,這次還是照老規矩辦.是否需要改革待來年再定。
  何查理皺了皺眉說:“沈喬治有沒有告訴你們,去年加薪的時候,很多部門總監就對這條提意見了,當時HR也是答應過要改革的。”
  拉拉忙解釋說:“沈喬治和馬萊都說了。我老板主要是擔心我和他都剛接手,不了解情況,貿然改變原來的做法,會出問題。”
  何查理不以為然地說:“會出什麽問題!關鍵是費月不要超預算!隻要費用不超預算,能出什麽問題!我的意見,還是今年就把PR0RATE的做法給改了,不要再拖到下一年了。”
  拉拉答應馬上把何查理的意見轉告黃國棟,又請何查理抽空再看看,還有什麽需要修改的地方。何查理承諾這兩天就給她回複。
  拉拉覺得事情已經談完了,起身要走。何查理叫住她說:“拉拉,有時間坐一會兒嗎?”拉拉以為總經理還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吩咐,忙說:“有時間。”
  不料何查理笑容滿麵地說:“怎麽樣呀拉拉?這是你來SH上班的第三周了吧?感覺如何?我一直在忙,也沒顧得上關心你和李衛東。”
  拉拉告訴何查理:“我剛來,對人員和各項工作任務都還在熟悉了解中。眼下主要是先集中精力把年度加薪的事情做好,員工們都在期盼著加工資呢。再就是要開始做參加歐美企業薪酬調查的前期準備了,下一周翰威特的顧問就過來和我們開會。”拉拉一麵說, 一麵情不自禁地拿何查理的態度和黃國棟的態度做了個對比,內心感慨道:哪怕是最虛偽的關心吧,黃國棟肯給我一點,我都能好受一些!要是報告線沒有改變該多好!那何查理就是我老板的老板了,黃國棟也肯定不敢如此囂張地欺壓我了。
  何查理發現,別看拉拉說丁自己的工作內容,她的回答中卻沒有一個字是關於感受的,而他的問題明明是“感覺如何”。
  何查理是個智商很高的人,他馬上敏感到了什麽,當即笑著說:“我看你氣色可不如以前來麵試的時候,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工作太忙了?要注意體息呀。我得提醒一下你老板,他該好好花心思保留好你們兩個新經理,你們對他很重要呀。對了拉拉!回頭你幫我轉告一下李衛東,等下周一開完部門總監會,我請你們倆吃飯!”
  拉拉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李衛東就過來了。“我看到你從我門前過,趕緊就過來了,免得回頭你又被老板抓走。”李衛東笑嗬嗬地說。
  拉拉說:“我也正有事告訴你呢。”她將何查理下一周要請客的事情告訴了李衛東,李衛東感歎道:“還是老何聰明呀,會做人!我們這位要是有老何這麽好的邏輯就好了!”
  話題扯到黃國棟身上了,拉拉馬上閉口不言了。她低頭翻著自己的筆記,一麵等著李衛東說正事。
  李衛東來找拉拉,是要和拉拉商量,聯合馬菜一起,共同改革完善招聘流程。拉拉明白李衛東的意思,是嫌現有招聘流程不夠專業。
  但拉拉感到,其實招聘的情況還算過得去了,相比之下,C&B才是千萬頭緒等人理呢。拉拉眼下實在是沒有精力可以分配給招聘組,但她又不好意思說得太直白,她想了想說:“衛東.現在你和我都特別忙,恐怕沒有足夠精力來具體籌劃這事兒——我有個建議,何不從三個招聘組裏各抽一人組成一個小組,共同修整招聘流程。馬萊那邊的潘吉文是招聘主管,由他來做組長,你看如何?”
  李衛東覺得這主意可行,不過,他心裏有譜,別看潘吉文是招聘主管,他的能力其實不如拉拉手下的艾瑪,因此李衛東說:“拉拉,其實你這一組的招聘任務是最重的,人手也最多——我看,不如讓艾瑪來挑頭好了!”
  如果讓艾瑪挑頭,勢必給她已經不輕的工作量上再加負荷,這是拉拉不願意發生的,加上她本來就不想在這個階段來整治招聘流程,因此她婉拒道:“衛東,說實在的,我也覺得艾瑪的腦子挺清楚的——可是,讓艾瑪挑頭,我恐怕不但潘吉文心裏不舒服,就連馬萊說不定也要不自在。”
  李衛東確實沒有考慮過馬萊的感受,叫拉拉一說,他也猶豫起來。拉拉又出了個折中的主意道:“要不也別選小組長了,就讓他們三人共同商量,自定分工好了!”
  李衛東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接受了。
  兩人就算是統一了觀點。拉拉當時沒有料到,為了整改招聘流程的事情,自己和李衛東之間後來會發生那麽些不痛快。
  談完正事,李衛東關心地對拉拉說:“拉拉,我看你今天氣色不太好,是不是心情不好?”
  拉拉馬上不說話了。為了不讓李衛東看出來黃國棟對自己的態度,她曾經努力過。然而,黃國棟今天當著李衛東對她發飆,等於徹底撕破了她的遮羞布。拉拉覺得再在李衛東麵前遮遮掩掩已經毫無必要了。想到這裏,拉拉苦笑聲道:“今天你也都看到了。”
  李衛東安慰拉拉說:“他是老板嘛,他喜歡耍耍威風.你就由著他去好了,不用太往心裏去。”
  拉拉搖搖頭不說話。李衛東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比較空洞,想了想又說:“今天他的態度確實令我比較奇怪。他現在很需要我們,我們又都挺努力的,按說他應該對我們好一點才是。我們倆中隻要有個跑了,他都會陷入很麻煩的境地。他也是這麽多年的職業經理人了,怎麽就認不清形勢呢?”
  拉拉說:“他對你還是好的。”
  李衛東愣了一下,勸說道:“是,他對我確實不錯。不過,拉拉,你也不要太敏感。我知道.你是從DB出來的,DB是好公司,你以前那兩個HR總監我也都聽說過.你不能指望黃國棟有他們的水平呀!”
  拉拉點點頭,卻仍舊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李衛東看在跟裏,忍不住笑道:“拉拉,要我說,你是好環境裏待慣了,人就變得嬌氣了。我以前待過的公司,有的人際關係非常緊張,同事之間當麵拍桌子、背後下絆子的事情我都經曆過不少,那又怎麽樣?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李衛東這一說,拉拉也有點不好意思了,她說:“衛東,謝謝你寬慰我。”
  李衛東笑道:“拉拉,黃國棟確實沒在我麵前說過你半個不字。今天他確實是小題大做了——我不妨告訴你,他當時是在和我討論財務總監榮妙之的事情。好幾個部門都反映榮這個人本位主義特別強,又慣於搗糨糊,真正有問題去找他很難痛快地給你解決。所以公司可能會考慮換掉他——這事兒你知道就好,不要和別人說。我是怕我今天不說出來當時和黃國棟到底在商量什麽事你這顆心就放不下。”
  李衛東一席話說中了拉拉的心事,她不由有點臉紅,發自肺腑地說:“衛東,謝謝你的好意,真的。你放心,我不會出去說的。”
  在杜拉拉和李衛東關在房間裏談話的時候,何查理和黃國棟也正關著門談話。
  何查理先說丁PR0RATE的事情,黃國棟馬上同意按何查理的意思修改加薪方案,取消PRORATE的做法。
  何查理話題轉說:“陳傑走之前為我們做了一件大好事——你這兩個新經理都不錯!聰明,又賣力!陳傑當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招這兩個人,總算是卓有成效!可他自己一天都沒有享受過這兩個經理的好處。老黃,還是你命好呀!”
  黃國棟矜持地笑道:“還好吧。李衛東確實很聰明!”
  何查理看他沒下文了,馬上說:“杜拉拉一樣聰明!兩個都聰明!我本來還有點擔心杜拉拉沒有做過C&B,工作上會吃力,結果我發現她上手還比較快,重點抓得很清楚,溝通也非常積極主動。老黃呀,這兩個HR經理真的不錯,你好好保留他們吧,千萬別讓他們被別人撬走了!要想再找到這麽好的,可就難嘍!”何查理說罷,爽朗地大笑起來。
  黃國棟也跟著笑。他多少感受到了何查理話裏有話的提醒。他不由再次暗暗對比了一下杜拉拉和李衛東,李衛東總是反應很快也很得體,至於杜拉拉,她的反應永遠比李衛東慢半拍,話也說不順溜,一副缺少自信的樣兒,就像呆笨的小媳婦隻好盡量縮小占用的空間以免招人不待見。
  黃國棟不由對何查理強調杜拉拉聰明感到奇怪,和陳傑當初一個論調。黃國棟認為何查理是還沒看清楚形勢才會這麽說,再過一兩個月,何查理就會明白,李衛東和杜拉拉不可同日而語。
  
  都不容易
  白天的時問,人人都忙得像陀螺一樣旋轉。等到了晚上,大部分人都下班以後,黃國棟開始給李衛東和杜拉拉繼續入職培訓,講到九點多,那兩人都露出了倦容。黃國棟看看自己的講義,語氣輕鬆地宣市說:“看來今晚又講不完了——明晚繼續吧。晚上開會效率就是高哈,不會老被人中途打斷。”
  李衛東聽就大倒胃口。李衛東自己是做培訓出身的,對於授課目標和授課時間的控製很有觀念,在他眼裏,黃國棟的時間管理和目標管理明顯有待改進。
  趁著出來倒水,李衛東小聲對拉拉嘀岵說:“他開會怎麽這麽隨意?想拖就拖!難怪他老要加班,太缺乏時間管理的概念了。而且他這樣做也很不尊重下屬,想占用我們多少時間就占用我們多少時間,事先都不用打招呼的,就像我們坐在那裏無事可做、隨時等候他的召喚一樣。這習慣可太不好了,得糾正!”拉拉機械地點點頭,這天對她來說是身心俱疲的一天,她從來沒有這麽累過。
  拉拉以為李衛東不過是隨便抱怨兩句而已,誰知,等他們端著水杯回到黃國棟的辦公室後,李衛東竟然當真向黃國棟撒矯說:“老板,我原以為今晚入職培訓就能做完。所以我已經約好了外部講師,明天下午要在外麵和他們開會,晚上可能趕不回來呀。”說的時候,他像一個孩子那樣扁起嘴唇,滿眼睛都蓄著無邪的微笑。
  按黃國棟原先的說法,他每周二一早來,周三晚上走,黃國棟事先也沒有對兩人提過這周三晚上得和他起加班,在他看來,假如加班還夠不上天經地義,至少也是無須聲明的。但沒有約定總是沒有約定,表麵上的道理一個文明人總得講講的。因此。聽了李衛東的話黃國棟雖然意外且失望,還是大度地說:“哦,沒有關係。那你就去吧,回頭讓拉拉給你轉述重點。”
  結果,第二天晚上,拉拉隻好準備享受黃國棟給她的ONE—ON-0NE(一對一)待遇了。
  然而,這個培訓竟然泡湯了!因為何查理出人意料地來找黃國棟說事兒。他進門的時候,拉拉和黃國棟正準備開始,何查理高聲笑道“啊呀,我剛才在外麵看到C&B的人全在,就知道拉拉肯定還沒走,果然!”
  黃國棟馬上笑道:“是呀,我們HR的人都是這麽敬業的!”
  拉拉忙起身給何查理讓座,又識趣地說:“我先出去,兩位老板你們聊。”
  何查理卻揮手示意拉拉坐下.他說:“我就簡單的幾句話,說完就走。你們馬上可以繼續。”
  然後他麵對著黃國棟在拉拉旁邊坐下。沒等黃國棟問他有什麽事情,何查理先開口了:“我剛才看了你們麥大衛的那封郵件,這個東西你和馬菜也都知道吧?”
  黃國棟承認說:“是,大衛的郵件我剛才也看了。”
  何壹理起先還在談笑風生,這時候忽然臉一沉道:“你們HR現在是怎麽回事兒,到處發號施令!跟吃了興奮劑似的。像你們這樣改革,總監們都要被你們革掉了,誰來做生意?”
  黃國棟被何查理的突然翻臉嚇了一跳,拉拉看到他臉色都發黃了,他勉強勸何查理說:“查理,你聽我解釋,大衛他確實不是針對哪位個人的。現在這個項目,都是美國總部的意思,他也是沒辦法,他得執行呀。”
  拉拉在旁邊,直挺挺地坐著,尷尬萬分。她一下就明白過來,何查理讓她留下,不是因為不拿她當外人。她是碰巧在場的,如果不是她而是李衛東在場,對何查理也沒有分別。
  黃國棟其實很冤,他從來不想也不願與何查理作對.但是麥大衛要馴服何查理,他作為麥大衛的手下,被綁架在了那輛衝向何查理的戰車上,他是一個過了河的卒子,向前拱是遊戲規則,然而他的內心確實有一個美好的願望,那就是在老虎和獅於之間尋找平衡。看不出來何查理是否了解黃國棟的心思,但既然黃國棟拱上來了,何查理就決定不客氣地打擊一下他的氣焰。至於讓杜拉拉在場,是因為她的在場能加大打擊黃國棟的力度。當然,打擊黃國棟的最終目的還是在於痛擊麥大衛。
  對於黃國標的辯解,何查理隻是“哼”了一聲。他不客氣地說:“我不管是亞太的意思還是GLOBAL的意思,這樣做對公司業務很危險!你們天天說中國區這不行那不行,好,我問你們,如果中國區的人都是不專業的,那中國區的業績是哪裏來的?為什麽GLOBAL要選擇在中國大肆擴張?你們把我手下的人一個一個改革掉,最後剩我一個光杆司令自己幹?老黃你回新加坡好好提醒提醒你們麥大衛,叫他少對不懂的東西瞎指揮!”
  不等黃國棟再說什麽,何查理站起來,看也不看黃國棟一眼,揚長而去。
  黃國棟呆呆地坐在那裏,臉色非常難看。雖然黃國棟喜歡主宰他人命運的感覺,他本人其實一樣受不了這種襲擊式的訓斥。何查理的攻擊對象雖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老板麥大衛,但是黃國棟心裏明白,何查理也是要給自己一個教訓,尤其這番訓斥是當著他的下屬,其意圖也就更加昭然若揭了。這讓黃國棟非常難受。
  拉拉尷尬地坐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氣都不好出一個。她其實挺理解黃國棟的心情,人的地位越高。就越受不了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客氣。而且黃國棟還頗有些害怕何查理,雖然何查理小是他的老板,可畢竟是個威風凜凜的老大,在這裏,他最大。
  拉拉正絞盡腦汁地想該怎麽安慰一下黃國棟,幸虧這時候她手機振動起來,她趕緊說了句“EXCUSE ME”,趁機走出去聽電話了。
  電話是王偉打來的,王偉這周在北京。周二晚上他知道拉拉肯定要加班的,打了兩次電話回家都沒人聽。IO點半以後他就沒敢再打了,怕打攪拉拉睡覺,她現在睡眠很不好,入睡很成問題。周三晚上他以為黃國棟已經走了,結果打家裏電話又是沒人聽,才打拉拉手機的。拉拉壓低嗓門告訴王偉:
  “我在公司加班,老板還在,他明天才走。”
  王偉看地說話不太方便,隻問了句:“你提了那兩個要求嗎?人家沒跟你變臉吧?”
  拉拉說:“晚上回家我再給你電話吧。”就匆匆掛了。王偉聽她聲音,情緒倒不像有什麽問題,估計她至少沒有因為提要求被黃國棟痛扁一頓。這是王偉一直放心不下的地方。
  拉拉返身走回黃國棟的房間,看到他正用一隻手揉著自己的胸口。拉拉去給他倒來一杯熱開水,問他:“老板你是不是胃不舒服?喝口熱水吧。”
  黃目棟喝了幾口熱水,揚起臉來對拉拉說:“謝謝。”
  拉拉看他的臉色依然很不好,慘兮兮的樣子,就主動稅,“要不,今晚的入職培訓咱們改期吧?或者你把資料發給我也行,我和李衛東可以自習,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們再問你,這樣可以嗎?”
  黃國棟心裏巴不得如此,可他這人要強,依舊強打精神說:“我無所謂。現在給你講也行,發給你們自習也行。”
  拉拉說:“要是你覺得放心的話,就發郵件給我好了。”
  黃國棟拉長了聲音說:“放心!我當然放心!你們倆都很聰明的嘛,這個對你們是小意思啦。”因為誠心誠意地急於表示友好,他的讚揚顯得熱情中帶一點誇張,類似兩個中國人吃完飯都爭著買單的勁頭。
  拉拉站起來說:“那我去讓他們派車。你現在胃還疼嗎?要不要上醫院,還是直接回酒店?”
  黃國棟說:“麻煩你了。我已經好些了,回酒店吧。”
  拉拉安排好車,回來通知黃國棟下樓。黃國棟正在收拾東西,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和拉拉半是解釋半是給自己找麵於道:“大衛有為難的地方。查理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我是夾在他們當中的,應該盡量給他倆說和,這是我的工作職責嘛。”
  拉拉點點頭寬慰黃國棟說:“我明白。我也處在這樣的位置過,夾在兩個老板中間,工作幹得辛苦得要死,不但不表揚還接訓斥。嗬嗬,當時挺傷心的,覺得特沒麵子。不過想想,打工就是這樣的了,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黃國棟說:“是呀。所以我不怪查理。我本來是想好好和他解釋解釋的,可是你都看到了,他今晚很情緒化,根本不容我多說。我會另外找個他平靜的時候再勸他的。不過拉拉,今晚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我怕傳出去,對大衛和查理部不好。”
  拉拉馬上保證說:“老板你放心!就是你不交代,我也不會對任何人說的。我工作了十幾年的人了,這點職場規矩我懂!”
  其實,關於何查理今晚是否隋緒化,拉拉以為,何查理都是做到這個職位的人了,那能如此輕易就免費給你們表演情緒化?他隻會在需要的時候情緒化,倘若是不方便情緒化的時候,他心裏再有情緒也要叫你們看不出他有情緒。人到了這個境界,情緒不再是情緒,而是一種工具。
  回到酒店,黃國棟情緒仍然有些低落,他這個倒是貨真價實的情緒。或許人在失意的時候,更能感受別人對自己的好,至少不會二兮兮地輕視人家的善意。按照老套的描述.他是有一點“被感動了”。杜拉拉善解人意地建議取消培訓,而且她在內心也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這一點黃國棟是看得明白的。
  黃國棟感慨地想,杜拉拉原來還真的是個聰叫人,而且,雖然她沒有沈喬治那麽“好人”,但也大致算得上是一個“好人”了。
  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黃國棟明智地決定,和杜拉拉之間建立一種正常的上下級關係,有事兒說事兒.不再耍富國欺壓窮國的把戲,不再把掌控他人的命運當成樂趣。
  黃國棟對中國和杜拉拉的認識,距離“正確”、“完整’都尚有一些距離,但畢竟他是誠心誠意的。
  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拉拉回到家,洗了澡就趕緊給王偉打電話。王偉問她:“這次黃國棟來對你怎麽樣?”拉拉說:“昨天他欺負了我。”
  她簡單地把周二的事情說了一下。說到自己差點打電話找何好德,結果黃國棟突然冒出來,自己嚇了一跳方才作罷,拉拉的嘴角冒出一絲自嘲。
  王偉沒想到拉拉昨無碰上這樣的事情。沉默了半晌,他說:“昨晚你怎麽不跟我說?”拉拉說:“昨晚我情緒很差.而且我太累了,我不想對你複述我是怎麽被人家欺負的,讓你也跟著難受。”
  王偉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如果他年輕十歲,不排除他會上SH去打架。不過現在他明白,這的都得看拉拉自己的選樣。王偉謹慎地問拉拉:“那你還打算找何好德嗎?”
  拉拉說:“我應該盡力力在SH熬下去。昨天我分不清他是想馬上幹掉我,還是他就是不把欺負人當成嚴重的事——我一時慌了,才想到去打那個電話的。事實上,我後來想想,如果何好德當真安排我HW,我去還是不去呢?又是一樁為難的事情。不去就得罪了何好德,也顯得我自己莫名其其妙,去呢.HW的情況實在是也不會令我滿意。我不能為了暫時的難處,拿HW做跳板,那樣對不起何好德。”
  王偉說:“是,我也這麽想。所以拉拉,不到萬不得已,我建議你,何好德的電話不要隨便打。”
  拉拉說:‘今天又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我覺得情況或許會往樂觀的方向發展。”她把何查理怎麽對黃國棟發難,黃國棟怎麽情緒不好,自己怎麽建議取消當晚的培訓並安排車送黃國棟回酒店的過程大致說了—遍。
  王偉感慨道:“拉拉,你真不容易。SH的企業文化比起DB,確實不是個境界的。對了,你這周睡眠怎麽樣?”
  拉拉苦笑道:“你不在這兒,我早上一定得趕公司的班車進開發區。可我實在是不習慣六點半那麽早起——越是擔心第二天要早起,晚上越是睡不著。我都懷疑最近是不是得了神經衰弱?這兩天我在想,一定得學會自己開車去上班才行,不然睡眠太成問題了。就算你在廣州,也不能老讓你一大早送我去上班呀。”
  王偉一聽,忙勸阻道:“拉拉,你本來就開得不熟練,現在精神又不夠好,開車的事情還是過一段再說吧,不然太危險了!”
  第二天,李衛東一見拉拉就笑道:“昨晚培訓到幾點呀?”拉拉說:“沒培訓,老板身體有點不舒服,回酒店休息了。他把培訓資料給我了,回頭我發給你一份,他讓咱們自習,遇到不明白的再問他。”
  李衛東很意外,驚訝地說:“還有這樣的事情?不過這個辦法挺好。自習!是你提的建議吧?”
  拉拉笑道“是我建議的。”
  
  雙麵膠
  王偉這次回北京,按計劃重點拜會了兩位重要客戶,了解到了運營商集團公司未來的一些規劃和思路,王偉對廣東省公司嶽總負責的那個項目的重要性又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此外.王偉也和陸寶寶溝通了廣州方麵的進展。王偉告訴陸寶寶,昨天邱傑克打電話來說,他以前手下的一個小區經理介紹了一個叫蘇淺唱的女孩來德望應聘銷售主管,據說這個蘇淺唱除了銷售能力不錯以外,還有一條令他們很感興趣的優勢——她成功地和運營商廣東省公司的嶽總打過交道。
  幾個月來,陸寶寶反複地聽到王偉和邱傑克不斷提起.那位嶽總的脾氣是多麽的大,要求又是多麽的嚴厲。陸寶寶自己也有幸見識過一次,那還是在春節剛過不久,邱傑克以前手下的一個經理張凱幫他們搭了線,他們才得以去拜見那位赫赫威名的嶽總,結果隔老遠就聽見辦公室裏傳出一陣咆哮,用的是粵普話:“我告訴你,林如成!你不要跟我玩!我分分鍾搞定你!(你別和我做小動作,我隨時收拾你)。”然後就見到一個中年男人帶著兩個跟班,灰溜溜地退了出來。
  事後,邱傑克告訴陸寶寶,那個中年人是雷斯尼的南大區經理,叫林如成,別看林如成被嶽總罵得不成人形,雷斯尼競爭這個項目的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陸寶寶記得,那天嶽總對德望的人倒沒有一句高聲的,不過他們的遭遇似乎還不如林如成,十分鍾不到就被人家打發出來了。整個過程,嶽總的身體語言隻表明了一種態度,漫不經心。出了人家的辦公大樓,王偉就時陸寶寶和邱傑克說:“還不如讓他罵幾句,起碼顯得親近些,挨耳光也得有點資格才輪得上的。”
  打那以後,邱傑克和王偉一直在做各種努力,他們使出了渾身解數不斷地在嶽總周圍拱來拱去,不能說一點進展沒有,然而,幾個月下來,挨耳光的資格仍未到手。這個資格是很重要的,打的都是自家的丫鬟,沒有去罵別人家長工的道理。
  因此,當聽說有蘇淺唱這麽個人要來麵試,陸寶寶也頗感興趣,她叮囑王偉說:“要是合用,咱寧可把工資給這個蘇淺唱開得高一點。”
  王偉說打算一回廣州就和邱傑克起麵試這個蘇淺唱。
  陸寶寶順口問了句:“你什麽時候回廣州?”王偉說:“就這兩天吧。”
  陸寶寶驚訝地說:“你不等過完五一再走嗎?”王偉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解釋似的說:“我回來待了一周了——打算30號下午的航班走。”
  陸寶寶不好太反對,就問:“那你跟老太太打招呼了沒有?”
  王偉撓撓頭說:“還沒有。我今晚跟她說。”
  陸寶寶拿食指點了一下王偉的腦袋,忍不住批評道,“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養兒子有什麽用呀!什麽都聽老婆的!”
  王偉趕緊說:“寶寶,我還沒來得及跟我媽說拉拉的事情。你可先別告訴訴她。”
  陸寶寶翻了王偉一眼道:“我勸你還是早點告訴老太太。這是好事兒,幹嗎吞吞吐吐的,不會再有反複吧?”
  王偉笑了笑,沒有回答。
  當天晚上,王偉跟母親說了打算乘坐30日下午的航班回廣州。說的時候,因為擔心母親不快.王偉說得小心翼翼,語氣十分之討好。
  陸教授沒一點思想準備,反應果然大為激烈。五一長假就要到了,她自然以為王偉總之要在北京過了五一才會再出差的。
  強烈的失望之下,陸教授頓生疑竇,審問王偉道:“這都要五一了,你不在北京待著,倒要去廣州?哪個客戶五一長假還上班?”
  王偉含糊其辭道:“公司不是才成立嘛,事兒多。”
  陸教授不信,她說:“事兒多?怎麽盡是廣州那邊的事兒多?北京這邊倒沒有多少事兒了?”
  幸虧這時候邱傑克打電話來,王偉趁機走開去聽電話。老太太挺鬱悶,翻來覆去一宿沒睡好,一會兒懷疑王偉在廣州到底能忙乎些什麽,一會兒又埋怨外甥女陸寶寶不該把王偉用得那麽狠。
  第二天上午陸寶寶被父親打發來給姑姑送點東西。王偉不在家,老太太自己去應門,一見是陸寶寶,心說,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你自己倒送上門來了!
  陸寶寶剛落座,老太太劈頭就問:“寶寶.你們的公司不是注冊在北京嗎?怎麽王偉老往廣州跑?”
  陸寶寶一聽,口氣不對呀!她愣了一下,馬上含笑解釋道:“姑姑,運營商的收入份額都是南區最大,光是一個廣東省,就要占到全國業務額的五分之一呢!所以,咱們除了北京外,又在廣州設了辦事處,就是因為南區的生意是個大頭。”
  陸教授聽了陸寶寶這番解釋後,一時無話。陸寶寶問她怎麽想起問這個,陸教授無奈地說:“王偉在上海工作了這麽些年,我一直盼著他能回北京。他父親去世後.他跟你一起在北京注冊了公司,我原指望他能在北京安定下來了,誰知道,現在在廣州待得比北京還多。五一長假都不自能待在北京,快跟國務院總理一樣忙了。”
  陸寶寶一聽就明白了,八成昨晚王偉和老太太說要回廣州,老太太心裏不是味道了。她笑吟吟地安撫陸教授道:“啊呀,姑姑,這是暫時的。我們找了一個很能幹的人打理南區的生意,這個人以前就是王偉的下屬,叫邱傑克。現在我們是剛成立,萬事開頭難嘛,等過個一兩年,生意走上正軌了,王偉就不需要老到南區出差了。”
  陸教授哼了一聲說:“兩年,說得輕巧!我這身體,大不如從前了。自打退休後,我是感覺一年不如一年,這一年來呢,老得越拉快了,我就覺得一個月不如一個月了。人是很化學的,說停就停嘍。王偉他父親已經不在了,就剩下我一個——寶寶你得勸勸王偉,他要是再不那什麽,別回頭搞得子欲養而親不在。”
  寶寶撒嬌地摟住陸教授搖了幾下,嘴裏連勸帶哄道:“說什麽呢,姑姑!咱們這個家族可是有長壽基因的!奶奶都九十好幾了,還好好兒的。上個月我爸一個沒按她的意心辦,她還和我爸耍心眼兒,威脅我爸說要到陽台上向群眾喊話,說兒子虐待她。奶奶還在,哪裏輪得到姑姑你說自己老!你還得和我爸起好好孝敬我奶奶嘛。”
  陸教授歎氣道:“寶寶!你奶奶別看九十幾了,她什麽毛病都沒有!我可不如你奶奶,我是遺傳你爺爺,高血壓.動脈硬化.心室肥大。我們樓下的老方也是這個問題,他去年中風後就落下了後遺症,到現在,走路都得靠拐杖,兩其腳隻能一點兒一點兒地挪,我每次看到他那樣子心裏都特別難受!想想以前,老方是多精神的一個人呐!王偉總不在北京,我一個人在家,萬一哪天發病倒下,連個打120的人都沒有!”
  陸寶寶說:“姑姑,王偉給你找過幾個鍾點工,你怎麽都給辭了呢?”
  陸教授理直氣壯地說:“喏,頭一個是四川人。做菜口味太重!做什麽都往裏擱辣椒!每回我提醒她,她都說她改不了,就那樣。我隻好讓她走人。第二個呢,東北的,做了沒多久,她就跟我說,我們家房子太大!那意思,讓我加錢。我覺得我們出的價錢也不低呀,憑什麽要再加錢?我不愛看她那副貪得無厭的俗氣模樣兒,所以我就請她另謀高就了。還有呢……唉,別說了!反正,好的鍾點工不是那麽好找的。”
  陸寶寶勸說道:“所以呀,姑姑,不是原則性的問題,咱還是得將就點,別太較真。像你說的那個東北的,她幹活你還滿意嗎?”
  陸教授說:“她幹活還行,手腳挺麻利,人也聰明,做的菜口味也過得去.就是太貪婪!”
  陸寶寶說:“幹活行就行了!咱家又不差那兩個錢,一個好的鍾點工,對姑姑您的生活質量可是能起不小作用的.您說對吧?”
  陸教授振振有詞地說:“那我也不能單為自己想,破壞小區裏的行情呀!咱們這兒,家家戶戶都是按市場價格付工錢的,這些小保姆呀阿姨呀,沒事兒成天就互相攀比工錢,要是我擅自提了價錢,其他人也會和東家鬧著加工資的,那樣我豈不成了眾矢之的?!”
  陸寶寶不以為然道:“各家有各家的情況,為啥非要比較?要我說,姑姑,鄰居的意見,您不必太當真。”
  陸教援連連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那不行,耶會影響群眾關係的!”
  陸寶寶見姑姑不是個好相與的,就沒再往下說鍾點工的事兒。
  從王偉家出來,陸寶寶心裏有點不舒服,精明如她,焉能聽不出姑姑在怪罪自己這個做老板的把她兒子使喚得太狠了。
  陸寶寶轉念又一想,這事兒還真不能怪老太太,都是杜拉拉忒不懂事兒了!五一長假也不讓王偉多陪陪他媽。王偉也真是,小知道他怎麽想的,離開廣州沒幾天就惦記著回去。多大的人了,還搞得跟初戀似的.老想跟女朋友黏在一起,也不嫌丟人。
  陸寶寶想了想,掏出手機打電話給王偉:“中午回公司嗎?一起吃午飯.老地方見。有話跟你說。”
  兩人在公司附近一家常去的西餐廳碰了麵,各自點好菜。陸寶寶一直沒有開口說正事,王偉也不問。
  直到點的東西都送上來了.陸寶寶見王偉拿起刀叉,準備對付盤中的牛扒,她終於忍不住了,質問道:“你就不想問問,我找你有什麽事兒嗎?”
  王偉笑一笑說:“你想說.自然會說的,我何必多此一問。”
  陸寶寶瞪了他眼,沒好氣地說:“這會兒像倒挺沉得住氣,像個男人了。你就吃準了我會憋不住是吧!”
  王偉放下刀叉,笑道:“那我現在問你,啥事兒?”
  陸寶寶說:“王偉,你幹嗎不帶杜拉拉來北京過五一呢?這樣,你兩邊都能照顧得到。”
  王偉沒有馬上正麵作答,他反問陸寶寶道:“是我媽跟你說了什麽?我五一不在北京過,她怪你了是不是?”
  陸寶寶說:“那倒沒有——我上午去過你家,姑姑盤問了我幾句,我著她不太高興。
  王偉解釋說:“寶寶,拉拉眼下太忙,她剛跳槽到新公司.活很重,新老板又對她不怎麽樣,她一切都得小心翼翼,這個五一她得加班,根本來不了北京。”
  陸寶寶沉默了一下說:“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王偉說:“結婚不是問題,有時間就結。不過,我想,行婚禮總得等明年再說了——我爸過世才半年。”
  陸寶寶點點頭,說:“那結婚以後,你準備把家安在哪裏?”王偉說:“過兩年我們會回北京定居。可眼下不行,拉拉剛跳槽,她得到這個機會很不容易,最好在新公司好好幹上兩年,這對她將來在北順利找份好工作是很有必要的——畢竟她以前在DB幹的那隻能算是半拉子HR,這回的工作才算得上是正兒八經的HR。”
  陸寶寶一時沒有好的辦法,她衝王偉盤子裏的牛扒努了努嘴道:“咱邊聊邊吃,別等菜都涼了。”
  過了一會兒,寶寶說:“你幹嗎不直接告訴姑姑拉拉的存在?這樣,起碼姑姑不會覺得你老在廣州奠名其妙。而且,她聽說你有女朋友了,應該高興不是嗎?”
  王偉咽下口中的牛扒,說:“這事兒我想過好多回,還是沒敢貿然告訴我媽。你都看到的,自從我爸過世,我媽在感情上對我特別依賴,她一心盼著我待在北京哪也別去了。可拉拉的情況,這兩年確實我得常常待在廣州,我擔心呀,怕老太太對拉拉有意見。”
  陸寶寶想,上午在王家,說到鍾點工的事情,姑姑那一副不好對付的架勢,她歎氣道:“你的顧慮不能說是沒有根據的啦。你別說,要不是老太太是我姑姑,我也害怕和她相處。上帝保佑,千萬別讓我碰上這麽個有知識有頭腦的厲害婆婆。”
  工偉笑話陸寶寶道:“你根本就不適合和婆婆共同生括,所以你未來的婆婆脾氣多好也是浪費。”
  陸寶寶好奇地問:“你們家杜拉拉,是怎麽樣一個人?”
  王偉想了想說:“她?有理想有毅力,屬於追求進步的青年。脾氣嘛,不好不壞,說情形需要可能會有些倔,有時候能讓領導感到‘深得我心’。哦,對了,還有點不畏強權。”
  王偉說到最後一句.忽然想起和拉拉第一次正麵交鋒,就是在DB裝修大搬家的時候,因為他的部門沒有執行公司的統一計劃,拉拉當眾和他幹起架來。王偉忍不住笑了一下。
  陸寶寶看到他的表情變化,笑道:“又在意淫了!有理想,還有毅力!吹得跟神仙姐姐似的!既然她能讓領導覺得‘深得我心’,你隻要讓她把你媽當領導對待不就行了!老人嘛,多哄哄就是了,應該比領導好對付——起碼,你媽不會炒掉她嘛!老板就不一定嘍,一個伺候不到說不定就要炒魷魚。”
  陸寶寶一說完,就後悔自己失盲了,不該說什麽炒魷魚不炒魷魚的。
  王偉起先一臉的笑意吟吟果然少了幾分,不過,他不是像陸寶寶以為的那樣,想到自己被迫離開DB的不愉快,而是想到了拉拉前幾天在電話裏告訴他,當著李衛東的麵被黃國棟斥退的事情。
  雖然拉拉在電話裏,竭力想把事情說得輕描淡寫,王偉還是馬上意識到了拉拉的感受。她當時要不是害怕得厲害了,哪能慌慌張張就想打電話向何好德求救呢。而拉拉越是裝得輕描淡寫,王偉的心就越是疼得一陣陣發緊。
  王偉想,要是自己這一周在廣州,拉拉的感受就能好些,起碼她回到家中不是一個人形單影隻。要不是拉拉遭遇了這件事情,王偉原本確實打算五一長假至少一半時間待在北京陪陪母親的。
  陸寶寶不知道王偉的心思,還在熱心地出主意道:“王偉,既然拉拉五一要加班,你就算待在廣州,她白天也沒時間和你在一起呀——你何不把五一的七天假期一分為二,在北京待四天,剩下三天回廣州陪拉拉?”
  王偉本不想說黃國棟那事兒,想想陸寶寶也不是外人,才簡單地告訴了她拉拉最近的遭遇。陸寶寶聞言大怒道:“新加坡佬!懂個球呀!我看,不如叫拉拉直接來北京求職好了,何必受他的鳥氣!”
  王偉說:“天下烏鴉一般‘鳥’,你當北京的烏鴉就不是鳥了嗎?拉拉總得有個受鳥氣的過程,這上麵我愛莫能助,我就算跳出來為她打架也幫不了她,我能做的隻有五一多陪陪她了。”
  王偉一回到家就發現母親臉上不太對,特別的滿麵紅光。他擔心地問道“媽,你血壓多少?”
  陸教授靠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視,聽到王偉問她,不冷不熱地說:“放心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裏有數。”
  王偉碰了個釘子,隻好走開了。
  但陸教授的身體並不像她的態度那樣強硬,因為生氣加上沒睡好,老太太血壓高了上來,上廁所起得急了,一下就栽倒在地上。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赫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王偉正坐在床前俯身對她笑道:“媽,你看,因為你對兒子態度不好,所以現在醫生給你打了吊針,你得改正呀。”
  陸教授虛弱地歎了口氣道:“我就有那心也沒那力耍態度了。”
  主治醫生宋彥是王偉的中學同學,這時候他也過來問候老太太道:“阿姨,您感覺怎麽樣呀?”
  陸教授認得是宋彥,有氣無力地說:“哎,給你添麻煩了。”
  宋彥寬慰陸教授道:“別擔心,在醫院觀察幾天,應該就能出院了。以後得勤量血壓,按時吃藥呀阿姨!還有,千萬別生氣,別動怒。要多想高興的事情,凡事能馬虎就馬虎。”
  陸教授餘怨未消,說:“我呀,就指望王偉給我整些開心事了,要不,我以後還得再馬虎些糊塗些。”
  宋彥多少知道老太太的牌氣,勸說道:“這就對了,阿姨!難得糊塗!凡事差不多過得去就算了,你要多想高興的事情。”
  王偉和宋彥走出病房,王偉問宋彥,“我媽過病要緊嗎?”
  宋彥說:“這次發現得及時,再住幾天院觀察一下,應該沒啥大礙。不過,回去後得讓老太太注意對血壓的監測,按時吃藥。”
  王偉傷腦筋地說:“我媽這人特別有主見,就說量血壓的事兒吧,我給她買了歐姆龍的血壓計,可我看她,有時候半個月也懶得量一回。吃藥的問題上,我也沒少和她吵,她總覺得自個兒的身體自個兒心裏有數,身體感覺還行她就不好好吃藥。”
  宋彥美道:“這可不行.高血壓患者那都得終生服藥。降壓是基礎治療,血壓一定不能讓它這麽高,這不僅僅關係到血壓的問題,還關係到到對心、腦、腎等係列的保護。”
  王偉歎氣道:“誰說不是呢。我媽這兩年睡眠越來越差,性子也越來越急,我看八成跟這血壓有關係。”
  宋彥又交代王偉說:“我看了老太太的病曆,以前她隻吃絡活喜,恐怕還不太夠,她這個情況得聯合用藥。現在我給她加了海捷亞,先現察一段時間如果還是不能控製住,我再給她加別的藥。一定得把血壓控製住。你說地老睡不好,血壓高了,人很難受的,是睡不好。”
  王偉一點頭記下。宋彥又建議說:“如果有條件,還是不要讓老人一個人單住。這次要是沒有你及時發現,就不好了。”
  宋彥被人叫開了。王偉還在想著醫生的話。想到這一年多,自己找過好幾個鍾點工,可都沒待長,不是老太太攆人走,就是人家不伺候了。這可如何是好。
  王偉又一想拉拉還惦記著這邊的情況呢,他走到一個安靜的地方給拉拉打電話。電話接通,傳來拉拉擔心的聲音,“你媽怎麽樣了?”王偉笑一笑說“醒過來一會兒了,情況還算穩定,就是有點虛弱。醫生說應該問題不大,觀察幾天,估計就能出院了。”
  拉拉叮囑說:“你請個好護工,可以幫幫你打下手什麽的,晚上你也能睡睡覺。”王偉告訴地:“已經安排了,放心吧,主治醫生是我同學,都照顧得挺周到。”
  拉拉寬慰王偉說:“那就好。你安心在北京照顧好你媽,廣州這邊有邱傑克呢,你不用著急回來。哦,對了,我有個好消息,黃國棟昨天給我打電活,居然還慰問了兩句,說我加班班辛苦了。所以你也別擔心我這頭,我肯定能熬過
  這段難關。”
  王偉已經兩天一夜沒合眼,累得臉頰都陷了下去。這邊母親還躺在病床上,那頭拉拉又被人扁得半天圓不回來,王偉一直心係兩頭,隻恨自己不會分身術。
  聽拉拉這一說,王偉心頭一暖,繃緊的神經緩緩地鬆了下來。他問拉拉:“你在幹嗎呢?”
  拉拉笑道:“能幹嗎?幹活唄,使勁幹活。五一不是勞動節嘛,就該勞動。”
  過了兩天,陸教授精神已經好了一些,經醫生允許,陸教授單位派人來探望,工會主席張桂芝帶人送來了一個大果籃。這張桂芝和陸教授夫妻曾是多年的老鄰居,兩家一直處得不錯。張桂芝雖然有點話癆,卻有一副熱心腸,單位裏的人都說,張桂芝不當工會主席,天理都難容了。陸教授這半年.經常一個人在家,冷清久了,看到這個走到哪裏就把熱鬧帶到哪裏的老鄰居,不由得又親切又高興。
  工會主席張桂芝一坐下,就咋咋呼呼地問陸教授:“您原先身體一直還行呀,這回怎麽忽然就發病了?”
  陸教授歎氣道:“王偉他父親這一場病,我的身體也差了很多,大不如從前了。”
  張桂芝點點頭說:“年紀大了,是得多保重。讓王偉給你請個保姆吧。”
  陸教授說:“鍾點工沒少請,可如今這些人,活不好好幹,光想著掙錢,一年下來,換了好幾個了,愣是沒請到一個稱心的!王偉又老不在我跟前,我這回發病要不是他正好在家,恐怕我這條老命就這麽完嘍。”
  張桂芝勸道:“陸教授,別這麽說!您是個福相,王偉以後還得讓您抱上大胖孫子呢!”
  陸教授“哼”了一聲道:“抱孫子?女朋友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張桂芝好奇地說:“怎麽會!你們家王偉,那可是表人才!想當年,咱們所裏,好幾家的姑娘都喜歡他呀!”
  陸教授無奈地說:“這事兒我現在是沒一點發言權。最近兩年,幹脆沒了一點動靜,我還什麽都問不出來,一問他就拿話搪塞我。”
  張桂芝猜測說:“那就是他眼界高!放心吧,這麽大個北京,總有能讓他滿意的好姑娘。”
  陸教授抱怨說:“他現在多半的時間都在廣州待著,哪裏有時間在北京找對象!”
  張桂芝一聽,馬上警惕起來,問陸教授道:“會不會是女朋友在廣州?”
  陸教授疑疑惑惑地說:“不會吧?他原先一直在上海工作的.就算不找北京的女朋友,那也得是在上海的吧?”
  張桂芝說:“這可不好說!我跟您說.我那堂哥的孩子,也跟王偉一樣,長得那叫一表人才,還是個碩士!說起來,我堂嫂到現在還後悔,當初就不該讓他去外地讀書,結果他在學校裏找了個女朋友,畢業後就沒回過北京。把我堂嫂鬱悶得,跟我念叨過好幾回,辛辛苦苦養了多好的一個兒了,就這麽白送給人家做女婿了。兩口子那叫一個心有不甘呐!可誰叫咱孩子不聽勸呢,這都是他的命!”
  陸教授聽了,也感歎說:“咱北京多得是好姑娘,你侄兒不要也就罷了。怎麽就不能讓那女孩跟著你侄兒回北京呢?”
  張桂芝感歎說:“誰知道呢!就苦了我堂哥堂嫂,兩口子年紀大嘍,身體也不太好,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養出這麽個出息的兒子,就指望他能在北京,不求他伺奉,不過圖個早晚見麵方便,這麽點心願也落空了。”
  陸教授聽了這一番東長西短,跟著發愁道.“這可怎麽辦?”
  張桂芝說:“隻好由他去了!感情這東西,陷進去容易拔出來難。所以,陸教授,王偉老往外地跑,您還是不能不防。”
  陸教授受了工會主席這一番現身說教,工偉回來的時候,她直截了當地對兒子說:“王偉,問你件事兒,你老跑廣州,別是找了個廣州的女朋友吧?”
  王偉說:“媽,您不好好養病,又操心起我來!真是想不開!”
  陸教授看王偉那不敢正麵交鋒的樣兒,心就涼了半截,心說,看來他還真不是無緣無故往廣州跑的。陸教授就說:“不管你找哪兒的女朋友,你總得把家安在北京吧?不然的話,我倒無所謂,親戚朋友還不得把你罵死!”
  王偉說:“這事兒以後再說。眼下,我得和您談個大事兒,我找好了一個安徽保姆,這人三十來歲,很幹淨利落,性格也很好—連陸寶寶要求那麽高的人,她都說這人行。所以,媽,我跟你說清楚,這回您要是再挑三揀四,我可就沒轍了——以後您得自己去找合意的人了。我這是很鄭重地跟您談這事兒的。您好好考慮考慮吧。”
  王偉說的時候,陰沉著臉,陸教授看兒子這個模樣,不由氣勢上軟了下來,自己給自己找台階說:“我又不是挑三揀四的人,隻要保姆人品好,性格正常就行了。”
  王偉又說:“我會結婚的,會讓您抱孫子的,我也可以明確答複您,以後把家安在北京。您的任務就是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別老想著我的事兒。您幫不了我,也管不了我。這個您一定得想通,不然以後我成家了,一家人處不好。”
  王偉想了好幾天,終於就保姆和自己的婚姻.跟母親講明白了原則。雙麵膠不是那麽好當的。作為一個獨子,難度又加大了幾分。南方的潮濕和北方的寒冷,這膠都得不開裂都得黏得牢。這得是何等品質的產品才堪擔重任。
  
  不想淪為跳板,就得拿出誠意
  經曆了一番折騰.蘇淺唱終於找到了新工作,在三月初離開DB,到了家新公司NS。可是,並沒有如她憧憬的那樣前選一片燦爛,給她的指標太高,她接手的時候,前手壓了一批貨,還挪用了下一個月的費用,弄得蘇淺唱連著兩個月一分錢獎金沒拿到,經濟上吃緊不少。更令她不爽的是,她到崗兩個月了,小區經理沒和她一起跑過一次客戶,隻是讓原先負責這個區域的人帶她做了一個馬馬虎虎的交接。原先她總嫌李坤管得太細,現在倒好,她碰到難題去請示經理,經理總是淡淡地說:“你是高級銷售代表,這些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吧,不用問我了。”
  蘇淺唱有一次碰到梁詩洛,忍不住大倒苦水。其實,就算她什麽都不說,梁詩洛從她一臉的疲倦憔悴也看出了她離開DB後的日子不好過。梁詩洛不由生出了幾絲內疚。
  德望在招銷售經理,邱傑克曾問過粱詩洛是否有合適的人選介紹給德望。梁詩洛這時候就想,不如讓小蘇去試一試運氣吧。
  梁詩洛把這個事情和蘇淺唱一說,蘇淺唱馬上高興得眼角的細紋都飛起來了,嘴裏忙不迭地道謝。
  梁詩洛提醒蘇淺唱說:“邱傑克和DB的人很熟,做背景調查很方便,可能會問到你離開DB的原因,也不排除他們會打聽到你和李坤鬧矛盾的事情,你可要想好怎麽回答。”
  蘇淺唱連連點頭。
  王偉和邱傑克一起給蘇淺唱做的麵試。兩人都對她的銷售能力很滿意。後來,王偉問蘇淺唱:“你在DB做得挺好,而你到NS仍然是做高級銷售代表,為什麽要離開DB呢?”
  蘇使唱早想好了,和李坤吵翻的事情瞞也瞞小住,不如誠懇點,認個錯。她說:“王總監,實不相瞞,我根本不想離開DB。我是沒辦法,迫不得已才離開的。”
  她這番開場白,坐在她對麵的兩個人,心裏不由得都馬上想到了自己當初離開DB也是這麽個“迫不得已”。王偉下意識地和邱傑克交換了一下眼神,不動聲色地問道:“哦,有什麽苦衷嗎?”
  蘇淺唱苦笑一下道:“我離開是因為和小區經理李坤鬧矛盾了。現在想想,其實李坤對我還不錯,他教會我挺多東西。可是,我們的風格不太匹配,他是事無巨細事必躬親,我呢,希望工作中能有自己的思路自己的想法。為此我申請過換組,大區經理沒有批準。去年年底,大客戶部梁經理那裏有個空缺,我就申請調動,可惜因為公司轉移HEADC0UNT,這個事情最終沒辦成,我為此和車經理鬧僵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確實年輕氣盛了一點。大區經理對我挺好,給我換了組,不過我自己覺得再待下去挺沒麵的,才跳到了NS。”
  王偉點點頭,問道:“你跳到NS才兩個月,為什麽又想跳呢?”
  蘇淺唱實話實說道:“我到了NS後,才發現分給我的區域不好,今年的獎金估計是沒多大指望了。而且,我對NS的工作氛圍也不太適應,我到崗兩個月了,我的經理還沒有和我一起跑過一次客戶。我畢竟剛加入公司,遇到難題總有請示經理的時候,可經理總是讓我自己搞定.態度也總是淡淡的。說實話,在NS有了這番對比,我才感到原先在DB,李經理是多敬業的一個人。過去,是我太自我了吧。”
  蘇淺唱說得很誠懇,既有一半表演的成分,也有一半對李坤真心的歉意。
  王偉繼續問道:“能說說為什麽對德望這個職位感興趣嗎?”
  蘇淺唱說:“雖然不滿意NS的狀況,但是如果不是有確實感興趣的職位,我還是會在NS繼續做下去的。我主要是考慮,第一,這是一個經理的職位,我幹了五年銷售了,高級銷售代表也做了兩年,以前在DB,我也曾協助經理帶過新人——我非常想挑戰一下自己,看看是否有職業發展的機會,第二,王總監和丘經理都是DB出來的,原先在DB我就很仰慕二位老板,而我也是DB培養起來的,我想,相似的理念下肯定能有最大的默契,能跟著你們幹,我對前途很有信心,第三,我聽梁經理介紹過.德望雖然公司不大,但代理的產品非常好,很有競爭力。我知道,產品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就更有信心來應聘這份工作了。我相信自己能在這個崗位上施展抱負,和公司共同成長!”
  蘇淺唱說的時候,眼睛越來越亮,王偉和邱傑克都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種發自內心的憧憬和願望。
  蘇淺唱走後,王偉問邱傑克,“你看怎麽樣?”邱傑克說:“人挺聰明,銷售能力不錯,想做事業的願望還是比較強烈的。我對她特別感興趣的一點是,她對嶽總這樣的大客戶有一定的把控能力。”
  王偉想了想,跟邱傑克說:“大致上,我還是滿意小蘇的。這個職位很重要,咱們還是得仔細地做一下背景調查,尤其是要搞明白她是怎麽離開DB的。別弄來個人品有問題的就麻煩了。人品不好的話,能力越強越麻煩。”
  結果.邱傑克找張凱一打聽,得知蘇淺唱離開DB前,曾以怨報德威脅過李坤。邱傑克吃了一驚,想了想,又趕緊回頭找介紹人梁詩洛,打聽蘇淺唱為什麽和李坤鬧得那麽僵。梁詩洛卻說:“這兩人的矛盾,根源在於李坤的管理風格有問題,一年多前他手下的銷售曾為此集體聯名投訴他,是陳豐拉著HR幫忙,才把這事兒給平息下去了。”梁詩洛強調說:“如果說問題主要是在小蘇身上,哪能八個銷售代表都那麽心齊,一致反對李坤?”
  邱傑克覺得梁詩洛這話有道理,他“嗯”了一聲,認真地聽梁詩洛講述。粱詩洛又說:“其實,今年元旦前,我組裏有個空缺,原本我已經打定主意要小蘇的,可惜這個人頭被轉給了張凱,張凱呢,又另有他自己滿意的人選,小蘇才沒來成大客戶部。”邱傑克一想.這個說法和蘇淺唱麵試中的說法是吻合的,原來蘇淺唱是這麽個原因沒有調動成 梁詩洛繼續介紹說:“本來我想,沒調成,就繼續待在商業客戶部吧,沒想到,李坤心胸不夠,為這事兒,他就容不下小蘇再留在他組裏了,兩人鬧得水火不容。大區經理自然要偏向小區經理的,這個倒也正常,丟卒保車嘛。可小蘇畢竟還年輕,一怒之下,可能和陳豐說話也衝了點。總的說來,我覺得小蘇是比較無辜的。她離開DB是迫不得已的。”
  張凱和梁詩洛在結束自己的講述時,不約而同說了同一句話:“在DB南區,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為免偏聽偏信,邱傑克又找其他可靠的人打聽了一下,得到的仍然是完全相反的兩個版本,“無辜版”和“以怨抱德版”的得票率竟然不相上下。
  邱傑克手裏拿著這兩個版本,有點為難。王偉說:“這樣吧,我回擊問問拉拉對小蘇的評價,按張凱和梁詩洛的講法,當時拉拉多半參與處理了蘇淺唱和小區經理的矛盾。”
  王偉晚上回家問拉拉:“有個銷售叫蘇淺唱的,你有印象嗎?”拉拉反問道:“怎麽?她來德望麵試了呀?”
  王偉說:“嗯,梁詩洛介紹她來應聘我們的銷售經理。”
  拉拉說:“小蘇是二月份跳槽離開DB的,我知道她是去了NS,不是挺好的公司嗎,怎麽又想著跳到德望來?”
  王偉說:“據她說起來,一個原因是因為想發展,畢竟來德望應聘的是個經理職位,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她說得挺直率,她剛跳槽過去,分到的區域是硬骨頭,不好做,新老板對她也不太客氣。”
  拉拉點點頭說:“這就對了!她那脾氣,到了新公司,我就知道要吃苦頭的。”
  王偉追問道:“你覺得蘇淺唱是怎樣一個脾氣?張凱告訴傑克,說小蘇離開DB前和小區經理鬧得很僵,他用了‘以怨抱德’四個字來形容蘇淺唱。這下傑克就擔心了,又去找梁詩洛打聽,小梁給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版本,說小蘇是‘無辜’的,因為小蘇想調動到大客戶部.李坤才容不下她的。”
  拉拉一聽就笑了,她說:“那梁詩洛肯定還講了李坤組裏的銷售代表集體投訴李坤的事兒。”
  王偉笑道:“她確實跟傑克講了這事兒。據說,集體投訴和調動的事情你都知情。”
  拉拉說:“客觀地說,小蘇離開DB,她自己要負的責任不小,不能說完全‘無辜’。至於她和李坤鬧得那麽僵,倒也夠不上‘以怨抱德’,李坤的管理風格確實太死太細了,要不那回他手下的人怎麽會全體反了呢——怎麽說呢,我覺得用‘聰明能幹’和‘自以為是’來形容小蘇會更貼切點吧。小蘇銷售做得好,客戶關係好,這有目共睹;不過,她太不體諒別人的立場,而且過高地評價了自己的能力,有點不懂事兒。舉例說吧,她和李坤合不米,因此想調到梁詩洛組,這本來無可厚非,可她當時追著李坤和陳豐馬上簽字放她走,這就不對了。我勸過她不要逼陳豐逼得太緊,她表麵上一口答應,轉身照樣我行我素。這事兒讓我感到,小蘇是非常自以為是的一個人。所以我說,她這個脾氣,在新老板那兒碰壁,一點兒也不奇怪。”
  王偉大致明白了拉拉的觀點,他問拉拉,“小蘇現在來應聘,依你看,我們是用她還是不用她呢?”
  拉拉想了想說:“小蘇在NS的遭遇八成跟我差不離,剛到一家新公司,一切都得從頭適應起,偏偏新老板又不待見——她原先在DB的時候,李坤和陳豐可是一直很器重栽培她的,過慣了好日子,頭就低不下來了。我感覺,她這回來找你和邱傑克,跟我上次去打何好德的電話,恐怕沒什麽兩樣,無非是一時害怕,病急亂投醫罷了。可一旦挨過了這段日子,她的心是不是能在這裏定下呢?還是拿德望做個過渡而已?”
  拉拉說蘇淺唱跳槽後的遭遇八成和自己差不多,但王偉卻在潛意識中和蘇淺唱有更接近的感受。一樣的,明明不想離開DB,卻一肚子苦衷無奈地離開,一樣的,離開後對一個能把自己拉出窘境的機會,敏感得像殘垣斷壁上的荒草。王偉對陸寶寶伸出的那隻手是深懷感念的,他也同樣毫不猶豫地向邱傑克伸出過自己的手。
  王偉問拉拉:“要是那次你打了電話給何好德,他卻不肯幫你,你啥感受?”
  拉拉反駁說:“我後來不是沒打那個電話了嘛,因為我知道我不滿意HW,我不想拿何好德做跳板,那樣對不起他。不是我自吹,小蘇對你們可沒我對何好德的這份心。再說了,你倆本來就不認識小蘇,就算小蘇希望你搭救一把,那跟何好德而對我的求救還不好比吧。我覺得,你們更該考慮的是,小蘇到底能不能定下心來好好給德望幹。我擔心地是來德望過渡的。她在NS吃了苦頭,這會讓她反思自己的為人處世,可畢竟性格這玩意兒,不比知識,知識你可以強化兩個月,性格要想通過兩個月的痛苦就來個扭轉,恐怕很難。”
  王偉覺得拉拉這話說得倒也在理。他考慮再三,對拉拉說:“我們這個銷售經理的位置招了幾個月了,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沒有遇上比小蘇能力更合適的。我想,她畢竟年輕,一個八十後,人生的閱曆還淺,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吧——我打算讓傑克去摸一摸嶽總的態度,看看客戶對小蘇的評價如何。然後再做定奪。”
  拉拉笑道:“我說的那些就是供你參考。小蘇的能力我是絕對認可的,就是不喜歡她的自以為是。要不,你讓她在德望做個高級銷售代表吧?等過個一年半載,要是她確實幹得好,再給她經理的頭銜也不晚呀。”
  王偉不同意拉拉的觀點,他搖搖頭說:“拉拉,要是我決定用她,那我還是要紿她銷售經理的頭銜。你想,她現在好歹是大公司的高級銷售代表,她為什麽要來德望這樣的小公司,還是做一名高級銷售代表呢?雖然她目前是遇到了困難,可那是暫時的——如果我不在她最想要的時候給她想要的,那她即使來了德望也不會有長性,到頭來,德望反而真的成了她過渡的一塊跳板了。我絕不會趁著她現在有求於我而殺她的價的,那樣沒啥意思。不想淪為跳板,就得拿出誠意。”
  拉拉被王偉說得愣住了,她想了想說:“你說得對。”
  
  得我老板點頭我才敢幫你幹這事兒
  拉拉是在四月底的部門總監會上,向總監們介紹加薪方案的。她的方案包括四部分內容:原則,預算,注意事項,以及時間表。
  拉拉首先解釋了加薪的原則,她說:“SH的年度加薪要求體現三方麵的原則。
  “第一是績效導向的原則。”
  “員工獲得的加薪幅度應和他去年的表現掛鉤,去年的業績得分越高.那麽他能獲得的加薪幅度就越大。”
  “其次是對內公平的原則。”
  “舉例說,如果兩人的表現和能力相當,而其中一位的工資偏低,那麽,部門總監可以在‘特別加薪預算’的範圍內給他一定的加幅。”
  “又比如,某銷售業績得分不理想,但是總監認為是客觀環境導致其目標未達成,也可以在這個欄目中考慮給予適當的加幅。”
  “特別是,能力和表現都很優異的員工,而您認為他的工資水平未能反映出其貢獻和重要性,那麽應該考慮在這項裏給他一個特別加幅。”
  “第三是對外具有競爭力的原則。”
  “HR會把所有員工的工資和市場水平做一個比對,如果有人的工資明顯低於比對基準,HR會給出這部分的建議加薪幅度。各位總監可以根據您對該員工能力和表現的判斷,在HR的建議範圍內決定給該員工多少加幅。”
  接下來,拉拉介紹了加薪的預算:
  本次加薪的總預算是8%。基於三個原則,每位員工的加薪可由三部分構成,即業績加薪,特別加薪,與市場比對加薪,相對應的預算分別為7%,0.5%,0.5%。
  其中業績加薪和市場比對加薪部分,HR會根據實際數據,給出加薪範圍,總監們在範圍內決定到底給多少,而特別加薪部分,由總監們自行決定,但需要在備注欄中注明理由,以供查理做最後的審批。
  三個項目的預箅,可以適當互相調劑,但有兩個前提:第一是業績加薪的幅度一定要在規定範圍內;第二是各部門的總的加幅不得超過8%。
  關於注意事項.拉拉說了三條:
  ——本次加薪的人員名單以四月三十日的在冊名單為準。各部門應充分考慮到其中有哪些是已辭職的人員,並將其名下的預算充分合理地利用。
  ——凡2006年9月30日後入職的員工不參加本次加薪。
  ——與往年不同,對於入職不足12個月的員工,本次加薪將不再采用“加薪幅度按年資折算”的辦法。
  說到這裏,拉拉展示了一個例表給大家演練一下規矩。
  最後拉拉介紹了加薪的時間表,她特意說明了本次加薪在時間上比較倉促,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拉拉講完了PPT,請總監們提問。有人提出來說:“按規定,我們要在五月中旬把加薪提案交給HR,假如表格交了以後,又有人提出來要辭職,那我們能不能再把本來要給他的加薪幅度調整給別的表現好的員工呢?”
  拉拉笑著,客氣地說:“提案交了以後,就不能改動了。不然情況就會不可控了。”
  那人不滿意地說:“那不就浪費預算了嘛!你的時間表裏,本來五月的最後一周就是留給查理調整用的,如果我們在這個時候要調整,你們還是來得及的嘛!以往這樣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
  拉拉堅定地說:“這個事先和查理和黃國棟討論過,兩千號人的工資調整,還是個不小的工作量,為了能保證對全局的控製,時間表上的要求是不討論的。”
  何查埋馬上表態,他要求各部門嚴格執行時間表上的要求,有問題及早溝通,不要等到期限過去了,再來提特殊要求。
  沈喬治也列席旁聽了這次溝通。以往年度加薪,總會有部門在C&B匯總數據後又要求調整,一會兒你要調整一會兒他要調整,沈喬治一概不敢拒絕,搞得自己又混亂又疲勞很是頭痛。
  在沈喬冶的職業手冊裏,有的隻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對於各種各樣不台理的要求他總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他生怕被人怪責。該他做的他做,不該他做的他也一聲不吭地往死裏做,把C&B做成了孺子牛。在他的帶領下,C&B整個團隊都是一副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和血的風格。
  拉拉的態度讓沈喬治大為驚訝,驚訝之餘也感到有些佩服,原來C&B還可以這樣做。
  散會後,拉拉告訴沈喬治:“我向上麵要求了給C&B加人手,但是老板回絕了我的要求。所以,現在,我們得自己想辦法減少不必要的工作量,集中力量做最核心的工作。不然的話,像現在這樣天天加班到晚上九點十點,別說歐陽他們,就是你和我,都會有頂不住的一天。”
  沈喬治深有感觸地點點頭。拉拉笑著叮囑他道:“所以,喬治.你千萬不要再像以前那麽好說話,不能誰來求你你都答應幫忙。我知道你這人心好,臉皮又薄,不好意思拒絕人,可你想,我們要求加人手,老板拒絕的時候那是一點含糊都不帶的,這也對,人頭控製嘛,就是得嚴格,這叫原則——現在起咱們就得給各部門立好原則,做什麽不做什麽.那得有原則。不然的話,我們
  傲到吐血而亡,人家也隻會笑我們笨,沒腦子罷了。”
  沈喬治答應說:“我知道了,拉拉!”拉拉又囑咐沈喬冶把她的這個意思也轉告給C&B團隊的其他人。歐陽和魯西們聽了,吃苦受累慣了的臉上都展開了一絲笑顏。
  第二天上午,沈喬治來找拉拉說:“翰威特的顧問到了,我讓他們先在會客室休息一下。”
  拉拉一聽挺高興,馬上放下手裏的活說:“走,我們一起去見他們!”
  兩人走到門邊,沈開治忽然說:“呃。拉拉,有件事情想跟你說一下。”
  拉拉有些詫異地停下腳步,不知道他這個時候要說什麽。
  沈喬治躊躇了一下說:“上回的事情對不起,我不該不及時告訴你年度加薪還沒有做——這是我的錯。”
  拉拉沒想到沈喬治會忽然這麽說,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忍不住高興地拍了一下沈喬治的胳膊道:“咳!原先還擔心你不覺得這個事情重要。現在你這一說,我特高興!原來你沒忙糊塗!走吧,別讓翰威特的人等著。”
  翰威特的人很專業,也很客氣。拉拉今天請他們來,是為了請他們就翰威特薪酬調查的流程和要求,給她和沈喬治做一個培訓。
  拉拉在DB待了八年多,知道大公司有個好處,他們用的供應商往往是很專業的。任何東西你不知道怎麽做,總有個供應商能教你。而且你也不用擔心人家笑你無知,一來供應商的人經常有機會見識各種各樣無知的客戶,見多識廣不太會大驚小怪;二來.你再無知你也是客戶,他就算想笑話你也隻好把笑話你的心放在肚子裏。你要學的東西他有責任讓你學明白,他講得深入淺出,方能顯出他的專業,反之,就是他還得再練練才明白什麽叫“顧問”。
  因此,拉拉從進SH的第一天起,就打定了豐意,要讓翰威特的人來教會她,怎麽做薪酬調查,怎麽評判各個崗位的價值,到底為什麽一個崗位是貴的,另一個崗位是更貴的?他們是怎麽比出來的?
  當天,翰威特的人在SH待了整整一天,直到下班前,拉拉才放他們走。拉拉和人家說好,崗位分析(指根據工作的難度和貢獻,給企業內的各職位評分)可以現在就抽空做起來,但是SH的加薪要到6月完成,因此薪酬數據要等到那之後才能交。
  翰威特的人走後拉拉想了想,和沈喬治說:“我們內部崗位不少——總是誰支持哪個部門,誰就最了解這些部門的崗位特征——所以,我在想,打完分後,把馬萊和李衛東負責支持的崗位的分數,分別和他們討論一下,以免有的地方我們考慮不周,你覺得如何?”
  沈喬治覺得這樣挺好。拉拉說:“那我去和黃國棟打個招呼,他沒意見的開,就這麽辦。”
  轉眼到了五月底。財務總監榮之妙把沈喬治叫去.說他有些小小的調整,要求沈喬浩給他“動一動”。沈喬治猶豫了幾秒鍾,還是答應了下來。
  沈開治怕拉拉怪他,就沒和拉拉說建事兒,他悄悄地按榮之妙的意思動了數據,原以為兩千人的工資,EXCEL密密麻麻的好幾頁呢,拉拉哪裏就能發現得了。誰知道,拉拉恰好對財務部新工資總數的結尾兩個數字記得清清楚楚,她一下發現數據動過了,這明明變了呀。
  拉拉疑惑地問沈喬治,“這怎麽回事兒,財務部的數字怎麽變了?別是哪個地方出錯了?一塊錢都不可以對不上的。”
  沈喬治嚇一跳,以前,他大改不做小改卻是不斷的,陳傑和拉拉的前任,從來沒有發現過,基本上都是他送什麽給他們,他們就在上麵簽字,因為他們太忙,而且他們很信任他。沒想到拉拉心這麽細,沈喬治不敢再瞞.隻得如實說了榮之妙讓他調整數據的事情。
  拉拉一聽,火噌地就上來了。可看看沈喬治的黑眼圈,拉拉又不忍心說重話了,她隻得憋著氣跟他說:“榮之妙要是說出去,說你給他改了數據,那別的部門總監也來要求你改數據,你是改呢還是不改?”
  沈喬治一派老實地說:“我想他不會說出去的,我這可是幫了他。”
  拉拉又好氣又好笑,問他:“你為什麽要把主動權交到他手上呀?辦事得按遊戲規則來,不能指望著別人的良心,再說了,就算他這次不和任何人說這事兒,他也會覺得,原來你們C&B定下的規矩,是可以隨便破的。今後難保他再來要求你一次又一次地破壞自己定下的規矩。”
  沈喬治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又沒說出米。拉拉耐著性子啟發他道:“喬治,到年底,我們就會有三千號員工了,這麽大的公司,咱們不立好規矩,那不早晚得累死自己嗎?而且,那樣辦事,很容易自相矛盾的。”
  最後拉拉對沈喬活說:“去吧,你自己去和榮之妙說,很抱歉,還是不能答應他。”
  沈喬治萬分為難.他沒想到這一回做好人,會讓自己陷入這樣進退維穀的境地。可拉拉是不容分說的,沈喬治隻得硬著頭發來找榮之妙解釋道:“榮總監,我多做一點無所謂,不過拉拉當初開會溝通的時候,當著各部門總監說得挺堅決,我不好自作主張。要不,您跟她打個招呼——得我老板點頭,我才敢幫您幹這事兒。”
  榮之妙嗬嗬關道:“拉拉這麽厲害?好吧,喬冶,我也不改了,就維持原來的樣子吧。”
  
  專業的敬業
  亞太的C&B在五月中旬發了一張表格給亞太各國的C&B,要求大家都把各自的年度加薪提案填寫在這張表格裏。
  濃喬治一看,這表格的格式和SH中國用的表格不太一樣,拉拉說:“要求的內容其實比我們還簡單,就是格式不太一樣。這樣,等我們的數據定下來後,你按他這表格要求的項目,把數據倒過來就是了。”
  六月初,根據何查理的意見,C&B對各部門的數據做了最後的調整。有些表現較好的員工,部門總監給的加薪幅度特別大,何查理覺得過頭了,又給壓下來了一些,這樣就多餘出來了一點預算。
  按照原告和拉拉的約定,何查理應該自己把想調整的地方都完成,他原本也確實打算自己動手,把多出來的預算加給銷售部的大區經理和小區經理們,可後來再一想,還是讓兩位銷售總監去分配吧。周五這天,他要求拉拉把子這些預算發給銷售部,何查理說的時候笑眯眯的,拉拉隻得交代兩位銷售總監把新的那點錢馬上分好,再發回來給她。
  榮之妙馬上聽說了,問濃喬治:“不是說不能再動了嗎,怎麽我聽說銷售部又要調整數據?”
  沈喬治說是查理讓他們動的。榮之妙嗬嗬一笑說:“這樣呀。”
  周六,銷售部把數據發經拉拉,拉拉馬上審核,認為沒有問題,就把何查理確認過的各部門數據連同銷售部的數據一一發給了沈喬治。
  拉拉打了個電話給沈喬治,告訴他周日得加一下班,把各部門的數據匯總,然後倒入亞太的那張表格裏去,沈喬治也知道下周一一早,這個東西就得發到亞太去,他告訴拉拉,他家裏有點事情,周日白天沒空,周日晚上他會回公司去把數據都倒好的。拉拉想想,數據自己全都審核過了,剩下的任務就是把幾張表格上的東西匯總到一張表格裏,再倒一下就是了,她就說:“沒問題,明晚你倒好數據就發到我郵箱吧。這一陣子辛苦了,我周一再最後看一眼就把表格發給亞太,周一上午你就休息半天吧。”
  周日晚上十點多,拉拉又收了一遍郵件,還沒有收到沈喬治的郵件。王偉勸拉拉說:“別等了,你早點準備休息吧,明天一早去公司看是一樣的。”拉拉方才作罷。
  第二天,拉拉一進辦公室就趕緊收郵件,出乎意料,根本沒有沈喬治的郵件!這是怎麽回事兒?拉拉趕緊打電話到沈喬治的座位上,電話沒人接。拉拉想起自己讓他周一上午休息的。難道說,是昨晚他郵件發送失敗卻沒有發現嗎?拉拉忙讓人去找沈喬治。
  正等得著急,榮之妙踱過來了,他笑嗬嗬地說:“拉拉呀,你要多關心關心你們喬治,別讓他幹得太累了!昨晚我有點急速回公司加班,看到你們沈喬治也在加班。我忙到三點多走的,我原以為辦公室裏沒別人了,結果發現他還在!我說這麽晚了,人早累昏了,腦子哪能清醒?我叫他不要再做了,什麽事情都等明天再說!可他不肯呐,他說你交代了,東西周一一早就要,他一定要連夜趕出來!”
  榮之妙站在拉拉的辦公室門口說的這番話,李衛東和幾個專員都聽得真真的。拉拉有點狼狽,怕大家以為她虐待下屬。
  李衛東等榮之妙走開後,過來問拉拉:“早上沒看到喬治呀。怎麽回事兒?他昨晚趕活了?是加薪的事兒吧?”
  拉拉紅了臉辯白似的解釋道:“數據我周六都審核過了,因為老板交代了讓今早發給亞太的,所以我讓喬治周日來倒一下數據。”
  李衛東點點頭說:“那論理不該幹通宵呀,數據他倒好了沒有。”
  拉拉無奈地說:“我早上看了郵箱,他沒發郵件給我呀。”
  李衛東說:“唔,這就有點奇怪了?是出什麽狀況了?”
  拉拉有點擔心說:“他不接電話,我現在讓人去他們家找他了,不能出什麽事吧?”
  李衛東說:“不至於吧。可能就是加班累了,睡死了,沒聽到電話。”
  兩人正說著,沈喬治讓人接回來了。他的眼皮浮腫,頭發也亂蓬蓬的。拉拉看到人完好無恙才放下心來,隔著幾步遠,就問他:“喬治,沒發生什麽事吧?”
  沈喬治搖搖頭,低聲說:“我淩晨五點多才回去的,累了,沒聽到電話。”李衛東問拉拉笑笑,轉身回自己房間去了。
  拉拉對沈喬治說:“我沒收到你郵件呀,是不是你沒發送成功呀?”
  沈喬治輕聲說:“我沒發郵件給你。”
  拉拉驚訝地說:“什麽?你沒發?那你怎麽會加班加了個通宵?榮之妙告訴我的。”
  沈喬治的嘴唇動了動,說:“我現在去發給你。”說罷他轉身回自己座位去了。
  拉拉滿腹疑雲,可她顧不得再盤問沈喬治了,她隻想馬上拿到匯總提案,沒問題的話她得馬上讓何查理在上麵簽個字,然後她好了郵件給亞太。
  不一會兒,“噔”的一聲,沈喬治的郵件過來了。拉拉趕緊點開ESCEL附件,這時候,沈喬治也過來了,他在拉拉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囁嚅著說:“你看了我的郵件嗎?”
  拉拉眼睛盯著電腦屏幕說:“正看呢。”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看的了,她直接拉到文件的下端去看匯總的結果。這一看,拉拉的眉毛就立起來了,她說:“不對呀!這數字肯定不對!”
  拉拉抬起臉來看著沈喬治,問他:“你是用我發給你的數據匯總的嗎?這個東西肯定不對!”
  沈喬治沮喪地說:“我也知道不對,所以沒發給你。”
  拉拉難以置信地說:“這不可能!我給你的數據,是我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檢查過的,怎麽加在一起就不對了呢?”
  沈喬治喃喃地說:“我昨晚一看結果就發現不對了,可是兩千多個人的數據,我一遍又一遍地檢查,我是晚上十點多回到公司的,一直查到淩晨五點,還是查不出來問題在哪裏。實在撐不住了,才回去休息的。”
  他又虛弱又苦惱,仿佛一下老了好多歲。
  拉拉見沈喬治這副神情,她本來又氣又急的,這時候又多了一份不忍心。拉拉鎮靜了一下說:“喬治,你先不要關鍵。現在,你跟我說說你的操作過程,我們來看看是哪裏出了錯。我問你,你用了VLOOKUP(EXCEL的垂直查找功能)嗎?”
  沈喬治很肯定地說:“我用了。這麽多數據,不用VLOOKUP是不可能的。”
  拉拉拍拍他的肩膀說:“好,現在我們把你的這份匯總放到一邊,你不要再想這個東西了。這是我發給你的各部門的表格,你把裏麵的內容都倒到空白表格裏,咱們一步一步地從頭來做。我看著你做。”
  沈喬治這時候也鎮定了一些,他抿著嘴,一步一步地開始操作。沒幾下,拉拉忽然說:“停!喬治,你選的是TRUE,還是FALSE(模糊查找不是精確查找)?”
  沈喬治不明所以地望著拉拉說:“我選的是TRUE呀。怎麽?”
  拉拉果然地說:“該選FALSE,你先TRUE就錯了。你現在選FALSE,一步一步做下去吧。我到隔壁李衛東那裏去一會兒,不打攪你,你慢慢做。現在你能做對了,放心吧!”
  拉拉鼓勵地拍了拍沈喬治肩膀,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李衛東問拉拉:“怎麽回事兒?”拉拉黯然說“他可能是太累了,整個C&B都太累了。”
  李衛東笑道:“你可能得提醒一下沈喬治,不能什麽活都掃。什麽活都接,到最後最根本的他反倒顧不上了。”
  不過半個小時,沈喬治激動地過來叫拉拉,他說:“好了,拉拉,你來看看吧。”
  拉拉馬上起身跟他回到自己房間,她三步並兩步來到電腦前,一聲不吭地拖動文件看了兩遍。拉拉抬起頭來的時候,沈喬治緊張而期待地問:“怎麽樣?”拉拉說:“這就對了!我現在就打印出來,拿去給查理簽字!”
  沈喬治一聽,渾身的勁一泄,幾乎要癱軟下去。拉拉一邊打印文件,一邊說:“你現在就回去睡覺。下午要是精神不好,也不用著急過來了。”
  SH中國的加薪提案終於如期報送到亞太了。六月中旬,亞太回複,照批。麥大衛表揚了杜拉拉。
  但是拉拉心裏,隻要一想到那道TRUE OR FALSE的選擇題,就有點五味陳雜。
  拉拉一直沒搞明白,喬治那晚是太累了,還是他向來就不明白該選FALSE?要是他是不明白,那以前C&B都是怎麽做的呢?
  拉拉有心找沈喬治問個明白,又怕給他增加壓力,他已經夠像個受氣包了,這使拉拉很容易就聯想起當初自己裝修DB上海辦時那副又累又受氣的模樣。
  後來還是沈喬治找了個機會,主動和拉拉解釋:“那幾天加班特別多,我有點昏頭漲腦。周日那天晚上實在是太疲勞了,結果用VLOOKUP的時候不知道怎麽的就錯選了‘TRUE’。實在不好意思。”
  既然喬治自己開了口,拉拉推心置腹地勸他說:“喬治,你聽我一句勸,你以後一定得適當地拒絕別人,不能什麽活都接。不然的話,你總有一天會在大事上出錯。而且,你下麵的人也受不了你派那麽多活給他們呀——我觀察你一個多月了,你太好說話,接了一些本不該你幹的活,這就頗給你自己和你的下屬增加了不少工作量。人不是鐵打的,長此以往會受不了的。”
  沈喬治有些不好意思,他說:“知道了,我以後一定要學會拒絕。”
  拉拉想,前一段光顧著加工資的事情了,現在也該和喬治好好溝通一下,C&B這個團隊有哪些地方要改進,以及C&B該如何自己給自己減少工作負荷,特別是在無法增加人手的情況下,這就顯得尤其重要。
  拉拉告訴喬治,她有一個“C&B也要幸福生活”的計劃,具體內容有四條:
  ——首先,C&B應該和各部門立好合作的規矩,有了規矩就該照章辦事,別隨便破例。
  拉拉舉例說:“本來明明已經規定好每個月十五號前各部門都要交來加班單,可是現在魯西往往到了二十號還在接收那些遲到的加班單,這就導致魯西的工作量增加,而且也影響了歐陽及時完成工資表的製作。”
  拉拉說:“凡事都得有個時間上的限製,既然說好了最後交表日是十五號,那就是十五號,哪個部門晚於十五號交表的,隻要該部門所有人員的加班費延遲到下個月發。不然的話,你就沒個底線了。以後誰都可以不按時交表,魯西和歐陽隻好自己鬱悶。”
  ——其次,要推廣無紙化辦公。比如工資單和休假管理,都可以利用電腦流程來實現。
  拉拉說:“現在每個月C&B都要打印兩千名員工的工資單,裝進兩千個信封裏再發給員工。這樣的動作,歐陽和魯西每個月都在重複。如果能用電腦流程來管理,員工可以很方便地在係統裏查詢自己十二個月內的工資記錄,而且C&B再也不用每個月辛苦的打印工資單,往信封裏裝了。”
  沈喬治說:“要是能這樣,歐陽和魯西一定會高興的。”
  拉拉說:“我會明確向麥在衛和黃國棟提出申請的。我已經和查理口頭提出過這個打算,他讚成。還有,目前我們員工的請假條,全部是由魯西在人工操作管理,如果公司用電腦流程來管理員工的假期,員工直接在流程中申請休假,老板直接在電腦流程中批假,員工、老板和HR,都可以很方便地在流程中查詢相關休假記錄,既方便了大家,又節省了C&B的工作量,何樂而不為?”
  沈喬治既高興又有些懷疑這樣的改革能否實現,他遲疑地說:“好是好,簡直是太好了,可是IT部門肯嗎?這不是又給他們找活了嗎?”
  拉拉笑道:“IT為什麽不肯呢?這是體現他們價值的時候了。關鍵還是要大老板們統一認識,隻要老大們認為應該這麽做,我相信IT那裏不會有太多反對聲音的。事實上,我提的這兩條,在越來越多的公司中都在普及應用,是大勢所趨的合理建議,算不上標新立異。喬治你別擔心因為這個提議得罪IT。”
  ——拉拉說的第三條,是讓C&B體製、流程更簡化更科學,刪去畫蛇添足的規定。
  目前SH采用的是更多層製新酬架構,拉拉嫌這樣的架構下管理工資既麻煩又不夠靈活,她告訴喬治,打算借著這次參加翰威特和美世的薪酬調查,全部評估公司各個崗位的相對重要性,為實現薪酬寬帶製做好初步準備。
  沈喬治一聽拉拉想搞薪酬寬帶製,不由大吃一驚,他提醒拉拉道:“這麽大的改革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得公司統一行動才成呀!”
  拉拉笑道:“我知道。我是說,我們先自己做好初步準備,等薪酬調查告一段落,我想向黃國棟和查理提出這個建議。”
  沈喬治心裏沒底,說:“那他們能讚成嗎?”
  拉拉想了想說:“我覺得,麥大衛應該會非常讚成。查理也會讚成。黃國棟可能會有些猶豫。不過,我覺得,咱們這麽大的公司,實在薪酬寬帶製是大趨勢。”
  沈喬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他心想,拉拉還真敢想。
  拉拉說:“至於去掉畫蛇添足的規矩,我給你舉個例,咱們現在的RELOCATE政策(異地工作政策)規定,可以享受該政策員工的住房,由HR具體操作租房過程,這樣,C&B和行政都多了活,往往你花了好多工夫去找了個挺好的房子,人家還不滿意嫌這挑那的——不如我們規定好預算,每月把這筆錢打到員工的工資裏去,讓當事人自己去找房子,公司可以推薦信譽好的房產中介介紹給員工——你也省事他也沒什麽好抱怨的了。”
  沈喬治說:“那員工不是要說我們偷懶了?”
  拉拉笑道:“抱怨啥呀!關鍵,員工在這個事情中得有利益,比如一個月五千元補貼,他可以選擇住三千或者四千元租金的房子嘛。剩下的都是他的了,公司也沒有增加成本。”
  沈喬治提出來:“稅怎麽辦?”
  拉拉說:“反正,不能增加公司預算,可以規定好稅由個人負擔。我這就是一個思路,把報銷改為補貼,由當事員工自己去找房子。至於具體的補貼數字,可以根本這次薪酬調查的市場數據,HR提出建議,讓查理和黃國棟做最後的決定。”
  沈喬治連連點頭,心說,你還真能給自己省事。但他又確實不能說拉拉這樣做有什麽不對,隻要公司方麵不會增加費用,員工又願意,何樂而不為呢?
  拉拉要說的第四條是:先思考,再行動,抓重點,分主次。
  拉拉笑著問沈喬治:“喬治,這個是針對咱們自己的要求,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強調這一條嗎?”
  沈喬治不好意思地說:“知道。”
  拉拉點點頭說:“咱們越是忙,越是花時間想一想,最近一段,最重要的事情、最緊急的事情是什麽,千萬別漏了這些事兒,別做錯這些事兒。”
  沈喬治連連點頭。
  拉拉又說:“開始動手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先想好怎麽做,再行動。我看你有時候一接到活兒,沒有先想好方向,就一頭紮進具體任務裏去了。比如說,這次我們加工資,你發現匯總後數字不對,兩千號人呢,你一個一個地去查,當然查個通宵也查不出來了——要是你先冷靜下來想一想,哪裏是可能出錯的地方,然後目標明確地去查,豈不是能事半功倍。”
  最後拉拉笑道:“我這幾條的目的,都是為了在不影響工作需要的前提下,給C&B減壓。拚命幹不講效率,那樣不是專業的敬業,下麵的人也會受不了,遲早跑光。俗話說,命苦不能怨政府,點背不能怨社會——咱們還是得多想辦法,既把工作做好,又讓自己活得幸福一點,喬治你說對吧?”
  老黃牛沈喬治被拉拉逗笑了,他開心地說:“拉拉,要是這些改革都能實現,我真的會很高興。我也不願意老這麽命苦。”
  
  婚前財產協議
  葉陶的伯父在這年四月突然中風,被送進了醫院。
  老人年近七旬,老伴兒前幾年就沒了,他又無兒無女,平時獨自一人住在一套建於上世紀90年代的不足50平米的小單元房裏。
  幸虧是在上樓梯時發病倒下的,很快就被鄰居發現了。
  葉家沒有別的近親了,隻有葉茂兩口子出頭照顧病人。病人吃喝拉撒洗澡翻身全部靠人幫助,葉茂兩口子畢竟都是過六十的人了,醫院家裏來回奔波,一個多星期下來他們就深感心有餘而力不足,但又心疼一天120元的護工費一直不肯請個護工。葉陶看看父母實在扛不住了,下班後時常趕到醫院替換父母,葉美蘭也隔三岔五地抽空往醫院跑。
  沙當當感到這麽下去不是個事兒,全家都被拖得疲憊不堪,她出錢請了一個夜班看護,大家晚上才算能睡上安生覺。
  葉茂再三地告誡老婆,美蘭說的那件事,說不定根本就是她疑心生暗鬼!你要是不想讓葉陶難受,就不要亂說話——話雖如此,老太太總要想到跳上飯桌盯著人家好菜的癩蛤蟆,她實在沒法裝出和從前一樣的態度來對沙當當。葉美蘭討厭沙當當,她至少可以選擇不和沙當當打交道,而老太太卻沒這個便利,中間還隔著個蒙在鼓裏的兒子,麵子上的往來總是難免的。於是她變得冷淡了很多,和沙當當能保持距離就保持距離。沙當當也感覺到了老太太的變化,但她天生神經粗大,誤以為老太太的態度是因為葉家有病人,操心又受累的緣故。
  折騰了一個多月,中間似乎有些起色,但最終人還是走了。老人臨終前立下遺囑,把自己的房子留給了兄弟的兒子葉陶。
  對此美蘭雖然不能說沒有一點失落,但也沒有太大的意見。葉家的價值觀如此。
  孫建冬聽說後也隻是一笑了之,他對葉家向來沒有任何指望,隻要他們別過多地影響他的生活就行了。
  葉陶繼承的這套房子位於東風東路靠近農林下路的位置,附近有省一級的名校育才小學和先烈中學。沙當當馬上找房產中介打聽了一下,回家高興地和葉陶說:“別看這套房子又小又舊,這可是帶學位的房子!能值六十萬呢!比你父母那套房子強!”
  葉陶還有點信心不足,他說:“你沒見過那套房子,以前我伯父一個老人家住在裏麵,弄得家裏亂七八糟,賣相不好的!”
  沙當當說:“唉~~~~你不算算,光是小學和中學的擇校費都要多少了!而且那一帶生活多方便呀!鬧中取靜,出門就是繁華的商業區,房子離地鐵又不遠!六十萬那是閉著眼睛賣的!孔令儀和楊瑞都說,很多人買那裏的房子根本不是真要住,就是為了小孩落個戶口上學用的。”
  葉陶跟父母一說,兩個老人都沒有想到這麽個又小又舊的單元還能值六十萬,不由大喜過望,老太太忙囑咐葉陶道:“別跟你姐說這個!”意思免得刺激未得一文的葉美蘭。
  等到諸事料理停當,已經是七月底了。
  葉陶想想,和當當處了快兩年了,如今我名下有了60萬的財產,誰還能說自己是吃軟飯的?何不結婚呢?
  晚上他頭腦一熱,果真問沙當當,“我們去打證吧?”沙當當也覺得此事可行。兩人一拍即合,當即熱烈纏綿以示慶賀。
  事畢,沙當當撒嬌道:“葉陶,咱們打了證之後,我這房子可就一半兒歸你了!你就沒點感受嗎?”
  葉陶親她一下,極盡表白之能事,唱歌一樣地說:“怎麽沒有感受!我覺得老婆對我特別好!沒你,說不定我現在還在糊裏糊塗地混日子呢!老婆不但鼓勵我找到了穩定的工作,還慷慨地和我分享房子的產權!你不但對我好,還對我父母好!總之,我要把我的一切都奉獻給老婆,和老婆分享!”
  沙當當拿手指在葉陶胸前輕輕劃過,一麵嬌笑道:“當真?那你打算怎麽奉獻怎麽分享呀?”
  葉陶頭腦一熱,光著膀子跳起來,刷刷刷一氣嗬成,當場寫了一份東西給沙當當,聲明自願將名下的婚前財產與沙當當共享。
  沙當當接過來看了一遍,她知道,雖然沒有經過公證,也算得上是成型的婚前財產協議了。
  自從葉陶得了伯父的遺產,他母親的心態發生了一些變化。老太太的腰杆挺直了不少,對於兒子和沙當當婚事的不情願也愈發強烈了。就連一力主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葉茂,對沙當當也不再那麽器重了。
  因此,當葉陶告訴父母準備打結婚證的時候,葉茂就勸說道:“葉陶呀,你還年輕嘛。何必著急呢!男人隻要自己有本事,大丈夫何患無妻哩!”
  葉陶解釋道:“再過幾個月,我和當當就都滿28了。我是男的,結婚早一點晚一點都無所謂,不過對當當來說,女孩子28歲也該考慮嫁人了。”
  老兩口麵麵相覷,頓了頓,葉茂說:“結婚是人生大事,太過匆忙潦草,對女家也不好交代是不是?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老太太幫腔說:“阿陶呀,你伯父可是把房子都給了你!他去世還不到兩個月,你還是再等一年吧!不然的話,我們這心裏對你伯父也過意不去呀!”
  老太太這個理由對葉陶起到了很好的勸阻作用,他這時候也感到,逝者方去,親人即歌,好像說不過去。他笑道:“那好,我回去跟當當商量一下。結婚的事情暫且擱一擱。”
  第二天,葉美蘭上班時候接到母親的電話,聽說葉陶打算跟沙當當結婚,她再也忍不住了。葉美蘭並不確切地知道伯父留給葉陶的房子能值六十萬,但是房子總歸是房子,好地段總歸是好地段,一個有房子的美男子,又有正當體麵的職業,不算鑽石王老五,起碼也算黃金王老五吧。
  葉美蘭這回是豁出去了,她旋風般地衝到葉陶公司樓下,把他叫了出來。一見到葉聊起,葉美蘭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把手機號碼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
  葉美蘭有證據的說證據,沒證據的說感受。最後她厭惡地引用母親的比喻道:“總之就是癩蛤蟆跳上飯桌盯著你的菜,它碰沒碰不知道,你看著它就已經惡心了!”
  葉陶一直一聲不吭地聽著葉美蘭說。他了解他姐姐的性格,她不會無中生有的。因此他既沒有像他母親那樣追問葉美蘭有沒搞錯,也沒有像他父親那樣反問葉美蘭你打算怎麽辦。但是葉美蘭能清楚地看到,葉陶漆黑閃亮的眼睛裏,陽光漸漸地跌落成一地的粉碎。
  葉美蘭明白,自從自己說出這番話,葉陶以前那種單純而滿足的幸福感就像糖果那樣融化了。可是人生總要受苦,而且,葉美蘭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的主要意義,是為了不讓沙當當得逞,至於傷害葉陶,那是沒辦法的——生病就吃藥,是藥就有三分毒。葉美蘭狠著心把話說完,扭頭就走。剩下的不關她的事了,想怎麽辦,是葉陶的問題。
  葉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到下班的。他漫不經心地走在人行道上,看到有一個小男孩,正在路邊哭泣,小男孩嘴張得大大的,兩隻小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哭得很是傷心,他的母親蹲在他身旁不停地安慰著他。想到故去的伯父對自己的疼愛,想到自己就像一個弱智的敗家子,把伯父辛苦一生積蓄的財產,糊裏糊塗地分給了騙子沙當當,葉陶不禁鼻子一酸。他覺得自己就像那個小男孩,又傷心又茫然,而他還沒有親人在身旁安慰。葉陶不由自主也張大自己的嘴,恨不能像小男孩一樣也放聲痛哭一場。
  
  分階段失望法
  沙當當也是一肚子沉甸甸的心事。
  先是葉陶帶回他父母的口信,居然是要求他們暫緩結婚。雖然葉家的理由非常富有人情味兒,聯想起幾個月來葉家母女的態度,沙當當還是嗅出了一絲不對。
  接著是公司這頭,老板林如成的突然發難。
  這一年中國的A股非常牛叉,其漲勢之波瀾壯闊令全球皆歎為觀止,估計30歲以上的人這輩子未必再有機會遇到這樣的壯觀了。沙當當緊跟著同事楊瑞,在這一波牛市中發了一筆財。楊瑞是發了大財,他手那些花了50萬元買的“雲南銅業”,到這時候已經漲到了600多萬市值。沙當當本錢小,她前後投了大約5萬元買了“萬科”,也漲到25萬的市值了。
  股票直接和間接地改變著人們的生活。
  比如楊瑞,他的群眾關係正在越來越糟。雖然廣州本地民風向來以不妒忌著稱,但畢竟他賺得太多了,又太不收斂——無論何時何地,也無論人們正在談論何種話題,作為股神,他總要高潮把話題引向股票。楊瑞其實沒有壞心,對自己倍感自豪的成功案例喋喋不休,本來也是人之常情,隻不過他太不顧及那些踏空者的感受了,不加節製地考驗了大家的承受能力,終於導致他越來越孤立。
  現在,不但孔令儀對楊瑞分外冷淡,甚至達到了厭煩的程度,連他的老板林如成也對他十分憤恨。楊瑞三天兩頭在辦公室宣稱,這個月又賺到了一輛寶馬——這般不知趣,讓他的老板還怎麽活下去呢?2006年,礙於楊瑞的業績還行,林如成一直忍著氣,沒好動他。到了2007年,因為沒心思好好幹活,楊瑞的業績直線下滑,連著三個月他都沒有完成當月的指標。
  這天,楊瑞正借用股票的走勢圖啟發員工如何製訂銷售計劃,林如成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林如成關上門,先倒了杯水遞給楊瑞,才客客氣氣地說:“楊瑞呀,你的團隊連著三個月沒有完成指標了。你是怎麽想的?”
  楊瑞保證說:“老板,我剛才正和我們團隊的員工開會,大家都在積極努力地想辦法——你再給我們兩個月的時間,我有信心追回落後的進度!”
  林如成連連點頭,和顏悅色地說:“楊瑞呀,我本來是想讓你再努力兩個月的,可上麵不肯等下去了。你知道的,我很為難。我想這樣也好,你現在個人資產已經積累得不錯了,回去好好享受生活,是好事嘛!其實這就是我們每個人的奮鬥目標,我們每天努力工作,不就是為了早日實現財富自由,才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人生!隻不過我們現在還不行,還不能解脫,我是很羨慕你呀,楊瑞!當然,如果你閑不住的話,以後也可以去研究股票,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多好!你是我們大家的偶像呢!”
  沙當當還沒回到辦公室就有人打電話告訴她公司讓楊瑞走人了。剛進公司門,喘息未定,林如成的助理就來叫她去覲見。
  林如成一見沙當當,臉就沉了下來。他說:“沙當當,怎麽樣呀?聽說你跟楊瑞炒股賺了不少錢?靠辛辛苦苦地打工,這樣的掙錢速度你已經接受不了了是吧?”
  沙當當一聽話風不對,趕緊賭咒發誓:“老板,哪裏話!這份工作對我非常重要,我向來很珍惜它的!是雷斯尼給了我當經理的機會!我要是有慢待這份工作的心,就請您親手炒了我好了!”
  林如成“哼”了一聲說:“你手上的單子,跟了幾個月了,一點進展都沒有!這還不算慢待這份工作嗎?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你不用跟我說漂亮話,我就看結果!我這裏有一個事實——這個單子拖了三個月了,沒有結果!”
  沙當當趕緊說:“老板,我向你保證,下個月,我絕對給你一個結果!”
  林如成忍著氣回憶說:“沙當當,你還記不記得7月初你是怎麽跟我保證的?你要是不記得,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呢,你當時也是這句話,‘老板,我向你保證,下個月我絕對給你一個結果!’事實上,6月初,你就說過這句話吧?”
  沙當當自知林如成的話句句是實。受楊瑞影響,隨著股票的不斷上漲,她的心也越來越野,幹活大不如從前踏實,手上的單子一個月一個月地在不斷地往後拖延。
  沙當當硬著頭皮說:“老板,我確實是做過兩次這樣的保證。我讓你失望了。我不是找理由,確實有些具體的原因,我給你解釋一下……”
  林如成不想浪費時間聽沙當當的解釋,打斷她說:“在這個市場上,我們從來不缺乏理由,理由是不值錢的,沙當當!值錢的是信守承諾!你知道什麽是COMMITMENT(承諾)?COMMITMENT IS COMMITMENT(諾言就是諾言)!我還是那句話,我們看結果!”
  沙當當隻好說:“是的,老板!我知道我這麽說很空洞,可我還是得說,您再給我一個月,我保證對您有個交代!”
  林如成搖搖頭道:“沙當當呀,你不要再跟我玩‘分階段失望法’了,6月推7月,7月推8月,現在是8月份了,你又想給我往9月推!不是我不講人情,一點都不肯通融,實在是我看不到你有具體的動作讓我相信你能在9月拿下這個單子。比如本來說好這周要簽下來的那個協議吧,你說說執行的情況?”
  沙當當說:“這個協議我們已經和客戶訂好簽約時間了,就這周五。”
  林如成說:“好,那我問你,這周五上午還是下午,具體幾點?簽約地點在哪裏?客戶對協議的內容還有沒有想修改的地方?還是你確定對方已經完全同意協議內容隻等簽字蓋章了?”
  林如成這幾個非常具體的問題沙當當確實還沒有落實,她不敢隱瞞,隻得說:“我明天中午前就和客戶落實細節,然後給您一個回複。”
  林如成歎了一口氣,耐著性子道:“你不是要給我一個回複,這都是你自己應該落實的事情。你是項目的核心和樞紐,事情該怎麽做,你要有想法。作為領導,隻要支持了你的正確想法,就算履行了領導的職責——我看你這幾個月,總是碰到麻煩找我匯報一下就算完事了,至於結果怎樣,好像你匯報過就不是你的問題了!沙當當,如果你隻把自己當成傳話的人,而不對項目的結果負責,那公司是不會用你做經理的!”
  沙當當被訓得汗都下來了。
  林如成最後說:“我看這樣吧,這個單子,你就不要跟了,回頭你轉給孔令儀做!這個客戶她熟悉!你這樣拖拖拉拉,我真擔心現在的客戶被你跟丟了!”
  沙當當愣住了,半天才說:“老板,那我跟什麽單子呢?”
  林如成說:“省公司嶽總那裏有個大單子了,本來是想安排楊瑞跟的,現在我準備交給你。這是個大單,對我們很重要!當當,這次你要是再跟我玩‘分階段失望法’,我就隻好跟你來個‘一次性滿足法’了——你不是不想幹活嗎?我一次就滿足你的願望,以後你徹底不用做了,明白嗎?”
  沙當當狼狽地說:“明白了!放心老板,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其實林如成幾個月來也被沙當當搞得很無奈,他鬱悶地揮了揮手示意沙當當出去,嘴裏嘀咕了一句:“那最好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激將法
  一連幾天,沙當當和葉陶之間的氣氛都怪異而沉悶,像黃梅天的天氣,憋得人透不過氣來。
  沙當當是個直性子,終於忍不住了,這天,吃晚飯的時候,她問葉陶:“你最近有什麽心事吧?我看你總悶悶不樂的。”
  葉陶搖搖頭道:“沒什麽,就是有點累了。”見他直接把話筒子給堵上了,沙當當也就不好再問了。
  晚飯後兩人一起看電視,偶爾有一搭無一搭地說兩句不相幹的閑話,都顯得心不在焉。直到臨睡前,葉陶忽然說:“當當,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和我姐夫很熟了?”
  沙當當一直在等著葉陶發難,這個問題拋出來後,幾天來她的擔心終於被坐實了。她感到自己的心絕望地抖了一下,像大冷天摔在凍地裏那麽疼。
  沙當當掩飾著,淡淡地回了一句道:“很熟談不上,都一個公司的,我認識他。至於他對我有沒有印象,這你得問他。”
  葉陶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此後,兩人心照不宣,照常同吃同住,卻沒有多少話了,柔軟的心裏紮上了一根毛刺。隨著冷戰的加劇,這刺兒長得越發陰險凶惡起來。
  這天,葉陶搭地鐵下班,他偶然發現對麵站著一個工人模樣的男人似乎有些麵熟。那人也在打量他。過了一會兒,那人上前打招呼道:“你是沙小姐的男朋友吧?”這下葉陶想起來了,這人是幫他家做裝修的曾師傅的妻弟小萬。
  小萬說:“挺好的!挺好的!上個月我姐姐、姐夫還在說,不知道你們結婚了沒有呢?”
  兩人交談了幾句,小萬到站先下了。
  葉陶回到家,沙當當正在書房上網。她明明聽到葉陶進門的動靜了,葉陶不開口,她就無視他的存在,繼續玩著遊戲。
  葉陶站在書房門口,壓著心中的怒氣說:“當當,我問你件事兒,當時我父母家房子裝修,到底花了多少錢?”
  沙當當的眼睛仍然盯著電腦屏幕,她頭也不回地說:“五萬呀,不是跟你說過嗎,五萬!”
  見沙當當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樣,葉陶心說:你可真有兩下子呀,沙當當!難怪你年紀輕輕就能做經理!他走上前兩步,站到沙當當背後說:“你猜我今天在地鐵裏碰到了誰?我碰到了曾師傅的妻弟小萬!他怎麽跟我說,一共就花了兩萬五?!”
  沙當當聽到這話,心裏已經徹底明白葉陶今天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了。她退出遊戲,回過頭來說:“你滿大街去問問!你出兩萬五,讓人把這些活兒幹下來——看看有門兒沒門兒!我這次是隻拿出了兩萬五不假,可你知道為了和曾師傅建立感情維持關係,我平時都花了多少投資?那些不是我的錢嗎?如果沒有平時那些投資,哪來兩萬五這樣的報價!這個價格,人家根本就是半做半贈送嘛!”
  葉陶以前沒有見識過沙當當在社會上和各色人等搏鬥的模樣,今天才算開了眼界。眼見沙當當不但沒有一絲被揭穿的羞愧,反而理直氣壯振振有詞,葉陶不得不佩服沙當當神經之堅強。他說:“當當你可真行!我看你稱得上是‘沙堅強’!有你這樣算帳的嗎!照這樣算,我父母也可以說他們把我從小養大花了100萬,現在我和你結婚,我們家送了你們家100萬!”
  沙當當不緊不慢地提醒葉陶道:“哦,難道我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嗎?我不是爹娘養大的呀!葉陶我勸你少無聊了!你倒是該多想想你們家客廳裏的那些家具,那不用錢嗎?還有你們家全套的窗簾,不用錢嗎?”
  葉陶確實沒想到這一層,他怔了一下才說:“你那些東西都是用過的了!”
  沙當當慢悠悠地說:“用過的怎麽了!我才用了不過半年多,跟新的都沒什麽分別的!”
  沙當當說的時候,整個身體挑釁地逼近了葉陶一些。一瞬間,她長相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瑕疵,忽然無比清晰地落在葉陶眼裏。
  葉陶厭惡地想:以前怎麽一直沒有發現,她的骨架原來這麽大、這麽硬?就像是一個男人的骨架!她的下巴,肯定去整過了!瞞得過別人,還瞞得過我嗎?得,我也別把話說得那麽滿,我還真沒她那麽多心眼兒!從裝修到下巴,我哪樣不是後知後覺!其實裝修也罷,下巴也罷,都不是原則性的問題,關鍵是你不該和孫建冬合起夥來玩我們姐弟!
  葉陶恨到深處,不怒反笑道:“你去賣賣看,那些東西賣不賣得出兩萬五?”
  沙當當滿臉不屑道:“我不跟你說這個!那我把家具窗簾都拿走好了!你也別管我賣不賣得出兩萬五!你自己掏錢去買這些東西!”
  葉陶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說:“沙當當!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個人,為了錢,什麽都幹得出來!我媽說的沒錯,你是個地地道道的‘撈妹’!貪財就是你的本能!”
  沙當當冷笑一聲說:“你不貪財你會跟我好?!”
  葉陶心裏一動,想起正事還沒辦呢,那張東西還在她手裏,得趕緊想法弄回來!一念至此,他拿話激沙當當說:“你不貪財,為什麽要讓我給你寫那個東西?不就是想分我一半財產嗎?”
  沙當當果然中計,大怒道:“好!我現在把那破玩意兒還給你!”說罷,當真翻出那份‘婚前協議’,劈手摔給葉陶。
  葉陶馬上收起那張紙塞進上衣口袋,然後他連自己的貼身衣物也顧不上收拾,二話不說逃也似的奪門而出。
  沙當當這時候猛然醒悟過來,原來葉陶先是一心想拿回那張協議,拿到後又生怕她反悔要奪回來。沙當當氣得衝著葉陶的背影高聲嚷道:“不用跑得那麽快!小心崴了腳!60萬不足以改變你的人生!祝你保住工作,千萬別被‘德望’炒掉!”
  葉陶覺得和沙當當已經保持足夠安全的距離,他在門邊停住腳,還擊說:“沙當當,誰都不會一輩子順風順水!焉知你就不會有認栽的一天?到時候,你不妨來找我,我這人念舊,能搭救你一把不會不伸手!”
  聽到葉陶“以德報怨”,沙當當揚起下巴,這回她是真忍不住笑了:“人生雖然變幻莫測,但要說輪到你來救我,機會似乎太渺茫了!送你一句話,強者恒強!”
  葉陶點點頭說:“那太好了!我為你祝福!這總行了吧!”
  終於剩下沙當當一個人了。剛才還戰火紛飛的客廳轉眼變得古戰場般荒蕪寂靜。沙當當眨巴了幾下眼睛,似乎有點不能適應。
  她在心裏悲憤地念叨著,MD!我又出錢又出力給他們家裝修,明明是做了件大好事,做好事倒做出錯了!這就好比給災區捐款,我說我捐五萬,其實我隻給了兩萬五——結果災區人民不記得我捐了兩萬五,光記得我還有兩萬五是詐捐!我還不如那些一分錢沒捐的人了!MD!我是有不對的地方,可葉家人不是更價值觀錯亂到令人發指嗎?
  譴責過葉家的不知好歹後,沙當當似乎平靜了一些。但工作上的煩惱又不容她喘息地襲上心來。想到林如成的警告,她暗自感歎:我要是像楊瑞那樣有600多萬,我才不鳥林如成呢!炒就炒唄,WHO怕WHO!炒我才好呢,我還有得一筆賠償!
  又一想,其實,我買的萬科是很好的,關鍵是我的股本太少!人家楊瑞是投了50萬的,所以他能賺到600萬,我隻有5萬多的本錢,當然隻能賺到25萬了。當初我要是手裏有10萬,現在我不就有50萬了嗎!
  一念至此,沙當當的心更疼了!她不能不想到一月份用於給葉家裝修的兩萬五——她現在每個月都得還11K的銀行按揭,這兩萬五,不敢說是省吃起碼是儉用才能摳出來的呀!如果當初不是給了葉家,而是投到萬科上了,現在不已經至少翻倍了嗎!
  沙當當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能上哪裏去搞一筆錢追加股本就好了!她轉身回到電腦前,登入MSN,看到孔令儀和楊瑞都在線。沙當當立即發了一條消息給這兩人:“正在還按揭的房子,還能向銀行貸出錢來嗎?”
  兩人都回複得很快,而且都隻有相同的一個字:“能!”
  過了一會兒,孔令儀又發過來一條信息:“但是我勸你別這麽做!”
  沙當當回複說:“是一個朋友托我問的。”孔令儀就無話了。
  沙當當想了想,又給楊瑞發了條信息:“股神,你說大盤會到多少點?”
  過了一會兒,“股神”回了仨字:“一萬點。”冷酷到底之擲地有聲版,如果說07年的大盤跟打了雞血似的,那麽楊瑞最起碼是打了豹子血。
  
  財多身子弱
  從四月入職,到八月。四個月,瘋狂的四個月。拉拉真正體會到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年度加薪在六月底終於如期完成了。結果是皆大歡喜。
  經曆了和沈喬治日日夜夜的休戚與共,也經曆了與沈式善良和混亂的反複糾結,薪酬調查需要的所有資料已經大致上保質保量地交給了翰威特和美世,現在就等這兩家古文公司在四季度出報告了。
  五月下旬拉拉和台灣及香港的C&B經理一起在杭州參加了GLOBAL給亞太各國HR的培訓,PEOPLESOFT項目啟動,可以說是SO FAR SO GOOD(到現在為止,一直都還不錯)吧。
  關於2007年的大擴招,雖然傑西卡時不時做些糊裏糊塗的事情,拉拉太忙,除了忍了再忍,暫時也沒有想好該怎麽處置她才好,好在有艾瑪,她一直在很有效地補救傑西卡造成的問題,因此招聘組的活兒大致上能照進度走。
  隻是李衛東在三個月前提出的整頓招聘流程的事情,一直出去擱淺的狀態,加上做各部門崗位評分的過程中,沈喬治私自降低了李衛東負責的部分崗位的分數,這會導致今後這些崗位的工資水準被降低,最讓李衛東惱火的是,這些評分是經過李衛東和拉拉商量後達成共識的,又被悄悄改動的——不滿在李衛東的心裏累積著,他覺得艾瑪在招聘流程整改中不肯賣力,首先其實是拉拉不肯多出力;而沈喬治私自改動經理們決定了的東西,也是拉拉不會管束下屬——要是她控製不了沈喬治的行為,那她就應該把沈喬治炒掉。李衛東的這些不滿,拉拉不是沒有察覺,可是拉拉已經顧不過命來了,李衛東一天不發作,她也樂得裝出一副遲鈍的樣子,想先把眼前混過去再說。拉拉隻是有點納罕,為啥李衛東不生馬萊的氣,馬萊對招聘流程整改的貢獻還不如拉拉。看來,誰都願意鞭打快馬。
  隨著試用期毫無懸念地過關,根據對杜拉拉和李衛東的智商及職業道德的雙重信任,麥大衛和黃國棟把這兩人也綁架上了向何查理衝鋒的戰車。黃國棟現在可以經常躲在後麵喘息了,看何查理公事公辦地舉鞭抽向李衛東和杜拉拉,又觀李衛東和杜拉拉非常職業地左衝右突。
  黃國棟現在對杜拉拉越來越好,他發自肺腑地認識到,手下有這樣的經理室多麽的有福呀——可靠,責任心強,總有辦法去對付各種各樣為難的事情。她既沒有李衛東那麽銳利堅硬,也不像馬萊那樣人畜無害隻能用於有限的用途。黃國棟每回到廣州,都愛和杜拉拉說些不太幽默的玩笑話,不圖別的,就圖個親近。
  對比起麥大衛和黃國棟,何查理私心裏是喜歡李衛東和杜拉拉的,他覺得這兩人更有文化(其實麥大衛是碩士,其餘三人均為本科學曆),而且更不可笑。所以他抽他們是非常公事公辦的,至少他不訓斥他們,也不襲擊他們。拉拉心裏向來覺得這些人不鬥來鬥去會死嗎?!所以她的衝鋒姿態一直都是職業的,她會在奔跑途中耍點機靈,卻早已把感覺上的痛苦放下。
  工作負荷太大是拉拉的大問題,失眠是更大的問題。
  黃國棟還沒有想過拉拉會有跳槽的可能,不過他已經明白要好好對待她。現在拉拉不怕丟工作,不怕老板,就怕早起趕班車——在DB她習慣了早上8點起床,9點上班,這樣的日子過了八年多,忽然要改成每天早上6點半起床,談何容易!
  拉拉晚上老得加班,洗了澡,放鬆放鬆算再上床就過11點了。本來就隻剩7個小時睡眠時間,她又無可救藥地要擔心第二天的早起,越擔心越睡不著,時常在床上一躺兩躺的就折騰到淩晨兩點,還是個睡不著!隻好吞一顆斯諾思,免得整宿沒得睡。
  斯諾思就擺在床頭櫃上,半夜裏不用開燈,她一伸手就能夠著。頭天晚上吃了斯諾思睡著了,第二天晚上就特別想再吃,吃了藥心裏就能馬上平靜下來,在黑暗中等待著神之手來推她一把,好跌進什麽思想都沒有的世界裏。
  拉拉自己也知道老吃安眠藥不好,就盡量不吃。不過所謂盡量不吃,過程往往是11點的時候不吃,到了兩點了卻還是不得不吃,白浪費了兩個多小時睡眠時間。而且,開始她隻要吃半顆藥酒很靈,到了後來,不吃一顆根本不起作用了。
  現在運動和娛樂已經完全和拉拉的生活沒有了關係。除了上廁所,她也幾乎沒有走路的時間。
  四個月下來,拉拉的氣色差了很多,臉上的肉越來越少,腰身卻越來越圓。有時候,她剛要張口,卻忘了想說什麽。看郵件的時間長了,就感到難以集中精神。
  體力上的這些變化,讓拉拉感到害怕。過去她以為隻要堅持不懈地努力就能達到目標,現在她開始感到,麵對自然規律,人是很渺小的,人力士如此的有限,你不會永遠有組都的體能來保證不懈的努力。
  拉拉有一次和王偉感歎說:“過去在DB做裝修那會兒,我加了多少班呀,可並沒有感覺到像現在這麽累。莫非我老了?做不動了!”
  王偉寬慰她說:“是SH這家公司太夠戧,他們的工作量太非人了。”
  拉拉點頭說:“我想也是。如果連我這樣熱愛幹活善於幹活的人,都害怕在這兒幹活,那這個工作量絕對是問題不小了。”
  周末,正碰上台風剛過去,廣州的夏季難得有這樣一個涼爽的好日子。更重要的是,拉拉好不容易有一個真正的周末,她已經很久沒有過不用加班的周末了。
  王偉陪著拉拉到公園散步。兩人走了不遠,拉拉就有氣無力地說:“我走不動了,好累呀!”
  王偉趕緊扶住她說:“慢慢走,咱們到前麵那張石凳上坐下歇會兒。”
  拉拉沮喪地說:“我這是怎麽了,連路都走不動了?”
  王偉一麵幫拉拉按摩腰部,一麵安慰她說:“你這是太不運動的緣故。以後每個周末我都帶你出來散散步。等你體力慢慢恢複了,咱們再去爬山。遊泳。自從到了SH,你就沒有遊過一次泳,連散步都基本沒有了。成天對著電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人哪裏受得了!”
  拉拉整個人懶洋洋地靠在王偉身上,歎一口氣說:“可不是嘛起得比清潔工早,睡得比小姐晚,回不完的郵件,做不完的分析,項目一個接著一個,這日子熬不出個指望嘍!我現在是徹底明白了,為什麽以前那些HR經理在SH鬥待不過一年。我好像連一年都熬不到了。”
  王偉摸摸她的頭發,問她:“拉拉,你想不想去背景念念書?”
  拉拉笑道:“那可是神仙的日子,太令人向往了!不過,我現在還不想這樣做,我還要再堅持堅持——等我財富自由了,我肯定要再去上學。到那時候,我想學什麽就學什麽,專挑我喜歡的學。沒準我自己也可以講講課,專講實實在在、年輕人謀生用得上的東西。”
  王偉笑道:“我看你股票賬戶裏有150多萬了,還嫌不夠呀?”
  拉拉說:“夠啥呀!要是到北京,這150萬連套像樣的房子都買不著,得把我廣州這套賣了搭上,還差不多。”
  王偉說:“不還有我嘛。”
  拉拉撐起身子,把額頭頂著王偉的額頭,輕聲輕氣地說:“我想試試看——不做到總監有點遺憾,我都這麽努力了。不過,其實,我更想做的,是有一天,能把我這輩子的經驗和教訓都分享給需要的人。”
  兩人坐了一會兒,拉拉從王偉的包裏取出一瓶可樂,可是試了幾下都沒能打開。拉拉隻得把可樂遞給王偉,王偉輕輕一凝可樂瓶就開了。拉拉接過可樂,抱怨道:“最近我怎麽塑料袋也撕不開可樂瓶蓋也擰不動,是不是材料革命了?現在市場上的塑膠製品,是用的原材料肯定跟以前不一樣了!”
  王偉聽了暗自心驚,沒敢正麵回答拉拉。他擔憂地想:拉拉怎麽會虛弱到連可樂瓶都擰不開了呢?
  拉拉這時候又說:“王偉,我肯定是近視了!現在坐在咱們客廳的沙發上,電視裏的人臉我都看不清。”
  王偉說:“別擔心,八成是你這幾個月在電腦前待得太多了,視力才下降的。這周六我陪你去醫院就醫生。要是真近視了,就配副眼鏡!”
  拉拉有氣無力地嘀咕道:“有沒有搞錯?當年高考功課那麽重我都沒近視,32年來我一直是1.5的,現在倒近視了。什麽世道。”
  周一上午,拉拉正在看郵件,陳豐打電話來了。他照舊謹慎地問了句:“拉拉,方便嗎?”
  拉拉笑道:“方便!啥事兒?”
  陳豐鬆了一口氣道:“真不容易!每次打電話給你,你都是又凶又急的一句話‘什麽事兒'!我差點都沒有勇氣再給你打電話了。”
  拉拉笑道:“唉!勞碌命呀,沒辦法!”
  陳豐邀請說:“什麽時候你有空,我請你吃個飯。好久沒見麵了,咱們聊聊天。”
  拉拉苦笑道:“我也想呀,不過夠戧。過兩個月再說吧。”
  陳豐聽拉拉這樣說,就沒有再勉強她。他關心地問:“身體怎麽樣?”
  拉拉如是說:“不太好,晚上老睡不著。”
  陳豐‘哦’了一聲,勸拉拉抽時間多做做運動,又轉而問道:“你萬科一直還抓在手上嗎?”
  拉拉看著門外忙碌著的專員們,壓低嗓子說:“我一直滿倉,沒動過,現在150多萬了。”
  陳豐謹慎地說:“也不少了。”
  拉拉馬上警惕起來,追問說:“你什麽意思?是不是要賣?他們都說大盤一上一萬點!”
  陳豐說:“我就是隨便問問你,是不是還滿倉持股的。大盤連續升了這麽久了,要不要考慮降一將倉位?”
  拉拉搶白道:“你怎麽會是‘隨便問問’呢!ANYWAY,謝謝你,我知道了。”
  陳豐趕緊說:“你知道什麽了?我可什麽都沒說。”
  拉拉嗔怪道:“你這人的性格真是改不了!反正,你是永遠都什麽也沒說。永遠讓別人先發表意見。”
  陳豐無奈地笑了:“我有那麽狡猾嗎?”
  拉拉笑道:“狡猾倒也不是,就是太單調沉悶了,我說老兄你不能偶爾也給點變化嗎?讓咱們也覺得生活中還有驚喜。”
  放下陳豐的電話,拉拉思索著:150萬,按我現在的年薪,夠我幹五年的了。現在我該落袋為安呢,還是持股待漲呢?
  大約做得久了一點,拉拉的腰又不舒服了。她用大拇指來回撥動著右側的腰椎緩解酸痛,一麵想:才幹了四個月,身體就這熊樣了。要是在SH幹上五年,渾身上下還不得跟快報廢的機器似的,吱吱嘎嘎要散了嗎?說起來,夏紅比我大一歲,還是個娃她媽,可她現在看著都比我水靈。就我這一臉的菜色,我都不敢去北京見王偉他媽!免得老太太懷疑我的繁殖能力。
  王偉的母親陸教授最近身體一直不太好,每次打電話來,陸教授都要問王偉什麽時候回北京。王偉雖然沒說什麽,但拉拉明白他心裏挺想回北京。
  拉拉忽然感到自己是個挺各色的家夥,心說:我這是幹嘛呢!在這裏我自己累得要死,還弄得王偉兩頭為難。罷了罷了,把股票賣了!然後抓緊學習C&B!等到明年四月份,做滿一年了,我就辭職不幹了,跟王偉去偉大的首都北京。不就30萬年薪麽,不愁掙不到!
  在拉拉加入SH的第一個月,她的忍耐力之強給黃國棟留下了深刻印象,她處處小心生怕丟了飯碗的種種表現,無不盡落黃國棟眼底。考慮到30萬年薪,黃國棟以為杜拉拉的緊張是順理成章的,因此,隨著工作上越來越順心,杜拉拉的穩定應該是不言而喻的。
  不說黃國棟,就連李衛東都不曾想到拉拉這麽快就動了走的心思。
  拉拉身後的窗外,是一片很漂亮的草坪,草坪上的幾棵樹長得很是茂盛,時常有鳥雀歇在上邊咋乎乎地發表對世事的感慨。有一次杜拉拉身體不太舒服,何查理逗拉拉說:“你聽得懂它們說什麽嗎?它們說的是‘財多身子弱’、‘財多身子弱‘。”當時李衛東也在旁邊,他說:“我怎麽聽著像是‘IT NEVER ENDS(永無止境)’、‘IT NEVER ENDS’!”李衛東的意思拉拉明白,他是笑SH的活太多,怎麽幹也幹不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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