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偉大的理想。”柳如煙眼睛努力向下看,左手掀起自己的眼皮,右手在上麵畫上黑色的眼線。
“嗯哼?”葉紫大口咬下手中的蘋果,扭頭看她,“我靠?!”
柳如煙小心地塗完最後一層紫色的睫毛,滿意地向著鏡中地自己拋了個媚眼,點頭:“對,我靠!!世界上,可以靠的太多了。”她扳著手指,“辰子向來靠玻璃們發財、你靠車子發財……而我,柳如煙,我決定靠一切可以靠的……”
“目標選好沒?”葉紫一個漂亮的投擲,將蘋果核扔進前方的垃圾桶裏。
“當然。”柳如煙再度拋了個媚眼,從一邊的Gucci小包裏掏出折的整整齊齊的一張紙,食指和姆指拈了,遞給葉紫。
葉紫一麵把沾著蘋果汁的右手用舌頭舔舔,一麵用左手把紙展開。
上麵是一個被稱為鑽石王老五的資料。
姓名:林平之
出生年月:1980年1月
身高:181
工作行業:IT
年薪:24萬
注:有過三次戀愛經驗,非處男。
葉紫翻了翻眼睛:“大小姐,你是FBI的啊?連人家是不是處男都調查了。再說了,你自己一年年薪也有30萬了,竟然會看上一個小經理?”
柳如煙笑地嫵媚,大波浪的頭發正巧遮住低胸領口露出的一片雪白:“這你就不懂了吧……雖然他是個小經理,但是他老子……”她停了一下,又道,“但是他父親,可是那家公司的老總。你總該聽過‘小開’這兩個字吧?”
葉紫有些不讚同的皺了皺眉頭,又拿起一邊的可樂,猛灌一口,才繼續說話:“不過你這樣下去總歸不行……”她一本正經,“你看,我的孩子都二歲了……”
柳如煙手一抖,險些將手中的唇彩摔到地上,她翻翻白眼:“你這個不懂得生活的女人,會和本姑娘是一種人嗎?”她還想再說,突然放在桌麵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柳如煙順手接過,聲線嬌媚,“喂,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低沉而富磁性地男聲:“煙子,是我。”
即使柳如煙在第一時間就聽出這是陶南的聲音,但她仍舊故作茫然:“哦……可你是誰?”一麵向著葉紫比了個V字,葉紫見她這手勢,險些將可樂噴出來。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隻聽見對方略顯粗重的喘息聲。
柳如煙將電話放在肩頭,小心夾住,一麵取過Chanel那款粉紫的指甲油,小心地塗在指甲上,輕吹一口氣,滿意地看著手上美麗的色澤。
嘖……真是丹蔻如霞人如玉啊……
電話那頭傳來男人傷心欲絕的抽氣聲:“柳如煙,你真的就這麽把我忘記了嗎?”
柳如煙瞄到手表的時間,輕咳一聲,開口道:“陶南,別鬧了。你打電話來有什麽事情?”陶南是她第三任男友,因為性格不分而分手。不過柳如煙秉承婚姻不成仁義在的原則,在一個月內將陶南從情人成功轉型至兄弟。
事實證明,她這樣的做法是一點也沒有錯的。就在上周,老板準備炒掉她這個隻拿錢不幹活的人時,陶南一個電話,炒魷魚這道菜就被人端走了……
“當然有事。”聽她的聲音變得正經,陶南也不開玩笑了,“今天晚上,你要陪我去晶澤。”
柳如煙的雙眸在聽到晶澤兩字時,迸發出激動的火光:“你搞定了?”
陶南隻“嗯”了一聲,就匆匆掛了電話。柳如煙也不在意,興奮地臉色通紅,對著自己的手機狠狠親了下去:“萬歲!!”
葉紫對她的行為早已經見慣,根本都不去問她,拿了一邊的外套,轉身先行離開。
柳如煙也不去管她,把手機往包包裏一塞,從鞋櫃裏挑了雙銀色的高跟鞋穿上,徑直向電梯而去。
從大堂出來,火紅的奧迪TT已經停在了門口。
葉紫帶了寬大的墨鏡,閑適地靠在車門上。見她出來,故意做了個極紳士的舉動,為她拉開車門。
柳如煙捂唇嬌笑,走過她身邊時,不鹹不淡丟了句話:“說實話,真看不出來,你已經是兩歲孩子的媽了……”
“希望你今後要向我學習。”葉紫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上車係好保險帶,動作流暢熟練,一踩油門,車便如飛一般的彈射了出去。
路上的車流像是梗阻的血管,所有的車都在艱難地挪動著,任你有再高的技術,也隻能跟在大部隊後麵慢慢爬。
有的爬還算好,再開了五六分鍾之後,車隊幹脆直接停下了。
抬頭望了望看不到盡頭的車龍,柳如煙輕歎了口氣:“讓你不要上高架吧,現在好了,在底下麽我還能走走,這一堵,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啊~!!”
“少說兩句吧,你就。”葉紫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覺得有些氣悶,順手按下了車窗。
停在隔壁車道的是一輛改裝過的馬自達六,一見這邊兒開了窗,立刻傳來一陣起哄聲。柳如煙探頭看去,隻見一個頭發染得金黃的麻杆男將身子探了大半個,正衝著自己這邊不停的張望。
一麵張望,還一麵高歌:“對麵的小妞兒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哥哥我等著你來愛……”
沒唱完。
柳如煙一臉甜蜜地笑容,緩緩的比出了中指。
她甚至可以想像到對方青黑的臉色。
葉紫看著比完中指,卻仍舊若無其事作淑女狀的柳如煙,終於放聲大笑:“你真是猥瑣啊!!!”
“哪有……”柳如煙撫過額前的瀏海,一派的溫柔嫵媚。
此時車流又緩緩動了起來,葉紫抬手關了車窗,無視馬六震天的馬達轟鳴聲,跟上前麵的車。柳如煙聳了聳肩,順手按下車內的廣播。
“好的,我們馬上就為您送上這首歌。”廣播裏傳出了主持人的聲音,接著極是細膩的音樂便緩緩流泄了出來,充溢整個車廂。
等車到達柳如煙公司樓下的時候,她已經遲到一個小時。
隻是當事人並不在意,柳如煙仔細地檢查過自己臉上的妝容,確定無損才優雅地下了車,並且向葉紫拋出一個飛吻。
葉紫笑著揮了揮手,踏下油門,讓車緩緩滑入另一條車道。
“柳經理,您的柳丁汁。”剛剛坐好,助理魅冬就將一杯新鮮的柳丁汁送到她的麵前。
柳如煙含笑看她,輕點了頭,禮貌道:“謝謝。”
魅冬跟著她已經有二年,她跳到哪家公司,魅冬就跟到哪家公司。
雖然一直是助理,但工資從最初的一千二漲到現在的六千五,這就是魅冬死忠的原因。往常魅冬在送完柳丁汁後,就會去做自己的事情,但今天沒有。
她探頭探腦,四下打量了一圈,突然正危襟坐,開口便是一句:“柳經理,麻煩大了。”
柳如煙不慌不忙,挑了眉:“哦?”
魅冬將手上的文件放到柳如煙的麵前:“總部下發文件,關於對華東分公司市場總監柳如煙處分的通知。”
柳如煙險些將柳丁汁嗆到氣管裏去。
她皺了眉,目光落在那一行鮮紅的字上:“關於對華東分公司市場總監柳如煙處分的通知。”鮮紅的字映在她的眼睛裏,像是跳動的火焰。
簡直是反了!!
柳如煙強行抑製住自己想拍桌子的欲望,深吸了一口氣,壓著性子看下去。
大致意思是因為她工作的失誤,導致公司上海市場的大幅度流失,所以將她的職位從總監降為副總監,原本的位置由總公司市場部經理助理風樂樂擔任。
柳如煙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纖纖玉指飛快抓起一邊的電話,剛按下一串數字,卻又飛快地掛掉。她又深吸一口氣,看向坐在對麵的魅冬:“我要出去一趟,你一會幫我向風總監知會一聲。”
魅冬點了點頭,習慣性地什麽也不問。
隨著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漸漸消失,柳如煙的身影也緩緩消失在門口。
魅冬看著上司的背影,歎了口氣,拿起一邊的紙箱,開始幫她收拾東西。從今天下午起,柳如煙就要搬到隔壁朝西的辦公室去了……
人走茶涼,樹倒眾人推啊……
走出辦公室,外麵天色正藍。
天氣一點也不知道收斂,陽光仍舊明媚到刺眼。柳如煙站在一樓大廳裏,笑著同二十七樓的帥哥打過招呼,食指迅速按下了手機的快捷通話鍵。
“您好,我是葉紫!”電話那頭傳來極幹脆的聲音,可惜柳如煙立刻聽出來,這是葉紫的電話錄音。
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柳如煙又合上電話,發了一秒鍾的呆,她立刻跨步出了大樓。
公司地處市中心,極是繁華。
柳如煙出了大廈門樓,直接向左拐,晃過地下通道,徑直走入德基廣場的通道。
女人鬱悶的時候,往往有三個排解方法。
一是找人哭訴。
二是吃。
三……就是她正在做的事情。
信手在貨架上挑出六件衣服交到導購小姐手中,柳如煙從一側的坤包中掏出信用卡,笑了笑:“除掉這六件,其它的都給我包起來。”
導購小姐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真誠,笑道:“柳小姐,我們今天還到了一隻特別款的包,您要不要看看?”
柳如煙眼睛眨也不眨,堅定地點了點頭。
手機鈴聲突然在此刻響起,柳如煙看了看人名,按下接聽鍵:“喂,您好,柳如煙。”
“柳柳啊,對不起啊……”那頭傳來的是總公司人事總監ask的聲音,“這次對你的處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們那邊有人將你天天遲到的消息報到了總公司,連林總都攔不住……特別是……”
Ask似乎特別害怕她生氣,不等她說話,一下解釋了一堆。
柳如煙笑笑,直接將手機合上,輕巧地按下關機鍵。
將她天天遲到的消息通報到總公司?就憑這個,公司就直接下掉她總監的職位?說給鬼聽,鬼都不會相信。
一賭氣,她連看都不看了,直接開了口:“小姐,不用看了,直接幫我包起來。”
導購小姐連連應聲,忙得不亦樂乎。不到十分鍾,一張六萬的帳單就送到了她的手上。柳如煙掃過一眼,順手簽上自己的大名。
“幫我把東西送到這個地址去。”她唰唰幾下,將家裏的地址寫下,讓她們派人送去。自己提了包,轉身出門。
心情鬱悶的時候,大把花錢的確是有效的……柳如煙抬頭看向明媚的天空,將寬大的太陽鏡帶了起來,沿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向東而行。
大腦在這一瞬間有些空白,茫然到不知道該做什麽。於是她便沿著這條漫長的路一直前行,仿佛沒有盡頭……
等到華燈初上之際,她已經走了快有十公裏的路。
纖細的高跟鞋搖搖晃晃,看上去不堪重負即將宣告陣亡。柳如煙的心情已經好上許多,再加上想到晚上晶澤一事,先前的不愉快已經去掉泰半。
她半抿了紅唇,開了手機,迅速按下一串號碼:“陶南,我在你公司樓下,你下來接我?”
陶南的聲音是從背後響起的:“大小姐,不用下來接你了……你……”陶南吃驚地看著她手上十一個手提袋,“你是打算進行五公裏越野?”
柳如煙挑眉笑了笑,毫不客氣的將手提袋全交到他的手上:“載我回家換衣裳。”
“……”陶南認命地歎了口氣,一雙黑眸卻在她的臉上來回打量,“好久沒見你這麽瘋狂采購了,不會是因為要去晶澤吧?”
柳如煙將垂落的一縷頭發撥回腦後,半眯了眼睛看向微泛青白的天空:“唉……我是這麽膚淺的人嗎?”她淺笑,帶了美瞳片的眼睛泛出淡淡的紫色,像是一隻貓。“我被降職了……總得撫平自己的傷口吧?”
聽上去是完全漫不經心的口氣,卻讓陶南倒吸一口冷氣。
“你被降職了?”他的眼睛瞪地極大,“林宸呢?他沒管?”
“兩天前,我給他打了電話。”柳如煙的話並沒有說完,陶南已經掏了手機,頗為氣憤的按下快捷通話鍵。
“別……”柳如煙阻止的話剛冒了一個字,那頭的電話就已經接通。
“林宸,你是不是打算離開這家公司了?或者說,你已經失勢了?”陶南劈頭就是直白的問話,柳如煙一聽,極為無語的翻了白眼。
那頭林宸不知道說了什麽,陶南薄薄的雙唇不由自主的翹了上去,顯得極為高興:“好,知道了,那我就下手了?好,就這樣。”
他利落地掛了電話,目光挪回柳如煙的身上:“林宸給了消息,這公司帳務出現大問題了。他已經遞了辭職信。”
哦……柳如煙明了的點了頭。
她是林宸保的人,林宸都要走了,她怎麽可能再待下去?況且……眼前的陶南是做公司投資的,他現在的反應就像是看中了獵物的孤狼……
不過這與她沒有關係。
柳如煙吐氣如蘭,上前一步:“快走吧,不早了,晚去的話,我怕看不到人了。”
陶南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歎了口氣:“你真的要去?”
柳如煙揚了揚頭,仍舊一臉招牌笑容:“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等柳如煙換好衣裳站在陶南麵前時,縱使陶南對她已經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雙眼仍舊閃出了驚豔的光芒。
隻見她一襲深紫色的露背禮服,頭發用一根朱紅珊瑚簪固定住,兩鬢挑下幾縷碎發垂在側臉。一雙鳳眸含春水,半點朱唇盈嬌露,活脫脫一個畫裏走出來的美人兒。
柳如煙很滿意陶南的反應,向前走了一步,將手滑入他的臂灣裏。
“別看傻了,快走吧。”
夢幻般的氣氛被她一句話輕易破壞掉,陶南無奈地搖搖頭,上前一步為她開了車門。看她坐好,陶南這才上車踩了油門,向著城郊的晶澤駛去。
晶澤是一家會員製俱樂部,專供權貴們放鬆娛樂之用。
因為建在城郊山上的一口溫泉泉眼上,所以晶澤最著名的是溫泉浴……倒不是因為隻有這麽一處泉眼,而是說這處泉眼是財神曾經用過的一口洗錢的泉眼。
大家都希望沾沾財氣。
遠遠望去,山上一片漆黑,唯獨半山腰和山頂兩處燈火通明。
暮影潼潼,看上去竟然有些類似希臘神話中的奧林珀斯山:因眾神居住而擁有著永不消失的光芒。
柳如煙的眼中閃爍著一絲緊張。
這絲緊張被陶南看在眼裏,不由挑眉:“今天的拍賣會對你這麽重要?”
“沒錯。”柳如煙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她之所以會請陶南幫忙搞到這拍賣會的入場券隻有一個目的,就是這場拍賣會中不起眼的一枚玉玦。
雖然起價隻有40萬,雖然不過是漢朝一個古墓裏最不值錢的陪葬品,但是,這枚玉玦對一個人來說,起著關乎性命的重要性。
這是她的秘密……柳如煙抱歉地對著陶南笑了笑:“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她的臉色在這一刻異常蒼白,同平日的神采飛揚完全不同。
陶南有些擔心,探身撫過她的額頭:“有點涼……”順手便將放在一邊的西服披在她的肩上,“我訂了池子,一會拍到想要的東西,就去泡泡吧。你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大好。”
柳如煙點了點頭,卻將西服取下,緩步下了車。
門僮早已經將門打開:先前經過俱樂部大門時,紅外已經將貼在車子尾部的標識掃過,確定了車主的身份。
沒有接到通知的人,是沒有資格來參加這場拍賣會的。
和柳如煙想象中的不同,晶澤並沒有布置得富麗堂皇,裝潢風格走的是簡約雅致路線,明快的線條和光線充分運用,頂部外側是透明的玻璃,可以開合;下麵是漆成黑色的天花板,上麵鑲了無數的水晶。不知道利用了什麽,在按下一組開關之後,水晶就會亮起來。仔細看去,會發現這些水晶組成的是天宮星圖。
而正中央則是一輪明月……
柳如煙心中不由暗自讚歎,真是神來之筆啊……現代都市的天空已經被汙染的看不到這樣的美麗了,雖然是人工,卻還是還了大家的一份心。
不過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那些裝飾上。
對他們而言,這早已經是司空見慣的東西,也隻有柳如煙這種第一次踏入晶澤的人才會去讚歎。再美的景色,經常看,也就算不得什麽了。
柳如煙的眼光掃過周圍,倒是發現不少張熟悉的麵龐。她聳聳肩,跟著陶南帶穿過人群,走到右側的一張桌子前坐下。桌子上放的是他們這次拍賣的號碼。陶南雖然已經算是富人,但仍舊沒有上二樓的資格。
二樓是VIP包間,至於什麽人能上去,陶南也不知道。
燈光突然一下子暗了下去。
原本還在交談的人們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大廳中央的高台上。不到一分鍾,一束強烈的聚光燈打在了高台上,上麵站了一個女子。
她一身沉沉的綠色,像是暮色下的森林。
曼妙的嗓音從揚聲器裏飄出,微微有點沙啞:“各位會員,晚上好。晶澤一年一度的拍賣會將在五分鍾後開始。”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場下眾人,唇邊的笑極是神秘:“希望大家拍得愉快。”
燈光一黯,她便在黑暗中退場。
柳如煙的目光緊緊盯著拍賣台,希望那塊玉玦早些出現。她不過是一介米蟲,靠一些可以靠的人,過著舒服而輕鬆的日子就可以了。至於太複雜的事情,她不想做……那樣的人生,太累。
和想象中的一樣,那塊玉玦被放在了第二個。在場的人對這種東西幾乎是看也不看,柳如煙隻加了五千塊,就順利的買到了這塊玉玦。
若不是因為拍賣會沒結束不能走,她馬上就想離開。
正無聊,隻見左邊一男人向陶南揮了揮手,陶南略一點頭,便見他幾乎以光速移動到了自己這一桌。
“陶大帥哥,這美女是誰啊?怎麽不介紹介紹?”他長相還算英俊,但眼神卻色迷迷地直向柳如煙的胸口瞥去,就差沒有流下口水來了。
陶南很有技巧地挪了挪身體,正擋在兩人中間:“柳如煙,我女朋友。”
“柳小姐,您貴姓?”那人卻不死心,向前走了一步,倒是彬彬有禮地伸出了手。
……
柳如煙差點厥過去,低頭取了杯子,輕啜不語,忍笑忍得險些憋出內傷來。
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訕訕地笑了笑,見柳如煙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鮮花上,不由獻殷勤般開口:“柳小姐喜歡什麽花?”
柳如煙抬眼看他,他一臉真誠的樣子,讓她從心底升起一股想欺負的欲望,她柔媚一笑,輕聲慢語:“我隻喜歡兩朵花。”
那人見柳如煙肯同他說話,頓時喜上眉梢,當即拍了胸:“喜歡什麽花柳小姐盡管說,我楊偉最喜歡送美女花了。”
他興奮的臉通紅,絲毫沒有注意到陶南臉上的同情神色。
“第一朵叫有錢花,第二朵叫盡管花!”柳如煙慢啜了杯中的紅酒,笑眯眯地看著他。
那人臉一下子變白了,顯然沒有遇到過如此彪悍的女子,立刻找了個借口跑回剛才的桌子,甚至連多看一眼也不敢,隻緊緊地盯了主持人。
柳如煙一聲輕笑,看向身側的陶南:“他跑了,這兩朵花不如由你來送?”
陶南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從口袋裏抽出一個小紅包,推到她的麵前:“給你的。”順手還幫她把紅包的封口拆開,免得她又說嬌嫩的手指會被劃破……
柳如煙狐疑地看了他幾眼,接了過來:紅包裏是一張信用卡附卡。
陶南笑眯眯,也不解釋:“信用額度20萬,沒敢給你太多的,怕被你吃到窮。”
燙金的信用卡在燈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芒,柳如煙愣愣地看著陶南,一言不發。她潔白而纖張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張信用卡,感受著凸起的數字,半天才緩緩開口:“我說……你是不是對我別有企圖?”
陶南一口茶險些嗆死自己,他歎了口氣,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語氣沉痛:“說實話,剛認識你的時候,我是想娶你的……實在不行當地下情人也好。但隨著我對你了解的深入……大姐,我還沒有活夠,你放過我吧……”
柳如煙怒瞪他一眼,剛要說話,就聽主持人宣布最後一件拍品以一億三千成萬的價格成交。她眨了眨眼,對著陶南做了個鬼臉,起身準備離開。
陶南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便跟在她身後向外而去。
室外已經是漫天的星光。
一眼望去,天空無邊無際,無數的星子璀璨光華,連成一線,像是奢侈的鑽石項鏈。陶南滿臉笑容:“走吧,我們去泡溫泉。”
柳如煙點點頭,跟著他往溫泉區而去。
溫泉座落在鬱密的竹林裏,皎潔的月光透過搖曳的竹影灑下來,在水麵上印出斑駁的影子,時而有風吹過,帶起絲絲水紋,晃亂一池明月。
淡淡的霧氣從池麵上升起,其實水裏的溫度並不高,隻是今年四月末與往常不同,早晚還特別的冰涼。所以在這寒冷的夜裏,有一池微微帶點硫磺香味的溫泉,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更不要說放在溫泉邊上的透明中帶點淺黃的冰酒,像是一塊琥珀被放置在一邊的冰桶裏。而那晶瑩透亮的高腳杯底下襯著深紅色的天鵝絨,看起來格外的華貴。
柳如煙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去後麵的小木屋換了泳衣。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陶南咽了咽口水,故作一幅色狼樣:“煙子啊,你對我就一點也不設防?”
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柳如煙將頭靠在池子後麵,伸手拿起一邊的酒杯。
“泡溫泉的時候喝冰鎮過的冰酒真的是非常愜意的事,”柳如煙沒有正麵回答問題,指尖感受著酒杯壁上傳來的絲絲涼意,舒適無比,拋了個媚眼給陶南,“你是經受過組織考驗的人,組織相信你!”
陶南苦笑一下,知道柳如煙說的是自己與她還是戀人關係時,有次她喝醉了酒,自己把她帶到酒店,卻讓服務員幫她換衣裳洗澡……守了她一夜,連偷吻都沒敢。
倒不是他不想……隻是沒膽子。愛一個人,就要學會尊重她。他陶南是什麽樣的人,絕不屑去做那種下三濫沒品的事!
柳如煙晃了晃杯中半透明的金色液體,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知道葉紫收到這玉玦時,會是什麽樣一個表情?
想到自己隻花四十萬五千塊,就能把她後半生的幸福全部搞定,柳如煙險些開心的笑出聲來……這筆買賣硬是要得!
陶南看著她的笑臉,臉上竟然紅了紅……好在溫泉霧氣比較濃,看也看不清楚。隻見他立刻轉移話題,開口道:“煙子,你還打算在這公司做下去嗎?”
柳如煙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可能……都要被你收購了,我還待下去幹什麽?”
陶南輕咳一聲,這話題本來就是他用來掩飾尷尬的……他剛要再說什麽,卻聽見放在一邊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
他向柳如煙作了個抱歉的手勢,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隻見陶南另一隻手緩緩握了起來,然後,他深吸口氣,開口道:“我知道了,我馬上回來。”
掛上電話,他很抱歉的看向柳如煙。
柳如煙擺擺手,不以為意:“你有事就快去忙吧,我在這裏享受一晚,挺好。”
陶南點點頭,快速離開。
過了一會兒,他換回西裝,卻又折回來,開口道:“一會你去開個房間吧,晚上住一夜,明天我來接你。”
柳如煙並沒有聽到他的話,泉水的溫度已經讓她泡的昏昏欲睡,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熱霧將她緊緊地包裹起來,舒坦至極。
清晨的空氣帶著陽光的味道從窗口湧入,美好地教人不忍心再睡下去。
柳如煙睜開雙眼,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她這一覺睡地極好,泡過溫泉以後,多日的疲勞一掃而空,加上山上的空氣沒有一點汙染,更是讓人心曠神怡。
她伸手摸索了一下,按下電動窗簾的開關。窗簾徐徐收起,金色的陽光一下子灑滿整個房間。柳如煙微眯了眼睛,有些不太適應一下子從暗沉轉到明亮。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到那年喝醉酒,陶南守了她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好像也是這樣眯著眼睛。陶南說她這樣的表情看上去像極了一隻腹黑而懶惰的貓。
腹黑而懶惰的貓……那不就是加菲貓麽?
柳如煙為腦中突然冒出的想法扯開一抹笑容,側目看向窗外。
天氣極好,蔚藍的天空就像是質地最好的藍寶石,明淨到半分瑕疵也沒有。這樣的天氣,實在適合開車兜風……柳如煙給葉紫打了電話,約好時間,掛了電話便赤腳往洗漱間而去。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反正她也不打算在公司做下去了,不如及時行樂。
一麵刷牙,一麵看著鏡中自己的臉,柳如煙眨了眨眼睛,很是滿意自己的皮膚。那電視廣告不是說的嗎:要想皮膚好,每頓得吃飽……
等一切打點好,剛才叫的早餐也送到房間。東西很簡單,一碗皮蛋瘦肉粥、一個煮好的雞蛋、一杯牛奶、一個橙子和一小碟乳黃瓜。還有一份早報。
柳如煙從包裏取出發夾,將披在腦後的大波浪固定好,這才愜意的端著盤子坐了下來,準備好好享受一下美餐。
她拿起杯子,喝進一大口牛奶,目光卻不經意的落到了一邊的早報上。
正對著她的這一麵是財經版,上麵陶南的相片占據了一大塊版麵。柳如煙將杯子換到左手,右手拿起報紙,隻見陶南的相片一側是黑體一號字的大標題:華意投資公司麵臨並購,董事長陶南不知去向。
手中一滑,杯子險些摔落。
柳如煙連忙穩了穩情緒,把杯子放在一邊,牛奶潑灑了一點出來,她卻渾然不在意,目光死鎖在那篇報道之上。
越看,心中越驚。
她那天被降職的時候,陶南就和林宸通過電話,證明是自己所待的這家世泰公司內部出了問題,雖然自己並沒有聽到電話內容,但以她對陶南的了解,他沒有萬全的把握,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華意能從一家普通的融資公司發展到現在的金融大鱷,很大一部分的因素是陶南的小心和謹慎。
但是,這次華意收購世泰竟然失敗了。
世泰之前的華東市場大幅度流失、高層人員頻頻調動、資金流出現問題等現象,竟然像是奇跡般,在一夜之間不存在了。
而華意其它線上的項目連續吃緊……無數的情況同時發生,仿佛就是為了印證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句話。
華意的股票今天一開盤,就跌到了最低點……柳如煙的心也和股票一樣,猛然沉了下去。
她太了解陶南。
陶南是屬於那種從小就優秀,而且,所有人都認為,他會一如既往的優秀出色下去的人……他想要的東西幾乎沒有得不到的。
雖然父母隻能算是中產階級,但他卻迅速成為傳說中的新貴。一個從沒嚐過失敗滋味的人,突然敗的一塌糊塗,他會如何?
柳如煙簡直不敢想像,她連忙拿了手機,按下快捷鍵。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候再撥……”電話那頭傳來運營商冰冷的錄音聲,柳如煙的眉頭深深皺在一起,又按下另一串數字,陶南家的電話。
沒有人接。
“叮鈴鈴……”
房間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柳如煙一愣,掛了手機,拿起了聽筒,“喂?”
“是438房的柳小姐吧?”那頭傳來甜美的聲音,“我是山莊總台,剛才銀行打電話來,您昨天預授權的那張金卡在今天早上止付了。”
柳如煙應承了一下換張卡,心頭卻是一陣陣地擔心,陶南……他怎麽樣了?
想了想,她一個電話又打了出去:“葉紫,你得趕緊來接我。”
“知道,你放心,陶南不會有事的。”顯然新聞都已經播了,葉紫看來已經知道消息,安慰了她一下後,說是馬上就來接她。
收了線,柳如煙再沒胃口吃飯,跌坐在床上,心中一陣接一陣的煩燥。
但煩燥也無濟於事,好不容易挨到葉紫的車在樓下出現,她立刻提了包,飛奔而出。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臉色很難看。
葉紫瞥了她一眼,也不說話,猛的一腳油門踩下,車子像箭似的彈射出去。
“你現在要去哪?”開出度假區,葉紫才開口問她。
“先載我回家換件衣裳,然後帶我去公司。”柳如煙的情緒似乎已經恢複過來,不像剛上車時的樣子。
“哦?你去公司做什麽?”葉紫挑了眉,不經意地開口。
“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柳如煙深吸口氣,閉目養神,似乎在思考什麽。
葉紫微微挑動唇角,帶出一抹笑容,又是一腳油門踩下,時速表的指針停在了190的刻度上。她可不會因為柳如煙的外表就輕視她,畢竟杜倫大學法律係畢業的高才生,可不會隻是一個隻懂得撒嬌的花瓶。
她肚子裏,還是有些東西的。
……
柳如煙踏入公司的時候,所有人都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包括前台的amili。
沒有人想到她還會來世泰,畢竟她和陶南的曖昧關係,幾乎是半公開的秘密。
而柳如煙就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進辦公室,絲毫不見窘迫之相,反而像是一個凱旋而歸的將軍。
坐下不到一分鍾,內線電話就響了起來。
“柳如煙,周總請你到會議室去一下。”電話裏傳來的是風樂樂的聲音,那個剛剛接替她總監位置的女人。
周總,就是世泰的董事長,年僅28歲的周定睿。
一年半前剛剛接手世泰,然後,世泰的問題就是在他手上不停的閃現。柳如煙從未見過他,可光看資料,就知道不是好對付的人。
她一雙美眸裏閃過一道寒光,站起來深吸了口氣,臉上頓時添上一抹盈盈笑容,宛若朝霞,又似春風。
五寸高的細鞋像是軍靴,敲擊出堅定的音符。
“我是柳如煙。”她敲響了會議室的門,眨了眨眼睛,於是眼睛中的寒光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像是從未存在過。
“進來。”裏麵傳來的男聲格外醇厚,與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柳如煙輕輕應了聲是,緩緩旋開雕著花的黑色木門。
周定睿背對她站著,正透過玻璃牆,看向三十層樓外的天空。他一身深藍的西裝,一米八左右的標準身材將阿曼尼的西裝穿得極具貴族氣息。
柳如煙微撇了撇眉毛,狀似恭敬:“周總。”
“來了。”周定睿轉過身,一雙黑眸落在她精心化過妝的臉上,“坐吧。”
柳如煙絲毫不在意他的打量,心底翻了個白眼:這不是廢話嗎?沒來我會站在這兒?臉上卻並沒有表現出來,倒是規規矩矩的坐了下來。
燙成波浪的長發垂了一絡在前胸,顯出幾分嫵媚。
周定睿笑了笑。
“柳經理,”他拉過椅子,在柳如煙的對麵坐下,“今天找你來,是想談談你今後工作方向的問題。”
柳如煙麵色不改,挑了眉:“哦?”
“前些日子,公司華東市場大幅縮減,我想你是明白的。”周定睿倒是絕口不提陶南的事情,“公司有同事反應,你對調職一事意見很大。正好這次我到華東分公司,想聽聽你個人的想法。”
敵不動我不動,他不提,柳如煙也不提。她淡笑:“我的想法?華東市場縮減,我想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風樂樂一直在香港,要做好內地的市場,恐怕還有些難度。”她開門見山,似乎根本不掩飾自己的不滿:針對被降職的事。
周定睿瞥她一眼,將右手側的黑色文件夾推到柳如煙的麵前:“你看看。”
柳如煙皺了眉頭,狐疑地接過。那是一份華東市場調研,數據分析極是詳盡,巨細無漏。她抬頭:“不是有這些數字,就能做好的。世泰這次市場縮減的原因,是因為產品斷貨。經銷商連續要了無數次貨,我們都交不出。而且,公司將大批人力精力投入到集團的投資戰略部門……”
周定睿盯著她,似笑非笑,似乎在等她說出下麵的話。
柳如煙正迎上他的眼神,不由得一愣。這個眼神……好熟悉。時光一下子後退,仿佛讓她看到那個人……她心底不由得泛上一絲苦笑,原來這麽多年過去,她還是沒有能從裏麵走出來。不過她很快清醒過來,及時的住了口,狀似表態:“所以,這份東西,隻是浮於表麵罷了。”
“這隻是一個方麵,”周定睿開口,言語之間對風樂樂頗是信任,“這東西代表的是一種態度,我相信樂樂能做好。”
柳如煙有些惱火,你丫這麽相信風樂樂,還給我看這個幹什麽?她的語氣微帶了些不悅:“周總,您找我來有什麽事情嗎?”她本想問一句,是不是想炒了我,可想想,還是把話吞了下去。
陶南栽在這個男人手中,她倒想看看,這個男人到底有什麽樣的本事……或許她能找到他的弱點,幫陶南打個翻身仗。
百裏之堤,潰於蚊穴。
不是嗎?
“我前麵說過,要談談你今後工作方向的問題。”周定睿對她的口氣一點也不在意,仍舊一臉謙和的微笑,“如果你不想在世泰繼續待下去,公司將補償你一年的工資。如果你還願意留下來,那麽,我希望你能夠加入公司剛剛成立的戰略投資部。”
呃?!柳如煙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她沒有聽錯吧?周定睿要她加入戰略投資部?啊?她沒聽錯吧?
周定睿迎上她懷疑的目光,將一份合同遞到她的手上:“新成立的部門由我出任總監,主要職責是負責對內地公司的收購。我想你對這塊兒比任何人來的都要熟悉,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留下來,成為戰略投資部的助理總監。”
柳如煙的目光在他臉上遊移,隻見他滿臉的真誠,倒不見一絲作偽。
事出反常必為妖。
她心底冷笑,臉上卻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周總如此誠懇地邀請我,我再推辭,真的就是不識抬舉了。那麽……”她拿起合同,掃過一遍,是標準的合同,並無陷井,“那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以後還請周總多多指教了!”
柳如煙抬起頭,吐氣如蘭:“周總,您的筆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周定睿見她答應,眼底閃過一抹詭異的光芒,點了頭,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鋼筆,遞到柳如煙的手上。
她的手潔白如玉,纖長細致,像是一雙彈鋼琴的手。
柳如煙唇邊帶笑,抬手接過鋼筆。像是故意,又似無意,手指接過鋼筆的時候,正好撓到周定睿的掌心。
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突然僵直的手。
這個動作,就是傳說中的……調戲。誰說隻能男人調戲女人?女人就不能調戲男人了?適當的調戲,是麻痹敵人的最佳戰術。
陶南啊陶南,本姑娘可是為你做出了莫大的犧牲,你要是還有良心的話,趕緊出現吧!柳如煙一邊在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大名,一麵在心底暗自念叨。
周定睿收回合同,向著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來:“如煙,今後的時光裏,我們要一起走了。祝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柳如煙亦回他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踩著優雅的步伐離去。
黑色的雕花木門在身後緩緩合上,她回望一眼,正瞥見周定睿一雙深沉的黑眸。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她心底泛起,身上不自覺地起了雞皮疙瘩,仿佛……仿佛自己是獵物,被惡狼給盯上了一般。
她猛喝了一口冰涼的咖啡,努力拋開這種不詳的念頭。
天色漸晚。
街上的燈一盞盞亮起來,如果此時乘飛機從上往下看,就會發現整座城市美麗的讓人眩目,疑是銀河落九天。
蕉葉餐廳的美食向來為葉紫所喜歡。
彩色的吸管被堅硬地牙齒咬出坑洞,膠合在一起,慘不忍睹。隻是柳如煙根本不在意,又吸了一大口杯中的黑色液體,看向眼前的葉紫:“幹什麽皺著眉頭?該鬱悶的應該是我才對,你鬱悶什麽?”
葉紫微微一笑,順手抽出根新的吸管插入她的杯子:“別咬了,和野豬啃的一樣。”
柳如煙抬抬眉毛:“說吧,十萬火急把我找過來,不會就是為了給我換根吸管吧?”
葉紫白她一眼,開門見山直白道:“有陶南的消息了。”
柳如煙正銀勺迅猛攪動自己麵前的沙拉,聽葉紫這話一說,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一臉驚喜:“真的?他死哪去了?!!”
葉紫看她一眼,卻轉換了話題:“你倒底喜歡不喜歡陶南?”
柳如煙一愣:“幹什麽?”
“你要是喜歡他,當初為什麽和他分手?要是不喜歡他,你幹什麽這麽緊張他?不會是你自己也鬧不清吧?”葉紫盯了她的雙眼,像是想從裏麵看出點端倪來。
可惜柳如煙立刻低了頭,一雙眼睛埋在長長的流海下,讓人根本什麽也看不見。
葉紫看她這個樣子,長長地歎了口氣,語重心長:“有些事情,你自己一定要想清楚啊……不過,現在我真希望你一點也不喜歡陶南。”
柳如煙隻覺得自己的心髒頓時漏跳一拍,立刻抬了頭,臉色在暗色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而透明:“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陶南要結婚了。”葉紫平淡的述說,仍舊看著柳如煙,“對象是柳華衣。”
印著消息的報紙遞到她的麵前,上麵是陶南和柳華衣在婚紗店裏的相片。兩人依偎在一起,柳華衣的臉上盡是甜蜜的笑容。而陶南則是一臉寵溺地看她,像是看遺失很久又找回的寶物。邊上是鮮紅的粗體字:金融奇才陶南今日宣布與柳氏千金華衣訂婚,婚後將入主柳氏財團董事會。
柳如煙的臉色漸漸褪去蒼白,緩緩透出一絲粉紅來。她拈著銀勺的手指僵在原處,約莫半分鍾,才緩過神來:“柳華衣……很好,很完美!”
她幾乎要鼓起掌,笑容讓人驚豔:“這不是很好嗎?和柳家的大小姐結婚,憑著柳家的權勢,一定可以幫陶南渡過這次難關的。我真是為他感到高興。”
“說這些言不由衷的話有意思嗎?”葉紫瞥她一眼,順手拿起冰在一邊的紅葡,“來,嚐嚐,今天從辰子那拿的。”
柳如煙看葉紫一眼,點頭喃喃:“嗯,是得喝點兒。”隻見神色不變,伸手將酒瓶拿到自己手中,一仰頭,就著瓶口就灌了下去。
葉紫目瞠口呆,愣在一邊,有點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手。
旋即咬牙:“牛嚼牡丹!!!”
柳如煙理也不理她,仍舊大口往下灌,殷紅的酒汁從唇邊滲出幾絲,染在雪白的衣裳上,像是斑斑血漬,讓人有些頭暈目眩。
柳如煙沒心思去管葉紫說什麽,腦海中隻浮現葉紫方才給自己看的那張圖片。柳華衣的臉龐在腦海中不斷放大,那笑容極是刺目,卻又極熟悉。
就像……就像……就像十二年前,那個帶著她找上門來的女人一樣。
好像已經過去幾個世紀,遙遠到她記不清當時的一切,卻又清晰地像是昨天,那個女人甜蜜的笑容像是用刀刻在心底,永遠不會忘記。
她放下酒瓶,有些茫然地攤開自己的右掌,上麵的紋路清晰可辯。
“葉紫,我是一個純潔的人……”說完這句話,她咚地一聲,栽倒在桌上。
“我的確是一個純潔的人。”葉紫歪頭打量她幾眼,總結性的發了言。旋即叫來waiter結帳,艱難地扛著柳如煙上了車。
開了沒五分鍾,柳如煙就醒了過來。僅僅是醒了過來,而不是酒醒。於是……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天上的眼睛眨啊眨,媽媽的心肝在天涯……”柳如煙開了頂蓬,放聲高歌,引來無數驚異地眼光。
“別唱了!”葉紫抬手按下她,可惜行動宣告失敗。
柳如煙偏了偏頭,倒是一臉純真的目光,“不能唱嗎?”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深吸一口氣……
“羅密歐啊羅密歐,你為什麽是羅密歐……”
她這句話一喊完,葉紫突然聽到右側一聲巨大的“轟”。她不由得看去,隻見一輛寶馬撞上了一側的護攔……葉紫臉部微微抽動,立刻加大了馬力,絕塵而去。
再讓她這麽表演下去,夜間新聞就有大看點了:因本市一女子神經病發作,導致十幾輛車發生連環碰擦……
使盡了渾身力氣,才將柳如煙扔到她那張五尺寬的床上去。
看著柳如煙睡死的臉,葉紫不由得苦笑,看來真是風水輪流轉……以前是柳如煙照料她,現在換成她照顧柳如煙……正響著,突然手機一陣狂響。
葉紫嚇了一跳,連忙按下接聽。那頭傳來低沉地男聲:“葉紫……”然後是幽長的歎息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裏,顯得無比憂傷。
葉紫神色一變,立刻掐了電話,轉身就走。
門關上的“哢嗒”聲將柳如煙從睡夢中叫醒。其實她自寶馬撞了之後,就已經清醒了。隻不過渾身沒有力氣,不得不依著葉紫而已。
她整個人動也不動,隻是睜開雙眼,在黑暗中聆聽著自己的呼吸聲。起起伏伏。
窗外有星子墜落,銀色的光芒劃過天際,猶如煙花。陶南和柳華衣結婚的時候,一定會放好多煙花吧?柳如煙怔怔地想著,自是無眠。
翌日。
天空飄起了微雨,極小,不打傘也是可以。隻是如果走的時間長了,衣裳會微微有些潮濕,頭發上也會有一層細密的水珠。
柳如煙擰了眉,她極討厭這樣的天氣。
不知道為什麽有人說下雨天在外麵走是浪漫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有人偏愛這樣的天氣……對她來說,喜歡的天氣隻有兩種。
一種是萬裏無雲,陽光明媚。
另一種卻要是特殊情況……就是雖然下著暴雨,記著,一定要是暴雨……但她坐在溫暖的房間裏,看著外麵的人一路狂奔……
隻是再討厭,仍舊得出門。
葉紫仍舊在睡,她不想擾人清夢,便打了電話,叫了出租車。這會車子已經到了樓下,她這才披上外套,拿起淡青的洋傘出了門。
一路無話。
通常情況下,她是屬於優雅高貴,風情萬種的女人……昨天的情況是百年難得一遇……柳如煙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那輛撞壞的寶馬,心中有一絲慚愧,立刻為自己昨天的行為下了注解。
付了錢,她從快趕兩步,踏入寫字樓門廳。
物業一見她,立刻上前一步:“柳小姐早。”打了招呼,又將一大束藍色妖姬送到她的手上,“柳小姐,這是交您簽收的花兒。”
“呃?”柳如煙一愣,一時間想不到誰會給自己送花。接過筆在簽收單上寫下自己的大名,她摘下掛在花上的卡片,隻見上瀟灑俊朗的字體寫著一行字。
“魯冰花很好聽。周定睿。”
柳如煙倒抽一口涼氣,差點暈過去……魯冰花……那不是她昨天喝醉之後高歌的曲子麽?難道說……她倒抽一口氣,捧了花快步向電梯而去。
她現在是戰略投資部的人,辦公室也不在原來的三十層,而是又向上升了二層。三十二層,這幢寫字樓最高的一層。
周定睿還沒有來,秘書將她領到她專屬的辦公室裏。
雖然名義上她隻是助理總監,但是辦公室較原來的竟然還多出一個露台。看來這個戰略投資部的確分夠重……
整麵的落地玻璃窗讓人有一絲眩目,仿佛靠近幾分就要從樓上墜下去……爬的越高,摔得越狠,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柳如煙有些泄氣。
之前她是為了陶南,才答應接下這個位子。可現在呢?陶南已經不需要她的幫助……她茫然地蜷在黑色真皮椅裏,目光沒有焦距地看向前方。
而且……周定睿居然知道她昨天的光輝事跡……
柳如煙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一貫保持的形象啊……要不要辭職?將頭埋進臂灣中,她認真的思考起這個主意。她麵對困難,一貫都是逃之夭夭……
雖然積極麵對困難是戰勝自我的最佳方式,但她從不打算用自己去證明……
還沒有完全思考好,內線電話響了起來。
“如煙,現在有空嗎?”那頭是周定睿的聲音,似乎微帶了笑意,“如果有空的話,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柳如煙看著手中的電話,甚至可以想像到周定睿的神情……她深吸了口氣,一咬牙,站了起來,心中悲傷逆流成河: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煙子一去不複還……
其實大腦已經被自己的想像攪成一團漿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隻是恨不得這不過是場遊戲,她可以複盤再來而已。
敲響了門,周定睿一聲低低地“進來。”讓柳如煙再度深吸好幾口氣。
辭職吧……辭職吧……她暗自鼓勵自己,反正就辭個職,從此大家天涯海角不會再見……她的光輝事跡自然也會慢慢地洇沒在曆史的長河中。
於是站在了周定睿的麵前:“周總。”
“如煙,坐。等我一下,我把這個MAIL發出去。”周定睿對她笑了笑,又埋下頭去。
柳如煙無奈,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等他再度將目光調向自己,她方才做的心理建設卻已經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如煙。”周定睿的表情明顯與那天和她談話時不同,少去幾分嚴肅,多了些溫和,“公司準備進軍韓國市場。”他隻字不提“魯冰花”事件,從一邊的資料中取了個黑色的夾子給她,“這是資料,你可以先看看。”
柳如煙一愣,脫口道:“戰略投資部不是主要負責對內地公司的收購嗎?”她並沒有忘記周定睿之前說過的話。
周定睿點點頭:“是的,不過……”他神秘一笑,拋出句沒頭沒腦的話,“最近韓元在跌。”
“哦……”柳如煙點點頭,不予置否。反正公司是他的,他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不對啊……她突然想起,自己前來,是想辭職的。
可是……周定睿隻字不提,她怎麽開口?
柳如煙有些鬱悶,隻好拿了資料:“那周總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不忙。”周定睿擺擺手,“這資料你過會兒再看,我有事同你說。”
柳如煙隻好停住腳步,轉回身體:“是。”
“如果一會兒沒事的話,能陪我去選份禮物嗎?”周定睿擺弄著手中的筆,若有所思地抬眼觀察她,眼睛一眨不眨。
柳如煙心底升起一股警惕,也不答話。
“我有個朋友要訂婚了,我想你和她比較熟,所以請你幫忙挑份禮物。”他挑眉,“如何,有空嗎?”
看著他的笑容,柳如煙隻想一耳括子抽上去!
雖然她和陶南不過是兄弟的關係,但在很多人的眼裏,她和陶南的關係極曖昧,所以,陶南訂婚這一消息傳出,她已經接到不少MAIL和消息詢問了。卻沒有一個人,敢這樣直白的挑畔,她握緊了雙拳,強迫自己不要一拳打上去。
周定睿卻像是沒有看到她的臉色,仍舊自說自話:“葉紫是你十來年的朋友了,我隻不過最近認識……呃……你做什麽?”
柳如煙聽到葉紫兩字時,原本已經很憤怒的心情更加憤怒了。
這個周定睿!!!
竟然利用她的慣性思維來誤導她!!
柳如煙再也沒能忍住,轉身就走。握住門把手,回頭冷冷丟下一句話:“周總,我是個人,不是玩具!!!”
門被狠狠關上,巨響回蕩在走廊中。
葉紫要訂婚了?
柳如煙驚異於方才周定睿的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葉紫要訂婚了?她為什麽不知道?葉紫為啥一個字也沒有和她透露過?
心底湧起一絲受傷的感覺,難道對葉紫來說,自己還算不得朋友?
回到辦公室,柳如煙靠在椅背上,怔了半天的神,還是拿起電話,打給葉紫。
“喂?”電話那頭是震耳的轟鳴聲,葉紫似乎是扯了嗓子在喊,“找我幹嘛?”
柳如煙將電話微拿遠了一點:“你要訂婚了?”
“你說什麽?聽不見……”葉紫那頭的轟鳴聲漸小下去,似乎是走開了,“煙子,你剛說什麽?”
“葉紫,我聽說,你要訂婚了?”柳如煙有些不滿,抱怨脫口而出,“你當不當我是朋友啊?這麽大的事情居然都不告訴我?”
“誰說我要訂婚了?”那頭傳來葉紫詫異地聲音,“我怎麽完全不知道?”
“別裝了!!我不相信周定睿會拿這事兒來涮我。”柳如煙擰緊了眉頭,雖然她對周定睿沒有什麽好感,但她的直覺卻告訴自己,這事兒一定是真的。他應該不是那麽無聊的人。
“什麽裝裝裝……我的確就是不知道啊!等下,周定睿……是你們公司的那個老板?”葉紫的聲音有些急,說到一半,卻突然頓了一下。
“是的。”柳如煙應聲,“剛找我去,說是要給你買訂婚禮物。”
那頭一陣沉默,葉紫深深的喘氣聲從電話中傳來,約莫隔了一分鍾,才聽葉紫慢慢開口道:“我的確不知道。不過,煙子,謝謝你。”
電話被掛掉了。
柳如煙愣愣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電話,覺得一頭霧水。她怎麽感覺自己這個電話打的有點不對勁,仿佛把什麽給破壞掉了……
拋開繁亂的思緒,柳如煙埋首於方才周定睿交給她的資料中。
雖然她素以香帥為目標,能躺著絕不坐著……能走後門絕不努力上進……但適當的工作可以增進心智發展,所以偶爾還是需要工作一下子的……一下子就好。
資料極其詳盡,即使一個普通的大學生,看完之後,也知道大約該如何去操作。柳如煙半彎紅唇,靠在椅背上。這個周定睿,究竟向來做事細致呢,還是借這資料表明他的態度?看來自己“繡花枕頭”的名聲已經傳播四海了……
這也沒什麽不好,柳如煙思索一下,開了WORD,十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下一行字。
滿意地看著郵件發出的標記,她才想起,這一趟玉玦買回來,尚未交給葉紫。可想到方才葉紫的反應,她擰了眉頭……到底要不要交給她呢?
想到葉紫以前的故事,柳如煙覺得有點頭痛。先不想了吧,她長歎了口氣。無論如何,這次能找回玉玦,還多虧陶南的幫忙,她本來應該感謝他的。
但是……柳如煙的腦海中再度浮現報紙上陶南的婚紗照。那幅笑地陽光燦爛的樣子,看了就讓人忍不住的……想抽他!
柳華衣啊柳華衣……她在心底不斷默念這幾個字,心中泛起一陣陣惱恨,像是無數的螞蟻在啃咬。
此時小雨已經停止,屋外已是陽光明媚。不過下午三點鍾的陽光沒有什麽溫度可言,隻是看在眼裏,卻還是顯得格外明亮溫暖。柳如煙和周定睿並肩前行,俊男美女的組合引來不少驚羨的目光。
好在兩人都已經習慣了此等注視,渾似不覺,注意力都放在櫃台裏璀璨的鑽石首飾上。
周定睿是這麽想的:“向暉終於要訂婚了,難得。送個鑽石,討個吉利。”
而柳如煙則是這麽想的:“反正東西是送給葉紫的,又是周定睿掏錢。她當然撿最貴的挑……”
雖然想法不同,但目標還是一致的。所以兩人不約而同,都停在了珠寶櫃台的前麵。
櫃台小姐是人精,見兩人衣飾華貴,氣度不凡,早就迎了上來,帶著職業化的微笑,聲音甜美:“歡迎光臨,二位想看點什麽?”
柳如煙挑過眉頭,總覺得自己像是和周定睿來挑定情之物,不由得有些尷尬。
周定睿瞥她一眼,低頭伸手點了右上射燈下的一款:“這個。”
柳如煙緊緊地皺起了眉頭,腹誹非常:“這麽小的一款,漂亮是漂亮的,才一萬塊出頭……送給葉紫,要很鬱悶的……為啥不拿邊上那款二十萬的……”
不過她倒是沒說出口。
“還有這個。”周定睿似乎看到她的眼神,又讓小姐拿了那款二十萬的。
兩個深藍絲絨盒子被推到她的麵前,柳如煙抬頭,正迎上周定睿深黑的雙眸,見他嘴唇開合:“看看喜歡哪個?”
一枚款式好,鑽石小。
另一枚款式一般,鑽石足有一克拉。
柳如煙看他一眼,纖手緩緩伸出,食指在兩個盒子上緩緩移動,半天……隻見她手掌一翻,將兩個盒子一起攬了過來。
嘟囔著說話,言語不清:“我都喜歡……”
周定睿微笑起來,鑽石的光芒印襯在他的眉毛上,像是一處散漫的虹彩,顯得格外可笑。於是柳如煙也笑了,看著手中兩個華麗的盒子。
“周總……”柳如煙猶豫了一下,手中緊緊撰著那兩個首飾盒,“這個還是還給你吧。”她把東西遞了出去,雖然心中很舍不得。
“不用,送你一個玩玩。當見麵禮吧。”周定睿不以為意,“你能留下來,我已經很高興了。”他頗具深意地看了柳如煙一眼,話中有話。
“可是……”柳如煙擰了眉頭,“葉紫要和誰訂婚?我問過她,她說自己完不知道要訂婚的事情……你不是誆我吧?”
“葉紫真不知道?”周定睿聽到柳如煙的問話,不由大為詫異地挑了眉,停下腳步。
“嗯。”柳如煙點點頭,正巧看到隔壁上行電梯上兩個熟悉的身影。
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小鳥依人,看上去毫不遜色於她和周定睿的組合,也吸引了無數的目光,這個世界真是小。
“怎麽?”周定睿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失笑。他向著柳如煙的方向微微傾了身體,附在她的耳邊,低聲慢語:“看見舊情人,感覺如何?”
柳如煙驚異地瞪大了眼。
她完全沒有想到周定睿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他怎麽看,也不是這種會落井下石、會八卦隱私的人。
但事實上,那個看上去不像的人,此刻正在她的耳邊繼續絮叨:“你是不是覺得丟盡了人?嗯?是不是想報複一下?嗯?”
柳如煙不由得向後退了一層,居高臨下地看著周定睿。
他的唇邊嚼著淡淡的笑,周邊仿佛生出一圈黑色的光暈,像是誘人拿靈魂交換的惡魔。先把你的傷口挖開,然後騙你如何治療。
柳如煙頓時警惕性提高到一個空前的高度。
一雙眼睛死死盯了他,無數想法蜂湧而出,這個周定睿……他想做什麽?
四目互瞪之中,電梯到底了。
不等柳如煙反應,周定睿抬手便拉了她,直向“sunrise”而去。
Sunrise是一家很普通的簡餐店,開在這繁華的商業區,看上去有些突兀。店裏的裝修是極平易的,牆壁上掛了店主自製的幹花:野雛菊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花兒。交雜在一起,卻讓人意外的心情寧靜。
領著柳如煙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周定睿溫柔一笑:“喜歡吃辣的嗎?”
柳如煙有些莫名,卻還是點點頭。
於是周定睿笑地更加溫柔,抬手叫了服務生,點了兩份飯。
杯中的青檸水散發出淡淡的香味,柳如煙下意識地拿起來晃動,光線透過水杯,在黑色的桌麵上投射出七彩的炫光。
“我說,”周定睿又展顏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你真不知道葉紫訂婚的事兒?”
柳如煙再度白他一眼,有些無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麽會知道。”她眼中突然滑過一抹光亮,驚道,“她訂婚的對象,不會是向暉吧?我靠!”
燈光斜射下來,照在周定睿的側臉上,讓他臉部原本堅毅的線條柔和下許多。柳如煙抬眼看去,不知道為什麽,她原本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就放鬆開來。原本在周定睿麵前,她是帶著麵具的。舉止優雅、氣質高貴,永遠帶著一抹微笑,像是神壇上的女神,可望不可及。
甚至在周定睿邀請她加入戰略投資部時,她仍舊保持著那樣的氣勢。她不喜歡輕易的和人開玩笑……而方才,她的麵具似乎已經破碎。
柳如煙擰了眉頭,喝了口杯中的檸檬水。她現在尚不知道周定睿真實的想法,竟然不自覺的,露出了自己真實的一麵,這意味著什麽?
她突然間有些不安。
周定睿的聲音再度打斷她有些紛亂的思緒:“我也很想靠!!如果到時候,跑了準新娘,我們的錢不是白花了?向暉這小子,該不會是來騙錢的吧!!”
於是輪到柳如煙笑抽。
爽朗的笑聲奇跡般的化解掉她方才心頭的不安,神奇到像是童話。於是這般不經意的玩笑,讓她和周定睿的關係好像親近許多,就像是多年的朋友。
朋友……柳如煙眼色一黯,想起陶南。
其實,對於她的事情,陶南再清楚不過了。她和柳華衣之間的恩怨從上一輩就開始,一直延續到她們之間,陶南對這些事情,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而現在,陶南選擇與柳華衣訂婚。
柳如煙苦笑,其實算起來,她真不算一個合格的女兒。母親那樣的恨著柳華衣和她媽,自己卻從未想過要打倒她們。隻是想著互不相幹,隻要她們別來惹自己,自己就當她們不存在。她不喜歡活在怨恨裏。
但這並不意味著自己就可以放下仇恨。
畢竟誰也接受不了,一夕之間,從千金大小姐淪落為貧民。
誰也接受不了,一夕之間從貴夫人淪落為下堂妻。
母上和父親離婚後唯一一次見麵,是那負心的老爹一次性付清贍養費。就如同“上山采麻蕪”裏所描述的,那死男人竟然當著她母上的麵感歎:“她什麽都比你好,唯一比不上你的,就是沒有你那麽會持家。”
於是柳如煙將一杯開水潑到了他的身上,從此不認自己有這個爹。
她知道母親沒有吃過什麽苦,但離開父親,卻讓她的生活水準一落千丈。多虧娘家有所照應,否則她和母親恐怕會辛苦很多。
柳如煙抬了頭,看向窗外,露出一抹訕笑,不由自主的翻了個白眼,低聲嘟囔:“兄弟靠不住啊……”她一時間感慨萬分。
“我知道你和陶南關係好,”她正陷在自己的思緒中,周定睿卻突然開口,“我也知道,這次我狠狠陰了他一把,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現在,他又有柳氏撐腰。”
周定睿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帶了莫測的笑,盯著她。
“我也知道,你和柳氏的關係。”他坦言,“我現在想請你做的,隻是幫助世泰度過柳氏的追殺。不需要別的,我隻需要你幫我分析……最了解陶南的人是你,他的習慣動作、心理……隻要你分析,無須親自動手。”他言之鑿鑿,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柳如煙沒說話。她知道周定睿留她下來,肯定是別有用心,卻沒有想到他如此直白坦誠。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而現在……陶南背叛她了,不是嗎?
柳如煙的腦海中再度浮現柳華衣極甜美的笑容,心底升起一股怒火來。
手機鈴聲此刻不恰當地響起,正打斷她的思路:“煙子,伯母住院了!!”是葉紫打來的,迅速的將地址報給她,便掛斷了電話。
柳如煙大驚失色,拿了皮包就往門外趕。
“我有車。”周定睿大手猛地攬住她的肩,沉穩的嗓音出奇地抑製住她湧上的無邊恐懼,“不會有事的,你等我下,我開車。”
柳如煙便站在店門口,等那輛黑色的寶馬開過來,迅速跳了上去。
車子以極快的速度彈射出去,馬達轟鳴,轉速一下子達到車子的極限。柳如煙手腳冰涼,隻覺得無數的冷汗從背後冒出來。
她的身體似乎僵化,動彈不得,隻瞪大了一雙眼睛,看向正前方。
目光顯得極為茫然。
周定睿顯然開車技術不錯,一麵握穩方向,一麵側了頭看她一眼。她慘白的臉色落在周定睿眼中,讓他原本就皺著的眉頭皺得更深。
“沒事的。”他聲音沉穩,像是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你朋友既然什麽也沒說,就證明你母親沒事。否則,她肯定會交待詳細些。一般緊急事故的話,都會要家屬簽字什麽的,她要你馬上去了嗎?”
柳如煙搖搖頭,貝齒緊緊咬住嘴唇。
“那就是了,沒事的。”他甚至騰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你不知道,”柳如煙淚水傾泄而出,“我媽身體一向不好,而且……我擔心她是那病複發……”柳如煙泣不成聲,脆弱得讓人心疼。
周定睿再度拍了拍她的肩,什麽也沒再說,柳如煙隻是明顯感覺到,車速再度加快了一個檔次。於是,以無數張即將到來的罰單為代價,他們在十分鍾之內趕到了位於城東的醫院。按照葉紫提供的地址,很快便到了柳如煙母上所住的病房。
並不是加護病房,隻是普通的病房。
柳如煙腳步飛快,卻稍稍安了點心。隔著病房的門,便看見母上大人非常英勇的拿著水果刀在空中揮舞,非常激動的在說著什麽。
那形象……號稱女土匪也沒有人會不信。
柳如煙雖然驚在當場,可一直懸著的心卻放了下來。
“媽!”她快趕兩步,接過母親手中的蘋果刀,有些嗔怪,“您怎麽回事?”
柳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定睿,突然大手一揮,中氣十足:“明天你們也去媒體宣布訂婚!!這樣般配的一對玉人,哪裏不比那小狐狸和大傻瓜出色?”
她揮舞著手掌說話的樣子,根本不像是一個病人。
於是,在簡短的對話中,柳如煙明白了母上入院的直接原因。她再度無奈地翻了眼睛,看向母親:“這麽多年了,我以為您也不在意了。”
母親卻一下子沉默下來,不複方才的英勇,坐在床邊,仿佛一瞬間蒼老二十年。
她抬了頭看柳如煙,眸中盡是渴望:“煙子……”
柳如煙知道母親要說什麽,她努力使自己笑地更加燦爛,摸了摸母親的麵龐:“放心,我會幸福的,你好好養病。”
心底卻不由得一陣疼痛,像是一根根尖刺在緩緩的紮。
母親一直以為陶南和她是一對,將來是要結婚的,所以一直將陶南當成女婿在看。柳如煙也高興於母親的誤會, 這樣一誤會,她就不會催著自己相親……也就不煩人了。可現在……麻煩的事情就來了,陶南和柳華衣訂了婚。
訂婚就算了,偏偏訂婚的對象是柳華衣。
母親接受不了自己輸給柳華衣她娘,女兒還輸給柳華衣這個殘酷的事情。她曾經患過再生障礙性貧血,加上心髒也有些不好,於是聽到陶南訂婚的消息,頓時氣的臉色慘白。正巧葉紫去找自己,見她這個樣子,趕忙將她送進醫院。
這就是來龍去脈。
於是,柳如煙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和醫生確定過母親沒事,又囑咐了母親早點休息之後,她才離開,周定睿提出送她回家。柳如煙也沒有拒絕,周定睿身上似乎有一種讓人安定的氣質。
她現在最需要的,也就是這種氣質。
輕鬆的音樂流淌在車內,讓人從裏到外一陣陣放鬆。柳如煙蜷在後排的椅座上,眼下隱隱的黑眼圈顯示出她的疲憊。
半晌,才聽她幽幽開口:“周定睿,我答應你。”
周定睿笑笑,似乎早有準備,隻輕聲道謝:“謝謝。”
柳如煙點點頭,沉沉睡去。
似乎一切都是幻夢,又真的像是幻夢。
一夕之間,天地恍然變色。
一周後,世泰正式宣布拿下華意,百分之七十的股權掌握在世泰周定睿的手中,其餘百分之三十放了出去。
而陶南那頭似乎再無聲息,隻忙著即將到來的訂婚宴。
他甚至沒有打一個電話給柳如煙,仿佛他同柳如煙不過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而不是多年的好友。而對他這般行為,柳如煙也看似毫不在意,每日正常上下班,與朋友泡吧唱K,顯得同往日沒有什麽不同。
好像過去隻是幻夢一場。
外人眼裏的確如此,隻有幾個當事人隱約感覺到,平靜歲月下的暗潮洶湧。
時間便在這樣的情況下緩緩流逝,隨著春夏的季節交替,陶南和柳華衣的訂婚宴也隨之到來。這場訂婚宴可謂耗資巨大,別的不說,單就柳華衣身上的禮服,都是柳家特意訂購的。據說設計師是當年為戴安娜王妃設計婚紗的那個。
“啊……戴安娜王妃的下場可是不好。”柳如煙將臉從屏幕前拿開,有些無辜的眨眨眼,頭發末梢從周定睿的臉前飄過,留下一道若有若無的香氣。
周定睿微低了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繼續看向電腦:“給你三天的假。”
他順手將一封燙金的請柬推到了柳如煙的麵前。
是陶南和柳華衣的訂婚宴貼,周定睿收到是正常。但凡商界名流,無一例外都收到了這請貼。柳如煙卻沒有收到。
其實,按她在商界的地位,沒收到是正常。
隻是……柳如煙無論如何,也是柳華衣同父異母的姐姐。按照古禮,她才是有資格繼承柳家的嫡女,柳華衣不過是庶出罷了。
可惜奪嫡成功,前皇後所生的公主自然流放三千裏,再不見人跡。
想來是柳家人怕一貫古怪的她會在訂婚宴上鬧出什麽事來,幹脆不請。
別人不讓她去,她就偏要去!柳如煙向來有這樣執拗的性子。
於是在瞥見請貼上“攜伴”二字時,她一雙美目顧盼生姿,笑得絕代風華。
周定睿不會說一個不字,他甚至很樂於見到這樣的情形。
“三天啊,”修長有力的手指在鍵盤上啪啪啪敲動,“三天時間,把自己往高貴了打扮,往華麗了打扮,最好一笑傾人城,再笑亂人國。”
柳如煙瞥他一眼,嬌笑出聲:“周總……呃,定睿,原來你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
周定睿毫不羞愧,停下手中的活兒,往後一靠,帶了笑看她:“他們越亂,世泰得到的利益就越多。混水才能摸魚,你懂。”
柳如煙點點頭,眸中染上深深的笑意:“看來,我選你當靠山,並沒有選錯啊。”
周定睿再度微笑:“樂意之至。”
等到華燈初上時,一輛邁巴赫62緩緩停在了柳氏山莊的入口。
侍者彬彬有禮的將車門打開,手掌向下擋在車門上,後座緩步下來兩人。周定睿先下一步,旋即回身扶住柳如煙的手。他身著一件深藍色的西裝,精細的手工一看便知不凡,貓眼的袖扣讓他看起來格外的高貴,加上麵龐上如星辰的雙眸,簡直能夠讓無數女人為之尖叫。
而晚點下來的柳如煙,則能讓人的呼吸停止。一襲純白的長裙服貼的貼在身上,露背V領,柔和且具光澤的麵料正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線。腰間綴了水晶打磨而成的亮片,組成一朵朵怒放的玫瑰,讓人驚豔。她隻化了淡妝,卻在下車的瞬間奪去所有人的目光。亦如正午的太陽,絕豔不可方物。
她向著周定睿露出一抹淺笑,那笑容絕美,幾乎將人的靈魂吸墜進去,從此甘願而為她的奴仆,萬劫不複亦不後悔。
周定睿的眸色暗了暗,將她的手握緊幾分,卻是不發一言。柳如煙將自己的手臂滑入他的臂灣,兩人宛若最親密的情人。
商界說小不小,說大不大。
總之那些事情今晚剛剛萌芽,隔日便成為全國皆知的秘密。
見柳如煙一身盛裝,周圍的人不約而同給兩人讓了條道出來。地上鋪著鮮豔的紅毯,柳如煙挽了周定睿的胳膊,緩步而進。
倘若有誰不知情,見了現在的場麵,八成會以為準新人是眼前這一對璧人。
兩人踏入大廳時,裏麵已經是歌舞升平,輕柔的音樂在空氣中飄動,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耀眼奪目。
大廳中央是可以升降的舞台,此刻上麵並沒有人,隻是已經擺好了水晶杯塔,預備著後麵使用。而男女主角此刻亦沒有出現,她倒是一眼看見柳承恩帶了滿麵的笑,正同一名貴婦交談。
她一瞬間有些失神,雖然她早已經不承認柳承恩是自己的父親,但畢竟帶了血緣關係,此刻見到,心中倒是浮上些許煩雜的感覺。
“如煙,”周定睿握了握她的手,語氣中帶了一絲關心,“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她的心底湧上一股暖意,微笑著搖了搖頭,她可不是那麽脆弱的人,更何況……她抬了頭,目光再度掃過大廳。更何況,她來參加這訂婚宴,幾乎可以算是鬧場了。
“來了。”周定睿向前偏了偏身子,低聲道。
柳如煙的目光隨著他看向左側,正見柳家支係的二位少爺正向自己走來,神色不安。柳如煙回捏了一下周定睿的手,亦輕聲開口:“放心,他們占不到便宜。”
兩人交流間,柳家二位少爺就已經站定麵前。
柳如煙眯著眼睛稍想了下,才憶起這是柳承恩弟弟的兒子,一個叫柳沐,一個叫柳非。她離開柳家的時候歲數不大,所以對這兩人僅有模糊的印像,相當於陌生人。
不過……這兩人似乎來者不善。
那柳非氣勢洶洶,跨了一大步站在她麵前,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聲如洪鍾:“你來幹什麽?柳家不歡迎你!!”
過於洪亮的聲音引起邊上幾位賓客的注目,他們停了交談,好奇地向著此處看來。
柳沐瞥過,連忙拉過弟弟,臉上閃出一抹公式化的笑:“周兄大駕光臨,真是讓柳沐深感榮興啊。”他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柳如煙,聲音卻多了幾分不屑,“不過小弟沒有想到的是,您的女伴竟然是這位……嗬嗬,嗬嗬嗬。”
柳如煙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不過她也不生氣,而是將身子向著周定睿挪近了幾分,一臉眩然欲泣的神情。
周定睿立刻擰緊了眉頭:“柳公子這是什麽意思?如煙是我未婚妻,陪我出席柳小姐的訂婚宴,不是再正常不過?”
聽到未婚妻三個字時,柳沐和柳非的眼底同時閃過一絲訝異,方要再說話,卻聽身後低沉而帶磁性的男聲響起:“未婚妻?隻幾日不見,周大董事竟然已經訂婚了?”
柳如煙高跟鞋裏的腳趾已經崩直,她聽的清楚,這是陶南的聲音。
心中的那股惱恨一下子翻滾出來,幾乎不經大腦考慮,一句話便衝口而出:“陶先生不也是閃電訂婚嗎?頭天還號稱單身,第二天頭版頭條都出來了。”
話出了口,她立刻後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以前同陶南的曖昧可謂是人盡皆知,此刻再說這樣的話,難免不讓人誤會。
柳如煙可沒有忘記,這些人是最喜歡拿別人痛處當笑話的。果然,那二位臉上立刻浮現一抹嘲笑的神情,柳非更是落井下石:“怎麽柳小姐對陶南和家妹訂親很有意見?”
幾人說話間劍拔弩張,引的邊上人頻頻張望。已經有幾個請來的記者向著此處小跑過來,柳沐抬頭看見,立刻又拉了柳非一把。
“那麽周兄和柳小姐自便,今天賓客較多,我們就不打抌了。”說著連忙拉了陶南和柳非,直向□去。
“這柳沐算的上柳家年輕一代的個中翹楚,還算有點腦子。”周定睿看向他的背影,唇角半揚,似笑非笑。
柳如煙抬手取過一杯粉色的雞尾酒,輕啜一小口,眼角含笑:“有沒有腦子不都一樣,你一會兒是不是想要我上演一幕當場認親的戲碼?”
周定睿抬頭看她,臉上神情捉摸不定。
柳如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要命,她不過說說而已,難道他真的這麽打算?想到之前周定睿讓自己打扮的傾國傾城……她臉色微微有些泛白,有些驚慌地看他。
周定睿突然輕笑,彎起手指刮過她的鼻尖,動作極為親呢:“你覺得,我會叫你做這樣的蠢事嗎?”他停了一停,聳聳肩,“就算我讓你去做,也得你肯呢……”
柳如煙這才定了定心,但目光中仍舊透出一絲懷疑。天底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周定睿更是狐狸……他會什麽也不要自己去做?不過……看到他剛才的眼神,柳如煙便再也說不出話來,太像了……那抹眼神……真的是太像了……
正想著,便聽一陣激昂的音樂響起,然後,所有的燈光全滅了,隻餘得一盞射燈明晃晃地照在大廳右側的通道入口。
顯然,訂婚宴要開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通道入口,不知道從哪裏傳出的聲音正為眾家賓客徐徐道來兩人“甜蜜而浪漫”的戀愛過程。
柳如煙有些無奈,轉頭看了身側的周定睿。
他同大家一樣,都隱沒在黑暗中。可不知道為什麽,柳如煙總覺得他的雙眼在發亮,像是一頭饑餓的狼……沒來由的,一股不詳的預感從她的心底升起。
“周定睿,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柳如煙擰緊眉頭,小聲開口。
“省省吧,你又不是紗織小姐……”周定睿看也不看她,隻是緊緊盯了入口處,像是在期待著什麽。
柳如煙險些暈過去,但她沒有。因為一抹強烈的光亮照在她的身上,將她整個人彰顯出來。然後,隻聽見那原本介紹著陶南和柳華衣戀愛經曆的聲音突然一變,高昂而激烈:“各位來賓,各位來賓,現在出現在大家眼前的,就是柳氏的大小姐!!”
這話一出,柳如煙立刻瞪大了眼睛,驚得下巴都快要落地。
她僵硬地扭了頭,看向仍舊帶著優雅微笑的周定睿。這就是他要達到的目的?柳如煙隻覺得一陣陣地頭痛,她是沒打算讓柳華衣好過,可是……她也不想把自己暴露在公眾的目光下。但已經來不及了。
閃光燈不停亮起,此起彼伏。
媒體都知道柳家曾經有位被掃地出門的主母以及一位長女,但這麽多年以來,這兩人藏的極好,從未讓人發現。現在,被掃地出門的柳家大小姐穿金戴銀珠光寶氣的出現在了柳華衣的訂婚宴上……更不要說,她曾經和男主角有過非常的曖昧。
這是多麽好的八卦啊!!
好到記者們甚至再不去關心剛剛出現的男女主角,直接拿著相機、攝相機向著柳如煙衝了過來。
柳如煙咬緊牙關,暗自下定了決心,等她再看到周定睿時,一定把他打成豬頭。她臉上神情僵硬,各路記者的閃光燈此起彼伏,一陣陣白光刺得她的眼睛一下子流出淚水來,難受極了。她甚至可以想像,明天報紙上娛樂版的新聞頭條標題:癡情女子啊,你淚灑舊愛婚宴為哪般?
不由得抬手擋了臉,卻聽到耳邊一陣陣竊竊私語。不外乎是看笑話,或者是落井下石的。三姑六婆倒真是不少。
柳如煙的臉色難看了一點,垂在身側的右手不由得握成了拳,越握越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像是隨時都會暴發。
一隻溫暖的手突然覆上她的右手,耳邊響起周定睿的聲音:“別怕,這些記者都是紙老虎。你拿出勇氣來,別被他們打倒了。”
她咬牙,低聲開口:“我這會最想打倒的是你!!!”
隨即昂了頭,看向逼近的記者群。已經有性急的記者搶先開了口:“柳小姐,您真的是柳家的大小姐嗎?”
這是菜鳥級的,有早做過功課的記者開口,問題更為尖銳:“柳小姐,您回到柳家參加訂婚宴,是什麽目的?是在宣告您打算重回柳家嗎?是柳董的默許嗎?”
問題一波接一波,像是海浪擊打在岩石上,發出轟鳴的聲音。
柳如煙昂著頭,帶了無懈可擊地微笑,任由閃光燈在自己臉上滑過。隻是閉口不言什麽也不說……目光正與從彼端出來的柳華衣撞上,她清楚地看見柳華衣眼底的驚怒憤恨。
陶南站在柳華衣的身邊,卻是麵無表情,原本握著柳華衣的手,慢慢地放開了。
有記者正逮到這個鏡頭,給了個大大的特寫。
“柳小姐……”現場原本甜蜜溫暖的訂婚氣氛被完全破壞掉,媒體幾乎所有注意力都移到了她們這場八卦之間,甚至有人開始期待“姐妹倆”的對決。
柳如煙擰緊眉頭,當機立斷。
她挑眉向柳華衣拋了個挑畔的眼神,冰冷著聲音開了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記者們想寫八卦,那她就配合一下,想來後麵會更受關注的,也隻會是站在商界之中呼風喚雨的柳家,而絕非早在十幾年前就被掃地出門的自己。說完這話,她突然一個轉身,迅速地向著門口狂奔。而那幫記者稍發了一下愣,立刻發瘋似地跟在她的身後,一個跑,一群追。看上去十分可笑。
柳如煙先前一直強撐著,她不想在人前露怯,隻是卻仍舊討厭死了這樣的情況。她向來驚懼這樣的情況,或許是因為母親當年離婚時,當眾和柳老頭子的掐架。她親眼看著母親被他從石階上推下,額頭全是鮮血,她就站在一邊,扶著高高的鐵門。
這就是所謂的心理陰影吧?
她一路狂奔,隻覺得小腿一陣陣打顫。眼見後麵跟過來的記者越來越近,就在快要追上時,火紅色的奧迪TT如旋風般在她麵前疾停。
“上來!”葉紫按了車門鎖,柳如煙立刻雙眼發亮,跳了上去。
她一跳上來,葉紫便猛踩了油門,車門被慣性一甩,立刻自動關上。車子便在眾家記者麵前揚長而去,隻留他們氣地在原地跳腳。
葉紫開車空餘,不忘側目看柳如煙幾眼,見她一頭一臉的汗水,不由放聲大笑。一麵笑,還一本正經地開口:“我放聲大笑,魔鬼的宮殿在笑聲中動搖!!”
柳如煙簡直有些氣急敗壞,脫了高跟鞋,用力地敲打著車子前方的擋板:“笑,再笑!!!”
葉紫這才停住笑聲,漫不經心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麽這麽巧的來接你?”
柳如煙皺皺眉頭,靠在椅背上開口:“哦,你為什麽這麽巧的來接我?”聲音是極為機械化的,像是科幻電影中的機器人。
葉紫趁換檔的功夫瞪了她一眼,卻沒有說話,隻是連連狂踩油門。
柳如煙其實早已經習慣葉紫開的猛車,但是,這回葉紫開的實在太猛。柳如煙甚至懷疑車子在經過前麵的環島時,會打開一個時空隧道……她死死握住側邊的扶把,手背因為用力過猛,而泛出白色來。
“葉紫……你你你……”她覺得自己的話都已經快要說不清了,眨眼之間,就已經飆出N遠。柳如煙死死閉了眼睛,不敢看車子在山道之中瘋狂的穿梭,生平第一次生出悔意,她為什麽自己不去學駕照?
等啤趼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到了山下。
葉紫將一張唱片推進CD機,溫柔到讓人心醉的男聲便流淌出來,稍稍撫慰柳如煙被驚嚇到的心靈。
“呃?”柳如煙挑了挑眉,有些詫異地看向葉紫,“向暉的歌?”
葉紫沒回答,手指一動,打了右方向燈,將車靠在街邊。將車熄火,拉上手刹,葉紫才將身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聲音幽遠地像是從上個世紀傳來:“那個……向暉,就是小衙內的父親。”
柳如煙的嘴巴吃驚地張大,足以塞進一顆駝鳥蛋。她上下打量葉紫半天,目光古怪,半晌才聽她開口:“原來當年和你一夜情的男人,竟然就是向暉……”
葉紫一臉疲憊:“我是真的沒想到,他後來會這麽有名……”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當初他不過是個小明星……”
“總之,你麻煩大了。”柳如煙毫不留情的指責,“按周定睿說的,沒幾天,你就會發現,鋪天蓋地全是你要訂婚的消息……你會被向暉的粉砍死的!!”
葉紫歎了口氣:“這就是我來接你的原因了……” 她眨眨眼睛,露出一彎笑容,“我已經買好了去澳州的票,什麽都帶了,隻等一會去機場了。”
柳如煙也眨巴了眼睛:“我完全沒聽懂你在說什麽。”
葉紫瞪她一眼,無力的塌了肩,又笑起來:“其實我也沒聽懂……我的意思是,我要去澳洲躲一陣子,今天夜裏走。所以我來和你告別。”
柳如煙這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盯她:“你就這麽走了?”她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沒入黑暗中的山,“向暉……你……你把你和向暉的事給我說清楚再走!!”
葉紫爽朗一笑,帥氣地探了身子,幫她把一側的車門打開:“這裏很容易打到車。”然後,一腳把柳如煙給踹了下去。
柳如煙瞠目結舌地看著葉紫的車在一聲轟鳴之後揚長而去,轉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然後,隻聽見一聲淒慘地叫聲:“葉紫,我的鞋子還在上麵……”
可惜葉紫早去的遠了。
柳如煙甚至連氣的跳腳都不能,光著腳站在地上已經很慘了,再跳,會非常痛的。她扁了嘴,覺得自己實在是最可憐的人。
好在葉紫並沒有騙她,不到五分鍾,便有一輛的士駛了過來。
不過……柳如煙眼尖地看到,那的士並沒有亮起空車燈,也就是說,是有人的。她往後退了一步,省得被人看到自己光腳的樣子。
於是,接下去的十五分鍾內,經過十輛的士。不過全部都是有人的。
柳如煙已經鬱悶到快要發瘋,隻好咬牙切齒的詛咒葉紫早些被向暉抓到。以向暉的性格,知道葉紫背著他生出一個孩子,肯定會有好戲看的。
“快點讓她被抓到吧!!”柳如煙抬起頭,看向天上的明月。
一道刺目的光線從正前方射了過來,柳如煙下意識地偏了頭,卻聽見周定睿的聲音:“如煙,你幹嘛不穿鞋?”
她沒有幻聽吧?
柳如煙眯了眼睛,發現周定睿已經下了車,向著自己走來。
她一瞬間有些失神。
周定睿並沒有關掉車燈,於是他走過來時,就好像走在光線鋪織成的地毯上,像是從天堂徐徐降落人間的天使。
“如煙?”周定睿見她一臉迷茫,不由得再度開口詢問。
柳如煙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能麻煩你送我回去嗎?”
周定睿點點頭:“榮幸之至。”
柳如煙立刻跳上車,當她的雙腳踏在厚實的長毛地毯上時,不由得綻出一股滿足的微笑。原來人生不是缺少幸福,缺少的是對比。
相比於方才站在堅硬冰冷的地上,這地毯觸感實在是讓人覺得身臨天堂。
“你確定要這樣回去?”周定睿一麵開,一麵瞥了她的腳一眼,“不如先去買雙鞋吧?”
柳如煙搖了搖頭:“記者們已經盯上我了,若是再和你一起去買鞋,萬一被看到……”她歎了口氣,有些惱恨地看向周定睿,“你帶我去參加訂婚宴,就是為了那時候吧?”
周定睿的神情微滯了一下,卻也不說話。
“我很討厭被這樣揪出來。”柳如煙狠狠瞪他,“你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被媒體這樣盯上。完全沒有半點自己的空間了!!”
這回周定睿終於開口:“可是以前,你不一樣被媒體盯著麽?”
輪到柳如煙沉默了。
她將整個人縮在寬大的座椅裏,麵上閃過一絲黯然。
周定睿見狀,似乎有些後悔,連忙轉換了話題:“你現在恐怕回不去了。”他輕輕一笑,側頭看了看她,“記者盯上你,絕對不會放過你家樓下這個絕好的蹲守點的。”
柳如煙頓時擰了眉毛。
“去住我那裏吧。”周定睿趁機提出,像極了欲占便宜的色狼。
卻正把柳如煙逗笑,她還不至於相信周定睿是這樣的人。她擺了擺手:“到前麵讓我下吧,我走回去……”
“不用了,我送你上去。”周定睿聳聳肩,“反正我和你同去的消息,記者們很容易拿得到。有些緋聞,也沒有什麽問題。”他向著柳如煙湊近些許,“或許還可以趁機打擊陶南一下,你覺得呢?”
於是柳如煙又把眉頭擰了起來。
她總覺得,周定睿的行為極是奇怪。她抬頭看向周定睿,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在背地裏蘊釀嗎?
就像周定睿所說的一樣,車子剛剛開過去,就引起了記者們的注意。
閃光燈不停地閃起,刺的柳如煙根本睜不開眼。周定睿也被刺得眼睛生疼,車子又不敢開,就怕撞到人。一停下來,記者更是蜂湧而上,將邁巴赫死死包圍起來。
“看來明天娛樂版的頭條就是我們了。”周定睿轉過頭,像是毫不在意地開玩笑。
柳如煙這會兒也放鬆了心情,反正拍都被拍了,再鬱悶也沒有用。她伸出食指,輕輕搖了搖:“錯了。”迎上周定睿有些詫異的目光,她笑開,“或許是財經版的。”
兩人目光對視之間,似乎有什麽在隱隱流動。
外麵的記者似乎有些不滿隔著車子拍照,有的性急的甚至開始敲打車門。周定睿眯了眯眼睛,拿起車內配的揚聲器開了口:“如果敲壞了車,我會要求照價賠償的。”
這招果然有用。
邁巴赫62最便宜的,也要600多萬。那些小記者聽到賠償兩字,連忙縮回了手。這時候閃光燈已經不再狂閃,周定睿微挑唇角,突然一踩油門,車子猛然動了起來。
嚇得小記者們趕緊閃開,車便順當地滑入了前方的地下車庫入口。
還好車庫是不允許行人走入的,保安也恪守職責,將他們都攔在車庫外。周定睿和柳如煙這才不緊不慢地停好車,喘了一大口氣。
周定睿極為紳士地為柳如煙拉開車門,目光卻落在她光著的腳丫子上。
柳如煙察覺到他的視線,臉上一紅,喃喃開口:“我的鞋子……呃……那個……”心底一陣惱恨,都是那個可恨的葉紫……
“沒事,現在已經12點了,灰姑娘的裝備在這時候,都會消失的。”周定睿很有風度地笑了笑,打趣緩和她的尷尬,“不過,如果從這裏走到電梯口……”他指了指看上去並不遙遠的一段路,“恐怕你的腳會磨破,破了的話,三兩天不能走路也說不定。”
柳如煙皺緊了眉頭,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定睿也不說話,隻是笑了笑,突然彎下腰來,探出手臂,將她攔腰抱出車子。順手按下中控鎖:“還是讓我抱你上去吧,可愛的灰姑娘。”
柳如煙先是一愣,隨即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像是在發燒。周定睿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竄入她的鼻腔,像是一隻小手輕輕撩撥著她的心。
不過她臉紅歸臉紅,卻沒有像小姑娘一樣的扭捏,要周定睿放她下來。她又不傻,要是真自己一路光腳走回去,倒黴的還不是自己……抱都抱了,幹脆占他便宜到底吧。
她低下頭,偷偷吐吐舌頭。身體倚在他的懷裏,柳如煙微閉了眼睛,腦海中再度浮現出他的眼神……不由得長長歎了口氣……柳如煙啊柳如煙,過去的事情,真的都已經過去了……別再想了!!
好在從車庫到她家,不過三分鍾的距離,周定睿一路抱她走,竟然君子到不行,手根本動都不動一下。柳如煙甚至能感覺到那套西裝下僵硬的肌肉。再想到那天自己接鋼筆時調戲他時,他的反應,柳如煙險些偷笑出聲。
難道這個周定睿,竟會是個沒接觸過女人的正太?
正想著,就隻見周定睿在她家門口站定,輕輕把她放下來:“到了。”
柳如煙這才抬頭看他,果然,他的臉甚至要比自己更紅。她更加確定了自己剛才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想要調戲他一下……這樣的惡趣味,到底是和誰學的?
“進來喝杯茶吧。”柳如煙眨巴眨巴眼睛,掏出鑰匙開了門,彎腰為他取來拖鞋。小禮服就在她彎腰的時候,露出一片雪白的美背。
周定睿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僵硬:“呃……啊……哦好。”
柳如煙再度在心裏偷笑,覺得他有意思極了。方才在宴會上的微末不愉快,竟然因為這個一掃而空。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腳步都輕盈了許多。
端上親手泡的龍井,柳如煙在周定睿對麵坐下。
他現在的樣子,和之前在公司見到,根本就是兩個人。若非她可以肯定眼前的絕對是周定睿,恐怕就要懷疑他是否有一個雙胞兄弟了。
周定睿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不妥,忙端起龍井喝了幾口,像是鎮定過來:“今天那事情,不是我授意的。”他歎了口氣,“我的確有設計事情,想鬧鬧場,可那事情完全不是我設計的。我根本不知道。”
柳如煙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什麽大小姐的事。她看周定睿一臉真誠,確實不像撒謊的樣子,不由得皺緊了眉頭,不是他,又會是誰呢?總不可能是陶南吧?
想到陶南,她胸口不由堵得慌,於是深吸了口氣,開口道:“不提這事情了。我想問你,你接下來,想怎麽做?”
周定睿看了她一眼,將龍井放下:“我哪有什麽想怎麽做的……”他歎了口氣,“我隻想保住世泰……誰知道柳氏下麵會對世泰做什麽。”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誰知道陶南會突然成了柳氏的東床呢?”
柳如煙狠狠瞪他一眼,他摸了摸鼻子,一臉無辜。
此時已經過了十一點,從窗口看出去,夜色下的城市呈現出一股冶豔的美,霓虹閃爍,無數的寫字樓亮著灼灼的日光燈,從遠處望去,像是無數幢珍珠塔立在空中,美侖美煥。
周定睿看了良久,才將目光從窗口收回,重新看向柳如煙,眉頭緊鎖:“我想,世泰最大的考驗,就要到了。”
柳如煙心中十分明白,微咬了咬唇,她點點頭:“該來的總歸會來,擋也擋不住的。”她挑眉,“你有沒有什麽應對之策?”
周定睿的目光卻上下掃視她的臉龐,仿佛仔細打量一件稀世的珍寶。柳如煙被他看的渾身發毛,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有些惱怒道:“你幹什麽?”
他這才笑開,不緊不慢地開口:“應對之策,我肯定是有的,隻是我不能告訴你。”他亦向後退了一步,卻換上一臉嚴肅的神色,“錦囊妙計,總要到最後才能說出來,先說了,就不靈了。”
倒真是神神叨叨的樣子。
柳如煙卻從心底湧上一股不滿,覺得好像是生生被推開……她並沒有看錯,周定睿此刻的神情與那日初見時,並沒有什麽不同。
“那麽,”她深吸一口氣,突然起身走到門邊,抬手將門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您先回去吧。已經很晚了,您在這裏不方便。”
周定睿看向她,黑眸之中映出門燈的光芒,幽幽地,像極了夜裏的孤狼。
“好的。”他停了一停,便直向門邊走來,“明天早些到公司,我想,有一場硬仗要打。”他這話說的極為順暢,好像天經地義。
柳如煙有些鬱卒地看了他一眼,用力合上房門。
她再度看向深藍的天幕……是深藍的,而不是純黑的。那些閃亮的霓虹燈將夜空原本的黑色塗淡。小時候那種純黑的天空上鑲著鑽石般星星的景象,在城市裏是再也看不到了。或許這就是有得就有失?
得到一些什麽,必然會失去一些。
柳如煙長長地歎了口氣,有些煩心。事情似乎發展的有些脫軌,與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樣。先是陶南破天荒的叛逃,她不是沒有想過陶南有一天會和別人訂婚、結婚。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陶南會在這樣的時候,選擇這樣的人。
她呢,本來想著要對付周定睿,幫陶南一把,現在倒好,她和周定睿成了一條船上的人。而陶南……一向拿她當寶的陶南,已經站到她的對麵去了……
柳如煙心頭一陣一陣煩燥,煩的她想轉過身狠狠地撓牆—如果她是貓的話。
可惜她不是。
所以她隻能深吸了幾口氣,取來睡衣,放了滿滿一缸水,將身體沉下去。微燙的水似乎從毛孔浸入,熨燙過五髒六腑,出奇地舒服。
泡了約有半個小時,水溫漸漸涼下來,她才踏出浴缸,擦淨身上的水,換上柔軟的棉質睡衣,倒在鬆軟的大床上。
洗個熱水澡,對放鬆情緒的確有幫助。鼻間是陽光曬過被子以後的味道,就在陽光的香味中,她緩緩進入夢鄉。
一早的天氣並不好,雖然已經是九點五十,但仍舊一絲陽光也沒有。漫天的灰色似乎預示著什麽,柳如煙攏了攏身上的衣裳,有些後悔出來時穿的太少了。
葉紫不在的日子,她便隻能打車上下班,這無疑是痛苦的。
抬手將垂至眼前的長發拂到耳後,她按下電梯的按扭。和想像中的不一樣,昨天周定睿很肯定的說,柳氏肯定會對世泰下手。她以為今天肯定會有什麽爆炸性的新聞,柳氏想要對世泰下手,實在是太過容易。
世泰的二家材料供應商,就是柳氏的下屬公司。世泰是做實業的,若是斷了材料來源,會很麻煩。
可柳氏並沒有斷了世泰的材料供應,加上最近國際原油下跌,世泰上個月發出的要求供應商下調原料價格的商討函在今天一早還得到了回複。柳氏下屬的兩家公司,一家同意降價30%,另一家則堅持不肯降價。
同屬一家集團公司,竟然有兩種意見。
周定睿從報告中抬起頭,看向柳如煙:“如何,有什麽想法沒有?”
柳如煙放下手中的茶杯,笑著開口:“這還不明顯嗎?”她伸出手指,點了點報告,“柳氏現在是由柳承恩、柳承寵兩兄弟共同執掌。但是下屬的公司卻是新一代開辦。我們兩家原料供應商分別屬於柳沐兄弟和柳瑟掌管。”
她頓了一頓,笑的陽光燦爛:“不知道當初你是不是故意的,大家都知道,柳沐和柳瑟極不對盤,柳沐說太陽是圓的,柳瑟就一定會說太陽是方的……現在柳瑟同意降價,柳沐自然不同意。”
周定睿眯了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陶南控製不到他們?”
“既然你都有結論了,何必再問我。”柳如煙又端起茶杯,抿上一小口,“他和柳華衣訂婚,不過是想借助柳氏的力量。”她眯了眼睛,“陶南我十分了解,他從未吃過敗仗,可以算是天之驕子。這次敗在你的手上……”
周定睿聳聳肩:“我可沒有刻意對他下手。”他的目光落在柳如煙身上,“我想他怎麽也沒有想過,女人的報複心如此強吧?”
柳如煙起身,走到他邊上:“我這杯茶是剛泡的,還比較燙。”
周定睿連忙作投降狀,將話題轉移回來:“然後呢?”
柳如煙白了他一眼,算是放過:“你心裏有數的很,這些都要問我的話,你當什麽CEO。”她坐了回去,“你找我來,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
一份資料夾從天而降,落在她麵前的幾桌上。
“當然不是。”周定睿將鋼筆放回筆筒中,“你看看這個。”
柳如煙一麵翻開,一麵疑惑道:“不會是上次那個韓國市場的吧……”當看到資料後,她的眼睛不由瞪大,抬頭錯諤地看向周定睿,“你要開始搞房地產?”
周定睿點點頭,顯得堅定萬分。
“世泰一直有向房地產進軍的想法”他挑眉,笑地像隻狐狸,“這份資料你也看到了,若非急需用錢,石科不會出售這塊地。我已經向朋友打聽過,這塊地沒有任何的問題,原本要二億的地,現在底價是一億三千萬。”
柳如煙一臉明了的神情,不過還是有些憂心:“但世泰一直是做實業,一億三千萬不是筆小數目……”
“我昨天不是有說過,錦囊妙計麽?”周定睿又丟了一份資料過來,“我原本在想,這筆單子要不要接,畢竟要的貨實在太多……可是,柳瑟同意原料降價百分之三十,實在是讓我沒有想到的。”
他打了個響指:“後天是那塊地的競價日,你同我一起去。”
柳如煙點點頭,不再多說,轉身出了辦公室。
她沿著走廊一路向自己辦公室走,想到周定睿剛才的樣子,心中就是一股奇怪的不安。有的時候,事情要是太順利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
從未有人可以非常順利的做事,缺什麽來什麽。這種情況,如果不是水到渠成,就是有著巨大的陷井。
她都能看出來的事情,為什麽周定睿看不出來?
柳如煙覺得不可思議。
可又想不出什麽緣由,隻能暫時歸結於他太過於相信自己的判斷,被勝利衝暈了頭腦。柳如煙皺緊眉頭,若是世泰同客戶簽了供貨合同,柳瑟這時候又突然不肯降價了,那世泰不是要鬱悶死了?
可是……剛才周定睿給她看的資料裏,柳瑟已經和世泰重新簽了合同,裏麵白紙黑字明白的寫著調整以後的價格,這可是沒法子抵賴的……而且,違約責任也寫的分明:如有違約,違約方將全額承擔對方損失。
看上去真的是無懈可擊。
可越這樣,她就越擔心……柳如煙心中一陣煩悶,突然拐了彎,決定出去晃上一圈。她向來不喜歡思考,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為了不使上帝提前出現笑紋,她還是少思考一點來的好。
此時天氣已經微微轉好。
早上的漫天灰色已經被金色的陽光驅逐開來,露出泛藍的天空。街邊的樹剛剛被修剪過,空氣中淨是清新的樹葉香氣,比什麽香水都好聞。
柳如煙站定,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剛才的煩悶去掉好多,心情也似乎一下子舒暢起來。街邊正傳來輕快的音樂,她豎起耳朵聽去,似乎是那首“暖暖”。
她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向著音樂來處望去。
是一對年青的戀人。
男孩子一身黑色的運動服,手中拿著一支紅色的手機,音樂就是從那手機中播放出來。身邊的女孩子踮了腳,去搶男孩手中的手機。
“還給我!!”那女孩急得滿臉通紅通紅的,像是熟透的蘋果。
男孩的眉眼都笑成一條縫,左右晃動著身體,就是不讓她拿到那手機:“嘿嘿,我一打你手機,就是這首歌啊……嘿嘿嘿……”一臉得意的笑容。
柳如煙站在人行道上,怔怔地看著這對小戀人。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像是為他們度上一層金邊,柳如煙就這麽怔怔地看著,時光似乎一下子轉回到當年……當年,她和林春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喂,你站住!!!!”柳如煙看著自己被濺了一身的水,向著前麵騎車飛奔地人影大喊,一臉憤怒的神情。
“別喊了,他不會回來的。”葉紫拉了拉柳如煙,“回去換套衣服吧。”
“給我站住!!!”柳如煙漲紅了臉,又是一聲大吼。
出乎兩人意料的,那騎車飛奔的人竟然調轉車頭,乖乖地騎了回來,站在柳如煙的麵前,低頭懺悔:“對不起。”
“你叫什麽名字?”柳如煙瞪他,“不知道下雨天要騎慢一點嗎?”
“我叫春,姓林。”那人抬起頭,一臉誠懇,“我是有急事……呃,你們笑什麽?”
葉紫已經笑地快趴下了,她拉了拉柳如煙,忍住笑開口:“同學,你快走吧,以後人家問你叫什麽,你連姓一起說,直接說你叫林春就好了,別說你叫春了……”
對方這才恍然大悟,頓時窘迫地站在原地,臉色通紅。
……
刹那間,心中湧上濃濃的羨慕與悲傷。這樣單純的愛情,不摻雜任何利益,隻是因為你是你,我是我。這樣的愛情,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擁有了。
她突然間一陣心酸,很想哭。
深吸了一口氣,柳如煙收回目光,轉身大踏步地走開。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那些時光已經凋謝,被埋葬在她記憶的最深處,再不能回來。
城市仍舊喧囂。
等到傍晚時分,柳如煙才提著四個購物袋回了家。
喜歡買東西的惡習一直沒辦法改正,看到漂亮的東西就想買。好在她從未缺過錢,柳如煙抬了抬眉毛,將袋子交到左手上提住,右手在身上的GUCCI小包裏使勁地掏鑰匙。
好不容易將放在夾層裏的鑰匙掏出來,她向著門前斜邁一步,眯著眼睛將鑰匙插進鎖孔。還沒來及轉動,肩上突然就被人拍了一下。
“啊!!!”柳如煙一聲慘叫,手中所有東西落在地上。
前兩天報紙上有關殺人魔的報道頓時在她大腦中浮現,她險些嚇地渾身抖:“要多少錢我都給……不要殺我……”
“請問,葉紫是住這裏嗎?”身後傳來磁性的男聲,極好聽。
葉紫?!
柳如煙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難道這個人是……她立刻轉了身,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一張極熟悉的臉,她的嘴巴幾乎合不上了:“向暉……你是向暉……”
對方點了點頭,溫和有禮地重複了剛才的話:“葉紫住這裏嗎?”
柳如煙忙不迭地點頭:“是啊是啊……”她努力調整自己的肌肉,露出常用的嫵媚笑容,卻突然想到向暉和葉紫的關係,於是收斂下來,清清嗓子開口道,“可是葉紫前兩天就出國了……”
她好心的將這個情報提供出去,笑眯眯地看著向暉。
倒不是因為她曾經一度是向暉的粉絲,更因為……向暉關係到葉紫的終身幸福。她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幹兒子沒了爹。不過,她抬眼看向眼前的向暉,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個兒子存在這世界上,而且已經兩年了?
想了想,柳如煙還是沒有說出口。人生若是太沒有波折,也沒有什麽樂趣……況且,葉紫對這事諱莫極深,她還是不要亂說話,省得以後葉紫再也不送她上班了……
向暉得到這個消息,墨色的雙眸黯了黯,隨即向她道了謝,整個人便沒入夕陽的餘暉中,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身影,看上去特別孤寂。
柳如煙站在門口,目送他離去。直到向暉上了車,並且消失在她的視線裏時,她才突然想起來,不由氣惱地哀叫一聲:“忘了要簽名了!!!”
不過向暉已經跑了,她也沒辦法,隻得垂頭喪氣地開了門,提起先前掉落在地上的袋子進了屋。
夕陽從陽台射進來,落在實木的地板上,映出一片暖暖的桔色。
柳如煙將袋子順手放在玄關的台子上,彎下腰釋放自己勞累了一天的雙腳,手機卻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響起來,周定睿的名字不停跳動。
柳如煙將手機拿在手上,偏了頭皺起眉頭盯了那個名字,他這會打電話來幹什麽?難道要追究自己今天翹班的事情?
稍想了一下,她還是接下了通話鍵:“喂?”
那頭傳來周定睿帶笑的聲音:“沒吃飯吧?”從他聲音似乎可以聽出,他的心情十分不錯,柳如煙想了一下,她似乎……的確……仿佛真的沒有吃飯。
於是飛快回應到:“是啊,怎麽?”
“那一起晚飯吧。”周定睿在電話那頭愉悅地開口,“合同簽下來了,陪我出來慶祝一下。”
“合同?”她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對,就是和銷售商的合同。我上午有和你說過。”
“哦……”柳如煙應了一聲,“好吧,去哪兒吃?”
“你在哪?我來接你。”
“在家,嗯,你半小時以後來好了。”
和周定睿敲定之後,柳如煙抓緊時間衝了個澡,換上一襲帶有民族風格的連身裙,頭發披散,微上了些淡妝,從鏡子中看去,倒真有幾分少數民族少女的風情。
她對著鏡子微微一笑,她從來都是講究精致生活的人,永遠用自己最好的一麵出現在別人麵前,風情萬種也是要靠人展示的。
她輕輕將一側的頭發揉了揉,稍顯淩亂,不過更自然。剛剛打理好,手機便再度響起,周定睿已經到了樓下。她連忙拿了包,快步下樓。
人逢喜事精神爽,周定睿一身深藍的西服,在桔色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帥氣。
見她下來,周定睿立刻迎了過來,順手遞上一大束火紅的玫瑰:“別說俗氣啊,覺得這東西最配你了。”
柳如煙笑著接過:“怎麽會說俗氣呢?嗬嗬,不過你確定你知道紅玫瑰的花語?”
周定睿替她開了車門,毫不在意:“不就是我愛你。”他轉身走回駕駛座,一邊係安全帶,一邊繼續說,“你知道我母親是哪裏人?”
這話說的莫明其妙。
柳如煙搖搖頭,一臉不解:“不知道。花語和你母親是哪裏人有什麽關係?”
周定睿點火發動車子,得意地開口:“我母親是南京人。她曾經說過,南京人最優秀的品質,就是中山陵上的兩個字‘博愛’。所以……”
柳如煙險些笑暈:“伯母這麽可愛!”
“那當然。”周定睿笑的更加得意,“我媽嘛,能差麽?”
餐廳是事先定好的。
這家店的生意極好,若非事先定好,一定不會有位子。餐廳座落在山頂上,空氣清新,視野寬闊。
周定睿停好了車,彬彬有禮為她開門。
柳如煙抬眼看去,隻見此處與和陶南去的晶澤不同,雖然同在山頂,卻完全是兩種風格。那店子是極簡單的裝潢,白牆黑瓦,數枝紅杏正從牆頭伸出來,色澤豔麗。
店前的走廊和玄關都鋪上了竹製的地板,服務生穿了木屐走過,發出有節奏地哢哢聲。掛在走廊上的風鈴在夜風中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這樣清涼的夜晚,讓人從心底升起一股寧靜的感覺來。
在迎賓店員溫柔的“歡迎光臨”聲音中,周定睿帶著柳如煙穿過店中的小型假山,從一條布滿鵝卵石的小道走進去,走到事先定好的位子坐下。
這位子正好臨窗,從透明的玻璃中看出去,可以看見漫山的竹海。
風吹竹動,竹葉相互摩擦的沙沙聲像是海浪一般,一波襲過一波。配上先前的風鈴聲,再多的煩惱也留不住。
“如何?”周定睿自己動手,拿過桌上的竹製茶杯,“這店不錯吧?”
柳如煙點了點頭,發現自己的確還算不得會享受,竟然有這樣的地方,她都不知道:“不會是會員製的吧?非會員不得入內?”
想到之前的晶澤,她不由得開口。
周定睿笑眯眯:“不是。”他為柳如煙倒上一杯茶,“你先嚐嚐,這是店主特製的竹葉茶。在外麵喝不到的。”
柳如煙將信將疑,拿起杯子小啜子一口。
“這不就是普通的龍井嘛……”這句話還沒落地,她就愣在當場,“呃?”口中的龍井竟然摻雜了一絲特別的清香,像是竹子的淡香,沿著口腔蔓延開去,渾身舒暢。
“這裏麵……怎麽會有竹子的香氣?”柳如煙瞪大了眼睛裝純情,周定睿不說正題,她也不說。省得說出來惹人煩心。
她心底偷偷吐了吐舌頭,她不想打擊周定睿。
“因為炒茶的時候,是用竹枝燒的火。”周定睿揮手叫來服務生,飛快的點了幾個菜。
柳如煙故意挑眉:“呃?都不讓我看看?這可是很不禮貌的!!”
周定睿卻沒回答,仍舊一臉笑容:“不用了,你愛吃什麽,我有數的很。”他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錦盒,“送你。”
柳如煙看他一眼:“什麽?”
“慶祝公司簽下這筆大單的小禮物,不值什麽錢,隻是覺得像你。”他的心情顯然延續了電話之中的好,“我去你家接你時,路過周大福,正看到這個小玉人,覺得和你特別像。”
柳如煙這才接過,打開錦盒。
正如周定睿所說,裏麵是一個銀鏈子,細長的藤蔓花紋。下麵附了一個玉製的小天使,晶瑩剔透,很精致很可愛。
因為是銀子的,值不了什麽錢。
於是柳如煙便心安理得的收下,抬眼看向他:“你說的大單,不會就是先前說到的,那個大客戶吧?”
周定睿點了頭:“如煙,你要知道,這是公司成立以來,最大的一筆單子。”他激動的連喝了幾口茶,“隻要正常循環起來,公司的規模在明年就能翻一倍。”
柳如煙看著眼前的周定睿,眼皮微微一跳。
她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周定睿的樣子。那時候他站在辦公室裏,那幅樣子與現在天壤之別。他那時候的樣子絕對是成功人士,精明睿智……而現在,他的樣子完全像個剛出道的新手……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正想著,開胃冷菜已經上來了。
金黃色的桔條、淡綠的蘆薈、粉紅的醃李、嫩白的鴨舌。每一樣都用應景的盤子裝了,美侖美煥。
柳如煙眼中一亮,顯然被美食吸引住了注意力,完全遺忘掉剛才的疑惑。
“這是這裏四道著名的開胃菜,”周定睿也將話題轉移到眼前的美食上來,“不給你看菜單,是因為你沒有來過,不能最好的搭配。菜品這個東西,和女人有衣服一樣,是要會搭配的。搭配不好,就吃不出感覺來。”
柳如煙沒空理他,鴨舌已經吃下去了二隻了。
“來,為公司的輝煌幹杯。”周定睿舉起茶杯,滿臉興奮。
酒過三巡之後,周定睿似乎冷靜了許多,夾了一筷子銀魚慢慢品嚐。柳如煙抬頭看他,正見他半臉被淡色的燈光照到,顯得有些憂鬱。
他眼神煥散,像是丟魂落魄。
柳如煙不由得皺了眉頭,先前不是還高興萬分,現在怎麽鬱悶成這樣?
“喂,你沒事吧?”基於收了人家的禮物,她決定還是禮貌的慰問一聲,以示教養。
“如煙……”周定睿抬頭,“下午公司開了視頻會議。”
“哦。”柳如煙應過一聲,“有什麽問題?”
“你記得我和你說的那塊地吧?”周定睿也不瞞她,重重放下筷子,有些惱怒,“董事會不同意我拿那塊地。”
“哦。”柳如煙又應了一聲,覺得再正常不過了,不過出於道義,她還是說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拿這地的風險,的確大了點。”
她也放下筷子,看著周定睿的眼睛:“這塊地要一億三千萬,這還隻是初步的投入。你要做房地產,就必須投入更多的錢,開發一個樓盤,也得要個幾千萬吧?你想做的又是高檔樓盤,那至少要一億,也就是兩億三千萬……這已經遠高於世泰所有流的動資金了。如果這時候有什麽問題,世泰會很麻煩的。”
周定睿滿不在乎,拿著茶杯慢慢喝著。等她說完,他才開口反駁:“我給你的計劃你一定沒有好好看。”他從一邊拿出資料,“你看,開發樓盤的錢,是由三聯銀行無息貸款給我們。就是說,我們先期隻需要付出一億三千萬的地錢,就可以開始操作。目前世泰的流動資金是一億七千萬,除去這些,我們還有四千萬,足夠應付。”
柳如煙挑起眉頭,一臉驚詫的神情:“三聯銀行的無息貸款?不可能吧!!他們怎麽會提供無息貸款給你?”
周定睿嘿嘿一笑:“我沒有和你說過嗎?世泰百分之二十的股票持有人是三聯銀行。”他一臉得意地神情,“作為股東,三聯不支持世泰,支持誰?”
聽到這個消息,柳如煙心上的大石頭鬆了一些。
三聯銀行是最擅於賺錢的銀行,如果沒有利益的事情,他們根本不會去做。如今肯提供無息貸款給世泰,證明這個案子真的是非常好。
“既然如此,”她也舉了杯,“那預祝成功。”
“一定成功!”周定睿高舉了杯子,和她的杯子重重碰在一起,發出沉沉地響聲。
等一頓飯吃完,已經是月上柳梢頭。
周定睿稍喝了些酒,便不能再開車。好在這家店亦有住宿服務,兩人便要了兩間房,各自休息。周定睿已經將那塊地的資料全部帶上,於是便約好明日一早研究資料,看看能不能再殺下些價格來。
山上的夜同山下不同。
一片寂靜,沒有燈火。從房間的窗口看出去,隻能看到沒有邊際的黑。天空和大地已經交接在一起,連成一線,看不出分別。
柳如煙擦幹頭發,泡了杯竹葉茶,靠在房間裏的躺椅上。
她沒開燈,隻點了支小小的蠟燭,任由火光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曳。光投射過來,照出一片黯淡的影,像是夜的精靈在舞蹈。
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誰?”柳如煙的聲音有些不悅,她最討厭這樣寧靜夜晚被人打擾。
“我,周定睿。”門板那頭傳來低沉而具磁性地男聲,聽上去有些沙啞。
柳如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覺得還能算得上衣著整齊,便開了口:“等一下。”她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口,開門的同時順手按下電燈開關。
於是室內一下大放光明。
先前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此刻被刺激地微微滲出些淚水來,卻引來周定睿的調笑:“怎麽,才這麽一會兒沒有見我,竟然已經想念的流淚了?”
回答他的是一個利落地回旋踢。
周定睿連忙閃身避開,無奈地搖了搖頭。
柳如煙看他一眼,不鹹不淡地開口:“這麽晚,有什麽事嗎?”
周定睿點點頭:“和你討論一下關於那塊地的事情。”他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柳如煙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竟然拿了一個厚厚地牛皮袋,似乎裝滿了文件。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我恨加班?”她險些把剛端起來的杯子砸過去,“你不是說明天才討論的?”
周定睿點點頭:“本來是明天討論的,可我剛接到電話,明天上午就開始競拍了,所以,明天討論肯定來不及了。”
他無奈地聳聳肩:“隻能委屈你加班了。”
柳如煙也很無奈,拚命忍住撓牆的衝動,抬手接過了牛皮袋。
於是遠遠望去,整個木屋別墅區裏,隻有這一幢是徹夜亮著燈的……
投標的地方在那地塊所屬的政府會議室裏。
會議室並不大,約莫五十個平方,布置倒是極簡單。正中的主席台上放了幾捧花,下麵放了十幾張沙發,沙發邊上的桌幾上都放了一瓶礦泉水。
兩人出示了邀請函之後,負責接待的小姐便將兩人迎了進去。
這會兒來的人還不多,隻零零散散坐了三、四個人。柳如煙抬眼掃過,發現都是房地產開發商,報上倒是經常出現的麵龐。
相較於他們,周定睿和柳如煙都屬於新麵孔。兩人一出現,便引來大家好奇的目光。他們兩人才剛剛坐定,便有人走了過來。
“二位想必就是世泰的周定睿和柳如煙吧?”他微笑著開口,“我是萬恪地產的王實,這是我的名片。”他分別給兩人遞上自己燙金的名片,“沒想到世泰竟然也會對這塊地感興趣,世泰也要進入房地產市場了嗎?”
周定睿笑了笑,亦遞上自己的名片:“世泰要進入房地產市場已經算是公開的事了,成恪是前輩,今後還要王董事長多多指教。”
兩人對答都極是虛偽,言語間不斷刺探對方此次欲投標的底價。不過誰也不是傻子,這樣的事情是絕計不會說出去的。所以三四個來回之後,兩人都感覺占不到絲毫便宜,於是鳴金收兵。
周定睿拿過礦泉水,看清牌子之後,不由得啞然失笑:“居然拿冰泉來招待我們,我還以為會是二塊一瓶的那種。”
柳如煙挑眉看他,又菀爾一笑:“再怎麽樣,這地也值些錢,就是給你們喝一千一瓶的白水,也賺的回來。”
周定睿點點頭,幫她將冰泉的瓶蓋擰開,遞到她的手上:“等標會結束,我再請你吃好喝的去。”
柳如煙喝了一口白水,聽他這麽說,擺了擺手:“你剛的口氣真像韓劇裏的那些主角,”她見沒人注意這邊,立刻做了一個鬼臉,怪聲怪調,“哥帶你去吃好吃的!……你當我是小女生啊……年底多給我些分紅就好了。”
“沒問題。”周定睿擰開自己麵前的冰泉,笑著答應下來。
此時離投標開始還有半個小時,柳如煙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昨天和周定睿討論了一夜,隻到淩晨時才睡了二個小時,此時覺得頭腦暈暈的,難受極了。
可惜又不能睡,隻能死撐著。
比起她來,同樣是一夜沒睡,周定睿看起來卻精神特別好,臉上氣色也好。柳如煙不無哀怨地瞪他一眼,有些堵氣地多喝了兩口水。
“說個好玩的事兒給你聽吧。”周定睿體貼地伸過手,幫她一下一下按著太陽穴,“我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女朋友。”
柳如煙倒沒拒絕他的殷勤,“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
“那時候我年紀輕,容易對女人付出真情。”周定睿一臉痛心疾首的神情,“結果當我為了那棵樹放棄整座森林的時候,那棵樹竟然和她高中一男同學天天發手機消息,天天打電話……而且,她還把那同學的名字存成一個女人的名字。”
柳如煙聽到這裏,雙眼發亮嘲笑道:“很明顯啊,你女朋友紅杏出牆……你帶綠帽子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周定睿長歎了口氣:“我是一個厚道的人。我雖然知道,但假裝不知道。然後,我從些短信中,挑了幾條肉麻的,連同那人的名字,一起發到了我們學校的BBS上。”他停了一下,接著開口,“貼子的名字叫:天崩了地裂了,我的女朋友竟然是個雙性戀!!!”
柳如煙險些把喝進嘴裏的水全噴出來。
這人……哈哈哈……她險些笑抽過去。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開口:“我的天,你把知音體用的這麽好!!你太損了……”
她誇張的笑聲引來眾人的注目,柳如煙這才收斂,卻還是忍不住笑。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像是在打擺子。
見她精神好了點,周定睿這才笑眯眯地伸出手去:“喏,吃點東西吧。”
柳如煙伸手接過,是一塊純牛奶巧克力,而且是DOVE的。想到來的時候,他在超市邊上停下,離開了一會兒的事,她有點感動地看了周定睿。要知道DOVE被很多人批評為農民最喜歡吃的巧克力……很多有錢人都非常看不起吃DOVE的,認為這是暴發戶的象征,更不要說去買了。
周定睿竟然能夠特意為她去買……看來這個人的確不是壞人。
滿足地咬下一大口,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看見主持人走了進來,宣布投標會開始。還好並不需要柳如煙說話,她連忙將巧克力吞下去,努力擺出一幅優雅的姿態。
聽起來很複雜的投標會其實再簡單不過。
主持人BABABABA說一堆話之後,宣布投標開始。於是各家公司紛紛將事先已經準備好的標書交過去,就算完結。
若非這次是現場開標,這些地產公司絕對不會是老總來。
不過就算是現場開標,來的老總級別的也過多了一點。柳如煙的身體向著周定睿偏了偏,輕聲開口:“那個,這投標會是不是有什麽玄機?”
周定睿轉頭看她,突然將臉往她湊近:“你真聰明……”說話間,口鼻呼出的熱氣就撲在她的耳後,拂起她的發絲,撓得她皮膚一陣陣發癢。
不過他似乎沒有說明的意思,敷衍似地表揚了她一下之後,雙眼便專注地盯著主持人。仿佛主持人生了九個鼻子十五隻眼睛,從來沒有看過一樣。
柳如煙的目光再度掃過全場。
可笑的是,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那個主持人。
她雖然從未涉足過地產界,可也知道眼前的十七個人中間,至有三個是大腕中的大腕……不就一塊地嘛?至於這麽緊張嗎?
正想著,手中微微一動。
她低了頭,隻見周定睿遞過來一張相片。
“什麽東西?”她嘟囔了一句,接過來低頭看去。
不看不一緊,一看嚇一跳。
那相片正是目前投標的這塊地,而上麵一個黝黑的男人正露出雪白的牙齒燦爛地笑。這並不是關鍵。關鍵是他身後的地上。那地上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從照片上可以清楚的看在,在日光的照射下,地上有青煙緩緩升起。
“藍田日暖玉生煙。”小時候學過的詩句立刻在她的腦海中浮現,聽說有美玉的地方,的確會有煙子出現的……
難道說……難道說這塊地,竟然是個玉礦嗎?
柳如煙激動地臉色通紅,在市郊的玉礦……天啊,這是什麽概念?
怪不得這些人這麽激動了。
原來不光是因為地的原因,而是因為這地本身的價值。果然是無奸不商啊!!!
柳如煙的目光也緊鎖在那主持人的身上,看著他一板一眼的在公證人員的監督下拆那些標書。這次投標也極簡單,價高者得。
如果真的是玉礦的話,就是二億,她也願意出啊!!
“周定睿,你說一億三千萬,買的到嗎?”她擔心地看向周定睿,他卻是一臉雲淡風清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放心,沒問題的。周定睿擺擺手,“給我消息的是內部人員,不會出問題的。”
他自信滿滿,柳如煙便不好再說什麽,隻好任由心髒一陣接一陣的狂跳,緊張到快要喘不過氣來。
時間滴噠滴噠地過。
場子裏出奇的安靜,靜的似乎連呼吸聲都沒有。甚至讓人覺得,在場子裏的,不過是一群用金子打造出來的假人。
隻有主持人翻動標書的聲音可以帶起些許空氣的流動,教人不至於窒息而死。
大約過了四十分鍾,主持人抬了頭。
“各位,”他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來,悠悠遠遠的,像是從鐵皮罐子裏發出來的一樣,帶了一絲潮濕的氣息,“各位先生、女士,本次投標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於是所有人憋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這次投標,世泰股份有限公司出價一億三千萬,是所有出價者中最高的一位,所以本次由世泰股份有限公司獲得標的。”
所有的目光都投射了過來。
停頓約有五秒,掌聲雷動。王實第一個站了起來,麵帶笑容:“恭喜,恭喜周總拿到這塊地,也歡迎世泰正式加入地產界。”
周定睿表示感謝。
“那麽,請世泰股份有限公司的同誌來簽一下字。”主持人耐心地等他們說完,笑著走下主席台,請周定睿到後麵去簽字。
周定睿向著柳如煙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示意她稍待一會兒,邁開大步向裏行去。柳如煙坐在沙發上,下意識地繞著自己的發梢,神思有些恍惚。
一雙黑色的皮鞋出現在她的視線中,然後越走越近。直到她麵前站定,柳如煙慢慢抬了頭,站在她眼前的,是陶南。
“煙子,是我。”陶南看著她,眼底盡是血絲。
柳如煙臉上的笑容一下子退去,有些不知所措。
柳如煙抬了頭,看著眼前的陶南。
不知所措下,是恍如隔世。
雖然不過幾日未見,所有的一切和以前都不同了。她看著陶南,看著他眼底的血絲,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陶南也看著她,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緊成拳,卻也是隻字不言。
兩人之間像是隔了一堵無形的牆,進不得,也退不去。
柳如煙覺得四周的人都在偷偷將目光投射過來,鬼鬼祟祟地打量著,看的她渾身發毛。她覺得自己就好像被剝光了,扔在大庭廣眾之下。
陶南是了解她的,是真的了解她。
看見她臉上的神情,陶南終於再度開了口:“煙子,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嗎?”
柳如煙如釋重負,她知道自己和陶南這場對話逃不過去,早晚都會談:以她火爆的性子。所以,她也沒有拒絕,點了點頭:“好的。”
說完便起了身,徑自向外走。
這開會的地方就在市中心,出門右拐就有一家茶社。雖然簡陋,但卻很方便。
兩人一前一後踏在迎賓小姐的“歡迎光臨”聲上,陶南從皮夾裏掏出二張百元鈔票,吩咐小姐為兩人安排一個安靜的包廂。
小費的力量是偉大的。
兩人便繞過有些喧鬧的大廳,走過後麵的包廂區,一直走到院子中的木屋邊。
原來這小茶社竟然還有這樣的天地。柳如煙挑了挑眉,跟著迎賓小姐走了進去。等她和陶南坐定,送上了兩人點的茶和小點之後,迎賓小姐就退了出去,留下完全安靜的空間。
於是,兩人陷入再一次的沉默之中。
不過這並非柳如煙的性格,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將事情說個清楚。她抬手將垂在額前的頭發撩至耳後,眼睛直視陶南:“我想,你今天找我,一定不是為了敘舊時情誼吧?”
陶南的臉上掠過一絲難堪,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不用為難。”柳如煙唇角半彎,露出一抹微笑,“你和我不過是普通朋友,說來我還沒有恭喜你訂婚,這會補上吧。”
她貌似平淡地說出這番話,心中卻已經翻了天。
咬牙切齒。
“煙子,別說這些讓我不好受的話了。”陶南歎了口氣,端起麵前的咖啡喝了一口,“那些事情,你不是不知道……華意被逼成這樣,我沒辦法。”
“是嗎?柳華衣就是你最後的退路了?”柳如煙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狠狠看他,“你不是不知道我和柳華衣的梁子!你不是不知道柳家和我的關係!!你竟然……”她向後靠著椅背,胸口劇烈地起伏,“是了,我和你什麽關係?我不過是你眾多普通朋友中的一員,哪有權利去管你,你又幹嘛要考慮我的想法!!”
說著心中一陣委屈,險些將麵前的茶盤打翻。
“煙子,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陶南似乎慌了手腳,端著咖啡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深褐色的咖啡潑了一點出來,染在他雪白的襯衫上,像是一道擦不去的汙漬。
“事實上,我是應該先和你說,可……”陶南根本不管那汙漬,隻緊緊盯了柳如煙,猶豫半天,歎了口氣,還是說出了口,“我當然知道你和柳家的關係,也知道你和伯母這些年受的錯待……所以,我更不能放棄這次機會。”
他說的斬釘截鐵,柳如煙卻聽的一頭霧水,莫明其妙。什麽叫做知道她受的錯待,就不能放棄這次機會?
她在熟悉的人麵前向來是身體的行動比大腦更快,不經思考一句話便衝口而出:“你在說什麽啊?大腦被門夾過了?”
陶南沒理會她的胡言亂語,仍舊目光灼灼地看她:“煙子,你很多年沒有回柳家了吧?”
柳如煙莫明地點了點頭,這和他同柳華衣訂婚有什麽關係嗎?
“所以,伯父……嗯,柳承恩的公證遺囑你也不知道吧?”
柳如煙搖了搖頭:“老頭子有什麽事,和我有什麽關係?柳氏倒了,也不關我的事。要不是因為怕麻煩,我甚至想改名叫風如煙。”
陶南突然抿了唇,得意地笑開。
“所以,你才會想不到,我和柳華衣訂婚的真正理由。”他突然側身,從一邊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件東西遞到她的麵前,“你看看這個。”
柳如煙擰緊了眉頭,伸手接過。
她的眉頭隨著目光掃過紙張越皺越緊,櫻唇也微張,顯得十分驚訝。
半天,才看她抬起頭,聲音都有些走調:“我沒看錯吧?”
陶南堅定地點點頭:“正如你所看到的,柳承恩將柳氏百分之四十的股票繼承權公證給了你。柳華衣擁有另外百分之四十,而餘下的百分之二十,則由柳華衣的老公繼承。”
“你是想拿到那百分之二十的繼承權?”柳如煙看著陶南的眸子,脫口道,“然後你要做什麽?和她離婚?”
陶南緩緩地點了頭:“沒錯。你有百分之四十,加上我拿到的百分之二十,我們就有柳氏百分之六十的股權,這樣,我們就能夠控製到柳氏集團。”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這個社會,有錢有權的就是大爺。控製到了柳氏,當年你和伯母受的錯待,就可以連本帶息的討回來!!”
柳如煙瞪大了眼睛,有些好笑:“陶南,你想的也太簡單了吧?”
她纖長潔白的手指緩緩滑過那張複印的公證遺囑,一臉的無奈:“上麵寫的是,柳華衣的丈夫擁有百分之二十的股權繼承權,並不是寫的你擁有。”她頓了一頓,挑眉,“你明白這其間的區別嗎?意思是,你隻要不是她的丈夫了,就不會擁有那股權了。”
陶南也笑了笑,拿起已經變溫的咖啡一口喝掉:“煙子,你果然還是小女孩。”他笑的格外詭異,“你知道,這對我來說,完全不是難事。”
他將那張紙取回,雙目炯炯有神:“煙子,我這次訂婚,一來是為了華意的難關。二來……就是要拿回柳家欠你的東西。我不允許有別人欺負你,絕對不允許!!”
柳如煙低了頭,避開他眼中過於明顯的深情。
心中卻是一陣慌亂,葉紫的聲音似乎又在腦海中響起“你對陶南倒底什麽感覺?你倒底愛不愛他?”
是啊,她倒底愛不愛陶南呢?
“無論如何,煙子……”陶南深吸了口氣,“我……不想隻做你的好哥們兒。所以,無論如何,煙子,你給我個機會,也再給你自己一個機會。等我一拿到股權……”
“夠了!!”柳如煙猛地一拍桌子,力道大的連桌子上麵的茶杯都跳了一跳,“我不想聽這個,你要是……”她深吸了一口氣,“你若是真喜歡我,為什麽以前我問你,你都給否認掉?現在你訂婚了,再和我說這些,你想幹什麽?包我當二奶嗎?”
她激動地臉色通紅。
陶南先是驚異地看著她,隨即露出一抹苦笑:“你以前問我,我敢說是嗎?”他站了起來,目光中充溢著不可明狀地悲傷,“煙子,無論你怎麽想,無論你怎麽做……我永遠是陶南,不是別的什麽,隻是陶南。”
然後,他緩緩轉身離開。
走之前卻還未曾忘記在桌上放上三張紅色的百元大鈔。
柳如煙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陣煩燥,頹然跌坐下去。
過了好久,她才從呆滯地狀態中回過神,看著桌上的一片狼藉,亦露出一抹苦笑,緩緩站起來,蹣跚著腳步離開。
回到投標大廳的時候,已經是人去樓空。隻有幾個服務員在收拾著桌椅,見她進來,其中一人迎了上來,輕聲道:“小姐,您找誰?”
柳如煙愣了一下,四周看了看:“那個……先前在這裏開會的人呢?”
“您是柳小姐吧?”另一名服務員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走過來,得到她肯定的回複後再度開口,“這是一位先生讓我交給您的,說您要是回來,就去這裏找他。”
柳如煙接過他手中的字條。
“慶功會實在沒意思,我在你家樓下等你。”剛勁有力的字正出自周定睿之手,後麵還畫了一個大大地笑臉,和他平常的風格極為不像。
這笑臉好像有魔力,一下子將她心底的鬱悶驅散不少。柳如煙定定地看了一會,突然抬起頭:“好的,多謝。”
立刻轉身飛奔而去。
她似乎可以聽到身後傳來小聲的嘀咕:“男的那麽大方,這女的怎麽這麽小氣,一分小費都不給,真是小氣鬼!!”
她哭笑不得。
怎麽身邊這幫男人,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給小費呢?
迅速衝出大樓,揚手叫了計程車。讓司機一路狂飆,趕回家竟然隻用了十分鍾……她大方的掏出一張五十元交到司機手上,開門下車。
周定睿一身耀眼的白色運動服,正坐在她大門口的地上,絲毫不在意衣裳髒掉。
看到她下車,他站了起來:“你回來了。”
這句“你回來了”一下子把她煞到,仿佛是心底最柔軟的一塊地方被觸動,柳如煙一下子覺得溫暖起來,像是沐浴在最和絮的春風中。
柳如煙還記得,她小的時候:還沒有柳華衣母女兩出現的時候。她每天放學回來,都會聽到媽媽溫柔的“你回來了”。然後父親會把自己一把抱起,抱著她猛轉幾個圈,還會用長滿胡子的臉去蹭她的小臉,紮的她生疼。
她總是笑著逃開,然後父親會無奈的歎口氣:“小寶貝不愛爸爸了……”
可那些日子已經凋零,再也回不去了。
甚至,柳如煙暗暗苦笑,她和柳承恩的關係,甚至比空白還空白,連陌生人都比不上。至少她看見陌生人,還會點個頭微個笑什麽的。
而現在看見柳承恩,她隻會冷漠地別過頭去。
柳如煙歎了口氣,她完全沒有想到,柳承恩竟然還會給她百分之四十的繼承權……她用力地甩了甩頭,看向一身白,隻有屁股一塊是黑色的周定睿。
“周大少爺怎麽會坐在這裏?”她明知故問,眨巴著眼睛,一臉純情。
周定睿轉了轉脖子,完全不正麵回答她的問題:“我坐的都快累死了,你門口的地真硬。”他伸手拍去屁股上的灰,“快開門讓我進去。”
倒真不客氣。
柳如煙眨了眨眼睛:“你換衣服的速度倒是很快,不過……”她毫不害羞的將眼睛盯住了周定睿的屁股,“你這件衣服,完全不能襯托出你完美的尊臀……建議你下次不要穿運動服了,還是西裝合適你。”
她一本正經地說完,顯得極嚴肅。
周定睿這回卻沒有說話,隻是將身子靠在門邊,若有所思地看她。
柳如煙開了門,轉身瞪他:“你不是要進來,怎麽站在那兒不動?”說著也不管他,自顧自的換了拖鞋往裏而去。
周定睿撇撇唇角,跟了上來。
“如煙,你心情不好。”他一麵換鞋,一麵肯定地說,“剛才……”他又停了一下,緩慢地開口,“你剛才去哪兒了?”
柳如煙猛地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這麽激動幹什麽?”周定睿似笑非笑,“不會是去見陶南了吧?”
賓果!
一語中的!!
柳如煙死死瞪著他,懷疑他是不是派人監視了自己。然後,隻見她胸口劇烈起伏,聲音陡然高了八度:“我去見誰,和你有什麽關係?”說完她立刻別了眼去,像是不敢看他。
話雖這麽說,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底就像是犯了什麽錯,極端的心虛。
笑話!
她為什麽要心虛?她不過是周定睿的屬下,又不是他老婆,她為什麽要心虛?她不過是去和陶南喝了會兒茶,又不是去偷情,她為什麽要心虛?
綜上所述,她完全沒有心虛的理由。
她又為什麽不敢看周定睿。
想到這裏,柳如煙轉回頭,一雙美眸勇敢地對上周定睿的眼睛。
“是和我沒有什麽關係……”周定睿聳聳肩,不置可否,倒是很自覺的在沙發上坐下,拿起一邊沒開口的可樂,拉開了易拉環。
“如煙,常喝這種東西,對身體不好。”他一臉嚴肅,自己卻大大地喝了一口。完全與自己說的話背道而馳。
既然他自己轉移話題,柳如煙自然不會傻到再把話題扯回去。
她伸手拿過周定睿手中的可樂,換了杯剛泡好的綠茶給他:“不健康就不要喝。你換套衣服跑來,到底想幹嘛?”
周定睿低頭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放在一邊的茶杯,聳聳肩:“我想吃你做的菜。”
聞聽此言,柳如煙驚異地將可樂摔在了地上,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說想吃我……做的菜?”她拿看怪物的神情看著周定睿,臉上浮起古怪的笑容,“你確定要吃我做的菜?”
周定睿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連連點頭:“當然,聽說你做的菜很好吃。”
柳如煙看著他,他也看著柳如煙。
“誰說的?”柳如煙十分好奇,誰會和人說自己做菜很好吃?
“我覺得啊。”他一臉想當然的樣子,“那天你帶到公司的便當,我看的覺得不錯,難道不是你自己做的?”
柳如煙這才想起來,那時候她老吃外麵的東西,吃的胃不大舒服。葉紫看了,就親手為她做了一個多月的調理藥膳……
她輕咳了一聲,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那個……那個是葉紫做的。”
“哦?”周定睿挑眉看她,講話十分大男子主義,“不要緊,女人哪有不會做飯的。”
周定睿說著,就伸手來拉她:“剛才來的時候,發現你家邊上就有個大超市,我們一起去買點食材,回來你做給我吃。”
他都不讓柳如煙有反抗的機會,拖了她就往外走。柳如煙一臉無奈,被他一直拖到門口,塞進車子裏。
好吧,反正到時候要是吃出問題來,她可不負責任。
柳如煙翻翻白眼,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可周定睿並沒有拉她去超市,倒是一路飆車,直開上了高架。柳如煙不由得皺了眉頭,看向一邊專心開車的周定睿:“我們這是去哪兒?”
周定睿目光不曾離開前方,漫不經心的打趣:“反正不會把你賣掉。你太能花錢了,別人買不起。”
柳如煙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卷發:“你要是敢把我賣掉,相信我的追求者們會殺到你家,把你分成八塊,然後扔出去喂旺財。”
周定睿輕笑一聲,道:“那我可不敢。”他沉默了一下,又說,“陶南今天找你了吧?”
他怎麽還記得這事兒?
柳如煙眉頭皺的更深,想想還是點了頭,應了一聲:“嗯。”
得到消息,周定睿似乎非常不高興,猛地加了一腳油門,車子立刻呼嘯而出。柳如煙的臉色頓時白上幾分。她一直以為隻有葉紫才會這樣不要命的開車,沒想到周定睿也會……車子便以時速一百八狂奔著。
大約二十分鍾車程之後,周定睿將車緩緩停了下來。
出現在柳如煙眼前的是一處破破爛爛的地方。然後,柳如煙眼尖地看到了,和先前周定睿給她看的相片相同的景象。
“藍田日暖玉生煙”。
一股青煙若有若無地在空中彌漫著,不甚真實。
“這是?”柳如煙有些發愣,“這個就是相片上的?”
“是。”不知道為什麽,周定睿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鬱悶,他向前走了一步,正走入那淡淡的青煙之中。
柳如煙也像是受到了蠱惑,跟著向前走了幾步。
那青色的煙霧並不濃,幾乎淡到透明,若不是因為現在是下午二點,天氣又很好,還有陽光直射,不然根本看不出來。
“這個……”柳如煙皺了皺眉頭,“這個是玉煙嗎?”
周定睿猛然停住了腳步,轉回了身體正麵朝她:“你覺得是嗎?”他一臉苦笑,手在空中揮過,部分青煙被打散,隨即又收攏起來。
“不是嗎?”柳如煙咬了咬嘴唇,心中泛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如煙。”周定睿長長地歎了口氣,“這種地方,怎麽會有玉呢?”他很是自責地蹲了下來,一臉灰敗。
柳如煙腦海中迅速閃過今天在投標現場的情形,眉頭是越擰越緊:“你事先沒有來調查過嗎?”她的語氣不由得提高,“如果沒有玉的話,這些青煙是怎麽回事?!”
周定睿抬起頭,向著她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這些青煙……”他突然站了起來,帶著柳如煙繞過麵前的建築物,抬手指向一側的民居。民居被先前的建築物擋住,如果不繞過,是看不到的。柳如煙皺著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那裏均勻地堆著一些爐子。
爐子中燃著熊熊地火焰。
不知道裏麵用的是什麽燃料,在燃燒的時候,煙就會隨風飄過來,被空氣稀釋掉,顯出眼前的青煙來。那張相片裏並沒有拍上這個民居,很顯然,送相片來的人,刻意地將兩人的思維導向了所謂的“玉礦”。
柳如煙的目光從他身上滑過,聲音卻冰冷到不行:“周總,我想,您不是這樣魯莽的人吧?”她的眼睛中閃爍著憤怒的光芒,“您覺得,這樣的理由可以用來說明你的行為嗎?”她從鼻腔中發出幾聲冷哼,“或者說,你在瞞我什麽?”
周定睿也不說話。
同之前完全不一樣,他臉上的調侃和灰敗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唇角微揚了揚,眼睛中露出一抹讚賞的意味來:“如煙,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柳如煙又是幾聲冷笑:“你不要和我說,這是因為你想考驗一下我,看看我有沒有資格當您的合作夥伴。”她指向那邊的民居,“這種說法,未免太兒戲,太不把人當成高等動物了。”
她胸口微微起伏,臉色因為生氣而有些漲紅。
周定睿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不會,你一直是高等動物。”他向著柳如煙走進了幾步,“其實,你想,如果真是因為這‘玉礦’的問題,我剛才還能心情那麽好?”
見他走近,柳如煙倒是往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看他,像是一隻受驚的小狗。
“你上午不是問我,萬恪啊、壬恒啊這些大地產公司為什麽這麽激動的來搶這塊地嗎?”周定睿並不在意她的動作,慢慢說下去,“我也沒騙你,是因為這‘玉礦’。”
這番話將柳如煙說的莫明其妙,玉礦既然是假的,怎麽可能再讓別人來搶?
“這爐子是我安排的。”他一臉坦然,“我花錢雇了人,讓他們在這裏燒青煙。”
柳如煙一下子瞪大眼睛,似乎有些明白裏麵的道道。
“雖然有人給了我這地的底價,可這地畢竟離城區隻有十五分鍾的車程,按現在的房價,建一個中高檔樓盤,我們每平米至少可以賣到九千。”他緩緩開口,“這樣一塊肥肉,你覺得萬恪他們會放過嗎?”
柳如煙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他詭異一笑,得意地揮了揮手:“所以,我才要搞出這樣一出鬧劇啊。”他停了一停,繼續說下去,“就像你說的,沒有人會在買地之前,不去研究一下。賣家的心理很容易研究,越是急著出手,價格越容易壓。可是為了出手,搞出一些玄虛來,反而會讓買家心生疑惑。這種地方明顯不可能有玉礦,而且藍田日暖玉生煙,也不過是個傳說。傻子才會當真的。”
柳如煙臉漲地更紅。
周定睿瞥她一眼,迅速移開目光:“當然,你今天早上是因為昨晚一夜沒睡。也怪我,我不應該不讓你睡的……”
這回柳如煙就不光是瞪他了,手中的可樂罐子立刻扔了過去。
周定睿轉身閃開,又開口說道:“所以……當他們發現故弄玄虛,又聽內線說,這地一億三千萬地主就肯賣,肯定會更加疑惑……反正他們手上的地特別多,也不差這一塊。”
柳如煙這才恍然大悟:“你設了這圈套……那你裝什麽裝?”
周定睿聳聳肩:“人生總要多一點樂趣的。”他跨步過來,突然牽起柳如煙的手,“走,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地。”
柳如煙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看著兩人交疊的雙手。她的手纖細而柔白,而周定睿的手黑了些,卻溫暖而厚實。
一股奇異地感覺從她的心底升起,她抬頭看向周定睿,微微笑了一笑。而周定睿看到她的笑,腳步突然慢了幾分,然後別過臉去,有些不自然。
二點多鍾的陽光斜射過來,映得他臉上也多出幾分紅暈。方才的不愉快似乎一掃而空,在微帶爐灰的空氣中化為粉塵。
兩人在這塊即將開發成樓盤的地上轉了幾圈,卻怎麽也舍不得走。
“如煙,這可是我有的第一塊地。”周定睿一臉感慨,像是想起了什麽,“我以前有個夢想,就是要有自己的一塊地。”
柳如煙點點頭:“很多人都想買塊地蓋個房子,然後安安靜靜的過一生。”
周定睿點點頭:“小時候家裏窮,租別人的房子,老是被房東催交房租。我媽……”他說到這裏,止住了話頭。柳如煙也沒有追問,有些事情,不欲為人知,就不要多問。
“如煙,你有沒有買地的念頭?”周定睿果然轉移了話題,順口問她。
“有的。”柳如煙堅定地點點頭,“我一直希望有一大塊地是我的,然後我是地主,我天天去收人地租。帶兩條惡狗在我的地上走,誰不聽我話,我就放狗咬他!”她遺憾地歎了口氣,“可惜現在是法製社會,我這個願望是實現不了了!!”
周定睿一臉無奈:“走吧,我請你去吃好吃的!”
柳如煙也是一臉無奈:“我想,你真的是韓劇看多了!”
於是換來周定睿的朗朗笑聲,他再度重複出聲:“走,如煙妹妹,哥帶你吃好吃的!!”
地球是圓的,所以你一直往一個方向走,到最後是可以走回原點的:隻要你不被淹死、摔死。而且,要帶上足夠的糧食和錢……
也因為地球是圓的,所以世界總顯得這麽小。
當兩人在城市半空中的雲中軒坐定時,柳如煙很眼尖地看到了一個人。
向暉,傳說中葉紫的未婚夫。
當然,周定睿也看到了。他看了柳如煙一眼,開口詢問:“要請他一起來嗎?”
柳如煙點點頭:“他一個人。”言下之意自然是讚同,她覺得心底隱藏了很久的八卦因子在這一刻蜂湧而出。
周定睿掏出手機,飛快地按下一串數字,看到接通的符號時,才遞到耳邊:“向暉,過來一起吃飯吧?”而那頭的向暉立刻抬了頭,四下張望一番。目光觸及兩人時,迅速點了點頭,起身走了過來。
侍者勤快地幫三人拉開椅子,從這個角度望下去,整個城市的風景一覽無餘。
“這家店的菜色很不錯。”柳如煙常來,老道地取過菜單向兩人推薦,“蜜汁紅苕、清蒸鰣魚、粉晶冰鮑、杏花羹是這兒的四道拿手好菜,不嚐可惜。”
周定睿笑著接過菜單:“這四品菜都給我們拿來,另外,再撿拿手的燒幾個。嗯,要辣一些的,再配幾樣時鮮的水果,甜品。”
柳如煙這才想起,是周定睿主動要來雲中軒的,自己算是班門弄斧吧?便訕訕地笑了幾下,別過頭去看風景。
那侍者應過一聲,拿了點菜單離開。
周定睿這才轉頭看向暉:“真是巧,難得能在這裏遇見你。怎麽一個人?”
向暉一臉苦笑:“沒吃午飯啊,來解決一下民生問題。”他的目光移到柳如煙身上,倒是挑了挑眉毛,“你們認識?”
柳如煙點點頭:“我上司。”
對於她的回答周定睿似乎有些不滿,一臉假笑:“是啊,我們是工作上的好夥伴!”他說到工作兩字,幾乎是咬牙切齒,任誰都能聽出這裏麵的詭異。
不過向暉並沒有心思對兩人的事情多做思考,點了點頭:“柳小姐,那個……”他似乎難以啟齒,“葉紫去哪個國家了,你知道嗎?”
柳如煙又一次瞪圓了眼睛,突然回想起,那天向暉沒問這問題就離開了。難道說他這幾天都漫無目標的找?
像是感覺到她的鄙視,向暉將頭低了低。
周定睿也不插嘴,端起一邊的咖啡慢慢品嚐。柳如煙有些好笑:“向暉,你和葉紫認識多久了?竟然連她常去的國度也鬧不清?”
向暉沒抬頭,聲音有些沉悶:“很久了……”他歎了口氣,“葉紫去哪兒了?”
柳如煙雖然已經被自己心底的好奇心折磨到不行,可畢竟和向暉不熟,也不好問,隻能打定主意晚上打昂貴的國際長途去問葉紫。
她攤了攤手:“這個目前我不能夠告訴你。”柳如煙的臉上滑過一抹笑意,“我可不能出賣朋友,所以她的目的地,我不能說。可是……”她停頓了一下,滿意地看到向暉一下子豎起來的耳朵,於是緩緩說了出口,“可是小衙內的事情,我想你更有興趣知道。”
“小衙內?”向暉和周定睿同時疑惑出聲,向暉看了柳如煙一眼,開口道,“小衙內是誰?”
不愧是國際影帝。柳如煙在心裏暗自讚歎,向暉這一挑眉疑惑的神情,簡直讓人驚為天人。這就是所謂的明星效應麽?
可想到明星兩個字,她突然反應過來,立刻轉頭看向周定睿:“怎麽回事?”
周定睿這才滿意地點頭:“看來你不是遲鈍到家。”他放下咖啡杯,“向暉找我啊,為了好哥們兒的終身幸福,我決定幫幫他。”他瞥過柳如煙,“你不也是這麽打算的?”
果然是他下的手。
柳如煙點點頭,不多做計較。想想也是,向暉這樣的國際大明星現在就等同於人形炸彈。他要是敢這麽一個人出現在雲中軒,那這裏不被粉絲們擠炸了才怪。
能這麽悠閑……也隻能是因為有人事先做了安排。
可她還是敏感地四下看了看……還好,沒有看到攝相機一類的長槍短炮。
“好吧,我就說了。”她眨了眨眼睛,“向暉,小衙內是葉紫的兒子,已經兩歲了。他的大名叫葉盼盼。”
“噗!”周定睿險些將口中的咖啡噴出來,趕緊擦了嘴,“天啊,葉盼盼,盼盼……葉紫的兒子是熊貓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柳如煙也反應過來,不由得也笑出聲來。
隻有向暉是緊緊皺著眉頭,一臉灰敗:“你是說,她已經結婚了?”
於是柳如煙就想拿水晶的煙灰缸去砸他,難怪葉紫一夜情以後就把他無情的拋棄,這個人的智力實在是太有問題了。
她無奈地翻了翻眼睛,拿起一邊的青檸水喝了一大口:“你不是已經發布了要和她訂婚的消息?不是已經鬧的眾所周知?我就不信你發布之前沒做過調查。”
向暉點了點頭:“我的確沒調查,我隻打電話讓人幫我查了下她現在是不是單身。”
原來這個不叫調查。
柳如煙點點頭,很佩服他的思維方式:“好吧……然後呢?”
向暉一臉挫敗:“我以為發布消息之後,她怎麽也要來找我……”他抬頭看向柳如煙,“沒想到,她竟然還是逃掉了!”
柳如煙不置可否,卻又突然開口:“葉紫說,當年和你……的時候,你還隻是一個小明星,而且我聽過說你並不想往演藝界發展,當年隻不過是因為一時興起,你真正想做的,還是一個珠寶鑒定家?”
向暉又點了頭:“是的。你的消息倒是很準確。”
柳如煙一臉不解:“既然這樣,為什麽你現在……是國際知名的影帝?”
問到這個問題,連周定睿都來了興趣,精神十足地盯了他。
向暉抬起頭,一雙黝黑的眸子直視著柳如煙,聲音低沉的緩緩開口:“我找不到她。她太能躲了,我找不到她,所以,我隻能讓自己站在最耀眼的地方,希望有一天,她想找我的時候,會很容易地找到我。”
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答案。
柳如煙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她看著眼前的向暉,他的臉龐線條很柔和,是那種英俊卻又不失男子氣概的人。略顯單薄的嘴唇讓人覺得他或許很花心,這些年來在國際上的緋聞也間接證明了這一點。所以,當柳如煙聽葉紫說小衙內的父親是他的時候,的確嚇了一跳。
所以,她本不想插手的。告訴向暉小衙內的存在,也是他應該知道的。可是……向暉這番話讓她完全推翻對他的推論,向暉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她端起水多喝了兩口,用以平複自己震驚的心情。
“小衙內……”向暉有些遲疑地看向柳如煙,“他是……”
柳如煙這次回答的很爽快:“他是你的孩子,葉紫親口說的。是你兒子。”
向暉地瞳孔在一瞬間縮小,亦是滿臉震驚,甚至連話都說不清了:“是……是我兒子?”他激動地站了起來,“你沒有騙我吧?”
周定睿適時地拉了他一把:“坐下。”
柳如煙剛要再說,一道突如其來的亮光卻讓她下意識地別過臉去。亮光是從窗外傳來的,像是閃光燈的效果。
她眯了眼睛,抬眼看去。
隻見一個熱氣球吊著幾名記者,正拿相機拍地不亦樂乎。
天啊,這幫記者真是瘋了。為了搶新聞竟然乘氣球飛到半空中,真是連命也不要了!!周定睿看到,立刻讓人拉上了雲中軒的窗簾。
可幾人也再沒心思多說,向暉道了謝,匆忙離開。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柳如煙將目光折回周定睿的身上,佯怒道:“原來不是想請我吃飯啊!!”她白了周定睿一眼,“我可不管,我一定要好好吃一頓。”
周定睿攤攤手:“請便。”
說著,先前點的菜陸續送上來,柳如煙不再多言,埋頭苦吃。周定睿含笑看她幾眼,拿起筷子與她搶奪,兩人對望一眼,爆出一陣歡笑。
時光便如流水般滑過,無聲無息。
“……經公司研究決定,今年五一放假三天法定假日,另增加四天公司特別假日,共計七天,請各位員工作好放假前的準備工作……”柳如煙看到內網上發布的放假通知,笑了一笑,知道這是因為周定睿心情好到不行。
自世泰拿下那塊地之後,申報開發樓盤的批複一步步走的特別順利,預計長假過後材料到位,就可以正式開工。
這樣的決定自然引起公司員工的陣陣歡呼,上次陶南事件給員工們帶來的陰影一掃而空,士氣空前高漲。
正想著,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柳如煙抬頭看去,隻見周定睿手上拿了一疊資料,興衝衝地走了進來。
她站起身:“咦,周總今天怎麽親自到我這裏來?”
周定睿隨手關了門,將資料放在她的桌上:“我正好從樓下上來,省得再叫你過去,來看看吧,這是我讓秘書收集來的資料。”
柳如煙好奇的探手拿過,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結果一看,竟然是數家旅行社的五一旅遊資料報價單。她隨手翻過幾張,都是馬爾代夫、巴厘島一類的地方,不由得撇撇嘴,開口道:“這些地方已經被開發的不成樣了,你要是五一去的話,估計會看到由人組成的大海……你真的要去?”
“呃……”周定睿本來極是興奮,被她這麽一說,像是被澆了冷水,“那你說去哪兒?”
柳如煙又拿起那疊資料,一張張翻開查閱,一麵翻一麵開口:“你怎麽突然想起來要去旅行?五一期間不要去管審批進度或者材料一類的嗎?”
周定睿笑了笑:“不用,這些已經辦的差不多了。我記得有和你說過,等我們回來,估計開發許可證已經拿到了,材料那邊我已經將定金付掉了,而且對方也……”
他說到一半,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向柳如煙做了一個道歉的手勢,按下了接聽鍵:“我是周定睿。”然後他便是長久的沉默,電話那頭似乎很急燥地在說什麽,聲音有些大,大的柳如煙都能夠聽到些微。
周定睿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兩條劍眉幾乎扭在一起,擠出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來。聲音聽上去似乎也同剛才完全不同,有些沉悶:“好的,我知道了。”
他合上電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柳如煙:“我可能不能去旅行了。”
柳如煙點點頭:“沒事。”她猶豫了一下,又抬頭,“是地的事情?”
周定睿搖搖頭:“不是。”他隨手拉過一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伸手拉了拉衣裳的領子,將襯衫的第一個扣子解開,“是經銷商。”
柳如煙心頭一驚,一股不詳的預感從心底湧起:“哪個經銷商??”不知道怎麽,她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大量要貨的經銷商。
幾乎沒經大腦考慮,她脫口便道:“不是那個吧?”
周定睿似乎也知道她在說什麽,苦笑著點了點頭:“正是。”他長歎了口氣,“剛才孫經理打電話來,說對方毀約。”
“毀約??!!”柳如煙眼睛在一瞬間瞪大,“合同上的違約條款寫的清清楚楚,任何一方違約,就要支付二百萬元……他們瘋了嗎?”
周定睿看著她,一臉灰敗:“他們已經將二百萬打到了銀行帳戶上,寧願支付這二百萬違約金,也一定要付款。”
“啊?”柳如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有這樣的事?那供應商呢?”想到世泰供應商素來的習慣,她的心漸漸沉下去。
周定睿神色更加難看:“供應商一向是我們付清全款才發貨的……現在,所有的材料都已經在倉庫裏了……”他長歎了口氣,兀地露出一抹苦笑,“真是讓人無奈……”
柳如煙看著他,好言安慰:“別擔心,我們的產品沒有什麽特別定做的要求,這家不要,我們可以給別家。材料買回來也好,我聽說過兩天就會漲。算是節約成本吧,又不會過期的。”她停了一下,又道,“我們不是還有四五家大的經銷商,一會我去聯係一下。華東市場方麵,我和幾個相熟的朋友聯係一下,讓他們各吃下一些,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周定睿點點頭:“嗯,公司長假照放,我一會也去聯係一下。”他起了身,有些歉疚地看向柳如煙,“等過了這事兒,我再另外補償你。”
柳如煙笑了笑:“快去吧,我馬上給人打電話。”
目送周定睿出了門,柳如煙的臉色稍沉了沉,想了想,拿起一邊的手機,按下快速通話鍵。電話裏傳來熟悉的彩鈴,唱到一半,便已經接通。
那頭傳來熟悉的男聲,略帶激動:“煙子!”
柳如煙稍稍沉默了一下,開口道:“嗯……陶南,我……”她停頓了一下,還是開口,“我想問你,這次世泰的事情,是不是你……”
電話那頭一下子寂靜無聲,片刻才傳來低低的哧笑:“煙子,要不是我確定是你,會以為你現在是被人靈魂附體了!你還是你嗎?”
柳如煙一愣。
無線電繼續傳來陶南的聲音:“你竟然會因為周定睿的事情來問我……你想怎麽樣?為他出頭嗎?你原來可不是這樣的。”陶南停了停,又道,“你忘了你那個偉大的夢想了嗎?”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她掛上了電話。
陶南這段話讓她一下子呆坐在椅子上,腦中浮起不久前自己和葉紫說的那段話:“我靠!!世界上,可以靠的太多了。辰子向來靠玻璃們發財、你靠車子發財……而我,柳如煙,我決定靠一切可以靠的……”
她從未想過要去努力打拚什麽,一直是立誌當個米蟲……可現在……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柳如煙有些呆愣地看著手中的手機,看著上麵跳動的“陶南”兩個字,心中泛起一陣陣的恐慌。
她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柳如煙咬了咬嘴唇,不敢再想,用力甩了甩頭,站起身毅然向外走去。高跟鞋在地上敲擊出清脆的回聲,像是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頭上。
柳如煙心情一不好的時候,就想著用購物來發泄,可今天完全沒有。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了。
事實上連她自己也很詫異,她竟然完全沒有去購物的心思,隻是想著,若是那事情真的是陶南操作的,恐怕世泰凶多吉少。
柳氏集團的財力和地下關係網遠非這兩年才崛起的世泰可比。這種大型的集團,能夠讓人看到的,永遠隻是水麵上的一角冰山。他真正的勢力,大部分的勢力,都是淹沒在視線不及的水麵之下。
所以當所泰坦尼克號撞上以後,會毫無懸念的沉了下去。
現在的世泰,會又是一個泰坦尼克號嗎?
她不知道。
柳如煙緊緊皺了眉頭,心裏越來越煩燥。她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換了以前,她絕對不會想這些,遇到這樣的事情,她的選擇隻有一個。
“當敵人就要占領我們的城堡時,我們應該怎麽辦?”加菲這樣問。
“打包行李,搬到隔壁的城堡去。”她和其它動物選擇了一樣的回答。
可現在,她竟然打算拿起鋼槍,和敵人拚命了……柳如煙呻吟一聲,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無力地歎了口氣。
她還是她嗎?
包裏的手機再度響起,柳如煙偏著頭看了一下,放在身前的手握了握拳,歎了口氣,還是掏出來,按下了接通鍵。
“煙子,”陶南的聲音從那頭傳來,顯得有些急促,“我在你家樓下,你要是有空,回來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說。”
柳如煙一句話也不回,默默掛掉電話。
然後按下了關機鍵。
她現在需要一個人獨處,陶南、周定睿,她都不想見。
葉紫曾經問過她,問她對陶南倒底喜歡不喜歡。她曾經幾乎以為自己是喜歡的了,畢竟聽到陶南訂婚的消息,她是震驚到無以複加。按電視裏說的,如果她不喜歡陶南,是絕對不會有這樣大的反應的。可她心裏明白,她除了氣憤之外,就沒有一點傷心之情。
氣憤,也是因為陶南是她的好哥們兒,她氣陶南竟然和自己的對頭訂婚,氣他沒有操守。可她一點也不難過,一點也不覺得傷心。
也沒有電視裏女主角被人拋棄以後,那樣的悲傷絕望。
所以,她應該是不喜歡陶南的。
周定睿呢?
可以說,以前她對周定睿是一點概念也沒有,隻知道他是世泰的老板,知道他是年少有為,英俊多金的男人。而且因為有陶南,所以她甚至沒有動過靠他的念頭。
直到這次陶南出事。
其實陶南出事,有一部分原因也應該是因為她吧?
因為她和陶南關係好,好到已經成為曖昧的因素。陶南又素來以收購別人公司聞名,自己被林宸安排過來上班,周定睿懷疑自己是陶南的奸細也是正常。
於是周定睿去調查陶南,查到他要對世泰下手的事情,卻提前反製一步,讓陶南栽了個大跟頭。可陶南竟然勾搭上了柳華衣,又反過來再度和世泰對上……這些事情,實在是一環套一環……
柳如煙用搖力搖頭,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來。
周定睿呢?她喜歡他嗎?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他的樣子。柳如煙有些迷惑。
初見時,他看上去極神秘,極有心機。
然後,他和自己去給葉紫挑禮物,那時候看上去,顯得有些惡質,卻也帶著對人的算講。
接著,他急進、衝動、孩子氣的樣子都在她麵前緩緩展現,周定睿這三個字不再是死板的名字,而是活生生的人。
是什麽時候起,他的一舉一動落在她眼裏,然後慢慢進入她心裏的?
柳如煙眯了眼,半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浮雲。
浮雲在微風的吹動下緩緩移動,因為走的極慢,所以看上去幾乎沒有動。可看久了就會發現,那浮雲其實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甚至連形狀也改變了一些。
所有的改變,都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
柳如煙深吸了口氣,又趕緊吐掉。空氣中盡是劣製香煙的味道,她僵硬著身體轉了頭,隻見一個表情癡傻的流浪漢坐在她的身邊,手裏拿著一小根已經快要燒到盡頭的卷煙,向著她“嘿嘿”傻樂,見她看過來,那流浪漢張嘴就喊:“老婆……”
柳如煙嚇的趕緊站起身快步離開,走出好長一段距離,她似乎還能聽見那聲癡傻的老婆……腳下的步伐不由得更快,直到拐入德基。
看來鬱悶的時候,還是買東西保險一些……
還是走到上次的櫃台,導購小姐看到她,熱情的招呼:“柳小姐,好久不見。”
她應了一聲,手指滑過衣裳舒適的麵料。不知道是不是人倒黴,就是喝口涼水都塞牙,她今天耳朵特別好,竟然聽到另外兩名導購小姐的竊竊私語。
“據說這個女的上次買了很多?王姐說,她從衣架上挑了六件,其它全包了!!”
“什麽啊……現在人都是這樣,你知道那天衣架上總共有幾件衣裳?一共才八件,她把六件扔一邊,說的很了不起的樣子……”
現在連買東西,都不能緩解鬱悶了……柳如煙沉了臉,轉身離開,直接下了樓,走到的士停靠站,上車回家。
煩燥的心情並沒有能得到緩解。
她一眼就看到陶南的車子停在樓下,而且直直擋在她的門口,她要是想進去,就必須讓他把車子讓開。
換了平常,她不過一笑置之。
反正陶南的脾氣她再知道不過,可今天她不想忍。
屍可忍,熟不可忍。
她不是屍體,和陶南也稱得上熟悉,所以,她絕對不忍!
說到就做到,柳如煙上前一步,板著臉抬起手,手中的鑰匙在銀色的車上華麗的滑過。或者是劃過……鑰匙與車體接觸,發出刺耳的聲音。
極難聽。
這招立刻讓陶南從車裏跳了出來:“煙子!!”聲音是極無奈和鬱悶的,他走近了一步,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柳如煙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有些防備:“你來幹什麽?”
陶南靜靜地看她,眸中是深深的無奈。
柳如煙別開了眼,她看不得這樣的眼神。好像錯的是她,實際上,她和陶南僅僅是好朋友而已……隻是好朋友而已。
陶南歎了口氣,並沒有提什麽讓她精神緊張的話,而是不緊不慢地開口:“上次陪你去買的玉玦……”
柳如煙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倒是一愣:“怎麽了?”
“那個是假的。”陶南歎了口氣,遞給她一張支票,“不知道出了什麽差錯,這塊竟然是偽造的。所以晶澤那邊托我把錢還給你。”
“假的?”柳如煙又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怎麽會是假的?”她接過支票,上麵清楚的寫著四十五萬零五千,她不由得挑了眉,看向陶南。
“另外五萬是晶澤給你的補償款。”陶南像是看出了她的奇怪,開口解釋了她心中的疑惑,“他們說如果找到真的,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四十萬賣給你,一分錢也不會加。”
柳如煙點點頭,順手將支票收進口袋。她倒是不在乎,可是葉紫……算了,反正現在向暉也來找她了,有什麽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她又抬起頭:“你找我就這事?”
陶南點點頭,旋即又搖了頭,一臉嚴肅地指向被她劃過的汽車:“現在還有這事了。”
柳如煙偏頭看他,似乎時間一下子倒退,又回到了他訂婚之前。
有風吹來。
吹在臉上冰涼涼地,一下子將她的大腦吹得十分清醒。
柳如煙歎了口氣:“你先把車子開出來好吧?我要進去,我的腳已經疼到不行了。”
陶南深深看她一眼,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點火之後,車子緩緩開了出來,將大門讓了出來。柳如煙想了一想,開了門轉身看向陶南:“進來坐坐?”
等進了門,柳如煙一眼就看見坐在沙發上抱著酸奶大口吞咽的葉紫。
她不是出國去了?
葉紫笑了笑,一派閑適的樣子:“我回來了,陶南你好。”
柳如煙僵化在當場。
她似乎才和向暉說過葉紫去了澳洲……如果向暉及時趕去,他現在應該已經在那裏了。可是,傳說中的女主卻又跑了回來。
他們在玩大逃殺嗎?
“你們有事吧?”葉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拿過自己的外套,帥氣地往身上一披,“我去接小衙內,你們慢慢搞。”
什麽叫搞啊……柳如煙險些翻個大大的白眼,轉身看向陶南:“要喝點什麽?”
陶南聳聳肩:“隨便。老規矩吧。”
他說話的時候,柳如煙已經從酒櫃裏取出了一聽咖啡。雖然她不太喜歡喝這種用土熬成的苦味飲料,可葉紫很喜歡,所以家裏倒是有不少。
陶南接過,很自覺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陶南,你實話和我說,這次的事情是不是你派人幹的?”柳如煙給自己泡了杯綠茶,坐在他的對麵,一臉嚴肅。
綠茶的香氣冉冉上升,一縷白煙在兩人之間浮現,像是輕紗,正巧擋了陶南的眼睛。柳如煙揚手揮了揮,將熱氣揮開些許,一本正經。
陶南向後靠去,整個人深深地陷入沙發之中,嘴角挑起一抹笑容,雖然同以前沒有什麽不同,但不知道為什麽柳如煙現在看上去卻覺得格外的刺眼。他清了清嗓子,轉了轉頭,慢慢開口:“是啊。”
非常簡單的兩個字,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這是柳如煙意料中的答案,她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以她對陶南的了解,這件事真是陶南做的話,絕對不會有那麽簡單就解決的。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沉吟了一下:“陶南,算了吧。你和周定睿,又不是有什麽解不開的仇恨,更何況這次也是你先動手,他才會……”
陶南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渾身的貓毛都齜開:“算了?!!!我沒有聽錯吧?你叫我算了?”他咬牙切齒,“你真的叫我算了?”
“唔……”柳如煙沒回答,想想看也是。她怎麽會說這種話的呢?陶南從未失敗過,心性一直極高,這次輸給周定睿可謂慘敗。甚至要他“賣身換錢”……的確是無以倫比的打擊。自己讓他收手……好像難度是高了點。
陶南看著她,像是從她的神情裏領悟到什麽,彎腰拿起咖啡一口灌完:“柳如煙,你不要以為你很了解我!!”他眼睛中射出一抹奇怪的光芒,“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可能收手的最終原因是什麽?!”
柳如煙有些尷尬的別過眼去,聲音低的連蚊子哼都比不上:“可這樣,你也沒有什麽好處啊……你不是已經賠了二百萬定金了嘛……”
啪的一聲。
陶南把咖啡罐用力的扔在地上,險些將地磚砸壞。他冷冷地看著柳如煙,一字一句:“煙子,你聽好了,有我陶南在,將來就不會有世泰的存在!!”
柳如煙嚇了一大跳,不由愣愣地看他。在她的印象中,陶南從來沒有這麽歇斯底裏過,他這是怎麽了?
“這次退貨,隻是一個開始,”陶南繼續說著,聲音冰冷,“你看著吧,世泰這幢樓在一夕之間,就會坍塌。而且再也不能蓋起來!”
挌下話,陶南轉身就走。
柳如煙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頭越來越痛了。
他剛走到門口,門就從外麵打來了。葉紫抱著小衙內走了進來,見陶南在門口,她笑了一笑:“這麽快就走?不吃個飯?”
“沒心情。”陶南硬梆梆扔下一句話,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將已經睡著的小衙內在床上放好,給他蓋好被子,葉紫端著一杯溫熱的可可坐到柳如煙身邊,笑眯眯地用食指捅了捅正在發呆的她:“煙子。”
柳如煙抬頭,茫然地看她:“嗯?”
“和陶南吵翻了?”葉紫捧著茶杯,一臉閑適。
“嗯。”柳如煙有點鬱悶,低聲控訴,“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發起邪火。”
“嗬嗬。”葉紫幹笑兩聲,“你說什麽了?”
柳如煙便將剛才的對話一起說給葉紫聽,說到陶南扔咖啡罐時,她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地磚,確定上麵沒有裂紋,這才把目光移回來。
葉紫一眼看到她這個小動作,喝進嘴裏的可可險些噴出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將可可放在一邊不再碰,省得被她逗得嗆死。
“你知道為什麽陶南會氣成這樣?”她眨了眨眼睛,好笑地看著柳如煙。
柳如煙不說話。
“我有時候真懷疑,你倒底是真傻還是在裝傻。”葉紫歎了口氣,懷疑地看她,“你看上去一臉精明,而且這些年來,也沒有男人能占到你便宜……你肯定是在裝傻吧?”
“我是真傻!!”柳如煙一聽葉紫懷疑她,連忙叫了出來。
“咳……咳……”葉紫笑的險些厥過去,“我知道你是真傻,你不用喊這麽高了。”
柳如這才反應過來,扁著嘴靠在沙發上:“陶南為什麽會氣成這樣?”連忙轉移話題。
“這些年來,陶南算是唯一能同你說上幾句真心話的男人。雖然你的靠山千千萬,雖然那些男人都和你‘交往甚密’……但是,實際上,到現在你沒有把一個人放在過心上。陶南是離你心房最近的人,他當然不會擔心。”葉紫笑笑,“這道理很簡單。現在呢?你竟然為了周定睿,要他收手。這個,用三個字可以形容,叫做‘危機感’。明白了吧?”
柳如煙乖覺地點點頭。
葉紫歎了口氣,一雙眼睛在她的臉上搜索來去:“煙子,你不是真喜歡上周定睿了吧?”
柳如煙伸了手,輕輕摸上葉紫的臉:“不會,我喜歡的是你啊,葉紫……”
被葉紫無情的推開:“少和我來這套,你要是敢喜歡,我就敢收了你!”
“我太傷心了,我要去死!!”柳如煙作淚奔狀,直向自己房間跑去,身後傳來葉紫的狂笑聲,以及她的高呼
“你要是敢死我就敢埋!!”
笑鬧過後,柳如煙抱著深紅的大抱枕,獨自一人倒在床上。她不會真的喜歡上周定睿了吧……歎息。
不過這並不是現階段的主要矛盾。
現在最大的矛盾……柳如煙深深地歎了口氣,陶南那樣的話,就是很明白的說這次的事情不過是個開頭,更大的殺招在後頭。
他會……怎麽做呢?
柳如煙閉了眼睛,將頭悶在枕頭裏,突然發出一聲慘烈的叫聲:“啊!!!”
客廳裏的葉紫聽到,嚇了一大跳,連鞋子也顧不得穿,光著腳跑了進來。
柳如煙一臉慘白:“葉紫……”聲若遊絲,像是快要死掉。
葉紫頓時一陣緊張:“怎麽了?”
她無力地搭下頭:“大姨媽……”因為頭埋在枕頭裏,所以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悲傷……逆流成河了……”
“什麽?”葉紫聲音都走了調,“大姨媽逆流成河?”
“滾開!!!”
還沒有踏入公司大門,柳如煙就感覺到一股詭異的氣氛在流傳。並不是空穴來風,平日這個時候,總會有負責今日考勤的同事在門口笑迎,今天卻空著大門,一個人見也不著。
而同她一起上樓的二個黑衣男子,看上去卻像極了黑社會的人。
柳如煙不由得多看他們幾眼,眼神正好落在其中一人領口銀色的徽章上。這個徽章她再熟悉不過,柳氏集團大樓上麵,就有這個六芒星的圖案。難道這兩個人是柳氏派來的?
柳如煙正發愣,就見那兩個人已經踏進了世泰的大門。
“小姐你好,我們是和眾律師事務所的,前來和貴司作一些法務上的協調。”其中一人站在前台aimili麵前,彬彬有禮地遞出了自己的名片。
Aimili接過名片,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道:“你們等一會兒吧。”說著指了一邊的會客區,示意兩人過去。
那兩人也不生氣,點了點頭,說聲謝謝,就走了過去。
與aimili不同的是,柳如煙的臉色就顯得有些難看了。
和眾律師事務所,根本就是柳氏集團的法務部,養了一幫知名律師。所以柳氏的合同出去,光是憑看,就能把人看暈,沒有一條能讓別人占到便宜,即使是最細微處,也拿捏極好。
周定睿猜的真是一點也沒有錯,柳氏找麻煩來了。
柳如煙皺了皺眉頭,加快腳上的步伐,徑直向周定睿的辦公室走去。經過那兩人麵前的時候,她眼角餘光看到,那兩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情。
奇怪……柳如煙不由心裏泛起一陣疑惑,她可以肯定,柳氏裏的一般員工應該沒有人會認得她。那為什麽這兩人看到自己,會露出驚訝的神情呢?
抬手敲響周定睿辦公室的門。
“進來。”他的聲音自裏麵傳出,明顯聽出一絲疲憊。
柳如煙轉了門把,放輕了步子。
周定睿整個人陷在高大的老板椅中,緊緊盯著眼前的筆記本屏幕。黑色的筆記本放在桌上,像極了冰冷的大理石。
“柳氏的人來了吧?”他頭也不抬,卻是料事如神,“是不是法務部的?”
柳如煙輕輕嗯了一聲,走到他身側,也向著筆記本看去:四家原料供貨商同時發來通知函,從次日起終斷對世泰原料的供應,要求在半個月內結清所有剩餘貨款。
而下線的幾家銷售商也發來了通知,說是想要停止代理。
另一側的台式機上則是世泰的股價。
從早上一開盤,就陸續有幾家公司開始拋售世泰的股票,先是少量的,直到有一家拋了四萬股,世泰的股價立刻開始暴跌,從最初的一股80,跌到一股74。跌了7.5%,接近跌停。
為了不使股價繼續跌下去,周定睿隻能將一部分流動資金挪出來,收購部分散戶的股票。但這樣一來,前幾天剛拿下的地,就沒有辦法按原計劃開建了。
“似乎很麻煩。”柳如煙皺緊了眉頭,心中卻是忐忑不安,她直覺這事情沒有這麽簡單。陶南做事,一貫喜歡趕盡殺絕,現在的情況不過是讓世泰困難一點,但不置於讓世泰這幢樓塌了……他還有什麽後手沒有使出來呢?
她看著周定睿的側臉,他的眼下已經泛出淡淡的青影,像是沒有睡好的樣子。心中不由泛起一絲漣漪,像是有一塊石頭被投進平靜地心湖。先是一點,然後一圈一圈地泛開,沿著血管蔓延至全身。
這種感覺,叫心疼。
或者她,真的喜歡上了周定睿了吧?
柳如煙怔怔地看著他,心思複雜。
周定睿卻似乎並沒有發現,抬手在鍵盤上迅速敲下一行字,然後轉了頭看她,唇角不知道什麽時候掛上了一抹笑意:“如煙,你怎麽看?”
柳如煙被他這麽一喊,才從思緒中解脫出來,抬眼正看到他的笑容,血液突然一下子就湧到了臉上。她隻覺得自己臉滾燙無比,想必一定紅成了豬肝。她連忙有意將手一鬆,手機叭的一聲掉在地上。她立刻蹲了下去,借口手機壞了,轉身匆忙想走。
“如煙!”周定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他竟然起了身,大手一把將她拉住。
柳如煙完全沒有想到,身子不由得一斜,刹時跌在他的懷裏。他並沒有用香水,身上隻有淡淡的剃胡水的味道。
清新的檸檬草香味讓她紊亂的思緒一下子回歸正常,柳如煙哀歎一聲,突然意識到自己先前的失態。這下好了,周定睿就算是豬腦子,也能看出她的想法了……她羞愧地幾乎想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果然,她可以清楚地聽到周定睿的悶笑聲。
她不由羞憤開口:“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笑。”
周定睿將她拉到一邊,讓她在沙發上坐好,自己坐了對麵,笑地更加開心:“為什麽不能笑?現在是什麽時候?”
柳如煙白他一眼:“世泰遇到這樣大的問題,你竟然還笑的出?”她險些給加上沒心沒肺四個字,一雙美目毫不留情地刺去鄙視的眼刃。雖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掩飾自己先前的失態……
“一會柳氏法務的那些人來,你就會知道了。”周定睿又是一笑,眼中閃過得意的光芒,他按下一邊的對講鈴,“張秘書,五分鍾以後你讓柳氏法務的人過來。”
那頭傳來張秘書刻板的聲音。
周定睿向著柳如煙挑了挑眉,大步走回辦公桌前,正危襟坐。柳如煙好奇地看了他,想到柳氏和陶南,不由得又皺起眉頭來。
五分鍾實在是眨眼間的事情。
門被人敲響,隨著周定睿一聲公式化的“請進”,先前那兩名黑衣男子推門進來。個子稍高一些的人向前行了一步:“周總您好,我們是和眾律師事務所的,有些事情要和您商談一下,打擾了您請見諒。”
倒真是彬彬有禮。
周定睿露出笑容,看上去也是溫文有禮,隻是眸中算計的光芒一掃而過:“請坐吧。”
“多謝周總。”那兩人對看一眼,在會客區的小玻璃圓桌前坐了下來,似乎完全無視掉坐在沙發上的柳如煙,當她是空氣一樣的存在。
周定睿起身走了過來,卻似乎完全沒有讓她置身於事外的打算:“兩位有什麽問題,可以先和我的助理談。”
她被周定睿拉起,笑著推到兩人的麵前:“這就是我的助理,柳如煙。”
那兩人對看一眼,像是早料到一樣。先前說話的人微微點了點頭,站起身伸出手:“柳小姐您好。”
柳如煙無奈,隻得同他握了握手:“您好,怎麽稱呼?”
他溫文一笑:“在下姓趙,單名一個龍。”
另一人已經從公事包中取出了一份文件,遞交到趙龍的手上,趙龍接過,開口道:“這份文件還請柳小姐先看一下。”
雖然是對著柳如煙說話,可他的眼睛卻是看著周定睿的。
柳如煙笑笑,伸手接過。
放在這疊文件第一頁的,是柳氏的授權書,全權委托和眾律師事務所處理事務的授權書。授權書下麵,就是一份有關世泰的文件。
她凝神看去,心中不由一驚。
這是要求世泰補償柳氏集團的文件,原因還是在那塊地上。雖然那塊地是經政府拍賣而出,但現在的地塊上還有柳氏的一幢員工屬樓。
政府當時賣出地塊時就已經說明,目前地塊上還有三幢居民樓沒有拆遷,總共不過兩百一十戶人家,補償款將由政府和開發商共同給付。
現在政府的一半補償款已經到位,所以和眾受托來要另一半的補償款。
根據政府的測算,每戶居民將補償五十萬元,二百一十戶就是……一億零五百萬元。也就是說,政府已經付掉五千二百五十萬,餘下的五千二百五十萬要世泰付掉。
可是……世泰現在哪有這麽多錢來付?
柳如煙深吸了口氣,擰緊了眉頭:“趙先生,我們並沒有打算現在就開發那塊地。也就是說,我們會在需要開發的時候,將這筆款子付到位。”
趙龍又是溫文一笑:“柳小姐叫我趙龍就好,不必這麽客氣。我知道世泰最近資金有些緊張,但是,該履行的合同還是要履行的。”他伸出手,從那疊文件裏抽了張紙,“這是合同的複印件。柳小姐可以仔細看看。”
他在仔細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柳如煙目光掃過,呆愣當場。這是買下地塊的合同,世泰聲明為了配合政府“經濟適用房”的開發,承諾在三個月內正式開發樓盤。並且開發出來的樓盤,有五分之一將以市價十分之一的價格用作經濟實用房。如有違約情況出現,政府有權將此地收回,並且隻退還當初買地的50%款項。
也就是說,她們必須在三個月不到的時間裏,湊足五千多萬,否則前麵的錢就算打了水漂了。
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轉頭看了周定睿。
陽光從落地玻璃窗斜射進來,懶懶地。微末的灰塵在透亮的陽光下無所遁形,在光柱中上下浮動,隱隱約約。有幾縷光照進了一邊的透明花瓶,玻璃和水雙重折射過,在牆上映射出七彩的虹光,格外好看。
周定睿背著光,所以柳如煙並不能很清楚地看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見他突然向前踏了一步,大手從她手中抽過合同,略讀一遍,抬頭微微一笑:“趙先生放心,這筆款子很快就會到柳氏的帳上。”
他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泰然自若。看的柳如煙滿心的詫異,他打哪裏去弄來這麽錢?不過雖然心底納悶,她也沒有表現出來,仍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站在一邊。
趙龍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滑過,點了點頭,也還是那幅公事公辦的樣子:“這樣再好不過。”他向著周定睿伸出了手,“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先行告辭。”
周定睿看著他,像是友好的伸手同他握了握:“再見。”
趙龍點點頭:“周總,希望再見時,不會有什麽不愉快。”他提起包,轉身要走,卻突然看向柳如煙,“柳小姐,可以約您喝咖啡嗎?”
柳如煙一愣,脫口道:“我不喝咖啡。”
趙龍的臉上湧過一絲尷尬,又道:“那可以請您吃飯嗎?”
她下意識地點了頭。
“那好,我會給您打電話的。”趙龍向她微微一笑,轉身便走。她這才反應過來,側臉正好看到周定睿微沉的臉色。
“我們哪裏有那麽多流動資金?”隻不過現在柳如煙並沒有心情去討教他的心情,眉頭緊緊鎖在一起。
周定睿定定看她:“事到如今……”他回身走到桌前,拿起電話,啪啪啪地撥了一串數字,“我是周定睿。”
原來他還有後著,柳如煙稍放了放心。
“我要貸三個億。對的……好,我等你消息。”他放下電話,向著柳如煙露出一抹微笑,“我給銀行打了個電話,應該能貨到款子。”
柳如煙點點頭:“哪家銀行?”
他還未來及回答,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按下通話鍵:“喂?”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柳如煙隻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幾乎可以向當年的包青天看齊,已經黑到不像樣子了。
“好吧!”周定睿掛了手機,深吸一口氣,又撥了另一個號碼……
他連續撥了六個號碼,每個打了至少十次,可不是沒有人接,就是占線。很顯然,如果不是巧合,就是有人在背後操縱。
如果是巧合,也太巧了!!
柳如煙的心漸漸沉了下去,看他的樣子……似乎貨款無望。她張了張唇,卻又合上。心裏想起那天陶南的話,老頭子給她留了百分之四十的繼承權……她的指甲慢慢陷進自己掌心的肉中,微微的痛感傳達至腦中,讓她長長地歎了口氣。
兩人剛要說話,突然門又被敲響,張秘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周總,我有緊急情況匯報。”他的聲音聽起來的確十分急促,還帶了幾分倉皇。
柳如煙愣了一下,隨即開口:“進來。”
門被打開了。
張秘書急匆匆地跑進來,將一份傳真件和一份剛收到的EMS放到周定睿的手上。他甚至忘了平常一定會先放在桌上,然後再向周定睿匯報的規矩。
柳如煙也詫異地看了一眼張秘書。雖然周定睿到華東公司來上班並沒有多久,張秘書她卻是很熟悉的。以前在公司裏,他是最守規矩的,甚至被認為是死板。可……看他這樣,她心中不詳的感覺越發深刻了。
周定睿卻似乎沒有在意,將傳真件送到眼前。
然後,隻見他手指一鬆,那白色的傳真件緩緩飄落在地上,像是一片無依的羽毛。
柳如煙心頭一緊,上前一步將傳真件拾了起來。
是政府部門傳來的文件,編號一應俱全,想必那份EMS就是正本。上麵黑體字寫的清清楚楚,竟然要在這個時候開始抑製房價!!
世泰原本計劃的是這塊地分三塊,其中那塊臨湖的建成別墅區,每平米至少五萬起;而稍遠一點的,每平米則可以賣到一萬五;環境最差的那塊建成經濟適用房,房價在每平米二千五到三千。這樣一來除去補償款,世泰少說能夠賺上三個億。可現在要求限製高檔住宅樓,在建的建完,未建的一律停建。別墅區更是直接停建,在建的也要全部停工。房價也要降下來,每平米不能超過一萬……真是屋漏偏縫連夜雨!!
柳如煙腦中的神經突然一動,連忙看了那個發文號和日期。
雖然發文日期是今天,但發文號……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是97號文,而那天周定睿給她看的,決定出賣這塊地的文號是98號文。
也就是說……她咬了牙,心中恨恨。也就是說,這個文是被人強行壓了下來,刻意的。
周定睿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低頭稍想了一下,又抬頭看她:“如煙,”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開口,“我要出去一趟,大約有三四天的時間,這幾天如果董事會打電話過來,你就說找不到我。”
柳如煙點點頭,一臉心不在焉。
“我這兩天手機會保持關閉狀態,”周定睿看她,有些遲疑,“如果和眾那邊……”
柳如煙這回擺了擺手:“和眾那邊我可以拖上幾天,你去辦事吧。一辦好……無論辦沒辦好,你方便開機時,一定要給我打個電話。”
周定睿站在原地沒動,一雙眸子直望進她的眼底,像是要從她的眼底看到她的心底一樣。柳如煙心中像是被什麽觸動了一下,微轉了臉,避開他的眼神。
“這幾天……辛苦你了。”周定睿微歎了口氣,“等眼下的難關過了……”他說到這裏,突然止住了口,猛地別過頭去。
柳如煙自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想想,應該是擔心吧……她暗自歎了口氣,這個難關,哪裏是那麽容易過的?
柳氏……柳氏……
她心中默念,這件事情是柳氏做出來的,要渡過這個難關,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解鈴還需係鈴人……可是……她頭低的更覺,可是她,真的要去柳氏嗎?
她真的要去見柳承恩嗎?
心中又是一陣沒來由的煩燥。
等回到辦公室,她盯著17寸的液晶屏,半天也不想動一下。直到周定睿的身影從她辦公室前閃過,往電梯間去,她才咬了唇,像是觸電般坐直,按下了葉紫的電話。
“葉紫。”電話接通,她立刻開口,“葉紫,我很煩。”
葉紫那頭安靜地不像話,好像是在什麽咖啡館裏。她的聲音似乎如釋重負:“你有事啊,那這樣,我一會兒來接你。嗯,就這樣。十五分鍾以後見。”
不等柳如煙回話,她迅猛地將電話掛掉,似乎很急。
聽著手機裏傳來的“嘟……嘟……”聲,柳如煙有些呆愣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手機,大腦有些眩暈。不過葉紫來也好,她可以問問葉紫的意見。雖然那女人對她自己的事情有些糊塗,可在別人的事情上,她是絲毫也不含糊的,什麽都分析地頭頭是道。
辰子說過,這就叫“馬克思主義進電筒:光照別人。”
她歎了口氣,腦中又想起那百分之四十的繼承權。手上隨便收拾收拾東西,等著前台打電話和她說有人來找。
葉紫的確守時,十五分鍾差一秒時,前台的電話到了。
她提起小包,款款離開。
坐上葉紫那輛火紅的奧迪TT後,她突然發現葉紫的神情有點奇怪,眼睛似乎有些腫,像是……剛剛哭過。
她頓時一怔,脫口道:“向暉?”
葉紫一腳刹車一踩,柳如煙因為沒係安全帶,頭一下子撞到邊上。“疼死了,你幹嘛啊?”她不由得瞪著葉紫,哀聲抱怨。
“從現在開始,不許和我再提向暉,再提,我就把你從車上踹下去!”葉紫惡狠狠地開口,又猛地踩了一腳油門,車子呼嘯著奔上高架,直往城外去。
柳如煙深深的沉默了。
她知道葉紫的脾氣,高興了會去飆車,傷心了會去飆車,發財了要飆車,賠錢了更要飆車。總之這兩個字是她生命的全部,即使她現在已經完全退隱,但當年F1第一女戰神的名頭不是當假的,就這輛稍稍改過的TT,也能讓她輕鬆拔得地下車局的頭名。
柳如煙雙手死死抓牢,安全帶更是係好,臉色蒼白。她這輩子最大的痛苦,恐怕就是認識了葉紫……因為葉紫在飆車的時候,總喜歡讓她作陪……
好不容易等車速稍慢了一些,葉紫才用已經變回平靜地聲音問她:“你前麵打電話給我,說你心情無比煩燥?”
柳如煙“嗯”了一聲。
“這正常。”葉紫將車滑入高速匝道,“我帶你去吃湯包,前幾天發現的,很好吃。”
“為什麽正常?”柳如煙百思不得其解。
“你大姨媽都逆流成河了,還不正常?”葉紫看都不看她,“女人大姨媽來的時候,都會煩燥的,你當女人也這麽多年了,難道是第一次來大姨媽啊?”
柳如煙的鼻子險些噴出火來,要不是在車上,她會立刻撲上去將葉紫踩翻在地。她用力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怨氣吐出去,緩緩開口:“葉紫,我在想,我要不要去見柳家老頭子。”
於是葉紫這次終於肯正眼看她,卻還是不忘從窗口遞出高速通行卡:“你要去見柳承恩?”她的聲音在一瞬間高了八度,連高速收費員都興致勃勃地看了過來。
柳如煙習慣性地向著收費員拋了一個媚眼,那收費員顯然剛出校門,頓時臉色一片緋紅,就連找錢都找多了十塊。
葉紫可不管,油門一轟,開了車就走。
“葉紫,人家多找錢了。”柳如煙數了數手上的錢,不緊不慢。
“不要緊,你一個媚眼都拋出去了……你的媚眼真是廉價,才值十塊錢……”葉紫手指輕輕一撥,打了右轉方向燈,也是不緊不慢。
於是柳如煙決定不和她爭論這個問題,歎了一口氣,一臉鬱卒:“不過,我真的是有些餓了,湯包去了就能吃到嗎?”
葉紫點點頭,不多話,隻加勁地踩了油門。
車子呼嘯著穿過林蔭道,一個漂亮地回旋,停在了一家挑出旌旗的店門前。那旗子上寫著六個大字,正隨風飄舞:孫二娘包子店。
柳如煙隻覺得自己的腿一軟,差點從車子上摔下來:“葉紫……這店真的能去?不會有去無回吧?”
葉紫很鄙視地看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到樹下的一張方桌前坐下,聲音豪邁:“老板娘,一斤小籠包!”
一斤……柳如煙嚇的腿又是一軟,她能吃掉一斤?怪不得最近豬肉漲價了。雖然腹誹,可她還是走了過去,在葉紫邊上的長條凳上坐下,同等包子。
葉紫很自覺地幫她倒上一杯荷香茶,開口道:“說吧,你煩什麽?為什麽要去見柳承恩,不是已經恨他恨的一個洞了嗎?”
柳如煙原本已經稍見陽光的心情再度浮上層層烏雲,她垮了臉,手指無意識地緩緩在桌上敲過,極有節奏。
葉紫盯著她的手指,若有所思。
可柳如煙並沒有發現,隻是咬了自己的嘴唇,不情不願:“陶南那天找我,說……柳老頭子給了我百分之四十的繼承權。”
“然後?”葉紫挑眉看她,耐心地等她自己把下文全部說出來。
“然後……”柳如煙歎了口氣,將世泰遇到的事情和葉紫原原本本的說了個透徹。一個字不帶漏的。
葉紫聽完,眼睛微微眯起,瞳孔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像是狡猾的貓,或者狐狸。
她沉吟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吃完再說!”因為此刻,湯包已經端上來了,一個個晶瑩可愛,皮子特別薄,一眼就能看到裏麵的湯汁,像是吹彈可破。葉紫輕輕夾起一個,濃厚的湯汁立刻墜在包子底部,她放在自己的碗裏,輕輕咬了一個小口了,吸盡裏麵的湯汁,然後沾了些醋,滿足地吃下。
一連吃了六個,葉紫這才停了停,喝了口茶,繼續剛才的話題。
“煙子,不是我說你,你現在想怎麽樣?用自己這百分之四十的繼承權去換回世泰的平安?”她一臉不屑,“如果你真的打算這麽做,你就絕對腦殘了。”
她掰了手指,一項一項數給柳如煙聽:“一來,你和周定睿是什麽關係?就算你現在喜歡他,你不也還沒表白嗎?你們甚至連戀人關係都不是,最多你是一個暗戀上司的女青年。”
柳如煙臉色有點潮紅,可還是默默地點了頭。
“二來,你和誰去談這筆生意?柳華衣嗎?陶南嗎?既然這事是陶南主的刀,以他的性格,會中途罷手?”葉紫不屑一顧,又吃了一個包子,“而柳華衣,她明知道你和陶南有著不可告人的曖昧關係,還和他訂婚……不是因為愛慘他了,就是別有所圖。更不可能理你。”
柳如煙不得不承認,她分析的有道理。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葉紫歎了口氣,“你這百分之四十,現在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要知道,這得等柳承恩死了,也算你的……他立的是遺囑,不是現在就分配!”
柳如煙一下子塌了肩,一臉鬱悶。
葉紫好心地幫她夾了一個湯包,笑眯眯地再度投下一顆重磅炸彈:“還有,煙子,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停了停,似乎猶豫要不要再說下去。
“什麽?”柳如煙本來低頭準備吃,聽她這麽一說,又抬了頭,“注意到什麽?”
葉紫看她一眼:“你不會是真喜歡上周定睿了吧?”
她又紅了臉:“好像是真的……”她長長地歎了口氣,“畢業以後,我再沒有過現在這樣的感覺……想到他會喜歡,不由自主的從心頭湧起一股甜蜜。他鬱悶我也鬱悶,他高興我也高興……他看我的時候,我總覺得那雙眼睛裏,有著說不出來的溫柔和情意。”
“你瓊瑤看多了。”葉紫無情地看她,“果然是被愛情衝暈頭腦的人啊。”
她一雙眼睛銳利地盯著煙子:“我想說的是……”
柳如煙的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兩人都嚇了一跳,柳如煙連忙手忙腳亂地從包裏掏手機。掏了半分鍾才掏出來。
“喂?”她隻喂了一聲,就聽見對方在說話。
然後她的臉色越來越白,手機滑落在地,這回倒真的是摔了四分五裂。可她完全沒有在意,拉了葉紫,失魂落魄:“快,快……帶我去第一醫院。”她的聲音帶了哭腔,“周定睿被車撞了!!”
葉紫看她這個樣子,也不再說什麽,在桌上丟下一張五十的鈔票,抓了鑰匙就發動車子。
一路風馳電掣直向醫院而去。
車子還未停穩,她就拉了車門往下跳,葉紫偏頭看了她一眼,她渾然不覺,隻跌跌撞撞地向停車場的電梯狂奔而去。
尖頭細高的鞋子這會兒顯得十分礙事,柳如煙跑了兩步,突然停住,將鞋一脫,赤了腳,再度狂奔起來。葉紫按下車鎖,幫她撿了鞋子,快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電梯並沒有像電視或者小說裏那樣出現故障,柳如煙自然也不需要爬樓梯。她一臉惶恐地看著葉紫:“他不會有事的……對吧?”
葉紫嘴張了張,又閉了閉,猶豫一下,才點點頭:“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她握住柳如煙的手,卻意外發現她的手冰涼無比,像是完全沒有血液流動。
葉紫長長地歎了口氣,低下頭,正巧隱去眼中的擔憂。
柳如煙心思這會兒完全不在葉紫地身上,電梯一停,她立刻邁了大步出去。電梯外麵等了好幾個人,見她赤腳出來,所有人都拿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不過柳如煙還是沒有反應,周圍人對她來說幾乎等同於不存在,她停都不停,直向搶救室衝去。
搶救室的門此時還關著。
上麵的“手術中”燈仍舊閃著冰冷地光,她在門前站定,眼淚突然一下子噴湧而出。
“葉紫……他會不會死掉?”柳如煙痛哭出聲,隻覺得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整個人軟軟地癱在椅子上,體溫像是一點點流失,身上越來越冷。
葉紫在她麵前蹲了下來,一雙眼睛在她身上來回地打轉:“煙子,你已經不是你了。”她歎息,“你上回陷的這麽深,真的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葉紫看著她,突然想到那年林春因車禍死時柳如煙的樣子,不由得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煙子是個過於怪異的女人,她的思維方式有時候屬於單細胞,一但認定什麽,就會立刻撲上去。像是飛蛾撲火……這個周定睿,葉紫緊緊擰了眉頭,他的眼神和側麵同林春實在太像……這不是好事。
隻是柳如煙完全沒有心思和她一起去追憶過去,淚眼婆娑:“他一定不會死的,對吧!”
葉紫無語,隻好在一邊坐下:“沒事沒事,不會有事的。”
柳如煙點點頭,當她是救命稻草:“對的,不會有事的。” 她深吸了幾口氣,像是中了厴,“他是周定睿,不是林春。”
她不停的重複這句話,身體抖地像是秋日的落葉。直到葉紫承受不了,發瘋一般地站起來,將眼睛湊到搶救室的門鏠上,努力地向裏看。
門突然一下子打開了,葉紫被門板打到臉,一下子被撞到一邊,哀叫著捂住了臉。
從搶救室裏湧出的醫生護士推著人就向前走,隻有落在人後的一名醫生注意到了被門打到的葉紫,好心地扶起她:“沒事吧?”
葉紫捂著臉,從指縫中看到那名醫生的臉,慌張地搖了頭,趕忙轉身逃開。
那醫生盯著她的背影,也不說話。
而那頭柳如煙已經拉住了醫生:“醫生,他怎麽樣?會不會死?會不會?”
被她拉住的醫生隻好停下,揮了揮手示意護士們先走,自己轉過頭看著柳如煙:“你是病人的什麽人?”
柳如煙愣了一下,旋即說:“我是他的未婚妻。”
從那頭走來的葉紫險些再度摔到地上去,滿臉擔憂地看著柳如煙,長長地歎了口氣。
醫生聽她這麽說,點點頭,一臉嚴肅:“你最好能夠盡快聯係到他的家人。”他停了一停,“他被車撞的很嚴重,據說是整個人淩空飛起的。肋骨斷了四根,其中有一根折斷後在他落地時,刺入了他的肺部,加上體內大出血……多虧刺得不深,搶救及時,否則他肯定沒救了。”
柳如煙聽地心驚膽顫,說話都不利索了:“那……”
醫生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麽:“現在已經救過來了,隻是仍舊處在危險期中。我們已經把他送往無菌病房,還要觀察一段時間。”
柳如煙憂心如焚,一雙眸子盯著醫生:“那醫生……我現在能做什麽?”
醫生看她一眼,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她:“去交下費吧。”
她下意識地點點頭,等醫生走遠後,她才反應過來。而一邊的葉紫則是瞪大了眼睛,歎了口氣:“好吧……去交費吧……”
等她簽過二萬多的銀行帳單,柳如煙便由葉紫陪著,前去無菌監護室前的玻璃上看幾眼周定睿。因為現在完全是隔離護理,所以她也不能接近。好在暫時並沒有生命危險,所以柳如煙失去的理智再度回到了大腦裏。
看著躺在裏麵,被無數醫療器械包圍的周定睿,柳如煙長長歎了口氣:“葉紫,我想,等他脫離危險期之後,去一趟柳家。”
葉紫驚詫地看她:“我前麵和你說的話,你都忘記了嗎?”
柳如煙苦笑,看向無菌監護室裏的周定睿:“他是出去找錢的。”她的眼淚險些又要落下來,“肯定是因為太過於擔心,所以才會被撞到的。”
她的手指滑過冰涼的玻璃:“我怕公司若是……他醒了以後,會承受不住打擊。”柳如煙咬了咬唇,“我想,就算柳華衣再怎麽恨我,也不會和繼承權過不去的吧?”
葉紫無語地看著她,滿臉的不讚同。
“我知道你反對,”柳如煙歎了口氣,“不過對我來說,我本來也就沒打算要這百分之四十的繼承權……柳承恩怎麽樣,柳氏怎麽樣,和我都沒有什麽關係了。要不是我懶……我早都把姓改掉。他們對我來說,不過是陌生人而已。”
“好吧……”葉紫歎了口氣,“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你的事情自己做主。可是我並不希望你受到傷害,你明白嗎?”
柳如煙點點頭:“葉紫,謝謝。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我三生有幸。”
葉紫有些別扭地轉過頭去:“肉麻死了!”她喘了口氣,道,“你現在準備去柳家?”
柳如煙搖搖頭,眼中是濃濃地痛苦:“我……我去周定睿的家裏。”
葉紫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好拍拍她的手:“沒事的,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嗎?像周定睿這樣的一定不會死的……”
柳如煙看她一眼,轉過頭去:“你先載我回公司吧。”
她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的落寞,葉紫還想再說什麽勸勸她,卻眼尖地瞥到先前的醫生,立刻點了頭:“好,我先去停車場開車子,你從正門下來就好。”
柳如煙點點頭。
於是葉紫立刻快步走開,再一次落荒而逃。
這一次她的行為落在了柳如煙的眼底,讓她心頭升起一抹疑惑,不由抬頭看向迎麵走過來的醫生。這醫生也沒有什麽特別的,除了長的帥一點,也沒見多一個鼻子少一隻眼睛的。葉紫這是怎麽了?
“您是病人的未婚妻吧?”那醫生見她站在這裏不動,便走了過來,“這個您拿著,是從他口袋裏掉出來的,剛警察給我們,我就給你了。”
柳如煙抬手接過,隻一個小小的鑰匙扣。上麵沾了血,柳如煙鼻子一酸,淚水又差點掉下來,這個是周定睿的血……
“沒什麽事的話,您早些回去吧。”醫生笑了笑,轉身離開。
柳如煙這才再次看向手上這隻小小的鑰匙扣,它做的很精致,是一個吉他的造型。再仔細一看,竟然是兩層的。她擰了擰吉他的弦,吉他便立刻彈了開來,露出裏麵的樣子。
裏麵是一張小小的相片。
相片上的人她再熟悉也不過,那眉那眼,那唇那笑……正是天天在鏡子中看到的自己,隻是看上去要比自己年輕太多,像是她剛剛上大一那年的證件照。
她驚地像是觸電一樣,立刻抬了頭看向監護室裏的周定睿。
這是怎麽回事?他早就認識自己?
柳如煙立刻轉過身,向著大門狂跑去。這回沒有人再看她,葉紫已經把鞋子還了她,讓她穿上了……
葉紫的車已經停在了醫院門口,見她一臉驚惶的樣子,不由擰眉:“煙子,你怎麽了?”
柳如煙也不說話,把鑰匙扣往她麵前一擺。
葉紫奇怪地接過,當看到裏麵那張相片的時候,她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磕磕畔畔吐出一句話來:“煙子,他注意你很久了……”
葉紫也沒有回去,而是陪著柳如煙到了公司。
或許因為這些日子柳如煙和周定睿走的特別近,所以她直入周定睿的辦公室時,張秘書也沒有攔著。
“我記得他說過家裏的鑰匙在辦公室,”柳如煙快步走進,“好像是在什麽畫像後頭的……啊,是了。”
她從牆上掛的菊花怒放圖後取出兩把鑰匙:“應該是這個。”
葉紫點點頭:“那就趕緊去他家裏吧。”說著扭頭看了柳如煙一眼,“我總覺得這事過於複雜了,他竟然有你這時候的相片。”
柳如煙默默不語,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葉紫拉了她一把,兩人再度出了大樓上車,向著周定睿公寓的方向狂飆而去。周定睿的公寓離公司也不遠,隻有十分鍾的車程。葉紫開車,也隻用了五分鍾就順利抵達。這是一幢二層的小洋樓,掩在綠樹之中,頗有鬧中取靜的感覺。不過兩人都沒有心思去欣賞環境什麽的,忙用鑰匙開了門,快步踏了進去。
也許是因為一個人住的原因,所以房子少了些人氣。
顯得有一些空曠。
柳如煙目光在室內掃了一圈,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更是連著深吸了幾口氣,看上去似乎很激動。她扶了牆,讓自己站穩一下,接著便徑直往東側的書房去。葉紫奇怪地看她一眼,也跟了過去,走了幾步,柳如煙就停了下來,打開書房的門。
書房裝飾很古意,牆上掛了一幅字,因為是狂草,所以柳如煙看不懂。她瞥了一眼,也沒在意,目光滑向紅木的書櫃。
葉紫站在一邊看她,有些好奇:“煙子,你看起來似乎對他家很熟悉。”
柳如煙纖長的手指正在那書櫃上滑動,像是在尋找什麽,聽她這麽一說,身體一僵,臉上露出一抹笑。她轉了頭,看著葉紫,緩慢開口:“葉紫,我認識你的時候,已經和我媽被從柳家趕出來了。”
葉紫一愣:“嗯?什麽?”
她有些不能理解柳如煙突然沒頭沒腦說出來的這句話。
柳如煙臉上笑容不變,目光卻又在室內轉了一圈:“我以前的家,就是這個樣子的。”她幽幽地說,聲音中有著幾分苦澀。
葉紫聽到這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偏了頭奇怪地看她。
柳如煙再度重複了一遍:“我是說,這裏的裝潢和物品擺放,同當年我的家一模一樣。”她深吸一口氣,“你沒有見過我以前的房子,可是我還記得,而且記的很清楚。”
葉紫這才理解過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會吧?”她驚異地看了一圈四周,“這個周定睿,是什麽人啊?他不但把你的相片鑲在鑰匙鏈子裏,還把家弄的和你住的地方一樣……他真的注意你很久了!!”
柳如煙不說話,專注地看著眼前的書櫃。
她的手指繼續在那紅木的書櫃上摸索,在摸到一個微微地凸起時,她半眯了眼睛,用力地按了下去。
屋子裏傳來一陣輕微地哢哢聲。
兩人的目光都朝著聲音來處看去,隻聽那聲音是從牆上發出,好像就在那幅字的後麵。葉紫和柳如煙對看一眼,還是葉紫這個行動派動作快,她左手一撐書桌,很爽快地跳了上去。她毫不在意自己在紅木書桌上踏下腳印,反正這也不是她買的……她飛快地掀開那幅狂草,果然,牆上的暗格已經顯現出來,後麵是一個保險櫃。
柳如煙也跳上了桌子,蹲在上麵看著那保險櫃。
周定睿的秘密,這個房子的秘密,那個鑰匙扣的秘密,或許都在這個保險櫃裏了。隻要打開……也許打開,所有的秘密都會解開。
可是……
葉紫長長地歎了口氣:“為什麽這個保險櫃竟然還要密碼?電視裏不是演,打開暗格就能拿到東西了嗎?網遊裏也是啊……”
柳如煙點點頭:“是啊……我以前的不設密碼的,反正設了我也會忘……”她抬手就去拉保險櫃的把手,“或者這個他也學我,不設密碼……”
結果自然是失敗了。
柳如煙的眉頭皺了起來,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突然又伸出手,在液晶的鍵盤上迅速按下八位數字。在按了確定鍵之後,那保險櫃“滴滴,滴滴”地響了兩聲,接著,開了。
葉紫驚訝地開口:“你竟然知道密碼?”
柳如煙點點頭:“我多聰明啊!!”
葉紫不由得好奇道:“密碼是什麽?”
柳如煙沒再理她,屏住了呼吸,將門完全拉開,伸手將裏麵的東西取出。當她看清手中的東西時,她不由得一聲驚叫:“啊!!”
葉紫也看清了她手上的東西,眼珠子險些掉出來:“就幾張相片,值得放在裏麵嗎?”
她信手從柳如煙手中取過那五張相片,快速地過目一遍。然後,隻見葉紫狐疑地抬了頭,盯著在自己麵前發呆地柳如煙。
“煙子,”她沉吟了一下,“你確定,你是第一次見到周定睿?”
柳如煙點點頭。
“他不會是你指腹為婚的未婚夫,或者,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吧?”葉紫非常地懷疑,揚了揚手中的相片,“否則,你七歲時的相片,他怎麽會有?”
“我不知道。”柳如煙茫然地搖了頭,又奇怪地看向葉紫,“你怎麽知道這相片是我七歲的?我媽似乎說過我小時候和現在不像。”
“上麵有寫啊。”葉紫將相片翻了過來,指著上麵清晰的鋼筆字,“喏,攝於柳如煙七歲生日。雖然已經有點泛舊,但還是很清楚的。”
柳如煙這才點點頭,將相片接過,小心地放在包裏。才跳下書桌,又在書房裏麵翻找起來。可惜除了這保險櫃裏的相片,其餘再沒有什麽有價值地東西了。
甚至,她連周定睿家人的聯係方式也沒有找到。
周定睿的手機在他被撞後消失了,現在要想找到他常聯係的方式,也隻有拿他的身份證去運營商那裏調出通訊記錄。
可柳如煙翻找半天,也沒找到他的身份證或者護照。隻得作罷。
她眯了眯眼,想起剛才的五張相片上,是她和一個小男孩的合照。那小男孩的臉上,依稀有著周定睿的影子。
於是柳如煙看了看葉紫:“既然他有我這些相片,或者說,和我有這個合照,那我媽一定知道他的身世……或許能夠聯係到他的家人。”
葉紫讚同地點了點頭:“那我們一會兒去見伯母,周定睿現在還沒脫離生命危險,的確得聯係上他的家人,否則……”
她這一通話又把柳如煙的眼淚給勸了下來,隻見柳如煙的眼眶再度紅了起來,淚水盈在眼裏,看著就要掉下淚來。
葉紫趕忙拉了她:“快走吧,早點去見伯母。”
柳如煙這才點點頭,隨她走了出去。
柳母自上次出院後,就一直住在娘家。柳如煙在路上就給母親打了電話,說是要回去吃飯,柳母在那頭自然歡喜,電話沒放就讓下人張羅她喜歡吃的飯菜。
等柳如煙掛了手機,葉紫長歎了口氣:“你真是個幸福的人啊。”
她是一臉羨慕的表情。
柳如煙知道葉紫當年因為懷了小衙內,所以被傳統觀念極強的家族不容,導致她背井離鄉,來投奔自己。直到現在,她還記得葉紫來投奔自己的那個晚上。
她偏了頭,看著葉紫,一下子陷入回憶之中。
那時候已經過了一點,她因為和陶南打對戰遊戲打的過於興奮,正準備去給兩人弄點夜宵。外麵下著大雨,偶爾閃過一道閃電和劈雷,引起陶南眉頭一陣接一陣的皺。
陶南什麽都不怕,唯獨怕打雷和閃電。據說這是因為小時候被媽媽關小黑屋時打雷又閃電造成的後遺症。總之柳如煙隻把這個當成他開脫自己膽小的理由,還是拿這個嘲笑他。
見她起身去廚房,陶南連忙跟了過來。
“煙子,你會做飯?”他是一臉地驚異,“我認識你這麽久了,怎麽從來都不知道?”
柳如煙嫵媚一笑,將自己烏黑柔順的直發順手挽起,隨手取了根幹淨地筷子一別,將頭發固定在腦後。她拍了拍陶南的臉,眼睛半眯:“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一麵說著一麵將鍋子注上三分之二的水放在上麵燒,準備等水開了下黑芝麻湯團吃。
陶南輕笑著從後麵抱住了她的腰,湊到她的耳邊,輕聲細語:“煙子,我比較想吃的是你……”他故意在柳如煙的耳後呼吸,讓熱氣噴在她的耳朵上,麻麻癢癢。
柳如煙被他從後麵抱著,臉上笑容不變,手輕輕地往邊上挪了挪,突然猛地一下子用後肘狠狠往後撞去。
可惜落了個空。
她轉過身,隻見陶南退在一邊,一臉得意地笑容:“我早就知道你會來這招。你這麽凶殘,我為什麽會選你當女朋友呢?”
柳如煙還沒來及說話,就聽到門鈴被人按響。
天哪,這都幾點了?這會兒還有什麽人來?她一臉疑惑地跑到門口,按下可視對講。然後,她甚至連鞋子也沒有穿,開了門就狂奔過去。
葉紫慘白著臉,癱倒在她的門口,滿臉的水,不知道是淚,還是雨。身上已經被完全打濕,渾身冰涼。
……
從那時候起,葉紫和她住在一起。兩人各出了一半錢,買了現在住的這套大房子。柳如煙後來才知道,葉紫那天是被自己家裏人趕出來,原因就是未婚先孕。
無論家裏人怎麽問,葉紫都不肯說這孩子的父親是誰……柳如煙長長地歎了口氣,看向葉紫:“葉紫,你當年,為什麽……”
葉紫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麽,一把方向一打,刹車猛地一踩,將車停在路邊。轉頭看向柳如煙,一臉苦笑:“向暉,是……葉家仇人的後代。”
柳如煙聽了這話,眼睛差點掉下來:羅密歐和朱麗葉?
她心中頭一次懷疑起葉紫當時的說法:和向暉發生一夜情,不過是因為寂寞了,想找個伴。可之後覺得不合適……
事情似乎不是這樣的吧?
葉紫沒有給她多思考的時間,又笑了笑,再度啟動車子:“先別管我了,你還是先搞定自己吧。”說著,又是一腳油門,車子向著既定的方向而去。
從像是風景區的林蔭路開進去,盤過一個山頭之後,便到了柳如煙母親的娘家風家的住宅。即使葉紫和柳如煙關係極好,但這裏她從沒有來過。之前見到柳母,要不是柳母去柳如煙那裏,要不就是在外麵見到,所以她也是第一次來。
車子在大鐵門前緩緩停下,保安早已經在門口等候,這會迎了上來:“小姐您好,請問……”他的話沒有說完,柳如煙就按下了車窗的按鈕,露出自己明媚的臉來。
保安顯然是認得她的,立刻敬了禮:“小姐。”
隨即車子立刻被放行。
柳如煙笑笑,看向葉紫:“拐進來的地方有探頭,你的車子他們不認得。”
葉紫也笑笑,擠了擠眼睛:“煙子你是千金大小姐,你果然不缺錢。”她將車子掛到三檔,從巨大的噴水池邊上環島開過,沿著柳如煙指示地方向開去。
她有些疑惑:“煙子,你媽家裏看起來真的很有錢。”她聳聳肩,“這麽大的房子,建的像是宮殿了……柳家老頭子怎麽敢把你媽休了的?他不怕報複?”
柳如煙看她一眼:“我說你是抽了還是怎麽的?往我傷口上撒鹽啊?”她歎了口氣,“據說裏麵的故事很複雜,好像是我媽答應了他什麽吧……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風家雖然沒有柳家有錢,可也不會完全沒反應……反正中間的事情,我媽也沒和我說過。”
葉紫聽完點點頭:“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沒吃著苦就好。”
柳如煙有些感動地看她,眼睛忽閃忽閃:“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有良心的……我一直以為你的良心都被那什麽吃了……”
葉紫一下猛踩刹車,害柳如煙一頭撞在邊上的玻璃上,疼的直咧嘴。
“你幹嘛啊!!!”她頭也不抬的抱怨。
“陶南。”葉紫幹淨利落地扔出兩個字,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柳如煙一愣,也抬了頭,正看見陶南站在路邊,和人不知道在說著什麽。柳如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由呆住,和陶南說話的,可不正是自己的老媽嗎?
她連忙拉開車門跳了過去:“你來幹什麽?”
聲音真的是已經可以把人凍死,可惜陶南好像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倒是一臉驚喜:“煙子,你回來了。”
柳如煙簡直感到不可思議。這人的神經是用鋼條做的嗎?怎麽竟然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地看她?甚至還跑到她媽這裏來……
她冷眼看他,卻又在下一秒鍾別過眼去:“媽,我們進去。”說著便將母親往葉紫地車上攙,葉紫在一邊也很配合地拉開了車門。
母親被柳如煙很迅速的扶到車上,她甚至沒給陶南說上一句話的時間,立刻跳上車,急促道:“走!”
於是葉紫一腳油門,車子竄了出去。
柳如煙可以從倒車鏡裏看到陶南跟在車子後麵狂追,樣子倒有幾分狼狽。柳如煙偏了偏頭,輕輕歎了口氣。
後座的柳母回過頭去,看著已經被遠遠甩在車後的陶南,不由得開口:“他……”
“他是豬。”柳如煙一句話就堵上母親的嘴,冷哼了一聲,“他怎麽進來的?”
柳母輕咳了一聲:“我讓他們放進來的。”
“下次不要亂放人,現在火星人進攻地球了,外麵很危險!”柳如煙轉了頭,一本正經地看著母親。
頭上立刻挨了母上大人的一個彈指神通。
“整天沒個正形,你就不能消停點兒?”柳母冷哼了一聲,“陶南說,你最近和那個姓周的走的很近?”
柳如煙愣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和他有什麽關係?什麽叫走的近啊?”
柳母歎了口氣,有些擔憂地看她:“煙子,你倒底喜歡不喜歡陶南?要是不喜歡,你怎麽對他這事兒有這麽大的反應?我的反應都沒有你強烈……”
柳如煙對母親的話也表示懷疑:“媽,你確定?上次是誰大喊著要我和周定睿立刻訂婚的?”她眯了眯眼睛,又道,“你不是看過周定睿麽,這會怎麽聽說我和他走的近,你這麽緊張?”
她的目光在母上大人的臉上來回晃動,後者露出溫柔地笑容:“煙子,飯吃了嗎?”
……
“我似乎聽您說給我準備好吃的了。”柳如煙也溫柔而笑,極度鄙視母親轉移話題的態度。隻是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她知道母親一直覺得陶南不錯,這會兒又在家裏見到陶南……她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揉了揉額角。
柳母幹笑了兩聲,慈愛地目光轉而看向葉紫:“葉紫,我聽說你很喜歡吃鮑魚?”
葉紫飛快回答:“是啊,伯母。可惜我家裏窮,買不起……啊!”最後那聲啊是被柳如煙用力掐出來的慘叫聲。
“可憐見的……”柳母歎了口氣,“今天給你們做了冰鎮鮑魚,吃個盡興。”
葉紫用行動表示了她的心情:加速將車開到了主屋前。
將鑰匙扔給一邊的管家後,葉紫主動上前挽著柳母,倒像是她才是柳母的女兒。反觀柳如煙,甩著兩個膀子,東看看西看看,一臉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樣的情況當然引起母上大人的不滿,隻見柳母把臉一板:“煙子!!”
一聲暴喝將柳如煙從神遊狀態下喚醒,她一個激靈,脫口道:“幹什麽?女土匪!”然後頓時意識到不好,喃喃說了一句“我去換衣服”便立刻溜之大吉。
葉紫唇邊帶笑,看著這對母女,心裏大約知道為什麽柳如煙的性格如此的……彪悍。
柳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等下人給柳如煙端上清茶之後,才笑著說:“前幾年我折了腿,又次願意讓旁人服侍,自己推著輪椅在家裏晃來晃去。煙子說我那樣子特別像女土匪……”她竟然是在對葉紫解釋。
嚇地葉紫連連擺手:“您不像,您不像……女土匪哪能和伯母比啊,呃……”
柳母笑笑,沒在意她話裏的語病,倒是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家裏的樓梯。柳如煙換衣裳還沒有下來,柳母這才回過頭,換上一臉嚴肅的神情。
“葉紫。”她一本正經,“你和煙子這麽久的朋友了,她對陶南倒底是什麽樣的感情?”
葉紫也是一本正經回看柳母:“伯母,說實在的……我也想問您這個問題。”她歎了口氣,“我和煙子從高中到現在,這麽多年的朋友。可她在想什麽,我並不是完全清楚。她一路走來,別人對她的風評是菟絲花,沒有本事的花瓶。可是……”葉紫歎了口氣,眸中是滿滿當當的心疼,“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煙子會這樣……”她閉了閉眼,又慢慢睜開,“或許,是因為大學裏,那場失敗的戀愛吧。”
柳母愣了一下,隨即長長地歎了口氣:“煙子這孩子,什麽事都喜歡壓在心裏。別人看她永遠是沒心沒肺,永遠不知道什麽是憂愁的,其實她心底的苦,連我這個當媽的,都不是很了解。”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樓梯呯呯呯的一陣響,柳如煙風風火火的下了樓來。
柳母嗔怪:“這孩子,怎麽這麽毛燥,讓別人聽見了還以為是土匪打過來了呢!!”這話一說,葉紫險些笑出聲,連忙低了頭。這對母女還真是……
柳如煙毫不放在心上,將手中纂著的相片遞了過去:“媽,你看。”
“什麽東西?”柳母奇怪地接過,一眼掃過,神情有些古怪,“這相片你哪來的?”她一麵說著,一麵將相片遞還給柳如煙。
“你認識?”柳如煙先沒說相片的來曆,倒是追問起母親。
“是啊。”柳母的眼神有些迷離,像是陷入回憶,“這是……柳家以前一個下人的兒子。你七歲以前那阿姨一直在柳家服侍,後來……不知道怎麽地,就不幹了,也搬走了,再沒見到過。”
“這樣啊……”柳如煙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相片哪來的?”不知道為什麽,柳母好像對相片的來曆非常感興趣,柳如煙先前沒回答,她就連著追問了好幾遍,有種不得答案不罷休的氣勢。
柳如煙不由得奇怪起來,她收好相片,偏頭看了母親:“怎麽?這相片有什麽問題?”
“沒有。”柳母猛烈地搖頭,欲蓋彌彰。
“那你一定要問這麽清楚做什麽?”柳如煙眯了眼睛,十分警覺。
“……”柳母啞口,突然漲紅了臉,“我是你媽,我問問不能問嗎?”
很典型的惱羞成怒。
柳如煙點點頭:“能。”她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是我在周定睿家裏看到的,有什麽問題沒有?”
“周定睿……”柳母重複了一遍,突然站起身,“帶我去見他。”
“他在醫院……”柳如煙歎了口氣,聲音漸漸小下去,“他……被車撞了。”
柳母卻一下子愣住了,她看著柳如煙,開口道:“剛才,陶南說,周定睿不是好人……”她喃喃道,“他說,周定睿接近你別有用心。”
“好了!”柳如煙有些煩躁地開口,“媽,我不想再聽到陶南。他在說別人的時候,怎麽不先想想自己做了些什麽?”
她深吸了口氣,像是要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媽,不說這個了,我們吃飯去吧。”
柳母看看她,不再多言,起身向著飯廳走去。
飯廳裏早已經擺好碗筷,等三人坐定,便開始一道道往上走菜。
席至一半,柳母先前說的冰鎮鮑魚便端了上來。
“這個冰鎮鮑魚呢,是要先用雞湯做底,將選好的鮑魚放在上麵蒸熟。做起來很簡單的。市麵上卻是極少,一般都紅燒。紅燒味道實在是太重,醬料的味道都蓋住了食材本身的味道,實在是太可惜了。”柳母將冰上的鮑魚夾給兩人,“薺末或者是醋你們任選,都不蘸也可以,原汁原味。”
柳如煙夾了一塊,什麽也沒蘸,仔細嚼去,隻覺得入口特鮮。舌尖上傳來淡淡的雞湯香味,似乎還夾了冬筍地味道。
“這個很補的,”柳母給葉紫也挾了幾塊,“多吃點。”
“很補嗎?”柳如煙突然停了手中的筷子,“還有沒有了?”
柳母點點頭。
“那餘下的我都打包帶走。”她抬頭燦然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周定睿也要補補。”
葉紫簡直無語,無奈地看了她:“煙子,周定睿現在還在無菌監護室裏,你拿這個去,他能吃麽?”
“哦……”柳如煙這才反應過來,歎了口氣,“那都端上來,我們都吃完吧,省得浪費。”
“煙子,”柳母又親自為她盛了碗銀耳湯,“你也別急,等他醒了,再問清楚吧。”
柳如煙一皺眉頭:“問什麽?”
柳母還沒來及回答,柳如煙的手機便響了起來,她連忙按下:“喂?”
“柳經理,我是魅冬!”電話那頭傳來的是魅冬焦急地聲音,“剛才接到和眾的電話,問我們錢準備好了沒有?張秘書說周總出了車禍,和眾竟然說是不是為了躲債逃出去了,用這個當借口……”
柳如煙聽她混亂而急燥地說完,兩彎月眉不由得擰在了一起。這個和眾,逼得真是緊啊!!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HELLO KITTY!!
她拿起包:“媽,我先走,等把事情敲定,我再陪你大吃三天。”
柳母點點頭,也不攔她:“去吧,別累壞了。要是搞不定……你回家來,風家會盡一切能力去支持你的。”
柳如煙笑了笑,在母親臉上印下輕吻,拉著葉紫轉身離開。
這一頓飯的時間,外麵竟然淅淅然下起小雨來,雖然不大,但足以將地麵打濕。因為柳母娘家在山上,所以葉紫刻意放慢了車速,在山道上緩慢地開著。
說是慢,卻也有六十碼。
山風從澗中吹來,帶了雨後植物的清香,分外怡人。柳如煙突然一下子站起來,深吸幾口氣,像是要將身體中的廢氣排放出去。
葉紫看她一眼,突然一腳刹車一踩,柳如煙一個踉蹌,趕緊坐下來。
“人生啊,就是這個樣子。往往你快要□的時候,就被強行掐斷了。”葉紫笑眯眯,仿佛在說什麽人生哲理。
柳如煙這回卻沒和她說什麽,倒是低頭不知道找什麽。
見她半天還不抬頭,葉紫不由奇怪:“嘿,找什麽呢?”
“你的人品丟了,我幫你在找。”柳如煙一本正經,說出來的話卻讓葉紫險些把她從車子上丟下去。
“煙子,你似乎不太擔心周定睿的死活?”葉紫有些奇怪她的放鬆,不由得挑眉看她。
柳如煙靠在椅背上,閉了眼:“擔心有什麽用?”她突然發出一聲冷笑,“我若是這會兒擔心的直掉眼淚,恐怕某些人會快樂到不行。”她猛地一睜眼,“我前麵給處理這事兒的交警打了電話,你知道,我得到什麽結論?”
葉紫聽她口氣陰冷,不由一愣:“什麽結論?”
柳如煙一字一句:“交警說,從現場的刹車印和路口監控探頭拍到的,這輛肇事車原本停在路邊,見周定睿過來,突然啟動,直向著他撞過去的。他一路走一路打電話,所以根本沒來及避讓。”
她停了停,聲音似冰:“交警說,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的。也就是說,是蓄意謀殺。”
葉紫聽她說這話,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打了左轉方向燈,將車拐上大道:“我之前就想到過。”她輕巧開口,“哪有這個節骨眼兒上出車禍這麽巧的事。”
柳如煙看她:“事後諸葛亮。”
葉紫聳聳肩,不予置否,隻是用力踩了油門,讓車子如箭般衝出去。
半個小時之後,車子便在柳如煙的公寓門口停了下來。
葉紫停好車,柳如煙已經打開了門,兩人魚貫而入,卻正看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向暉。葉紫地眼睛在一瞬間瞪得極大,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又像是突然醒悟,猛地轉頭看向柳如煙。
“這怎麽回事?”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氣的,還是因為激動的。
“哦……”柳如煙眯了眯眼睛,“我也不知道……向暉是怎麽知道我把鑰匙放在門口的花盆裏的……這應該是個巧合。”
看著葉紫噴火暴龍的樣子,是人都不會承認自己幹過的事。柳如煙心裏暗自點頭,更何況,她不過是當著向暉地麵打了個電話,告訴母親自己若不在家的話,可以從花盆裏拿鑰匙開門……
葉紫狠狠地瞪了柳如煙一眼,鞋子也不換了,大踏步地走到向暉麵前。彪悍地用手指了向暉的鼻子:“這兒是我家,我請你,馬上離開!!”
向暉站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他展開雙臂,將葉紫死死摟在了懷裏:“你跑不了了!你今天跑不了了!!”
柳如煙倚在玄關,饒有興致地看著,就差拿包瓜子慢慢磕。隻是聽到向暉這句話時,她險些噴出來。
怎麽聽也不像情人久別重逢,倒是像葉紫欠了他許多錢一樣。
然後……
“向暉,若你再不放開她,我怕葉紫會被你勒死。”她歎了口氣,目光從葉紫努力揮動的雙臂上挪開,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向暉。
接著轉身離開,將空間留給這兩個久別重逢的情人或者是冤家。
或者再續前緣,或者謀財害命,都是那兩人的故事。
目前,與她無關。
等叫的車來了之後,柳如煙便去醫院瞧了周定睿。他同先前一樣,仍舊處在危險期中。她在醫院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幹著急。於是在醫生的友情提醒下,柳如煙便去了周定睿的房子。一來她不好回去打擾那對小夫妻……呃,或許是小夫妻吧。
二來……
那間房子裏,有著他的影子。
她回頭看了一眼玻璃後的周定睿,快步走了出去。接下來的幾日,她便獨自一人住在這裏。房子裏似乎有周定睿的影子,淡淡的薄荷香氣讓人莫名地安定,仿佛他被車撞,不過是惡夢一場。
可惜夢終究是夢,醒來以後,還是慘白的現實。
次日一早起了床,她並沒有去醫院,而是直接打車去了和眾律師事務所。雖然警察已經立案調查,但是……
以柳氏向來的行事風格,如果真是柳氏做的,想來也調查不出什麽來的。
否則這麽多年,柳氏也就白做了。
點頭謝過前台接待為她端上香茗,柳如煙抬頭看了看四周,和眾的接待室和他們一貫的風格一樣,冰冷而黑暗。
她心底滑過一抹冷笑,真當她是病貓了。
金屬門輕響之後,一身黑色西裝的趙龍站在了她的麵前。
“柳小姐,好久不見。”他向著柳如煙伸了手,“歡迎到和眾來做客,有什麽我能為您服務的嗎?”倒是一派的官腔。
柳如煙並沒有去握手,而是微笑著開了口:“我是來向您谘詢些事情的。”
“歡迎歡迎,柳小姐谘詢,我就不收谘詢費了。”趙龍親自重新泡了杯茶,“這是真正的極品大紅袍,柳小姐嚐嚐。”
柳如煙也不客氣,接過輕啜一口:“是不錯。”她眯了眯眼,“不過這很貴吧?”
趙龍笑了笑:“請柳小姐喝,再貴也是應該的。”
她連忙擺手:“這可不成……”刻意壓低了聲音,“我可不想喝了這貴重的茶,然後被迫做一些違法的事……你知道的,我不會開車。”
趙龍好像完全聽不懂,皺了眉頭:“怎麽,有人脅迫您做違法的事嗎?”
柳如煙不吱聲,站起來將門關好。背回身之後,便開了天窗說亮話:“周定睿被車撞了,目前警方已經介入調查,初步認定是有人蓄意謀殺。”
趙龍的眉頭卻在此時舒展開來,他微一頷首,挑眉道:“難道柳小姐以為這事同我有關嗎?”真是一幅無辜的神情,好像的確與他無幹。
柳如煙的目光在他的臉上來回巡視,卻突然嫣然一笑:“當然不會。”她緩緩從包裏取出一份文件,遞到趙龍的麵前,“世泰最近遇到一些困難,加上周總目前在醫院,所以那批款子,我們可能要晚一些交付。”她停了一下,聲音柔美,“不過,趙律師可以放心,我會先付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會由風氏作擔保。”
趙龍一麵應了一聲,一麵認真地看著,臉上的神情不變,真是一幅公事公辦的樣子。
柳如煙好整以遐,拿起茶輕眠了一口,半靠在椅背上,支了下巴看他。她輕眯著眼,像是玩弄獵物的貓。
可惜趙龍不是老鼠。
他將文件合上,遞還給柳如煙:“照說有風氏的擔保,我是應該放心的。”他的手指微微在桌麵上敲了一下,“隻是……並非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們是為別人代理,所以,雇主要求的事情,我也必須辦到,可不能砸了自己的牌子。您覺得呢?”
柳如煙哪會聽不出這樣的推托之詞,她笑著將文件接過:“我想趙律師對風氏的傳聞也一定聽說過。”她柳眉微擰,“不過市麵上的這些傳說都不實誠。風氏絕非黑道出身,也不曾有過什麽砍人手腳的事情。您若是有興趣,可以和我一起去風氏看看。最近風氏在改組,想進軍律界,倒是很缺人才的。”
趙龍笑了笑:“這事情倒無所謂,趙某不是喜歡八卦的人。不過……柳小姐如果願意在吃飯時講給我聽,我倒是樂意之至的。”
他金絲鑲邊的眼鏡下閃爍出一抹光芒,透過透明的眼鏡鏡片,直射過來。
柳如煙低頭飲茶,正避過他眼中的光芒。卻仍舊似乎能感覺到趙龍的目光火熱地盯著自己的頭頂……柳如煙輕輕一笑,突然抬起頭:“趙律師是想追我嗎?”
趙龍顯然沒想到她是這樣直白,頓時愣了一下。不過他也是人精,立刻順杆而上:“柳小姐這樣美麗,我自然是傾心不已的。”
麵前的茶很香,但不致於讓人醉。
柳如煙對此類的用語早聽過不知道多少遍,她彎唇而笑,將肌肉調整到以前不知道練習過多少遍地角度,讓自己的微笑保持在一個最完美的狀態:“是麽?”
如她預料的那樣,趙龍似乎被她的微笑迷住,眼神有一瞬間的迷離。
她滿意地站了起來,將椅子推回原處:“今天已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您了。”她將頭發撫好,“希望我的提議趙律師能夠考慮考慮。”
趙龍又是一愣,隨即點了頭:“我會同雇主談談,我自然是想幫柳小姐這個忙的。”
柳如煙可不管他說的是不是客套話,立刻接了話尾:“那無論如何,這事兒就請您多費心了。”她臉上帶笑,“如果事情辦成了,我知道有一家新疆菜館,味道很特別。”
趙龍點點頭,搶先一步為她開了門:“要我送您回去嗎?”
柳如煙搖搖頭:“我朋友在樓下接我了,不勞煩您了。”她這話不過是敷衍搪塞,葉紫估計這會兒還在和向暉你儂我儂,哪裏有空來接她。
可當她走出大樓,看到眼前停著的奧迪TT時,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莫非她已經擁有了預知能力?
柳如煙快步走到跟前,從TT的後視鏡中,正好看到趙龍站在門口。她暗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怎麽有空來接我?嗯……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算的。”葉紫發動車子,“先陪我去買輛車吧。”
“買車?”柳如煙拉好安全帶,有些奇怪地看她,“你的車不是好好的,買什麽車?”
葉紫的聲音有點悶:“嗯……”她停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我沒錢了,所以得買輛。”
柳如煙更是一頭霧水:“沒錢了?我沒有問你借錢啊……你上次查帳,不還有四十多萬的……怎麽一下子就沒錢了?”
葉紫加了油門:“我這四十來萬,估計要給向暉當賠償。”
“給向暉當賠償?”柳如煙手一抖,手機掉了下去,險些砸碎,“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完全聽不懂?”
葉紫顯得有些急,又是一把方向一打,將車靠在路邊停下。她解開安全帶,轉身看向柳如煙:“意思是,我和他談了很久,他都不肯放棄小衙內的撫育權……”她歎了口氣,“我又不能和他說……”
她說到這裏,突然一個急刹車,再不說下去。
柳如煙見她臉色有異,頓時心髒一跳,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以她和葉紫這麽多年的友情來看,小衙內的事情,似乎別有隱情。
難道小衙內不是向暉的兒子?
可不是的話,葉紫這麽緊張做什麽?
她疑團陣陣,想問卻又止住了口。再好的朋友,也總歸有自己的秘密,她若不說,自己也別問了……省得無意中揭了別人的傷口。
“算了,”葉紫歎了口氣,“還是先送你去醫院吧,過兩天再陪我去買車吧。”她打火掛檔,卻一連掛了三次,都沒有掛上去……車子還因此熄火。直到第四次掛檔,才將車正常啟動起來。
柳如煙看她幾眼,越發肯定她的不正常。
不過仍舊沒有問。
“一會兒我就不陪你進去了。”葉紫一麵開車,一麵和柳如煙說著話。
“為什麽?”柳如煙愣了一下,“我有點緊張,你還是陪我去吧?”
“不去!”葉紫的聲音突然大了一點,好像很激動。她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立刻放柔了聲音,“我一會兒還有事,不陪你去了。你也這麽大人了,堅強點。你不是無敵的柳如煙嘛,還怕這點事兒。”
柳如煙再度看她,心中再一次肯定葉紫的不同尋常。
隻是這樣的時候,她的確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去探究她的故事了。
等車停在醫院門口,柳如煙拿好包,開門下車,關門前又將頭探了進去:“你真的不陪我進去?”她心底很奇怪,葉紫似乎對這家醫院有著強烈地恐懼感,這在以前是沒有過的。
果然,葉紫立刻猛烈地搖頭:“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有些事情……小衙內還等我去接他,你自己進去就好了。”
柳如煙挑了挑眉,也不勉強她,轉身便走。
可剛走到玻璃門處,她便看到一名醫生攔在了葉紫的車頭,敲了她的車窗,似乎在和她說著什麽。然後……柳如煙險些一頭撞在玻璃上,她沒有看錯吧?
那醫生竟然坐進了葉紫的車,和葉紫一起離開了。
這其中,有什麽她不知道的故事嗎?柳如煙怔怔地看著車子的影子,有些發愣。葉紫……她不是最討厭醫生的嗎?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完全想不出,於是幹脆地宣告放棄,轉身進了醫院大樓。
按下電梯,直達12層的無菌監護病房。
周定睿仍舊在裏麵靜靜地躺著,一動也不動。若非一邊的儀器顯示著他的心跳,她甚至以為他已經死了。
柳如煙眯了眼睛,輕輕將自己的手指緩緩放在玻璃上,從這個角度看出去,正像是她的手指撫過他的額頭。
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溫暖。
她似乎可以感覺到周定睿微微的呼吸,感覺到他的心跳……她靜靜地站在門口,就這樣一直靜靜地看著。沒出聲,出沒有淚水。四周好像一下子寂靜下來,整個世界也仿佛隻餘下他和她。
直到邊上有人出聲:“柳小姐。”
柳如煙抬了頭,隻見一名醫生站在自己的身邊:“很高興見到您,”他帶了微笑,“周先生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
他緩緩地說著,眼睛中出現驚奇的光芒:“我們本來想多觀察幾天的。可發現周先生的求生欲望非常強烈,而且……”他攤了攤手,“一切情況都比所預料的好的多。再過個一周左右,就可以從無菌監護室移到特護病房了。”
聽到這話,柳如煙頓時滿臉喜色,一雙美目立刻看向裏麵的周定睿。
太好了,他……要醒過來了。
壓在心口的大石像是一下子消失,整個人頓時輕鬆起來,她看回醫生:“太感謝了!!”聲音不自覺地帶了哽咽,聽上去微微發顫。
“不用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醫生的這句話她並沒有聽到,整個人再度陷入異樣的狀態,他……他不會死了。他要醒了……或許明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一個動不動就壞笑的他了。
原來……失去之後再擁有,竟然是這樣的幸福。
柳如煙唇角帶了淡淡地笑,臉上卻掛上了兩條淚痕……現在的她……是不是太脆弱了一些?
或許是吧。
是就是吧……
或許是因為轉了運,柳如煙才剛剛得到周定睿脫離生命危險的消息,那頭趙龍便來了電話。柳如煙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天自己好說歹說,幾乎都出賣色相要同他吃頓飯,他嘴巴都咬的那麽死,怎麽也不肯鬆口。
現在……
柳如煙有些愣神地看著手中的手機,她不會聽錯吧?趙龍竟然主動答應將付款期限延後二個月……她沒聽錯吧?
一隻手淩空將她的手機拿走。
“吃飯的時候,不要把手機舉在碗的上麵,會掉進去。”葉紫笑眯眯地將最後一個奶油蝸牛夾入了自己的碗,“我第一次發現你接電話的時候會走神。”
“什麽?”聽到這話,柳如煙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心痛無比,“你竟然把蝸牛全吃了,你個沒良心的!!!”
葉紫不緊不慢地將香噴噴地蝸牛肉送進嘴裏:“是你自己發呆不吃的,”她眨眨眼睛,“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我再次肯定,你真的愛上周定睿了。”
柳如煙歎了口氣,眼神有些慌張:“是啊……的確是這樣的。聽到有關他的事情,我就沒辦法不激動。剛才趙龍說,可以將款子延遲兩個月付。”她歎了口氣,“他竟然鬆了口。我昨天見他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隻過了二十四小時不到,他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啊!”
“哦?”葉紫聽到這裏,頓時擱下筷子,“你不覺得奇怪?”
柳如煙點點頭:“我就是覺得太奇怪了。”她眼睛眯成一道縫,看著葉紫,“趙龍我接觸不多,可和眾我清楚地很。那是柳氏附屬的律師事務所,這事明顯是柳氏做的。嗯……應該說是陶南做的。難道陶南會因為周定睿入院而放棄他的計劃?”她自己都笑了,“這無疑是與虎謀皮。陶南可從不是什麽善心的人……”
葉紫一臉厭惡地將眼前的奶油蘑菇湯挪到一邊,抬頭認真看她:“既然如此,你覺得,為什麽趙龍會突然提出這個事情?”她眼睛在柳如煙臉上掃過,“我並不相信是你的個人魅力。趙龍……《律界風雲》拿他作過封麵人物,這人……傳說中是斷背。你覺得,你有扭轉別人性向的能力嗎?”
柳如煙誠實地搖了頭。
葉紫沉吟了一下,像是在想什麽。好半天才看她再度抬起頭:“算了,先這樣吧。醫生有說周定睿什麽時候可以出院嗎?”
“沒有,隻說一周左右可以移病房了。”柳如煙也似乎不願意去考慮那麽複雜的問題,見葉紫不再追問,一臉的輕鬆。
葉紫眼神再度在她臉上掃過,稍歎了口氣,開口道:“嗯,你去請個月嫂吧,燒點東西讓他補補。移病房以後,應該可以吃了。問下醫生,有沒有什麽忌口的。”
“月嫂……”柳如煙險些抽過去,“葉紫,男人生子目前醫學尚未研究成功……況且我還沒有對他下手,我目前隻是暗戀上司的女青年!”
葉紫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幹咳兩聲,埋頭苦吃。柳如煙懷疑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掃射,卻因為葉紫一直低頭,死活不肯抬起來而看不出端倪。
柳如煙也不再為難她,自動轉移了話題:“葉紫,我去見趙龍的時候,你要不要一起去?”
葉紫這才抬起頭:“你怕他吃了你不成?我和你一起去多沒意思。不過我倒是可以單獨一桌,你幫我買了單……我躲在角落裏看看。或許能看出他為什麽肯幫你。”
“好。”柳如煙眼睛都不眨一下,“反正那家菜館是辰子開的。吃完以後簽她名字就好了。”
葉紫險些被嘴裏的檸檬可樂嗆到,無語地看了她,卻突然開口:“煙子……”她欲語還休,目光中充溢著擔心。
柳如煙一看她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想什麽,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周定睿是周定睿……我不會把他和林春聯係在一起的。”
林春……這兩個字像是魔咒,她和葉紫突然一下子都沉默了下去,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憂傷。兩人抬眼對望,然後,就聽見柳如煙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看著葉紫,緩緩開口:“如果林春還活著……”像是陷入回憶之中,一臉悲泣。
葉紫看著眼前的柳如煙,長長歎了口氣:“如果林春還活著,你或許早就已經嫁人了。但是煙子,即使是周定睿和他長的完全一樣,他也不是林春。你確定……你喜歡的是周定睿,而不是把他當替身?”
柳如煙一笑,向著葉紫拋了個媚眼:“他和林春頂多有二分相像,我不否認。不過他的性格和林春相差太多了,林春那樣純潔正太似的人,和他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她低頭喝了口飲料,“我想我應該是喜歡周定睿沒錯的。畢竟我現在不同當年,心境不同,喜歡男人的類型也不會一樣了。就像你以前喜歡吃川菜,現在卻興趣了了一樣。”
葉紫聳聳肩,不置可否:“或許吧。不過我總覺得你這次陷入愛情太快了些,莫名就陷進去了,以前從未見你這樣。而且,你竟然考慮過去見柳家老頭子……若真是去了,你這些年的堅持為什麽?”
柳如煙像是被擊中死穴,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所以……”葉紫笑眯眯地看她,“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對周定睿,是不是潛意識裏將他當成了林春?”
柳如煙毫不猶豫,堅定地搖了頭:“絕不可能。”她深吸一口氣,“放心吧,我還不至於犯這種低級錯誤。”
葉紫深深看她幾眼,這才點點頭:“希望如此。”她站起了來,轉了轉頭,“走吧,我們回家。等明天你請趙龍吃飯的時候再叫上我……”
柳如煙剛要回話,手機再度響起:“煙子。”
是陶南的聲音。
她的臉色微變,聲音不由得有些慍怒:“是我,您有事嗎?”
“煙子……”那頭陶南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又有些大舌頭,像是喝醉了酒,“煙子……煙子……煙子……”
他什麽也不說,隻是一遍一遍地重複著“煙子”兩個字。柳如煙聽了半分鍾,緩緩合上電話,重重按下了關機鍵。
葉紫站在一邊,似笑非笑地看她。
不知道為什麽,柳如煙看著她的笑,突然從心底湧上一股莫名地煩燥。她將手機胡亂往包裏一塞,快步往外走:“快走快走,再晚門衛該不讓我們進去了。”
葉紫驚異地看她,什麽時候小區門衛盤查過她們?
她腦子被門夾過了?
等上了車,柳如煙才將手機再度拿出來,猶豫半天,還是開了機。剛開機,就收到七個短信呼留言。內容無二,都是陶南什麽時候給她打了電話,要她盡快回複。
她想了一下,啪啪啪按下刪除,刪了個幹幹淨淨。
葉紫斜眼瞥過,不由開口:“陶南這事做的是不地道,不過你的反應真的過激了。”她加了油門,“走,我帶你去見陶南。”
柳如煙瞪大眼睛:“你幹什麽?剛才吃多了?”
“我是不信陶南會這麽簡單就放過周定睿。”葉紫微笑,手指瘋狂地按下喇叭,“與其讓你亂想,不如帶你去要個解釋。你說呢?”
“解釋?”柳如煙突然笑起來,隨即搖了搖頭,“他說的話還能聽嗎?”
葉紫沒理她,腳下仍舊踩著油門,直向柳宅地方向狂飆而去。柳如煙偏頭看她,見她毫無停車的意思,便點了頭:“正好,你帶我去柳家,我正好去看看老頭子。”
聽到這話,葉紫突然一腳刹車,方向盤一打,幾乎一個飄移將車停在路邊:“對不起。”她疲憊地閉了閉眼,“這陣子事太多了,我腦子有點不做主了。”
柳如煙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燒。還好,你不至於腦殘。”她歎了口氣,“葉紫,在搞定你和向暉之前,你還是不要管我了。你自己的事情已經夠煩的了,你也不是比幹,沒有七竅玲瓏心。”
葉紫苦笑一下:“好吧,原來我表現的這麽明顯。”
等兩人回到家時,已經是月上柳梢頭。
從外麵看去,整幢樓都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平日亮著的門燈不知道為什麽也滅了,隻有車燈投射過去微弱的一抹光線,勉強可以照亮門廊。
葉紫拉上手刹,轉頭看向柳如煙:“煙子,你……”她停住了口,柳如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著,長長地睫毛微微顫動,竟然掛著一滴晶瑩地淚珠。
葉紫熄了火,坐在一邊,定定地看著柳如煙。
她從來談笑風生。
她從來堅強對人。
她很少露出膽怯害怕的樣子,甚至被人說成沒心沒肺。
自己和她這麽多年的好友,看到她軟弱的一麵,也隻有那年林春出車禍不幸身亡那年。
這樣的煙子,有誰能想到,她會在夢中掉淚?
葉紫深深地歎了口氣,也難怪煙子會對周定睿另眼相看。她苦笑。周定睿雖然和林春性格不像,但是……周定睿和林春那相似的眼神……她閉了閉眼。
恐怕煙子這次,真的是無法逃脫了。
從林春死後,煙子便從一個男人的感情裏跳到另一個人的感情裏,找了無數靠山,卻沒有一個投入真情……對周定睿的這次動心,對她來說,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葉紫歎了口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順其自然吧。
夜更深了……
第二天一早,柳如煙按例從醫院裏探完周定睿,便打車前去辰子的“阿凡提”新疆飯店。她同趙龍約的是中午十一點半,現在已經是十點半,一路過去,時間也差不多。
她坐在出租車上,有些無意識地看著車外飛速倒退的景色。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腦海中總浮現昨天陶南的電話。他像是喃喃自語的那一聲聲“煙子”,像是細細地針刺進她的心裏。
她從未愛過陶南。
柳如煙心中明鏡般清楚,隻是……再不愛再不愛,也和陶南做了這麽多年的朋友。想到那天陶南的話,她突然間很想笑。如果那是真的,她會笑到抽筋,真是不敢相信,陶南會因為那麽簡單的理由,做出那樣幼稚的事情來。
可事實就是如此,陶南和柳華衣訂了婚。
莫非這就是從未受過挫折的人,一但遇到挫折所做出的反應?
正亂想著,車已經在“阿凡提”門口停下。從包裏抽出一張二十的票子遞給司機,她拉開車門,手表的時針剛剛指到十一點,她卻已經看見一身迷彩裝束的趙龍站在門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龍?”柳如煙完全想不到他竟然會穿著一身休閑迷彩,這與外界報道的趙龍完全不同,幾乎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人。
聽到她的聲音,趙龍抬了頭,露出一抹笑容:“HI,如煙。”
這聲招呼倒像是老朋友,柳如煙不由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我以為你會晚點到。”
趙龍笑著迎上來:“哪裏,和美女吃飯,當然要提早些到。”
柳如煙往後退了一步,偏頭看他。卷發從額前落下,微擋了半邊麵龐,卻顯出異樣的嫵媚來。趙龍抬眼看她,目光卻有些詭異。
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麽人一樣。
雖然柳如煙看在眼裏,卻未放在心底。她微微笑了笑:“既然來了,我們就先進去吧,這家店的生意很好,來晚了怕沒有位子。”
趙龍欣然,領頭向裏走去。
門口的迎賓小姐一身維吾爾族的民族服飾,紮了一頭小辮子,一雙尖頭靴子讓她看上去玲瓏可愛。柳如煙眯了眯眼睛,考慮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弄套這樣的衣服來穿穿。不過想想,她的長相並不符合,穿上恐怕更具喜劇效果,所以還是作罷。
那迎賓小姐將兩人領到一處葡萄藤下的座位上,此處是柳如煙特意囑咐辰子為她留的位子。清淨、又能看到大廳的歌舞表演。若是嫌吵,直接將門拉上,聲音就會小上很多。兩人若是不對盤,那盡可欣賞美麗的維族歌舞,實在是相親、商談的絕佳去處。
她問過趙龍,後者沒有什麽不吃的,於是便擅作主張點了幾道喜歡的。
一道臘肉炒囊,一道蜂蜜烤羊排,一道熏馬肉,一道煮石榴仔,兩碗自製酸奶。
“我以前隻在《一千零一夜》裏聽過煮石榴仔,哈裏發老是吃這個。”趙龍喝了口送上來的香茶,笑著開口。
柳如煙挑了眉:“趙大律師今天和平常不大一樣啊。”她淺笑,“《律政風雲》評點您是冷麵律王,說是不苟言笑的。而且……”
她的目光在趙龍身上掃過,露出明顯的訝異。
“哦,這不是因為最近超迷那部軍事片嘛。”趙龍笑笑,“而且那些報道不實,現在的記者沒什麽職業道德了,怎麽賺錢怎麽寫。”
柳如煙讚同地點了點頭,附合道:“是啊是啊。不過您也會迷電視,我實在是想像不到。”
趙龍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律師也是人啊。”
“是啊,這次多謝您了。”柳如煙舉起麵前的茶杯,“我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
趙龍立刻攔了她:“這沒什麽。別這麽客氣。”他笑容裏再度出現先前的怪異,“這次並不是我能幫上什麽忙……隻不過是多說了一些話而已。”
“無論如何,還是要感謝您。”柳如煙笑得甜美,“畢竟和眾……”她沒有再說下去,下麵的話她和趙龍都明白。
趙龍推了推臉上架著的木紋粗曠鏡架,定定地看她:“柳小姐,我是說真的。這事情,是我的雇主讓我緩緩的。如果不是雇主同意,我也做不了這個主。”
這話一說,柳如煙的眉頭便輕輕皺了皺。
和眾的雇主,自然是柳氏……那麽,這樣好的機會,柳氏竟然會放過?就算柳氏隻是玩玩,陶南呢?他怎麽會放過?
這頓飯吃的出人意料地平靜,趙龍也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不近人情,倒是說話風趣,談笑風生。柳如煙想盡法子,也沒能從他嘴裏再套出些什麽關於突然延遲付款的有效信息,她心中更是疑團從生,不由得暗暗記下。
說是柳如煙請他,可到末了,趙龍怎麽也不肯答應讓她掏錢。柳如煙更不好意思說,這店子就是朋友開的,於是隻能看他遞出黑色的信用卡。
那張卡柳如煙認識,是三聯銀行發行的至尊黑金卡,傳說是沒有上限的,而且在全球範圍內,也隻發行了一百張。她看過柳華衣曾經有一張……風家雖然有錢,但也不夠資格拿到那種卡。
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個趙龍……難道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一種不詳的預感在她的心底緩緩升起來,像是黑洞一樣,緊緊攝住她的心,讓她的呼吸也變得有些不穩。
給大家推薦一篇文,藤瓜大人的《除卻巫山不是雲》,竹子的去看了,覺得是不錯的。不過和《靠》的風格不一樣,但怎麽不一樣個法……我就不告訴你
趙龍卻絲毫沒有注意到,笑著回過了頭:“柳小姐,”他挑了眉,“您怎麽了?”
柳如煙有些慌亂地搖了搖頭,目光卻再度落在他的那張卡上麵。難道是柳華衣要他放過自己?暈……不可能吧。
真是越想越亂。
“沒什麽。”她輕輕一笑,眼光還是不曾離開那張卡,“趙大律師果然是人中之龍啊,精英中的精英!!連這樣的卡,您都有資格擁有,待在和眾豈不是太屈才?”
趙龍隨即反應過來,輕輕“哦”了一聲,笑了笑:“這不是我的卡,是個朋友借我用的。”他不在意地揮揮手,“是去看場電影,還是直接回去?”
“先回去吧,”她歎了口氣,一臉鬱悶的樣子,“公司一堆事兒,下次再出來吧。”
趙龍挑眉一笑,餐廳的燈光正映在他的鬢角上,像是在他頭發上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顯得發絲柔軟,像是神話中的神祇。他偏頭看著柳如煙,目光淺淺深深,像是潑了墨的寫意山水,極盡溫柔。
雖然這目光溫柔似水,卻也怎麽不能讓她有半點動心。她隻是覺得這目光似乎在哪裏看過,一時間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婉拒了趙龍要送她的好意,柳如煙沿著來路緩緩而行。一時間心中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她就有這個習慣,心情不好,或者不知道該做什麽的時候,就會沿著馬路一直走,一直走,仿佛這麽走下去,就能走到終點。
事實上,哪裏有什麽終點呢?
這會兒是下午三點,街上的太陽並不辣,人們都在上班,所以行人也不多。偶爾一兩個走過,也是行色匆匆。像她這樣三步一停,兩步一頓的幾乎沒有。
幾個白領踩著高跟鞋從她身邊經過時,都不由自主地看她一眼,露出一抹或許可以稱之為“不屑”的眼神。
柳如煙不用想也知道,這些人估計把自己當成社會上流行的“二奶”了。想想也是,她原本長相就是嫵媚成熟型的,加上這會兒自己看著也不像是去上班的樣子……當然容易讓人想歪。正想著,又一個黃色套裝的小白領從她邊上走過,一臉不屑地看了她幾眼,她皺皺鼻子,突然從心底升起一股惱怒來。
啊,你們憑什麽這麽看我?
腦子裏想著,手自己就動了起來。她突然露出一抹詭異地笑,猛地抬起兩隻手,一拉眼皮,對著那小白領做了個大大的鬼臉。那小白領顯然沒有想到,嚇了一跳,腳下一崴,咚的一聲摔在地上。明黃鮮亮的小套裙頓時沾上不少汙漬,一臉狼狽,怨恨地看著柳如煙。
柳如煙又向著她吐了吐舌頭,轉身離開。
她可不是什麽善心人士,也沒有耶蘇那麽彪悍,人家打左臉,自己還把右臉送上去讓人打……腦子中不由得又浮現先前趙龍的那張至尊黑金卡,她總覺得,那卡很有問題,可是,問題在哪呢?
想了很久,還是想不通。而對於柳如煙來說,想不通的事……一般情況都是先置之腦後,等有機會再想。這點還是上學的時候,老師教的。遇到一兩道難題,就先放放,等做完別的題,再回過頭想時,或許就想的通了。
正想著,手機再一次響起。
“煙子。”那頭傳來的竟然還是陶南的聲音,柳如煙一怔,不由得緊緊皺起了眉,“煙子,我想見你。”
他的聲音聽上去無比脆弱,像是經受了很大的挫折。
不等柳如煙開口,陶南迅速道:“五點鍾,德基泰煌見。”說著便掛斷了電話,倒是十分利落,似乎有些恢複當年的氣魄。
柳如煙有些無語地看向自己的手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偏了頭,稍想了想,向前走了兩步,站在的士停靠站上。一輛綠色的出租車便停在了她的麵前。她拉開門坐了進去,眼睛眨也不眨:“去西康路。”
周定睿的那套房子,就在西康路上。
並不是她放棄陶南,而是陶南放棄了她。過去的事情終究已經過去,她的性子太執拗,無法輕易原諒背叛了自己的人。所以……德基之約,她並不打算去赴。
西康路的環境是極好的,一整條路都被茂盛的法國梧桐所覆蓋,鬱鬱蔥蔥,夏天走在上麵,一點也感覺不到熱氣,蔭涼涼的。這裏在民國時期曾經是高官們的別墅聚集地。建國後,這裏就成了一些老革命的住所,改革開放後,有些就被人高價買了下來。
腦中滑過那時候這裏的情仇愛恨,柳如煙歎了口氣,很多年以後,或許這裏又會是另一個樣子吧?就像現在我們想著過去人在這裏發生的故事一樣,很多年以後,我們也會成為故事的主角,被人們或者豔羨或者鄙視地說著。
人生如戲。
手機早已經被她關掉,她開了門,在沙發上重重地坐下去。一時之間,回憶的閘門似乎被人打開,那些早已經被她埋在心底的,甜蜜的、絕望的過去蜂湧而來,將她整個人淹沒。幾近溺斃。
那時候……那時候……
“如煙……我……”林春漲紅了臉,手裏捧著她喜歡吃的紅豆冰沙,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卻死活也說不出口。
柳如煙笑眯眯地看著他,心中像是小鹿一樣亂撞,臉上卻表現的很正常,正常到像是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事?你難道不打算請我吃紅豆冰沙了?”
“不是不是不是……”林春一陣慌亂,連說了幾個不是,手忙腳亂地把冰沙交到她手裏。卻又因為交的太快,冰沙上麵的紅豆正潑在柳如煙雪紡紗的上衣……而且,好死不死地正潑在她的胸口處。
一陣冰涼從衣裳上頭透過來,她不由得皺起眉頭,看著那紅豆沙將衣裳浸出一大塊異彩來。而林春看到這樣的情景,更是鬱悶地快要撞牆,連忙上前一步,拿了手帕伸手就幫她擦。
不擦還好,這一擦,柳如煙立刻成了關公。
林春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有多麽不妥,趕緊收回手,這回舌頭都快結到一起:“如煙……我不是故意的……”
柳如煙咬了咬嘴唇,突然上前一步,抬手把林春的外套剝了下來。
林春一臉驚異:“幹什麽?”
“你……”柳如煙隻說了一個字,趕緊把外套套上了,“你笨啊,我當然是要穿了,你以為我會怎麽樣?”
“我以為……”林春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的轉過臉。
柳如煙拉緊外套,含笑看著他的側臉。他臉部的線條像是被最好的藝術家雕刻出來一般,卻配上有些靦腆的笑容,剛毅與孩子氣奇妙地混合在一起。讓人神迷。
林春像是深吸幾口氣,突然一個轉身,一雙黑眸緊緊盯著柳如煙:“如煙,我……我喜歡你,這輩子,下輩子,還有下下輩子,我都要你當我老婆!!”
四周原本很喧鬧,他這麽一喊,幾乎所有人都停了步子,閉了嘴,無數道目光向兩人投射而來。柳如煙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表白,整個人幾乎嚇傻,呆愣在原地。
周圍的人見她沒有反應,立刻發出一陣陣哄笑:“加油啊小夥子,撲上去親她!!”
“上!先把老婆綁回家再說!!”
“多浪漫啊,同學你快答應他吧,你不答應我就要搶了啊!!”
“老公你什麽時候向我這樣表白一次?”
各式各樣的聲音一下子湧出來,震得柳如煙……一個轉身,拔腿就跑。她從未預料過現在的場景……咬了牙一路狂奔,直到轉過彎,完全看不到剛才的那些人,她才靠在牆上,大口地喘著氣。
鬱卒地抬手擦去額上的汗,柳如煙不由得有些埋怨自己。她的性格好像就是這樣,一遇到人多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就會慌亂,然後就想著逃走。下意識地想著逃走……柳如煙苦笑,這個恐怕是那年母上大人下堂時,和柳承恩那老頭子在人前的爭吵帶來的後遺症吧。
那時候她還小,估計心理留下陰影了。這說明父母感情融洽,對少年兒童具有多麽深遠的意義啊……正胡思亂想著,卻突然覺得有炙熱的視線投注在自己身上,柳如煙一抬頭,正看見林春站在她前麵,一雙黑眸認真而溫柔地盯著她:“如煙,我喜歡你。隻喜歡你一人……”
她暖暖笑開,笑容如陽光般燦爛:“多謝!!”
林春的臉上滑過一抹鬱悶,卻突然看見柳如煙放大的臉,然後……她溫暖柔軟的雙唇,毫不猶豫地貼了上來,覆在他的嘴唇上。
就這麽……被親了。
林春的眼睛瞪地極大,像是完全不敢相信。
半天,柳如煙才放開他,勾了勾小指,緋紅著臉:“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之後……就是甜蜜的大學生活。
柳如煙將整個身體蜷縮進沙發裏,心口一陣陣地泛起痛楚,像是有人用針緩緩地紮。不會暈過去,卻也無法正常地呼吸。
思緒不由自主,回到畢業那年。
她和林春計劃著一畢業就結婚,林春已經在一家美國公司裏取得了首席法律助理的資格,而她也由母親安排著進入風家的時裝公司任公關經理。想來前景是美好的。
幸福如朝霞一樣美麗。
隻是……太容易散去。
“如煙,來,多吃點,養胖點結婚時才有體力穿婚紗。”林春早已經不像初見時那樣靦腆,手裏拿著一盒雙皮奶遞給柳如煙。
柳如煙有些鬱悶地接過:“又是木瓜味的啊……我要吃芒果味的……”抱怨歸抱怨,卻是一臉甜蜜的表情,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麽,開口道,“對了,你今天不是說給我帶了禮物回來?倒底是什麽?”
林春這才想起,連忙點頭:“等下,我去拿。”說著轉身就往停在街對麵的車子跑去,匆匆忙忙地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她怎麽也想不到,這便是林春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在後來無數個夜裏,反複在她的夢裏出現。
此刻柳如煙隻能探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麽,卻又無力的垂下,她已經什麽都抓不住了。幸福如霞,此刻已散。
漫天的紅霧遮擋了她的雙眼,觸目可及之處,都是一片腥紅。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聲音。林春像是一個破布娃娃,被那輛渣土車撞得高高飛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似乎能聽到他落地的悶聲,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
柳如煙緩緩從脖間拉出那枚銀色的小戒指,看著上麵小小的碎鑽,一時間有些失神。她抬了手指,緩緩撫過。
指環帶了她的體溫,溫溫的,像是戀人的手。
她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抬手拉開了窗簾。窗外已經是漫天的繁星,一顆顆鑲在黑色的夜幕之上,明亮耀眼的像是質地最好的鑽石。夜風從窗間竄入,輕輕撫過她的發梢,帶來窗外樹葉的清香。
她沒有開燈,所以星光照在房間裏,一室瑩白,宛若仙境。
“你確定你不是拿周定睿當替身?你確定你喜歡的不是林春的影子?”葉紫的聲音似乎再度在耳邊響起,一聲聲質問著她。
“我喜歡的……不是替身,是周定睿。”她緩緩地、低聲的、一字一句地回答著。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腦海中的葉紫,還是在回答她自己,或者……僅僅是欺騙。
她用力地搖了頭,一字一句地重複:“我確定,葉紫,我確定!!”
柳如煙抬了頭,看向遙遠的天空,不由得喃喃開口:“你在天上,也一定為我祝福吧?”她露出淡淡地微笑,握緊了手中的指環,“林春,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再一個人沉浸在裏麵。也不會買冰淇淋都買兩份,放在對麵空桌上一份,再不會了。請你,祝福我吧!!”
仿佛有歌聲從遠處傳來,柳如煙閉了眼睛,仔細聽去。
那歌聲斷斷續續,唱的宛宛轉轉,像是一條細線,牽著心頭,然後狠狠的一拽。
痛的讓人眼淚都掉下來。
柳如煙將頭深深埋進臂彎,再也無法抑製地,掉下淚來。
那首歌的聲音越來越響,就好像在耳邊,宛宛轉轉地唱著:像昨天今天同時在放映……仿佛還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遙遠,但閉上雙眼我還看得見……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她緊緊抱了自己,一遍遍重複:“姑娘,已經過去了。真的已經過去了……”
直到睡著。
將近淩晨三點的時候,酒吧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
牆上液晶屏幕的燈光照在光滑可鑒的大理石地板上,透出光怪陸離的眩幻來。
葉紫有些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看著眼前號啕大哭的女人。
嗯,她叫平曉惠,一個小時前剛剛認識。因為失戀,所以喝酒買醉,而且賴在酒吧裏不肯走。如果這間酒吧不是辰子開的,她一定撒手不管。
可惜……
心底正想著怎麽勸她離開,一直放著電影的大屏幕卻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炸地葉紫耳朵一陣劇痛,她不由得抬了頭看過去。
是最新出道的小玉女緋月的新歌發布會,竟然挑在這個時候。
可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這會兒竟然還有一堆追星族舉著牌子,在底下大聲的喊著偶像的名字……
“向暉!!向暉!!向暉我們愛你!!”
一浪高過一浪,淹沒掉呼喊小玉女的微弱聲音。
葉紫微微一愣,扶著椅把的手有些顫抖,卻正被抹幹了淚的平曉惠看在眼裏。她的眼中頓時迸發出熱切的光芒:“你也喜歡向暉嗎?啊,我喜歡他很久了!!”
接下去不哭了,仿佛之前控訴那個負心人的事情不過是幻夢一場。葉紫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女人,聽她開始給自己講解向暉是多麽多麽的迷人,多麽多麽的了不起,多麽多麽的有愛心,多麽多麽的……多麽多麽……
她的唇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是吧,他已經站到了最炫目的光圈下,再不是當初的……向暉了。
葉紫深吸了一口氣,拿著自己那隻已經快掉漆的黑色小包,飛快地站起身來:“走吧,人家要關門了。”
再不理狀似瘋狂的平曉惠,她快步出了門。
剛推開厚重的玻璃門,冬日淩晨冰冷的空氣便瘋狂地鑽入全身。縱使穿了保暖的羽絨服,也沒有半點效果。
葉紫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快步奔向停在酒吧邊上的愛車。熟練地發動,踩下油門,車子便像一道紅色的閃電,瞬時消失在街角。
原先的酒吧也一下子拉了電,陷入沉寂中。
隻是空氣中似乎還存留著先前那些FANS們瘋狂的喊聲,“向暉!!向暉!!!向暉!!”,這兩個字像是咒語,在葉紫耳邊縈繞,久久不散。
這樣瘋狂的呼喊,這樣熾熱的氣氛……葉紫一咬牙,車子再度加快了速度,呼嘯著沒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每到周日,街上便人流如潮。要是遇上商家再來個什麽促銷,就是更可怕到不行。這時候如果從飛機上向下看,新街口地區便是人頭挨人頭,像是一片黑色的螞蟻,甚至連半點空白的地方也看不見。
柳如煙提了兩個手袋,氣喘籲籲地從人群中擠出。好不容易在商城門口撿了塊稍空的地方待著,從包裏取了手絹擦去臉上的汗水。
抬頭張望仍舊看不到葉紫的身影,她不由得咬了牙,心底咒罵起這個不守時的女人。要不是她非要來參加這什麽現場發布會,自己何苦這時候跑來和廣大人民群眾一起享受日光浴?她此刻應該還在和先賢周公暢談荀子,真是……
咬牙。
又等了約莫五分鍾,商城的喇叭都響了起來,讓持有入場券的嘉賓乘電梯去商城九樓的VIP接待室,卻還是不見葉紫的人影,柳如煙的眉頭皺得更深,抬手在包裏摸索自己的手機。
撥了號結果卻是網絡忙,柳如煙無語的看著手機,試著在原地走動。
轉了三圈,電話果然接通,那頭傳來葉紫的聲音:“我一會兒就到,你等我,別先上去啊!!!”她的聲音聽上去頗為激動,啪啪啪啪一通像是和人吵架。
不等柳如煙說話,她就匆忙掛了電話。
柳如煙無奈地聳了聳肩,手機還沒收回包裏,就聽到身後傳來強忍著笑意的聲音:“怎麽你打電話都要轉來轉去,難道你是可樂喝多了?”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柳如煙一大跳,她一個急轉身,頭頂卻險些撞到對方的下巴。定睛看去,那人卻是不久之前剛見過的趙龍。
“哦,趙律師好,怎麽也來建設國家啊?”她巧笑倩兮,眼睛一轉,旋即打算再試試從他嘴裏套些話出來。
趙龍上下打量她幾眼:“您一邊轉圈一邊打電話,難道就是為了建設國家?”
“呃……”柳如煙這才想起,自己剛才沒打通電話時的樣子,不由尷尬的笑了笑,卻還是一幅理直氣壯的樣子,“我的電話是移動的。”
“移動的怎麽了?”趙龍一臉不解,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我也是移動的啊,我還是全球通呢。”
“移動手機移動手機,就是要移動著打。這是它的本質,所以你打不通的時候,移動一下……就能通了。”柳如煙低了頭,說出自己獨特的理論。
趙龍啞然,一臉受教的神情:“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對了,柳小姐別再叫我趙律師了,聽上去真是別扭極了。”
柳如煙嫣然一笑,點點頭:“那我叫你什麽呢?”
趙龍這回是一臉壯士斷腕的神色:“叫我大龍好了。”
柳如煙點點頭,“那趙……那大龍你也別叫我柳小姐了,叫我煙子就好。”她眼泛流轉,顏似桃花,看的趙龍一瞬間微有些失神。
“煙子……”他喃喃念了一聲,如獲至寶。
“大龍你今天也出來逛街麽?”她換了口氣,像是極熟撚的朋友。
“呃……是啊。”趙龍的臉上卻掠過一抹不自在,像是被戳到了傷疤,竟然匆匆開口告辭,“煙子,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忙,我先走一步。”
柳如煙點點頭,看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這個趙龍……怎麽神神叨叨的?
不多時,葉紫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她的眼睛裏。而讓柳如煙眼睛快要跳出眼眶的是,葉紫的身後,竟然跟著那個醫生。
這……她不由得向葉紫投去一抹探詢的目光。
葉紫冷了臉,快步上前挽住她的手:“別理他,他是隨家倉跑出來的。我們快進去吧。”
隨家倉,那不是著名的腦科醫院所在地嗎?柳如煙心裏暗自揣度,葉紫很久沒有使用這一具有地方色彩的咒罵了,這醫生怎麽惹到她了?
好奇心就像是一隻調皮的貓,一下一下的用爪子在她的心底撓著。
不過葉紫沒給她發揮的機會,不分由說將她拖進了電梯,幾乎是一路小跑衝入VIP室。出示了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入場券之後,兩人便由接待小姐從西側的通道引入發布會的現場星河廳。
等看到現場的布置後,柳如煙終於知道葉紫為什麽要來參加這場發布會了。
這並不是她想像中的彩妝或者時裝發布會,而是一場新款概念車的發布會。對於葉紫來說,這可以算得上生命中僅次於吃飯睡覺的事了。
牆上掛了不少著名廠商的LOGO,普利斯通更是在門口豎起了一個可愛的公仔,給參加發布會的人送上一杯香淳的咖啡,咖啡杯上印製的自然是它們的LOGO。
葉紫隨手幫柳如煙將她的那杯咖啡也喝進肚子裏,在人群中緩緩前進,在入場券上寫的座位上坐下來。柳如煙偏頭看她一眼,隻見她一臉癡迷,不由心中歎了口氣。有些心疼當年她的退出。
隻是逝者如斯夫,過去的,就真的過去了。
葉紫弄到的入場券位置極好,如果按演唱會那種賣票方式,至少也是一等內場。正胡思亂想著,燈光一下子全部熄滅,柳如煙知道,發布會開始了。
隻是這種發布會對她來說,一點興趣也沒有。
想想也是,她是個連駕照都不願意去考的超級大懶鬼,怎麽可能還對這種發布會感興趣?柳如煙撇撇嘴,低頭取了手機,專心地打起超級瑪麗來。
等發布會結束的時候,她的超級瑪麗已經打到了第九十關,耗時二個半小時,耗體力若幹,正巧將肚子裏的早飯消化的幹淨。
葉紫拉了一把兩眼冒金星的柳如煙,聲音極興奮:“走吧走吧,我們去吃頓好的。”
柳如煙頓時抬頭:“去哪吃?”方才打遊戲的疲憊感一掃而空,兩眼露出狼一般的光芒。葉紫見她這樣,不由笑著搖了搖頭,快步而出。
兩人沒想到的是,那醫生竟然還在樓下等著。
他穿的極簡單,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褲,看上去是剛剛下班的樣子。此刻他正環了雙手在胸前,半靠在樓下的牆上。
見兩人出來,他臉上露出一抹微笑,走了過來。
葉紫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她沒好氣地開口:“林森,你倒底想怎樣?”
林森?!
柳如煙的大腦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突然炸開,她急急上前一步,喉嚨裏是壓製不住的激動:“你叫林森?”
葉紫和林森都沒反應過來,隻有那林森點了下頭,有些茫然:“是啊,怎麽?”
柳如煙便緊緊地盯了他,然後長長歎了口氣,突然從項間取下一直帶著的鏈子,從上麵將那枚當成鏈墜的戒指拿了下來,遞到了他的手上。
“這個是林春的遺物。”她長歎了口氣,“我還給你。”
林森一愣,卻沒有去接那戒指、
葉紫也是一怔,隨即臉上浮起一抹了然,了然之後,卻是尷尬,“那個……”葉紫剛要說話,卻聽林森開了口。
“柳小姐,我想你誤會了。”他臉上還是那抹笑,像是春風般和煦,“家父家母隻有我一個獨子,我並沒有兄弟姐妹。”
柳如煙的臉上一下子浮起一陣紅雲,尷尬的不像樣子。她連說幾聲對不起,頭也不回,也不管葉紫,徑直衝進茫茫人海中。
真是……太丟人了。
一口氣衝出老遠,回頭再看不見那兩人,柳如煙才停了下來。五寸的高跟險些踩斷,她扶了一邊的柱子,大口地喘著氣。
真是,好久沒有這樣激烈的運動,一下子都不習慣了。她苦笑一下,堅定了過些日子要去遊泳健身的想法。
想到剛才自己的情景,她又紅了紅臉,這些日子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說是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可總是做不到。
有的事情,像是釘子一樣釘在你的心底,就算是拔掉了,還是會有傷痕在。平時沒事,隻是一到陰雨天的時候,就會隱隱作痛。
柳如煙抬了頭,眼中正看進一片蔚藍的天空,純淨的像是成色最佳的寶石,晶瑩剔透。她歎了口氣,轉身攔了車。
“去第一醫院。”既然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也隻能把握現在。
林森和葉紫出去了,所以此時在為周定睿做檢查的醫生她並不熟悉。柳如煙被擋在無菌病房的外麵,隔著透明的玻璃看著裏麵的情景。
周定睿的情況看起來非常的平靜,醫生似乎也是在做一些例行的檢查,這樣的情況讓柳如煙心情好上許多。即使是再困難的日子,總是會過去的。
不到幾分鍾,醫生便從裏麵走了進來。見柳如煙守在門口,他點了點頭,向著柳如煙露出一抹微笑,接著轉身便想走。
柳如煙快走兩步,正攔在他的前麵:“醫生,我能進去看他嗎?”
那醫生先點了點頭,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趕忙擺了手:“現在還不行,剛檢查了一下,他的狀態還沒有恢複。現在基本上不要接近,否則你身上有什麽細菌感染到他就麻煩了。”
“哦。”柳如煙點點頭,卻有些不解,“那天林醫師不是說,移到特護病房,我就可以進去看他了嗎?”
“林醫師?林森?”這位醫生皺了一下眉頭,轉頭看著窗外,“林醫生是剛來的新醫生,不太了解情況,這樣的病人一定要多觀察一段時間。”
這似乎和當時林森說的不一樣。柳如煙暗自揣度,這人說林森是剛來的,難道林森在這裏不被待見?她低了頭,沒說話。
在什麽地方都是一樣,權利鬥爭都存在著。這是沒辦法的事。
“柳小姐要是沒事的話,可以先回去。”那醫生再度開口,“現在您也不能進去,在這裏守著也無濟於事……”他攤了攤手,“等可以探望的時候,我們會通知您的。”
柳如煙想想也是,撞的那麽嚴重的車禍,怎麽可能一時半會兒就可以讓人隨意探視,不用監護?於是她微微點了頭,轉身緩步離開。
剛踏出醫院的大門,便看到林森急匆匆地直衝過來。她張了張嘴,剛想打招呼,卻不由得又想到先前自己認錯人的那一幕。臉一下子又湧上紅雲,不由得轉了轉頭,像是裝成沒有看到他。
不過林森並沒在意,徑直向她走來,像是有事找她。柳如煙見狀,也不好意思再假裝,隻好抬了頭,迎上林森的目光,微抬手打了招呼。
林森點點頭:“柳小姐,是這樣的……”他話剛說到一半,從右後方突然衝出一名黑衣人,柳如煙隻聽那人咬牙切齒的一聲低吼“你去死吧!!”,接著便看到一柄匕首從林森的小腹穿透了過來,他眼睛一下子瞪圓,有些不敢置信的低頭看了自己的小腹。
那黑衣人已經奪路而逃。
柳如煙先是被驚在當場,隨即立刻反應過來,趕忙扶住要倒下的林森,一聲大喊:“快救人。”四下的人群被驚動,好在這裏是醫院門口,醫護人員立刻趕了出來。急救床將林森直送進手術室,並沒有耽誤半刻。
柳如煙有些發愣地看向自己沾滿林森鮮血的雙手,腦海中一片空白,直到急救室大門“呯”的一聲關上之後,她才回過神來。急忙掏出手機,迅速撥了葉紫的電話,那邊剛一接,她就開口:“葉紫,林森被人捅了,你快來。”
那頭先是沉默,繼而是有些粗重的呼吸,接著一個低低地男聲響起:“好的,我知道了。”
竟然是向暉接的電話。
她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好像做了什麽對不起葉紫的事情,手心也有一些出汗。於是緊張的立刻掛上了電話。直到那頭再度打過來:“煙子煙子,他現在怎麽樣了?”
這回是葉紫了。
“好像沒有什麽事。”柳如煙安慰她,“就在醫院門口,受了點小傷。胳膊被刺穿了,不過沒傷到血管。”她完全改了林森的病況。她實在不知道葉紫和林森是什麽關係,萬一對葉紫來說,林森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所以她隻說沒事,等葉紫趕過來,自然分曉。
葉紫隻花了十五分鍾就趕到了醫院,柳如煙一眼就看到狂奔而來的葉紫,她在柳如煙麵前站定,深吸了口氣,卻像是十分冷靜地開口問柳如煙:“怎麽樣,報警了嗎?”
柳如煙搖了搖頭,站起身握住了葉紫的手。
她手心一片冰冷濕滑,竟然全是冷汗。原來她還是緊張……柳如煙知道葉紫一但非常緊張的時候,手心就會一陣陣地出汗,但麵龐上卻是完全看不出來。所以以前還有人因為這個,說葉紫是沒有心的人。
這個林森……和她倒底是什麽關係?
“已經報過警了。”柳如煙拍了拍她的肩,實話說了出來,“他被捅的不是胳膊,而是小腹。現在在搶救,剛剛搶救十五分鍾左右。”
葉紫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幾分,向暉站在她身邊,一言不發,隻是握緊了她的左手。
“葉紫……”柳如煙有些擔心地看她,心底反省自己是不是不應該說出來。
葉紫回了她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無力地揮了揮手:“他說他欠我一條命。”她的神情突然堅毅起來,一下子轉了身,看向急救室冰冷的木門,“林森,你聽到沒有,你欠我一條命。所以你的命是我的,我命令你不許死!!”
她這句話說的咬牙切齒,卻讓柳如煙一下子紅了眼。
說話間,“急救”燈突然滅掉,柳如煙剛準備迎上前,卻聽到裏麵傳來一聲怒喝:“怎麽停電了!!!!”
這個時候停電!!!
柳如煙心頓時一抽,天啊,這不是要人命嗎?
葉紫顯然也聽到了,臉色一白,身子一下子軟下去。向暉急忙伸手將她抱住,一臉複雜地看向急救室。柳如煙聽到從他喉嚨裏發出一聲長長地歎息,綿長而悲涼。
她看向向暉,可向暉卻一絲反應也沒有,仿佛那歎息聲隻是她的幻聽。
難道真的是她的幻聽嗎?
柳如煙甩了甩頭,高聲開口:“醫院沒有備用電源嗎?”
話音剛落,“急救”兩個字的燈又一下子亮了起來,很顯然醫院打開了另一組供電線路。前後停頓不過二分鍾,可這兩分鍾,會成為林森的致命處嗎?
她不知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個小時後,急救室的門開了。
醫生和護士都沒有精力或者心思和她們說一句話,推著急救床就往前趕。向暉扶著葉紫,柳如煙跟在兩人的後麵,幾人便一路跟著那急救床行至四樓。
“沒有特護病房了。”護士站的護士長抬手將一行人攔住,“現在已經全滿了,隻能住到普通病房去。”
那主刀的醫生猛地向前走了一步,一臉的怒氣:“你看看清楚床上躺的是誰!!”他深吸口氣,“是林森,本院最有前途的醫生。而且,若是沒有特護病房,他的病情很可能就會惡化,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護士長被他訓的灰頭土臉,往後退了一步,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頗是委屈:“我知道啊,可是真的是沒有病房了……”
那主刀醫生眉頭緊緊擰起,略思索了一下,開口道:“把438房的病人挪到A區去,438房讓給林森。”
護士長瞠目結舌。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敢快去!”
那醫生又是一聲暴吼,護士長才緩過神,有些猶豫地看他:“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那醫生的眼神不容否決,“照我說的做,出什麽事我來承擔。”
有他這句話,護士長點了點頭,領了兩名小護士去挪床。
柳如煙並沒有在意他們之間的對話,隻是扶住葉紫。而葉紫的情況看上去有些不好,她緊皺了眉頭,淚水直在眼睛裏打轉,可就是不掉下來。
她真沒見過葉紫這樣。
扭頭再看向暉,他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森……柳如煙歎了口氣,原來葉紫身上,有許多是自己不知道的。這些事情被她掩埋的那樣深,或許深到她自己都快要記不起了。
隻是……有些事情,越是想忘記,就越記得起。
那是怎樣的一個故事呢?
向暉想了一下,轉頭看向柳如煙:“柳小姐,能不能幫葉紫去買杯牛奶,我想她需要安靜一下。”
柳如煙點點頭,卻還是不放心地看了看向暉。
現在形勢不明啊,裏麵被捅的林森很可能和葉紫有著非正常性關係,而向暉和葉紫更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葉紫這會當著向暉的麵這麽關心林森,向暉難道不會發瘋麽?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向暉笑了笑,開口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輕重。”
柳如煙被他看出心思,有些不好意思,提著包包趕忙轉身去買牛奶。剛出了醫護大樓,就發現外麵聚集了一幫記者,隻是被醫院保安攔住進不來。
她一愣,這才想起向暉的特殊身份。
不由得苦笑一下,真是有好戲看了。先是在大樓前有醫生被刺,接著神秘女子和國際影帝攜手前來,神秘女子還淚灑救護現場……這些內容夠記者們寫上一堆的。
好在柳如煙他們並不認識,隻當她是普通的病人,並沒有在意到她。她快步離開現場,直向一側的便利店走去。買了兩罐全脂奶,又買了些三明治什麽的。有那些記者在,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離開,自然要多買些吃的。
出了店門,柳如煙抬眼望去,隻見不斷有新聞采訪的車子開到醫院邊上。她想了一下,掏出手機,按下葉紫的電話號碼。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裏人實在太多,通訊線路過於擁擠,打了五、六遍,都沒能打通。她皺皺眉頭,將手機扔回包裏,快步往救護大樓走去。
可這回連她也不能進去了。
保安為了攔住那幫拚命想往裏衝的記者,在離大樓約十米處就拉起了警戒線。記者們雖然都想搶獨家新聞,可又不能越過這條線。畢竟醫院的理由是:“正在進行重大手術,為保證病人安全,不許閑雜人等入內。”
誰也沒有負擔起萬一有病人去世,怪罪下來的責任。
於是一幹人等隻能在警戒線前抓住相機四處亂拍,多虧現在相機都是數碼,省掉了不少底片的費用。更有幾個記者一直盯著門口,好像向暉隨時會出來。
柳如煙遠遠看著,不由得擰緊眉頭,這樣的情況,她若是往那邊走,保不定會被哪個記者給認出來。畢竟她也算是名人……可總也不能落下葉紫不管吧?
正困擾著,手機突然響起來,嚇了她一跳。
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葉紫打來的。柳如煙連忙接起,就聽那頭傳來向暉的聲音:“柳小姐,恐怕你這會兒進不來了。我和葉紫這邊沒事的,您先回去吧,葉紫有我照顧著,你放心好了……”
“呃……”柳如煙愣了愣,“可牛奶什麽的還在我這裏。”
“不要緊,”向暉在那頭道,“醫院裏有供應。我還包了間普通病房,睡覺什麽也不成問題。”他停了一下,又道,“您回去以後,麻煩給我的助理藤瓜打個電話,她會想法子協助我們的。我和葉紫勢必要在醫院待久些了,有些事情還要請你多幫忙。”
他想的倒也周全,說話也客氣,柳如煙連連應承,掛了電話後,便回身打了車。
車子開的並不快,她閉閉眼睛,有些感歎葉紫和向暉。腦子裏不由想到剛才林森被刺,這個林森,倒是真的奇怪的。要怎麽樣的事情,才會讓別人恨他成這樣?
不過他真的是運氣好,要不是因為他是第一醫院的醫生,哪裏能夠把人家的特護病房挪給他用?柳如煙笑了笑,心中想著。
而且,那個被挪的號碼真是好玩,438……死三八。
她眯眯眼睛,突然覺得哪裏有一絲不對。
438……暈倒,那不是周定睿的房間嗎?周定睿還處在這樣的狀況下,那醫生就讓人把他挪出來?
這也太過份了吧!!!
她深吸一口氣,急促開口:“師傅,煩請您給我開回去。”
那司機有些不解,看了她一眼,卻還是踩了刹車,一個左轉方向燈打亮,全旋掉了頭,又往第一醫院回開去。
在醫院門口下了車,柳如煙再不顧可能被認出來的危險,踩著五寸高的鞋跟就向裏衝。原來擠在一起的記者竟然有幾個主動讓出道來,或許是被她滿臉焦急的神情給嚇住。
但她的擔心一點兒錯也沒有,才走了不到十步,就有人突然扯住了她的衣服:“咦,這不是柳氏財團的大小姐麽?”
那記者話音未落,已經有閃光燈刺灼了她的眼睛。
柳如煙下意識地抬手去擋,就這麽一瞬間,周圍的記者一起湧上了來。
當真是沒魚蝦也好。
不過柳如煙這回沒有落荒而逃,她深吸一口氣,突然一聲大喝:“給我閃開!!!”圍堵上來的記者嚇了一大跳,幾乎是同時一愣。而她就趁著他們這一愣,迅速鑽進了醫院的警戒線。也不知道是因為她人品好,還是因為保安認為她此刻和醫院是同一戰線的,竟然沒攔她,就這麽讓她給跑了過去。
身後的那些記者想再衝過來,卻被保安們攔住,隻能恨恨地在原地跳腳。
柳如煙一路狂奔,直至救護大樓樓下才扶了柱子,大口喘氣。她現在已經練就了穿著高跟鞋子跑步的本領,一路跑下來,腳一點也不疼的。
稍休息了一下,她便快步往特護病房區而去。
一路行去,隻覺得四周陰陰森森、冰冰冷冷。柳如煙不由得皺緊了眉頭,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的身體永遠比大腦先一步反應,胳膊上已經起了一點一點的雞皮疙瘩了。
她在踏入特護病房區的那一瞬間,停住了腳步。
有護士推了被白布蒙住的病床,踏著遲緩的腳步往電梯而去。柳如煙心髒猛的一緊,別過臉,又突然腳下發力,竟然在走廊上奔跑了起來。
一路狂奔,徑直跑到438病房的門口。
葉紫和向暉就坐在外麵的和椅上,林森躺在裏麵,隔著玻璃可以看到一堆儀器將他圍在中間。柳如煙站在原地,沒有錯的,這間病房就是之前周定睿睡的那間。
她急忙揪住一個護士:“原來住在這裏麵的病人呢?”
護士抬頭看她一眼:“今天早上死掉了。”說的極冰冷,更是麵無表情。
柳如煙一愣,揪住她衣裳的手頓時無力的鬆下來:“不是說病情已經好轉了嗎?前麵不還說要把他轉移到普通病房的嗎?”
護士又看她一眼,輕描淡寫:“死個把人不是正常,你激動什麽。436的病人早就不行了,我們說的是轉移到太平間,你聽錯了吧?”
436……柳如煙大喘一口氣,原來是她搞錯。這才發現自己指的竟然是436房,不由得訕訕笑了笑。不過緊接著又開了口:“那438的病人呢?轉移到哪去了?”
護士皺了皺眉:“在二樓249病房。”
柳如煙連忙謝過,想了想,還是加了一句:“那個,不是說他不能夠被人亂接觸,容易感染病菌的嗎?”
那小護士很詫異地白她一眼:“你電視看多了吧?”說著便不耐煩道,“沒事請別攔著我,我還有事情。”
她從柳如煙的身側晃了過去,手上的紅絲帶一晃一晃,像是從天邊落下的晚霞。
“煙子。”葉紫的聲音從邊上傳來,聽上去十分疲憊,“你怎麽又來了?”
柳如煙張了張嘴,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換成另一個樣子:“林森沒事了吧?”她上前一步,安慰地拍了拍葉紫的頭頂,像是安撫母上大人養的小狗。
葉紫一點也沒感覺到她動作的古怪,點點頭,聲音有點嘶啞:“嗯,沒事了,就是怕感染,所以轉到裏麵去。雖然不是完全無菌室,但畢竟也算是半封閉的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你怎麽和警察說的?筆錄完了嗎?”
她說到這裏,柳如煙頓時一愣,是啊,醫院當時就報了警,為什麽警察到現在都沒有到現場調查?也沒有找她做筆錄,甚至連麵都沒錄,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莫非裏麵有什麽隱情?
柳如煙有些茫然地搖了頭:“沒有警察找我。”
“怎麽會?”葉紫也愣了,“這麽大的事情竟然會沒有警察找你?你確定你報警的?”
柳如煙皺皺眉頭:“這麽大的事情,就算我不報警,邊上的人也不報警嗎?你覺得可能嗎?”她白了葉紫一眼,“我先去249看下周定睿。”
說著轉身離開。
葉紫還想再說什麽,向暉突然拉了她一下,長長地歎了口氣。柳如煙突然回頭,正看見向暉附在葉紫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葉紫一臉驚異,半張了嘴巴看向她。
柳如煙才的心底便浮現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被隱瞞了什麽一樣。她的腳步停了一下,卻又毅然轉過身,往樓梯走去。
二樓是普通病房區,相比起四樓來,就要亂上很多。
走廊裏可以明顯聞到飯菜的味道,病房是三人一間的,兩邊開門。每人有一個床頭櫃,每張病床前擱了一張方板凳,想來是方便家屬陪床。
不過……柳如煙還是皺了皺眉頭,這樣的地方,能合適周定睿住?
剛前進不到幾步,就是二樓的護士站。
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麽,並沒有幾個人在。隻有兩名小護士在藥室裏配著病人要掛的藥。柳如煙看了一下,自己這會兒才是站在210,要到249病房,還得繞一大圈。
她剛抬步要走,卻聽到其中一個小護士開口道:“小雨,你說他們是什麽意思啊?非要把249病房改成特別病房,明明不可能達特護無菌病房的標準,要是病人感染出事了,不是自找的嗎?”
柳如煙不由得點了點頭,不過想到先前的情況,也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畢竟林森當時的狀況……正想著,又聽另一個小護士也開了口,她的聲音聽起來就比較成熟一些,而且還帶了一絲諷刺:“你以為上麵是傻子?被轉進來的病人可有錢了,如果真有什麽問題,上麵承擔的起嗎?哼,還不是因為……”
因為什麽?
柳如煙隻覺得自己心髒突的一下停跳,先前那股不詳的感覺越發濃烈。這其中,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嗎?
柳如煙先停了腳步。
腦海裏像是放電影一樣,出現之前一幕一幕。她和陶南鬧翻、和周定睿合作、周定睿被陷害、借款未得、被撞入院……她似乎忽略了什麽。
是什麽呢?
她站在原地苦思冥想,卻終是不得。
葉紫的聲音突然從後麵響起:“煙子,警察找你做筆錄。”
她一驚,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果然葉紫帶了兩名警察站在後麵。那兩名警察見她回頭,有禮貌的點點頭道:“柳小姐你好,我們是長安區公安局的,前麵接到報案,說這裏有—起凶案發生……”
柳如煙點點頭:“是我報的警。”她深吸口氣,抬頭道,“要和你們回去嗎?”
高個子的警察立刻搖了搖頭:“暫時不需要,不過我們要做一個筆錄,需要您的配合。”說著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柳如煙也沒多說,很順從的跟著他們往後走。
醫院提供用來做筆錄的是一間醫師辦公室,不過因為警察找過來的時候,葉紫是在四樓,所以醫院直接是將四樓的醫師辦公室挪了出來。於是柳如煙也隻能再走回四樓。這間辦公室並不大,不過倒是看出來裝飾的很用心。靠西的牆上是一大麵液晶屏,看來是投資不少。
不過幾人都沒有心思去打量裏麵的裝飾,坐下之後,便開始正常的詢問筆錄程序。
“那麽,柳小姐是目睹了全過程的人了?”她前麵有提過是她報的警,所以這兩名警察不由得眼睛一亮,“能請柳小姐說說案發的全過程嗎?”
柳如煙點了點頭:“事情是這樣的……”她的思緒隨著自己的述說又回到了先前林森被刺時,想到那一幕,她不由得咬了咬嘴唇,真的是太可怕了。
“哦……”其中一名警察用筆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看來是有計劃的仇殺了。”
他擰擰眉頭,又看向柳如煙:“那林森說的事情,您知道嗎?”
柳如煙搖了搖頭,又道:“不知道。不過可能真的有關吧,畢竟他是剛要說,就遇刺的。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為了不讓他……”說到這裏,柳如煙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林森是周定睿的主治醫生吧?
瞬時間,腦海像是爆炸開來。
幾個看上去完全不相幹的事情卻如電光火石般串聯在一起。
周定睿被車撞了之後,自己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搶救中了。接著,被直接送到了病房……就是說,從頭徹尾,自己也沒有看到他的傷勢究竟嚴重到了什麽地步。
況且……林森似乎說過,他的病情已經好轉,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而之後,那名“狀似與林森不合”的醫生卻又說,現在絕不能轉病房。可是,在林森被刺後,他們倒是毫不猶豫的把周定睿轉到了249病房。
剛才那兩個小護士的話清清楚楚地在她的腦海裏響起。
是啊,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周定睿沒有事情,又怎麽可能擔負著一條人命的幹係,將他轉到249病房呢?
“柳小姐,你沒事吧?”那警察見柳如煙神色不對,不由有些擔心地開口。
柳如煙失魂落魄地抬頭,聲音飄無:“我沒事……”
“那,今天的筆錄就先到這裏吧。”另一名警察合上本子,結束了這場筆錄。
“好的。”柳如煙點點頭,目送他們離開。
這麽一打岔,柳如煙便沒有再去探視周定睿。
或者說她膽小也好,說她逃避也好,總之她放棄了去探視的意圖。和葉紫打了招呼之後,便拿著自己的東西離開。
記者早已經不見,不知道是為什麽。
可她也沒有心思再去管為什麽,攔了的士,便往自己的小窩去。大腦卻不受控製一般想著那些問題,如果一切真的都隻是周定睿布的局,她要怎麽辦?
涼拌。
隻能如此了。
柳如煙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將包裏最後一張粉紅色的大鈔丟給司機,找回一把零錢後,在自動販賣機前買了兩聽可樂。
冰涼的可樂入腹後,她大腦有了一瞬間的清醒。
目前,似乎隻是她的想像吧?一切都還沒有確定的證據,她不想太早下定論。柳如煙深吸口氣,轉身往家門口走去。
葉紫還沒有回來,家裏沒有燈,冷冷冰冰的。
柳如煙的心底湧上一層深深的寂寞來,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她拍了拍自己被風吹的有些麻木的臉,抬手按下電燈的開關。
地上一隻雪白的信封引起了她的注意,柳如煙彎腰揀起,隻見信封正麵落款龍飛鳳舞,好在她看的懂草書,這才知道信是誰寄的。
趙龍。
好端端地,寄什麽信啊?
柳如煙有些煩燥,順手將信往玄關一擱,赤腳進了屋,直接去放洗澡水。趁放水的空當,她實在累的不行,靠在沙發上就閉了眼睛。
“我可不喜歡你。”周定睿敲了敲桌子,燈光映照下的側臉有些陰森,“我為啥要喜歡你?柳氏集團可沒有你的繼承權了。”
“如果有呢?”柳如煙不由得開口,心髒漏跳一拍。
“如果有我也不希罕,我周定睿是怎麽樣的聰明人?假以時日,柳氏不過是我的囊中物。我又為什麽要喜歡你?”周定睿看也不看她,轉身就走。
“那麽,你為什麽和林春這麽像?”這句話不經大腦思考,突然間就衝口而出。
周定睿突然轉了身,一雙眼睛銳利地盯了她,像是要從她的臉上刮去一塊肉一樣:“你再說一遍?”
柳如煙喃喃低語,覺得胸口壓抑不已,似乎一顆心都要從裏麵跳出來。
周定睿一步步走近她,臉上神情陰森。
“啊!!!”她再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一下子叫出聲。身體更是一抽,手不由得揮了起來,卻抓了個空……什麽也沒有抓到。
有些茫然地看向眼睛的景物,柳如煙點了點頭,籲出一口氣:“原來不過是個夢啊。”她再度閉了眼睛,剛要再睡,突然像是想起什麽,又猛地睜開眼睛。
吊燈在地板上映出漾漾水紋。
微風從窗口吹進來,將地上的清水吹皺,一圈圈漣漪泛開去,配著實木地板的木紋,別有一番風情。
“啊!!!!!!”這回的慘叫是發自心底的真實,她睡了這麽一會兒,先前放的水竟然將整個屋子全部淹了起來。
已經是水漫金山。
看樣子在修複之前,完全沒有辦法住了,真是人要倒黴,喝水都會塞牙啊。
柳如煙真是欲哭無淚,一眼看到邊上的小鍾,原來以為“就這麽一會兒”,竟然已經是五個鍾頭過去了。
難怪地上漫的全是水啊……她咬咬牙,撥了葉紫的電話:“葉紫,這兩天你和向暉住吧,家裏有事,別回來了。”
說完,不等葉紫說話,她飛快地掛了電話,再度看向波光鱗鱗的地板。
真是……倒黴啊!!!
好不容易將地上的水放幹,再用拖布拖去水跡後,已經是淩晨一點。柳如煙疲憊不堪地將整個人拋進自己的大床上,原本已經困倦至極,此時卻怎麽也睡不著。
腦子裏滿滿當當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周定睿的車禍很可能是假的,那麽,這個假車禍的背後,是什麽?
心底不由得一陣煩燥,恨不得現在就衝去問個明白。她的性子向來如此,與其讓什麽東西放在心底堵著,不如攤開來說個清楚。
是紅是白總要攤開來,才能看的明白。這便下了決定,像是了了一樁心事。
她皺皺眉頭,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想我的人常常在,罵我的人死的快。”順口念叨出這句話,她起身為自己倒杯水,心底卻想起周定睿和林春極像的眼睛來。
這樣相像的眼睛,隻怕不能再找出第三個人。
心口又是一擰,不會出現那種惡俗的情節吧?比如周定睿和林春其實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周定睿知道了林春和自己的關係,於是代替哥哥或者代替弟弟來照顧他的心上人?
她一口水喝下,險些被自己這個狗血的想法嗆到,趕緊專注的咕嚕的喝完,又爬回床上躺著。想了一想,抬手按下床頭的開關。
黑漆漆的房間裏,頓時亮起柔和的星光。
當初裝飾這套房子的時候,她就讓人布置下無數的碎燈在天花板上。天花板分為兩層,底層刷成純黑色,那無數的低瓦碎燈就鑲在上麵。另一層是可以移動的,按下開關後,白色的移動層就會向兩邊分開,露出像是夜空般的底層,以及閃爍的銀河。
是的,是銀河。
王母娘娘用金釵劃下的銀河被她完美的再現在自己的家裏,隻是牛郎星和織女星卻被她擅自挪到了一處,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仰麵躺在床上看了會兒星空,心底慢慢平靜下來,終於陷入沉沉的睡夢之中。
等醒來時,已經是早上十點多鍾。
打點好一切出門時,驕陽已經似火,照在身上熱蠟一樣的燙。周圍的人都已經撐了洋傘,隻有柳如煙沒撐,隻帶了幅寬大的墨鏡,讓眼睛舒服一些。
整個人便沐浴在滾燙的陽光下,好像能夠借著這溫度讓自己平和一些似的。
抵達醫院的時候正好是飯點,周圍人來來往往,空氣中飄著一股濃濃的菜味。柳如煙皺皺鼻子,快步往二樓去。
柳如煙特意換了一雙平底鞋,走起來安靜無聲。
病房都是一樣的規製,透明的玻璃,前麵的窗台上放著病人或者家屬的東西。護士正推著小車給各個病房的人打飯,菜味更濃,油膩的有些反胃。她皺了皺眉頭,快步從一側走開。
249病房在走廊的東側,柳如煙一眼望去,不由得一愣。
她以為周定睿就算搬下來,也會一人一間病房,不想……那窗台上擺了一堆東西,看起來至少住了兩個人。
她擰了擰眉頭,握住門把手,開了門。
周定睿坐在中間的一張床位上,正低頭吃飯,看起來倒也吃的頗香。聽到門響,幾人同時看了過去,柳如煙嫣然一笑,目光向著周定睿投射過去。
周定睿也抬了頭,看著她進門,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
柳如煙舉了舉手上的保溫桶,笑道:“我給你帶了雞湯來,剛煲好的,最好的烏骨雞。”她不會做,不代表她不會買。順手買上一罐,也像個來醫院看人的樣子。
“吃的挺香嘛。”她將保溫桶放在周定睿病床前方的櫃子上,拉過凳子在一邊坐下,正看到他碗裏的菜,“青菜、帶魚、扣肉……你剛從特護病房裏出來,就能吃這麽油的東西?”
周定睿點點頭:“沒事的,這是醫院統一的夥食。不妨事的。”
柳如煙眯眯眼睛,似乎刻意的尖酸刻薄:“你倒是很不講究嘛。這樣的地方,條件這麽簡陋,怎麽好住人的?”
同病房的兩個病人自然對她怒目而視,不過柳如煙隻視而不見,又道:“你確定能在這樣多細菌的地方住下去?”
周定睿似乎有些尷尬。
而左床的大漢終於忍不住:“姑娘,你說的這是什麽話,這病房怎麽不能住人了?他又不是什麽重病,不過骨折,難道他是要死了嗎?”
柳如煙一臉驚詫,一點風度也沒有的放大了聲音:“他怎麽能住在這裏?昨天醫生還和我說要在無菌監護室裏觀察,今天就住這裏來了?你當醫院是有未來科技的穿越醫院嗎?還是他是火星人,好的要比我們地球人快?”
“姑娘你在說笑話吧?”那大漢極為不滿地瞪她一眼,“要在無菌監護室裏觀察的,基本上都是做了什麽特別手術,或者是快要死掉的人。周先生不過是骨折,你看清楚了,他的病曆上寫的那樣明白,該不是你有什麽幻想症吧?”
“哦?”柳如煙掃了那大漢一眼,又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周定睿,“他說你隻是骨折?”
周定睿眼神有些閃爍,半晌還是長長歎了口氣,點了頭:“是的,我是左腿輕微骨折。”
“那麽……”柳如煙的聲音有些冷了,“請您告訴我,之前的那些,是怎麽回事?”
周定睿抬眼看她,眼神無比複雜,神色變幻不定。
她也不再說話,坐在一邊,回望著周定睿。
病房裏其它人似乎也覺察到了氣氛的不對,都不再講話,整間病房裏隻有電視的聲音,王菲正沒心沒肺的唱著:“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啊……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柳如煙就一直盯著他的臉看,好像能從他的臉上看出萬千世界來。
兩人視線對接,半天,才聽周定睿開口:“如煙,幫我問護士要個輪椅,你推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柳如煙看他,點點頭,轉身出去。
住院部的大樓後麵是一片花園,林蔭夾道,碧草芬芳。不遠處有工人正在修剪草坪,碎草機打過,空氣裏便滿是青草的味道,很好聞。
柳如煙推著周定睿,在一棵古樹前停了下來。樹權上掛著一個竹編的秋千,柳如煙將他的輪椅推放在秋千的一側,自己坐了秋千上,微微晃動了一下。
“好吧,現在沒有別人了,有什麽事情,可以說了麽?”她抓了秋千的藤條,慢慢開口。
“嗯……這場車禍,原本就是打算演一出戲的。”周定睿清清嗓子,開口說出的話,卻讓柳如煙震在當場。
她瞪大了眼睛,不由得重複了一遍:“演……一出戲?”
“是的。一出戲。”周定睿點頭重複,堅定的語氣中,卻又夾著幾分苦澀,“這出戲……是演給我妹妹看的。”
柳如煙又是一愣:“你妹妹?”
“我同母異父的妹妹,我本以為她會幫我……”周定睿低了頭,柳如煙並不能看清他的樣子,隻覺得他的聲音苦似黃連,讓人聽了從心底一陣陣發酸。
隔了片刻,周定睿才抬起頭來,完全不複以前的意氣風發:“如煙,我那個妹妹,叫柳華衣。”
於是,四下一片靜謐。
柳如煙隻覺得“柳華衣”三個字像是驚雷,一下子劈得她外焦內嫩,震在當場動也不能。她瞪大了雙眼看向周定睿,喃喃開口:“柳……柳華衣……是你的妹妹?”
她覺得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十分艱難,覺得或者,那並不是自己說的話。
周定睿卻還是點了頭:“沒錯。”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隻不過,我的那位生母和這個妹妹,從不肯承認我罷了。”
現在從周定睿口中傳出的信息量,已經超越了柳如煙的智力範疇。她的雙腳踩在地麵上,不讓秋千晃動,以免打擾自己的思緒。
不過周定睿這回爽快許多,直接給她說了來龍去脈,省得她自己再揣摩。
“如煙,我和你說了吧,”他一臉苦笑,“我父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修鞋工。當年與我生母結了婚,生了我。我三歲時,我生母就又生了一名女孩,也就是柳華衣。父親很高興,覺得自己兒女雙全。有一天,柳華衣生病,一驗血,是B型。而我父親和我生母,都是A型血的人。”他攤了攤手,“然後,父親知道了柳華衣不是自己的女兒。他竟然還是忍了下來,隻要我生母不離開他,他就願意把柳華衣當成自己的女兒。可惜那個女人還是離開了他。”
柳如煙一句話衝口而出:“拋夫棄子。”
看樣子,是咬牙切齒。
周定睿伸出手來,在空中輕輕揮動了一下。如果換個角度看,就好像他的手在輕輕撫摸著柳如煙柔軟而蓬鬆的卷發。
“是的,拋夫棄子。”他疲憊地閉了閉眼睛,“隻是即使如此,當年我和柳華衣的感情還是很好。我一直以為她會把我當哥哥,所以,我知道了這件事是陶南所為,又和柳家有關,便想著演一出戲給柳華衣看,希望她能夠看在以前的情份上出麵阻止這件事。”
柳如煙這才點了點頭。
“可惜啊可惜,我還是高估了人性。”周定睿再次長歎口氣,滿是失望,“我原來是最大的傻子。明明在商場上跌打滾爬這些日子,卻還是忘記了,哪有什麽真情……這些情字,終於抵不過一個利字。”
柳如煙聽到這裏,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哦,別多心,我不是說你。”周定睿看到她擰眉,連連開口解釋,似乎極怕她誤會,“如煙,別多心啊,我不是說你。我……”他說到這裏,突然停了口不說。一雙黑眸盯住柳如煙,寫滿柳如煙極熟悉的眼神。
那樣的眼睛像極了林春。
她心頭不由一動,臉頰頓時飛上兩抹紅雲。急忙別了眼去,不敢看他。
“如煙……”周定睿突然低聲喚她,聲音溫柔親切,像是熱戀中的情人,溫柔裏還帶了一絲眷戀,“如煙……我從你七歲時,就開始注意你了……”
柳如煙這回更是驚詫地抬起頭,話語衝口而出:“那張我七歲時的相片?”
周定睿先是一愣,隨即點了頭:“你看到了?”他說這話時,眼睛眨了眨,似乎也是秘密被人看穿,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柳如煙也有點不好意思,默默點了頭。
“那時候,你還沒有離開柳家。”周定睿眯了眯眼睛,像是陷入長長久久地回憶之中,不能自拔,“我經常看到你,看到你的笑,聽到你的聲音。隻是當時不懂得什麽叫喜歡,不懂得什麽叫愛,隻覺得看到你的笑容,聽到你的聲音,我就很高興,一整天心情就非常好……”
“所以,我每天都會去你學校邊上的甜品店。”他直視柳如煙的雙瞳,“你還記得吧,你每天放學時,都會讓司機停在門口,進去買一盒雙皮奶。”
彼時的情景便隨著他的述說在柳如煙腦海裏出現,她不由得微微笑了笑,輕輕點了頭。正有風吹過,掃去先前的火藥味,隻有淡淡的草香在四周縈繞,分外和諧,格外輕鬆。
周定睿半眯著眼睛,似乎陷入回憶中:“那些日子說來很久遠,卻又近的像在眼前。隻是後來他們離婚以後,父親就帶我去了上海,一過就是很多年。直到又和母上大人共結連理,才又回來。那之後我出國……接手世泰。”他眸中帶了一抹淡淡地笑意,看向柳如煙,“你知道,我在英國時,他們拿麵試者的資料來給我決定……你的簡曆被放在最後一頁,人事部給出的評價是‘不思進取,好吃懶做’,建議不錄用。”
柳如煙一下子漲紅了臉:“那他們把我的簡曆交上去幹什麽?”
“沒有辦法,別人推薦的。”周定睿攤攤雙手,“不過人事部怎麽也沒想到,我竟然還是從一堆人裏選了你。”
他這話說的極有歧義,聽的柳如煙又不自覺地低了頭。
正巧略過他浮起的一抹笑。
“總之那樣的歲月都已經過去了。”周定睿輕咳了一聲,繼續道,“現在,既然她隻當我是陌生人,我也不再指望什麽……如煙。”他說到這裏,突然叫了柳如煙一聲。
柳如煙一愣,開口應道:“呃?”
“燃燒吧,小宇宙!!”他一本正經,卻突然說出聖鬥士裏的話來,“為了保衛世泰,把小宇宙充分燃燒起來吧!!”
……
這個問題似乎就這麽解決了。
隻是有時代表麵的平靜往往孕育著更為狂暴的風雨,一如早上明媚的陽光,到了下午,卻下起瓢潑大雨。
先是狂風驟起,吹的天昏地暗,塵土亂揚。
抬頭就見天上的白雲被吹得零散,陽光也仿佛一下子被吹開,混進白雲之中,讓雲彩呈現出一種病態地黃來。
空氣中充滿了悶熱的味道:汗味、塵土味、消毒水味、街邊小吃店的油味……林林總總混雜在一起,讓人有些反胃。
柳如煙站在街邊等車,可因為快下雨,所有的計程車都是滿員,等了約莫十五分鍾,都沒有看到一輛空車。平常這裏的空車是排了隊,這會兒竟然一輛也沒有……她這才感歎起有車的好處來,於是分外想念葉紫。
“啊,變天了。”身後傳來一個小女生的驚呼,聲音粉粉嫩嫩,倒很好聽。
柳如煙暗自點點頭,的確變天了,回頭瞥了一眼。隻見那小女生是名護士,正被一側的男友攬在懷裏。她不由微微一笑,剛想回頭,卻聽見那小男生開口。
“什麽變天啊,這是妖氣。看過《西遊記》沒有?裏麵妖怪來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滿天的黃沙,你再不聽話,妖怪就要把你抓走了。”
……
現在的人想像力都這麽豐富麽?
那兩人正說著話,先頭那陣狂風已經停了下來。白雲早被風吹散,天邊沉沉壓過一層層烏雲,雲色墨黑,轉瞬就將天空遮了個嚴實。
柳如煙低頭看了眼手表,僅僅是下午三點,天色卻黑的像是六、七點的樣子。
臨街房裏的燈一下子全亮起來,來往的車輛也都打開了車大燈,一時間倒是燈火通明。柳如煙有點著急,看樣子是要下暴雨,要是還叫不到車,她……正想著,突然見一道電蛇劃破天空,彎曲著從高空直擊下來。
閃電將漆黑的烏雲用力撕扯開來,白色的烈芒映亮天幕,旋即又消退下去。烏雲壓的越發低沉,接著一聲炸雷,轟的在頭頂巨響,震得人耳膜隱隱發痛。一聲炸雷之後,又連接著幾串子雷,像是從天邊滾來,又向遠方滾去。
接著又是閃電滑過,似銀蛇狂舞,在天空上劃出一道道冰冷的痕跡。
幾顆水珠從天上落了下來,打在臉上,冰涼涼的。
隻一分鍾,雨點便大了起來,也密了許多。隻不過三十秒,就由點發展成線,遠望去,隻見千萬道白線從天而落,擊打在地麵上,不時便積起一汪汪水窪。
雨水擊打在街邊商店的雨棚上,發出沙沙的聲音,整個世界裏都是一片雨聲,雖然聲音極大,卻有奇異的安寧感。
因為是夏天,大家衣服穿的都少,柳如煙身上一件雪紡紗的連衣裙此刻被雨水完全打濕,貼在身上,隱約露出裏麵內衣的顏色。
邊上的眼光立刻熱辣起來,似乎能將她衣服上的水份蒸發。
柳如煙有些尷尬,不由往後退了退,卻正好踩在別人的腳上。軟軟的,倒不硌腳。她連忙轉聲,嘴裏連連說著對不起。
一抬頭,迎上一雙晶亮的眸子。
趙龍。
怎麽是他?柳如煙暗暗擰了擰眉頭,覺得他出現的頻率有些過高,心中不由得有些防備,不過麵上還是什麽也沒有表現出來,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
“我送你回去吧?”趙龍手上抓了把黑色的鑰匙,看樣子是準備離開。
柳如煙先是防備地看他一眼,可想想這麽大的雨,葉紫也不知道和向暉跑到哪去了。更何況,就是葉紫在,她也不好意思讓葉紫送她。林森還在觀察中,看樣子和葉子淵緣頗深,她總不能橫插一杠。萬一林森有個好歹,葉紫還不要怪死她啊。
這會兒看來,也隻能讓趙龍送她了。
她猶豫一下,點了頭。
趙龍立刻脫下身上的西裝,蓋在她的身上,道:“你在這裏等我,我開了車馬上就回來。”說著飛快向著醫院一側的車庫跑去。
柳如煙偏頭看了他快步跑開,再拉了拉身上的衣服,雖然也是濕的,但足以擋住自己的身體,以免春光乍泄。看來他倒也是個體貼的人,
他的西裝也已經被完全淋濕,披在身上有點冷,不過柳如煙還是拉緊了衣服,並且向前走了一步,以避開邊上色狼般的目光。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走的太急,衣服竟然搭在邊上的水泥栓上,被上麵的鐵絲勾住,嘩啦一聲,立刻被撕開了一條口子。
……
真是……柳如煙有些鬱悶自己的不小心,連忙伸手去將衣服從鐵絲上拿下。不想這回劃的很嚴重,甚至連衣服的內袋都拉破了……一個小小的銀色袋子就從裏麵掉了下來。她連忙撿起,隻見袋子上印著黑色的零度二個字。
這個柳如煙是知道的,是做銀飾的一個商標。小姑娘們是很喜歡的,式樣挺好看,價錢又便宜到不行。隻不過她不喜歡,她比較喜歡能夠升值的東西,銀子價錢太低了,從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趙龍買這個,該不會是打算送給女朋友吧?
正想著,卻看見那袋子破了一個洞,柳如煙一愣,生怕裏麵的東西掉出來。萬一真是買來送給女朋友的,掉了東西她不是罪過。
想想也就一個袋子,她便拉開上麵的拉繩,將東西倒出來,免得掉了。
隻是,當袋子裏的東西出現在她眼前時,她就像被雷劈了一樣,僵僵地愣在當場,動也難動。這個東西……怎麽會出現在趙龍這裏?
她心裏一時掠過無數想法,深吸了幾口氣之後,又將東西放回了袋子裏。
黑色的寶馬745在麵前停下,窗子緩緩降下,趙龍向她揮了揮手。柳如煙連忙拉開車門坐了上去。車內空調已經打開,暖風吹在臉上,倒有一點癢。柳如煙皺了眉毛,不由一個噴嚏打出。
一條還沒有拆過的毛巾被趙龍順手扔過來:“擦擦吧,你這樣渾身濕透,很容易生病。”
柳如煙也不客氣,拆了包裝,就努力的擦起臉上胳膊上的水。一邊擦,一邊向趙龍坦承剛才的事情:“大龍,我剛不小心把你衣服蹭到鐵絲上,給拉破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會……”
趙龍打斷了她的說話:“破了就破了,難道你還要賠我?”
柳如煙用力點點頭:“當然要賠你。是我弄壞的,我當然要賠。而且……”她將手上的袋子遞出,“這個袋子好像也破了。不知道裏麵的東西壞沒有……”
剛才聽到衣服被拉破一點反應也沒有的趙龍,這會兒聽到這個袋子破了,卻突然神色緊張起來。隻見他方向盤一把打過去,車子一個急刹,將將停在路邊。
他匆忙接過柳如煙手中的零度小袋子,卻又側了側身子,正好擋住她的視線。
當然,裏麵的東西是不會壞的。
柳如煙自然知道。
於是,就聽他長籲一口氣,又坐正身子:“不要緊,隻是一小枚水晶戒指。不值什麽錢,隻是……隻是我女朋友很喜歡,而且這是今年最後一隻,所以……”他像是為自己先前的激烈反應解釋,卻顯得有些牽強。
柳如煙便在心底冷冷地笑起來。
“你家住哪?”趙龍沒有在剛才的話題上再作牽扯,而是問了柳如煙的地址。
柳如煙順口將地址報給他,卻見他眉頭一抬,道:“那裏離這裏一個小時的車程,你要是回去再換衣裳,肯定會生病,不如就近先換套衣服,然後我再送你回家。”
“就近?”柳如煙一愣,“就什麽近?”
說話間,趙龍已經將車子停了下來,他抬手指去:“喏,就這家俱樂部,你隨便買套換一下。這裏還有熱水澡提供。”
倒真是體貼入微。
柳如煙也不拒絕,點了頭,拉開車門進了店。
店員的服務周道而細心,柳如煙並沒有拒絕,她也沒有理由拒絕。總之這樣的細心和周道,隻是因為之後會付出的銀子,而不存在於任何的陰謀。所以也不必拒絕。
熱水沐浴之後,店員小姑娘給她取來本季最新的服裝目錄,柳如煙翻了幾下,順手指了一套淡藍色的裙裝。店員柔聲應過,動作麻利地給她取來衣服換上。又在一邊幫她的長發散開,細心打理。
柳如煙靠在椅背上,半閉了雙眼。就聽那店員笑道:“趙先生對太太果然了解呢,連太太選哪套衣服都猜的這麽準,恩愛的讓人羨慕。”
柳如煙笑笑,也不去糾正店員的說法。看來趙龍平常倒真的是清心寡欲,不然這店員也不會將自己誤認為他老婆。
她的長發打點起來比較麻煩,頭發很多,吹幹就要半個小時,吹幹之後還要再上一些彈性劑……林林總總一大堆弄完,已經過去一個小時。
從裏間出去,趙龍坐在沙發上看書,側手位放了一個骨瓷咖啡杯,看不出絲毫焦急的樣子。倒是耐得住性子。柳如煙笑了笑,跨步邁到他的麵前:“多謝。”
趙龍好似才發現她出來,看到她身上的衣裳,不由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我前麵就猜你會喜歡這件衣服,你果然選的就是這件。”
柳如煙不置可否,從隨身小包裏掏出信用卡要刷,店員有些疑惑地看了趙龍一眼,趙龍卻沒有阻止她自己結帳。在店員猜疑的目光下,柳如煙在帳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微笑著偕同趙龍一起走出店門。
趙龍將她送回家之後,獨自驅車離去。柳如煙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車子後麵帶起的水霧。白色的水霧很大,幾乎遮擋住他的整個車子。
“真是……好巧啊。”柳如煙喃喃自語,臉上浮起一抹冷笑。她是不信趙龍會這麽巧的和自己在醫院門口遇到,又會這麽巧的讓自己看到他身上的那件東西。雖然說她不把西裝劃破,就不會看到那件東西。但是……她估計,就算她不劃破西裝,趙龍也會想法子讓她看到那件東西的吧?
處心積慮的讓她看到這件東西……為的是什麽?趙龍……柳如煙在心底默念了他的名字,腦海中不由得浮起他的樣子,和眾可是相當於柳氏的法務部,那麽……
柳如煙聳聳肩,轉身拿鑰匙開了門。
陽台的落地玻璃窗此刻格外地美麗。這落地窗的玻璃是後來換的,葉紫有個好友,專賣玻璃。而且是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玻璃。這塊玻璃就是葉紫精心挑的,說是玻璃,其實按流行的叫法,是琉璃。平時看著和普通的玻璃沒有什麽區別,但一下雨,或者說一有水潑在上麵,就會顯示出異樣美麗的花紋來。
這琉璃的名字叫殿前歡。傳說是古代專供皇帝用的,所以有著這樣奇怪的名字。
柳如煙給自己泡了杯牛奶,盤腿坐在殿前歡的前麵,雨水澆在上麵,像是化成了薄薄的水霧。如夢似幻,真個美麗。
牛奶的香味飄散開來,柳如煙深吸了一口氣,心神漸漸安定下來。
於是,想到先前自己看到的那件東西。
其實也沒有什麽神秘的,那不過是一枚小小的胸針。花蕊是由一個個小小的琥珀珠子串成,用銀絲做了托,鑲了上好的紅寶石做花瓣。其實也值不了多少錢,更何況,已經有花瓣脫落了,一片銀底座空在那裏,有些不搭調。
可就是這枚胸花,讓柳如煙幾乎失態。
那枚胸花……柳如煙的眼神有一絲迷茫,怎麽會到了趙龍那裏呢?這個東西……她擰了擰眉頭,抬頭一口喝完微微涼下來的牛奶,稍稍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枚胸花是當年林春死的時候,她親手放在他的骨灰盒上的,隨著他一起長眠。
可是,這枚胸花,怎麽會到了趙龍那裏呢?
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再也忍不住,拿起手中的電話就要撥。一串數字飛快地按下,可按到最後一個4的時候,柳如煙突然長歎一口氣,手機被頹然合上。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
林春死去已經六年了,林春的父母怕是再也不願意被揭開傷痕,她又何必再往林春家裏打電話?何況,想到彼時林春母親紅著雙眼看她的樣子,心底便一陣陣刺痛。她是被林春的父母列為拒絕往來戶的。
柳如煙長歎了口氣,又從懷裏抽出鏈子,看著那枚戒指。
有的人,不是你想忘記就能忘記的。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說斷就斷得了的。恐怕這枚戒指,要永遠陪在她的身邊了。
她的臉上泛起一抹苦笑,自己之前想忘記過去,想把戒指交給林春的哥哥林森。可惜竟然鬧了一個大笑話,恐怕這也是因為林春在天之靈,不想離開吧。
那麽……她看向殿前歡後麵的水霧,緩緩開了口,“林春,你放心,我會尋找到我的幸福。我會把你放在心底,永遠不會忘記。”
外麵的雨水更大,砸在地上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像是萬馬奔騰。雷鳴電閃之後,空氣中就似乎有聲音在雨聲中回響,“永遠不會忘記……永遠不會忘記……”
那些青澀的時光,幸福的、痛苦的,都隨著這場雨,深深埋沒下去。似乎再無痕跡。
柳如煙久久地坐著,將思緒一條條理清。半晌之後,隻見她拿了電話,按下葉紫的號碼。一遍不通,兩遍不通,直到第三遍時,才被接起,“喂?”
葉紫的聲音帶了一絲困倦,像是從睡夢中被她吵醒。這才幾點?就睡?
柳如煙暗自腹誹了一下,道:“葉紫,找個時間出來吧,我有事情和你說。”
葉紫自然是飛快地答應,待要掛電話時,柳如煙卻似乎聽到向暉的聲音,“葉紫,我的內褲呢?”
她的臉一下子紅起來,她該不會壞了人家什麽好事吧?
下午兩點半,柳如煙坐在常春藤的包間裏,脫了鞋子,整個人蜷縮在大而鬆軟的布藝沙發裏。手中捧了剛榨好的西瓜汁,再度將吸管咬得不像樣子。
葉紫還沒有到。
她和葉紫約的是兩點,葉紫破天荒地遲到了。
可是柳如煙並不在意,她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這些年在社會上跌打滾爬,她也吃了不少虧。好在因為母親大人的家族算是比較BH,所以,即使她從不說自己是柳氏大小姐,也沒有什麽人欺負她。
她那個尋找靠山的計劃,也才得以順利實施。
誰說不是呢?
這個社會是多麽的現實,哪有不付出就收獲的道理。那些男人們,個個都想從女孩子身上掠走些什麽。
柳如煙嘲諷地一笑。
她看得多了,所以即使從不表現出來,心底也明鏡一般。
所以母親大人也由她在外麵瘋,從不管她。隻是這次她大失水準。記得是誰說過,女人一旦陷入愛情,智商就會降成負數。
好在她並沒有陷得太深。
或者說,即使是真的喜歡,也再回不到彼時那種百分百的投入了。所以她此刻才會坐在這裏,等智者葉紫到來。
是的,她懷疑。
周定睿說的話太過牽強,她聽完倒是點了點頭,心裏卻不相信他。
演一出給柳華衣看的戲。多麽華麗而悲情的說法啊!實際上究竟是不是如此,她持懷疑的態度。又猛吸了一口西瓜汁,冰涼甜美的紅色液體順著口腔滑入胃中,帶來奇異的享受。
包廂的門一下子被人推開,葉紫一身淡紫色的真絲長裙,腳下是一雙極具民族風情的木頭拖鞋,一副寬大的墨鏡將臉遮過些許……看得柳如煙瞪大了雙眼,“你瘋了?”
葉紫順手關了門,“亂講什麽!我不能穿裙子嗎?”
“當然能,當然能……”柳如煙又趕緊大大喝了口西瓜汁,像是壓驚,“不過……你確定你現在精神正常?”
葉紫這回沒理她,按了鈴,叫了一堆吃的。
“你吃這麽多……你是不是餓死鬼投胎?”柳如煙有些無語地看著擺了滿滿一桌的零食小點比薩麵包,吃驚地看了看葉紫。
“我兩天沒吃飯了。”葉紫嘴裏嚼著麵包,嘟囔著回答,言語不清。
“先吃吧。”柳如煙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像是在摸小狗,“你一邊吃,一邊聽我說。”
葉紫點點頭,又灌下一大口啤酒。
“是這樣的……”柳如煙深吸了一口氣,將周定睿在醫院裏同她說的話一起講給了葉紫聽,中間不時插入自己部分觀點。
等咽下最後一口比薩,葉紫點了點頭,“好了,我吃飽了。”她抽出一側的毛巾擦手,抬眼看向柳如煙,聲音平靜,“那麽,你怎麽想?”
柳如煙用吸管撥了撥浮沉在西瓜汁裏的兩枚話梅,聳聳肩,“我是多麽純潔的人啊,我哪裏會有什麽想法?當然是他說什麽我就相信什麽了。我這樣單純的姑娘,估計已經是本世紀最後一個了吧?”
葉紫白她一眼,根本都懶得反駁。她早習慣柳如煙這樣的脾性,動不動就要標榜一下自己的純潔可愛……這毛病以前好像是自己另一個朋友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煙子也感染上了,莫非這是大勢所趨?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說說吧。”
柳如煙無辜地眨了眨眼,“真沒想法啊……”一邊說一邊將杯子放在一邊,拿起瓜子嗑了起來。
“少來了你。”葉紫又瞪她一眼,“你說沒想法的時候,往往是最有想法的。快說!”就差沒有拿刀逼了。
柳如煙眯了眼睛,瞳孔微微縮了縮,“首先,法律講究的是舉證。你知道,我被教授殘害了那麽多年,這個已經是深入我骨髓的理念了。”
葉紫也學她眯眯眼睛,就是學不來這縮瞳孔的絕技,“哦,你的意思是你要去考證?”
柳如煙這才點點頭,一臉誠懇地看向葉紫,“所以,要你幫我。”
葉紫一驚,“我哪裏能幫到你?你們柳家的事情,或者說,周定睿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熟悉的。”
“向暉熟悉。”柳如煙脫口道,“你知道,周定睿和向暉是很好的朋友。或者關係就像我們這樣。當初向暉說要和你訂婚的消息,還是周定睿告訴我的。”
葉紫愣了一下,“是這樣。”她想了一下,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去問問向暉,放心,我不會直截了當地問的。”
柳如煙笑笑,“當然,你做事情一向妥當。”她神色黯了黯,“說實話,我還真希望他說的全是真的。”
葉紫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隻得安慰似的將一杯櫻桃冰淇淋遞到她的麵前。
柳如煙神色黯然,伸手接過,大口吞咽。化鬱悶為食欲,一向是她的原則。
正吃著,卻突然聽見手機裏一聲大喊:“來福,咬他!”
葉紫一頭黑線地看向她,柳如煙不以為意,晃了晃手機,“大富翁,你總是我的手下敗將呢……”
說著便按下接聽鍵,“我是柳如煙。”
那頭傳來魅冬急切而發顫的聲音,“柳經理,出事了。”
柳如煙一愣,忙道:“別急,發生什麽事情了?”她雖然嘴上說著讓魅冬別急,可心中不由得狂跳起來。魅冬平常做事毛毛躁躁、大大咧咧,可卻是一個樂觀的人,能夠讓她的聲音變成這樣……柳如煙有點不敢想象。
“是這樣的,剛才倉庫來了電話,說發生火災,所有的材料都被大火燒掉了。”魅冬喘了口氣,將事情一口氣說完。
“啊!”柳如煙再怎麽鎮定,也鎮定不下來了。雖然這些材料不是大頭,但是也占了不少流動資金,她還準備和另幾家談談,重新做了產品。不想又被燒……柳如煙深吸口氣,又道,“我馬上到公司來,你先去準備材料,我記得公司有保險,我一會兒給保險公司打電話。”
電話那頭魅冬支吾著不回答,好像特別為難。
柳如煙不由心頭狐疑,連忙追問,“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心底一下子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來。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頭魅冬啜啜著,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那個……柳經理,保險二個月前到期,我忘記去續保了。”
“你!”柳如煙一時無語,險些沒有暈過去。她鎮定了一下,又道,“那麽你馬上去打電話,我記得保險公司好像是斷保多久以內再補交,可以算上的。”
魅冬又支吾了一聲,小聲道:“柳經理你罵我吧,你打我吧……這個我剛才問過了,人家說了,企業財產險和人壽險不一樣,是不能那個什麽倒、倒簽單的。”
不祥的預感果然實現了。柳如煙氣得說不出話,直接掛了電話。手機屏幕漸漸暗下去,就像是她現在的心情。
葉紫坐在一邊看她,終於開口道:“煙子,我建議你去查一下魅冬和柳家的關係。”她把麵前的啤酒罐子推開,“做了這麽多年助理,甚至工作職責中有這項,竟然會忘記,這也是曠世奇聞。你當人人都和你一樣嗎?”
柳如煙一呆,接著緩緩地抬了頭,目光有一些呆滯,“會是這樣嗎?”
“什麽叫會是這樣?”葉紫有些恨鐵不成鋼,“魅冬是豬還是你是豬?你也太相信別人了吧?這個魅冬……總之我覺得你一定要去調查一下。她在你身邊太久,知道得太多。”
“你是說……”柳如煙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像看奧特曼一樣看著葉紫,“你要我殺人滅口?”
葉紫強忍住一巴掌把她拍到火星上去的衝動,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自己的心情,這才再度開口道:“煙子,你刺激受得不輕。誰叫你去殺人了?你腦殘了吧!我要你去好好調查!這種事情,如果魅冬和柳氏有勾結,那就有可能是故意縱火。”
聽到這裏,柳如煙頓時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對對對。我怎麽沒有想到呢!”
“你傻也不是一天的了。”葉紫無奈地搖搖頭,“走吧,我送你去公司。你放心,你拜托我的事情,我一定會盡快做到。”
柳如煙點點頭,叫來服務員買了單,偕同葉紫飛快離開。
以葉紫的飛車技術,十多分鍾就到了世泰樓下。柳如煙顧不得和她道別,飛快往裏而去。因為這時候並非上下班時間,所以大廈裏並沒有什麽人,四部電梯都停在一樓,倒節省了她等電梯的時間。
可到了公司門口,柳如煙隻覺得一陣沉悶的氣氛撲麵而來。
她快步向裏走,險些和裏麵衝出來的人迎麵撞上。定睛看去,正是公司負責股市方麵的姚經理。
“怎麽了,這麽慌張?”她倒退一步,正看見姚經理一頭的汗。
“啊,柳特助。”姚經理看到她,臉上的神情就像是抱到了浮木,“你來得正好。我怎麽都找不到周總,您趕緊想法子聯係他一下吧。有一家公司正在瘋狂地吸我們的散戶股。加上前陣子周總因為公司資金緊張讓我拋售出去的10%的股份,我們有60%的股份在外麵……現在他們已經拿到了30%的股份……這樣下去……”
“是哪家公司在收購?”柳如煙眉頭一豎,腦中頓時出現陶南兩個字。
“一家叫什麽靈蘭的公司。”姚經理連忙回答,想想又補充一句,“好像是一家花木公司。”
“花木公司?!”柳如煙腳步驟停,一臉不敢置信,“現在的花木公司已經有錢到收購上市公司的地步了?”她冷冷一笑,“去查,誰是這家公司的背後黑手,你給我查出來。”
姚經理連聲稱是,但還是抬了頭,“柳特助,那現在怎麽辦?”
柳如煙又是一豎眉,“怎麽辦?當然是抽調所有資金,收購餘下的股份,隻要我們再收購11%,就可以放心了。”她深吸一口氣,“你去操作,資金我來解決。”
姚經理如釋重負,立刻一溜小跑先行離開。
柳如煙站在原地不動,原本打算先去辦公室,想想卻突然轉了身,又出了公司。外麵車水馬龍,似乎更加熱了。
因為那所謂的靈蘭花木公司大幅收購世泰的股票,幾日來,當時跌到65的股票竟然一下子回升,甚至超過了最高時的80每股。截止至今日下午十五時股市收盤,股價已經是85每股,而且有持續上升的趨勢。
誰都知道這時候不是入市的好機會,可惜,再不是好機會她也得上。否則就要眼睜睜看著世泰易主。
電話是打給母親大人的。
在說明了自己目前遇到的困境後,被母親大人要求再回一趟風家詳細討論。柳如煙沒猶豫,直接跳上了出租車。
可惜那司機沒有葉紫瘋狂飛車的技術,所以一個小時以後,車子才一路開進風家大門,停在正廳之前。一路開來時,倒真引來不少注目禮,畢竟在這樣的住宅區,有出租車出沒,也實在難得。更何況,誰都看出那車的目的地是位於風景最好的風家的……
不過這一切都和柳如煙無關,她向來隨心,並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踏進正廳,從回廊拐左走上一小段,就是柳母獨居的寫意閣。風家這些樓閣都十分詩意,每個名字起得都很古,隻是配上西式的建築,顯得有些奇怪。
“媽。”柳如煙放下手上的包,老實地坐到母親大人對麵的椅子上。
“嗯,等一下,我打完手上這局就和你說。”正是什麽母親生什麽孩子,柳母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兩眼緊盯了手上的PSP,一臉專注。
柳如煙也拿母親大人一點辦法都沒有,自己拿了杯子,倒了杯玫瑰茶喝。五分鍾之後,柳母一聲低呼,一臉鬱悶地抬起了頭。
“什麽遊戲?打得這麽興奮?”柳如煙有些好奇。
“合金彈頭。”柳母擺擺手,“看《士兵突擊》看的,說是很好玩的遊戲。果然不假,玩一下子就上癮了。不說這個,說說你回來的正事。”
柳母收了PSP,一臉正色地看她。
“正事……”柳如煙點點頭,“媽,我想借用風家的資金。”
“就為了世泰的股票?”柳母皺皺眉頭,“你這會兒入市,可不是什麽好事。世泰股票發行總量多少,11%又是多少股?按現在的價錢算,每股85元,就已經是不小的投入了。風家的流動資金有沒有這麽多我還不知道,你也知道,風家重點一向不在這裏。”
柳如煙點點頭,“我知道的,可是,如果不尋求風家的支持,世泰恐怕撐不過去。您知道的……”她說到這裏停住了口,一雙眼睛看著柳母。
“那個周定睿,靠得住麽?”柳母沉吟了一下,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柳如煙苦笑一下,又將周定睿在醫院同自己說的話倒豆子般說給母親聽,“不過我覺得,他怎麽樣,也不會拿自己的公司開玩笑吧。何況現在這情況……並不像是做戲啊。”她停了停,眨了眨眼睛,“何況,母親大人您似乎也認得他?”
她想起上次回風家,給母親大人看相片的情景。
“這是……柳家以前一個下人的兒子。你七歲以前那阿姨一直在柳家服侍,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就不幹了,搬走了,再沒見到過。”
那是周定睿小時候的相片,母親大人那次的反應很是奇怪。她先是沒在意,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母親向來是個直性子,有什麽說什麽,根本不會拐彎抹角,這也是當年她會被小三趕下正室位子的原因之一。可見到那張相片,她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
想到這裏,柳如煙擰了擰眉頭,抬眼對上母親大人的眼睛,“您也認得他的,對麽?”雖然是疑問句式,卻是肯定的口氣。
柳母先愣了一下,剛想開口反駁,卻還是猶豫著,隻翕了翕嘴唇,半天才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嗯……”
“他不是下人的孩子,對嗎?”柳如煙卻不想放過,連連追問。
柳母一臉黯然,又點點頭,“他是……我初戀情人的孩子。”
聽到這個消息,柳如煙一臉驚異,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狗血的情節,簡直快趕上台灣八點檔了。她突然像是想到什麽,猛地說道:“媽,我和他不會是同母異父的兄妹吧?”
柳母頓時杏目圓瞪,怒道:“你腦殘了吧!你媽我是這種人嗎?!”說著便伸手在她腦門上狠狠彈了兩個毛栗子,彈得柳如煙腦門發紅。
不過即使被彈了毛栗子,柳如煙還是比較高興的。總歸沒有出現那樣狗血的劇情,否則她真的懷疑自己是否生活在那些奇怪的連續劇之中了。
得到母親大人的支持之後,柳如煙這才長長地喘出一口氣來。
有了風家的支持,怎麽樣也會好上很多。她顧不上別的,直接拿了支票衝去銀行,雖然此刻銀行已經下班,但風家打了招呼,還是讓她將錢轉到了世泰的賬上。隻等明天一開盤,就可以進行反收購。
半分鍾也晚不得,晚了,就是更多的經濟損失。
這一夜,注定不眠。
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幹脆不再睡,起身拿起自己那隻特大號的塑料杯子,往裏麵倒了八分滿的西瓜汁,赤腳開了房門。
她一向有光腳在家裏跑來跑去的惡習,風家人也都知道。所以在柳如煙和母親大人住的這一層樓,一直鋪著長毛的波斯地毯,光腳踩在上麵,就像是踩在雲彩裏,軟軟的,舒服極了。
她捧了杯子,站在母親大人的門口,輕輕悄悄地將耳朵貼在門上,想聽聽她睡了沒有。房間裏麵是什麽聲音也沒有,像是已經睡了。也是,柳如煙皺皺鼻子,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半了,母親大人也應該睡了。
有些無趣地想往回走,房門卻突然被人從裏麵拉開。
母親大人一身草綠色的真絲睡衣,笑眯眯地站在門口,“我知道你肯定會跑來的。”說著也不理她,轉身往屋子裏走。
柳如煙挑挑眉,低頭吸了一大口西瓜汁,也跟了進去。
將整個人盤縮在房間裏的“懶骨頭”裏,抱了杯子看著母親大人。這樣子從一側的鏡子裏反射出來,倒是像極了家裏養的小狗。
“就知道你這孩子。”柳母眼底帶了笑,在床頭坐下,“這麽大的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
“媽——”柳如煙拖長了聲音,略帶撒嬌的意味,“很久沒有和你一起這樣子說說話了,人家想你的。”
柳母笑著拍了拍她的頭,“想我還不常回來?讓你住回來又不肯,你那小房子,能有家裏住得舒服嗎?”
柳如煙扁扁嘴,沒說話。
“這次要不是股票的事情,我看你也不會回來!”柳母瞪她一眼,繼而放柔了聲音,“要是這個周定睿和你是真心的,把終身大事定下來吧。你也不小了……”
柳如煙吐吐舌頭,對這個話題不置可否。倒是放下杯子,跳到母親身邊,悶聲道:“媽,你當初,為什麽不爭?”
這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柳母原本帶笑的唇角一下子跌了下去,微皺了眉頭,像是再度掉入痛苦之中。
她一時手足無措,這些年早已經習慣母親大人強悍的一麵,卻怎麽也沒想到這樣一句話,會讓她有這麽大的反應。
“媽……”柳如煙試著叫了一聲,“我……”
“煙子。”柳母突然開口道,“你知道,那小三是誰嗎?”
柳如煙愣了下,點點頭,“柳華衣她媽啊。”
這回答也夠經典。柳母無奈地搖搖頭,“那小三……長得像柳承恩那個情人。”她歎了口氣,伸手握住柳如煙的手,“煙子,你要記得媽媽的話。找一個愛你的,別找一個你愛的。”
柳如煙也不好再問,點了點頭。
隻覺得母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像是一直能夠看進她的心底。不知道為什麽,柳如煙別了臉去,正看見月光從陽台照進來,落在地上,映著黑色的大理石地板,像是在上麵籠上了一層白霧。冰冰冷冷的。
第二天一早,方才六點過一點,柳如煙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因為睡得晚,所以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好在她化妝技術一流,遮瑕筆淡掃,花了十來分鍾,就讓自己的妝容恢複到了最完美的狀態。
柳母特意讓司機送她去了證交所,省得她心裏總是不定。
證交所這會兒已經開門,柳如煙向保安出示了一下大戶卡,便直接從保全電梯進了大戶室。世泰是比較大的上市公司,所以有自己的專用房間。
姚經理兩眼緊緊盯了電腦,手邊的電話此起彼伏,都是下麵的操盤手打來報告的。
柳如煙沒有說話,靜靜在一邊坐了,順手取過放在桌上的百威,拉了拉環。砰的一聲在房間裏顯得有些突兀,不過姚經理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仍舊頭也不回,緊緊注視著眼前的電腦光屏。
時間似乎過得很快,時針一圈圈轉過,似乎隻是眨眼間,就已經十一點半了。
姚經理長長舒出一口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這才轉了身,“柳特助,不好意思……”他一臉微笑,從他的眼神中柳如煙就能看出,事情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了。
“沒事,你正事要緊,我這方麵是門外漢,還得多仰仗你。”柳如煙淺淺一笑,站起身來,“走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一早出門,什麽都沒有吃,真覺得有點餓了呢。”
“啊,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店的東西很好吃,就是不知道柳特助吃不吃辣的?”姚經理連忙開口道,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我不忌口的。”柳如煙仍舊微笑,“那就請姚經理帶路吧?”
“好的好的!”姚經理說著,便將她引了出去。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姚經理的手機丟在了電腦前麵,靜靜地躺在那裏。
吃飯的地方離證交所不遠,隻走了五分鍾,便到了。
姚經理做主點了四菜一湯,在等候時,他流利地將情況向柳如煙做了匯報。一個早上操盤下來,流失在外麵的股票收回了10%,目前情況良好。因為是采用多家公司分別收購的方式操作,所以雖然股價有所上升,但每股也隻漲了1.9元,看形勢還是非常有利的。
柳如煙滿意地點了點頭,心情一下子愉快起來。
估算了一下形勢,應該不會有大問題。柳如煙還是有點不放心,一再叮囑姚經理加緊反收購,要保證公司的股權在51%。
抬步跨入蔚藍的天空下,柳如煙伸手揉了揉略略發漲的太陽穴。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湊在了一起,亂成一團。柳如煙咬了咬唇,世泰的事稍稍一鬆,心底那枚胸花便又在腦海浮現。趙龍……她暗自念了這個名字,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緊。
那胸花的瑰色花紋就好像從腦海中跑出來,映在眼底,詭異地攀在她的每一寸皮膚上。像是刻在那裏,刺痛雙眼。
柳如煙猛地閉上眼睛,又用力睜開。
天空仍舊藍得清透,陽光從淡淡的雲層上直射下來,明亮得有些刺目。她深吸了口氣,抬手攔了輛車直奔醫院。
此時,周定睿不在病房,他自個兒轉了輪椅在醫院的花園裏散步。柳如煙一眼便望見了他,那輪椅停在花園的一角落處,周圍並沒有什麽人。
他手上捧了小小的筆記本,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什麽。
她不由得扁嘴一笑,想來是在病房裏不允許使用,這人隻好偷偷移到了花園裏。也多虧他不是什麽必須靠儀器才能存活的病,否則肯定連摸電腦的想法都不能有。
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輪椅上的周定睿回頭看了一眼,正迎上她帶笑的麵龐。他似乎沒有想到柳如煙這會兒會來,目光中閃過一絲訝異,旋即迅速合上電腦,臉上帶了一抹僵硬的微笑,道:“這麽熱的天,你這樣奔波,我心裏實在難安。”他的聲音有些虛弱,眼神也有些飄浮。
柳如煙不由得微微皺眉,道:“不必這麽客氣。”她的目光落在周定睿膝蓋上的電腦上,心底泛起些許疑惑,她似乎看到剛剛電腦屏幕停留在紅綠曲線上。難道是她眼花?
她不動聲色,上前一步推了周定睿的輪椅,“我剛從證交所過來。”
周定睿的身子似乎僵了僵,幾不可聞地“哦”了一聲,反常地沒做別的反應。柳如煙眉頭皺得更深,隻是周定睿看不到。
她暗暗深吸口氣,“你什麽時候能出院?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
周定睿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而後沉默著。柳如煙也不再說話,就推著他慢慢地在花園裏轉悠。
看到自家的股票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做什麽這麽緊張?她低頭看去,隻見周定睿的手緊緊地按在電腦上,似乎怕人搶了去。她仍舊沒說話,目光卻像是被凝固住,待在那裏。
他的另一隻手緩緩地移動,將筆記本的電池給卸了下來。
他想瞞什麽?
柳如煙的心止不住地一陣狂跳,心情一陣緊張,一個可怕的想法跳進她的腦海,世泰這次被收購……不會是周定睿……
她覺得自己握著輪椅的手出了汗,汗水附著在金屬的把手上,濕漉漉的很難受。氣氛也一下子悶起來,空氣像黏稠的流質,讓人呼吸不暢,像是要窒息一樣。
柳如煙正思量著要不要直接問周定睿,卻聽到周定睿開了口,雖然他的聲音極低,聽在柳如煙的耳朵裏卻如驚雷。
“如煙,宣布公司倒閉吧。”他的聲音聽上去一點生氣也沒有,像是風中的枯葉,隨時會飄落,不複存在。
柳如煙一驚,不由得脫口而出,“你說什麽呢?”
她快步走到周定睿的身前,蹲下來直視他的眼睛。周定睿的眼睛裏少了以前那種自信的光芒,甚至少掉了她經常會看到的算計的光芒……他整個人就像失掉了靈魂,僵僵的,像尊泥胎。
“我說,”周定睿聲音平板,似乎不帶一絲感情,“把世泰結束掉吧。”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一會兒帶我回公司,我要開股東會。”
柳如煙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她將周定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周定睿,你說什麽呢?世泰好好的啊,被收購的股票我已經想法子收回來了,今天早上姚月關還收了10%回來,情形很好,你在亂想什麽啊!”
周定睿緩緩地抬眼看她,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如煙,你不知道吧……你來前十分鍾,世泰……”他說到這裏,臉色更加難看,從蒼白變成雪白。
柳如煙見狀嚇了一跳,趕緊叫醫生。
可花園裏根本沒有什麽醫生,她連忙推了輪椅就往前跑。剛跑了沒幾步,周定睿的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聲音虛弱,“不要去,沒事……”
雖然是帶了顫音,可非常堅決。
那手冰涼有力,緊緊地扣住了她的手腕。重得幾乎要在她的手腕上抓出一道道青痕來。柳如煙心裏著急,卻也不好忤逆他。隻好停了下來,又趕緊走到一側看他。
他一口接一口地喘氣,臉色差得嚇人。額上豆大的汗珠一顆接一顆地冒出來,沿著臉頰往下滑。這會兒已經不是先前的雪白,而是蠟黃。
這一看,柳如煙嚇得不行,立刻起身欲走。周定睿仍舊緊緊地拉住她,他兩眼迷茫,顯然已經失去了意識。
柳如煙再不猶豫,用力將他緊緊地拽著自己的手指頭一根根掰開,回頭看他一眼,飛快地向醫院大樓奔去。
隨著周定睿再度被擔架抬進去,柳如煙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
手術室門上的燈在半小時之後熄滅了,護士將周定睿推了出來,主治醫生隨後跟了出來。柳如煙連忙迎了上去,一臉擔心。
主治醫生笑笑,安撫道:“沒事,隻是突發盲腸炎,切除了就沒事了。一個小手術。不礙事的。”
柳如煙這才點點頭,舒了一口氣。剛要再說什麽,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柳如煙隻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一股清淡的桂香從鼻間蔓延至全身。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下來,像是做了個SPA。
眼前漸漸地亮起來。
她吃力地睜開眼睛,隻見眼前有好幾個人影晃動。隻是一時之間,她也辨別不出誰是誰,隻覺得那些身影格外熟悉。
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那些身影也從模糊變得清晰。
葉紫、向暉……還有……陶南?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周定睿呢?他剛才還在,現在卻是跑到哪裏去了?
柳如煙一下子猛地坐起來,卻因為坐得過猛而導致一陣眩暈。她連忙扶住一邊的床,聽到葉紫驚喜的聲音,“呀,你醒了。”
她深吸了口氣,再度緩緩地張開眼,“你怎麽在這裏?”
這話自然是對著陶南說的。
葉紫和向暉對看一眼,竟然啥也不說,向後退了退,轉身離開病房。而且向暉還“好心”地將病房的門給帶了一下。
說是病房,其實也就是護士休息的小房間。她有貧血症,這次恐怕是沒有休息好又發作了。醫生已為她做過檢查。
於是,這個不足五平方米的小房間裏,就隻有她和陶南兩人。
氣氛一下子好像降到了冰點,柳如煙冷著臉不說話,陶南也看著她不說話。兩人麵對麵,四目相接,可愣是一言不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陶南才突然道:“以前我還在上學的時候,有一天上經濟法課,我正看武俠小說呢,突然老師叫我起來回答問題,我根本沒聽老師提的是什麽問題,於是就站在那裏,什麽也說不出來,真是度日如年。”他向著柳如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老師當時也不說話,就像你這樣冷冰冰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裏直發毛。”
柳如煙瞪他一眼,可還是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老師終於忍不住了,他說:‘你會不會啊?不會倒是吱一聲啊。’於是……”陶南又是一笑,突然一臉嚴肅,“於是,我就‘吱’地叫了一聲。”
柳如煙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換個新鮮的?這個我在網上已經看過無數次了!”
陶南垮下臉,“煙子,我知道你一向比我聰明……要不你說一個?”
柳如煙吸了口氣,放柔了聲音,“陶南……”她歎了口氣,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我……我知道不應該怪你,畢竟我拒絕你在先,就算你和柳華衣在一起,我也沒有什麽立場去指責你。隻是……我一直以為你是知道我和柳家……”
“煙子,我有和你解釋過。”陶南打斷她的話,急切地開口,“我有說過我和柳華衣訂婚的真正原因,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呢?”
於是,一抹悲哀在柳如煙的眼底泛開。她看了看陶南,閉了閉眼睛,終於道:“陶南……你記得江淮韻嗎?”
“江淮韻?”陶南奇怪地重複了一遍,眸子裏寫滿不解,顯然不記得了。想了半天,他才搖了搖頭,“她是誰?”
“她是葉紫當年的助理之一。”柳如煙平靜地開口,“她現在在美利堅合眾國的一家精神病院裏。因為當年被心上人無情地拋棄,導致精神崩潰。”她看了看陶南,“你不記得了嗎?”
陶南的臉色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他神色複雜地看向柳如煙,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後,柳如煙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嗯,你和她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陶南向後退了一步,抿了抿薄薄的唇,擰了擰眉頭,眼底掠過一絲不安,他深吸口氣,慎重地道:“煙子,你看事情,要用發展的眼光去看。很多事情,不是表麵看上去的那樣……”
柳如煙偏過頭來看他,不置一詞。
陶南張了張嘴,本來想再說什麽,卻還是閉了雙唇。他深吸口氣,順手拉過椅子坐在柳如煙的床前,“我不解釋什麽,煙子。我知道我這會兒說什麽都是徒然,你也不會信。隻是我想說,很多事情,真的和表麵上不一樣。我所做的,不過是希望不讓你受到傷害罷了。”他苦笑著聳了聳肩,滿臉苦澀,“我知道你不愛我,你對所愛的人,不是像對我這樣子。隻是我也知道,我愛你。沒有辦法的,煙子,沒有辦法的。我沒辦法讓你愛我,也沒辦法讓我不愛你……所以……”他低了頭,沒再說下去。
半晌,才見他再度抬頭,“煙子,無論你相不相信我,你恨我也好,討厭我也罷……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到醫院來?”他緊緊盯著柳如煙,不等她回答,從包裏取出了一份文件,遞到她的手上,“我這個人做事你是知道的,沒有證據,我絕不會亂說話。這是周定睿的資料,你看了也就知道了。”他一字一句說著,每個字都像是冰涼的雪,落在柳如煙的心上,“周定睿是柳華衣的哥哥,同母異父。他所謂的入院、被車撞,都不過是一場精湛的戲。演出來給你看的而已。”
她看了陶南一眼,手指微微發顫,緩緩地翻開了那疊A4紙。
看得出來,這疊紙是匆匆複印出來的,而且是在那種簡易的傳真機上複印的。所以是熱敏紙,有的地方發黑,有的地方字跡很淡,可還是能夠勉強看清上麵的字和圖。
這是一份私人調查報告。
上麵是周定睿從小到大的記錄,包括他小學一直到大學的成績單、他的初戀什麽的,一應俱全,然後,柳如煙的目光落在了那疊紙的第二頁上。
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周定睿七歲時父母離異,母親林宸帶著和柳承恩生的女兒入主柳家,而他則跟著父親周健生活。至高中時出國留學,在國外參與操控世泰,直至後來回國。而回國後,他和柳華衣一起去北京旅行了一周,之後,便是她親身參與的一切了。
想來一切的計劃,就是那一周內定下的吧?
她慢慢合上那疊資料,也不說話,靜靜地將資料又遞還給陶南。
陶南擰了擰眉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她。
“這不代表什麽。”柳如煙偏過頭去,“不過是他的背景而已,我從沒想過要去了解他的這些事情。而且……”
“而且什麽?”陶南看她,神情有些激動,“你不會是不敢麵對吧?不敢麵對這一切,你怕這些都是周定睿編出來的。所以你寧願不去證實,你寧願活在自己的想象裏。”他頓了頓,聲音高了幾度,“煙子,我錯看你了。我一直以為你很勇敢。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豁達的人,不想你隻是個懦夫!”
柳如煙任他叫嚷,也不反駁,隻是抬手指了指房門,“我累了,請你出去。”
陶南一臉驚訝,然後咬了咬牙,“這不是病房,我就不走。”居然耍起無賴來。
聽了這話,柳如煙點點頭,“這倒是,我忘記了。”她一臉沉靜,接著從床上跳了下來,快步走到門口,“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既然你不肯走,那麽,我走!”
說著,她一把拉開門,踏了出去。隻留下陶南一臉驚訝地站在原地,皺緊了眉頭。
走了三兩步,她突然又回過頭來,一雙眼睛明亮有神,“陶南,你知道嗎?這些事情,周定睿已經全部告訴我了。”
陶南像是被雷擊中,震驚得動也不動。
“所以,不要拿這些事情來破壞了吧。”柳如煙長長地歎了口氣,向著走廊盡頭而去,隻留下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
接了葉紫的電話,柳如煙才知道為什麽周定睿會讓她去宣布世泰倒閉。
股權的確是收購回來了,但就此之後,不斷傳出的消息讓世泰股價不停下跌。這也就算了,畢竟之前世泰已經曆過那樣一次危機。所以這並不算什麽。
但是,這次的情況有很大不同。
世泰房產停建的事情、被銷售商退貨的事情、倉庫失火的事情,甚至連周定睿住進醫院的事情都被媒體全部曝了出來,一時間,世泰所有的銷售商全部將貨物退回,幾筆待簽的合同也被對方停掉,一年前在銀行的貸款也被銀行因“懷疑還款能力”而開出限期歸還的通知。並且如果不能按時還款,銀行將走司法程序提出訴訟。
屋漏偏逢連夜雨。
柳如煙咬緊牙,飛快地向外走,她此刻再沒有時間去看周定睿。他剛開完刀,不適合過多探望打擾,也不能操心。與其陪著他在病房裏愁眉苦臉,不如去把事情給解決了。
即使她目前也不知道怎麽解決。
想來動用風家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了……這次很明顯是有人在刻意對付世泰,自然不可能不會想到她的特殊身份,恐怕連風家也早已算計進去了。
柳如煙想了想,掏出手機。即使想到可能已經被算計,她也還是要試一試。電話響了幾聲後,母親大人的聲音才從那頭傳過來,“煙子。”
聽到她的聲音,柳如煙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她的聲音聽起來極度疲憊,像是發生了什麽不能解決的事情一樣。她咬了咬唇,道:“媽,你怎麽了?”
“沒事,就是沒睡好,有些不舒服。”柳母一句話應過來,顯得有些遮掩,極不自然。
柳如煙擰緊了眉頭,接著追問,“媽,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你不要騙我!”
“真沒事。”柳母一口咬定沒事,“你這會兒打電話回來,有什麽急事嗎?”
“哦……”柳如煙猶豫了一下,把原先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我是想問問家裏有什麽好吃的,結果我還沒問,葉紫就站那邊向我揮手,估計要請我吃飯。”
“那好,你快去吧。”柳母道,“我還想睡一會兒,先掛電話了。”
說完,不等柳如煙道上一句“再見”,柳母的電話就已經掛斷。柳如煙拿著手機的手從耳邊放下,有些疑慮地看著自己手上的手機。肯定是發生什麽事了,這不是母親大人的風格。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她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又像是被人扼住脖子,呼吸越發地困難起來。
兩頭都讓人放不下心,柳如煙思慮良久,還是撥下一串數字,“雲姨,我媽沒事吧?”電話是打給家裏的保姆的,她一向負責照料母親大人的生活,有什麽事情問她最清楚不過。
“小小姐?”那頭很顯然愣了一下,繼而有些猶豫地道,“小姐沒事……就是小小姐那天借走的錢……”
她沒說完,柳如煙就已經明白了。她咬了咬唇,道:“雲姨,你讓我媽先別急,我會盡快把這筆錢還上的。”
“不是,”那頭雲姨聽到她這麽說,連忙解釋,“沒有人問小姐要這筆錢,就是……昨天我聽老爺和小姐吃飯的時候講,公司有什麽問題……現在很缺錢,所以問小姐有沒有可以支援的……”
果然!
柳如煙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果然是連風家也被算計進去了。她深吸了口氣,又道:“雲姨,你讓我媽別發愁,這事不會太可怕的。我還有事,先掛電話了。你照顧好她。”
那頭應過之後,柳如煙便收了線。剛要走,突然聽見有人在後麵喊她的名字,柳如煙愣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一名小護士,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你是柳如煙嗎?”小護士顧不上自己正喘息著,跑到跟前急切地道,滿臉的焦急。
“我是……”柳如煙剛說了兩個字,那小護士頓時麵露喜色,也不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伸手就拉住了她的袖子,“太好了太好了,快跟我走。”小護士邊說邊拉了她往後走。
柳如煙一頭霧水,心裏著急世泰的形勢,不由得道:“你幹什麽?我不認識你啊,你帶我去哪?”
那小護士頭也不回,“病人在昏迷中一直叫你的名字,他入院時簽字的人也是你。所以你趕緊去吧。”
她雖然沒說病人是誰,可柳如煙一聽就明白了。除了周定睿,還會有誰?
一想小護士說的“昏迷”二字,她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急道:“不就是一個小手術嗎,為什麽會昏迷?”
小護士仍舊拉著她狂奔,“病人突發藥物過敏。”
突發藥物過敏……柳如煙嚇了一跳,她雖然對醫學完全不懂,但也聽過藥物過敏有時是會要人命的。她一下子又緊張起來,再不問什麽,跟著小護士一陣狂奔。
直到進了病房,見周定睿已經安靜下來。
他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安靜得像是不存在。白色的被子蓋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因為那被單緩緩地起伏,柳如煙還以為他已經……
縱然如此,心底還是湧過一陣驚懼。
柳如煙轉過頭去,看向一邊的醫生,“他……”
醫生歎了口氣,“沒事了,剛才輸液時,突發藥物性過敏,昏迷過去了。”說著看了看一邊的儀器,“這會兒穩定了。不過如果你就是他口中呼喊的那個柳如煙的話,我建議你不要走,就在這裏陪著他。病人的情緒穩定與否,對身體的恢複至關重要。”
柳如煙默默地點了點頭,走至床前。
醫生和護士對望一眼,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房門。病房裏隻有周定睿一個病人,於是,四下就隻有微微的呼吸聲,靜得讓她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柳如煙低頭看著躺在床上的周定睿。
她從未這樣看過他。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神采飛揚的,眼中有著獨特的神采。
天已經黑透,天上沒有半點星光,黑漆漆的。柳如煙伸出手,將耀眼的白熾燈關掉,開了一盞小燈。
柔和的燈光從小小的燈罩中透出來,穿透空氣,映射在小小的病房裏。柳如煙靜靜地坐在床邊,腦中一片空白,什麽也不想。
這一發呆,竟然呆了半個多小時。
直到周定睿微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柳如煙才猛地回過神來。周定睿一雙眼睛看著她,裏麵的光芒隱約可辨。
柳如煙突然想到他手術前的事情,一股不可名狀的心酸突然從心底湧上。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她連忙轉了身,低低地道:“要喝水嗎?”
周定睿顯然啞了嗓子,半天才發出一聲極難聽的“要”字來。
她倒了杯水,試了試溫度,才用護士給的棉簽蘸了水,在他的嘴唇上緩緩地擦著。周定睿看向她的目光複雜,像是帶了一絲感激,又像是愧疚。
柳如煙抬頭正迎上他的目光,心髒驟然漏跳一拍。
周定睿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半天發不出聲來。柳如煙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你現在就不要說話了,剛動完手術,還是休息一下吧。”
周定睿點點頭,伸了手去床頭櫃上拿什麽。
柳如煙剛準備起身幫他拿,卻見他已經將東西握在了手裏,有些吃力地遞到她的麵前。是一個深藍絲絨的盒子,樸素典雅,沒有絲毫額外的裝飾。隻有扣鎖處是一枚鑽石。鑽石反射了燈光,那光華沿著鑽石緩緩地流動,像是天上的星辰。
柳如煙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該接還是不該接。這樣的盒子,裏麵肯定是非常貴重的東西,她……
周定睿見她猶豫不決,不由得微微笑了笑,指了指她右手小指上帶的戒指。那小顆的碎鑽閃亮,套在她纖細的小指上,剛巧合適。
柳如煙看看戒指,又看看周定睿,啞然失笑。
她知道周定睿的意思,自己向來不是個扭捏的人,又何必拘泥於這些小節。她笑了笑,抬手接過了錦盒。
不知道周定睿有意還是無意,手指正好滑過她的掌心,軟軟癢癢的。她的腦海中一下閃過和周定睿初見時,自己接鋼筆的那一幕。
正好反過來嗎?
她正看見周定睿眼底閃過的笑意,臉龐突然一熱,連忙低下頭去看那盒子。
絲絨手感極好,軟軟的,厚厚的。她掂了掂,覺得不重,笑道:“我以為你感謝我,在裏麵放了金條呢。”說著便將碎鑽的鎖扣打開。
這一看,她臉上的血色便在刹那間退去。臉色蒼白得像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那深藍的盒子裏,靜靜地躺著那枚紅寶石胸花。
正是先前在趙龍那裏看到的,自己親手放在林春骨灰盒上的那枚胸花。她顫抖著手將胸花從盒子裏拿了出來。或許是因為時間長了,或者是因為那胸花已經沒有了靈魂,紅寶石黯淡無光,四周的銀絲襯也因為氧化而呈現出一層難看的黑色。琥珀也失去了初時的光華,此刻看來,像一具小小的蟲屍,陰森可怕。
這枚胸花,隻是活在過去的記憶裏。
仔細一看,隻見胸花底下有一張折好的紙。她緩緩地展了開來,竟然是世泰所有股份轉讓給她的聲明。
她深吸了幾口氣,看著周定睿,“這東西……怎麽會在你的手上?這聲明,又是怎麽回事?”她完全忘記了周定睿此刻嗓子不能說話的事實,忘情地抓牢了他的袖子,迫切地想要知道個究竟。
直到周定睿被她晃得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她才反應過來,慌忙鬆了手。
周定睿長長地歎了口氣,突然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形態十分親昵。柳如煙一時沒反應過來,隻見他又做了一個很奇怪的手勢,一臉誠摯地看著她。
這手勢什麽意思?
柳如煙擰緊眉頭,卻怎麽也不明白。
周定睿見她不明白,眉目之間仿佛很失望的樣子。他一低頭,正看到柳如煙的手機,頓時臉上滑過一抹喜色,抬手就去拿。
柳如煙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隻是傻傻地盯著他。
周定睿將手機拿到眼前,開了短消息,有些笨拙地在手機上按著。柳如煙知道他平常極少發消息,一般都是打電話,發消息被周定睿認為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舉動。隻是這會兒沒法子打電話,沒法子說話,也隻能用發消息或者是寫字的方式來表達他的意思了。
恐怕剛才他的手勢,也是想表達他的意思吧。隻不過她對啞語完全沒有研究,一點也看不懂罷了。
下麵的短消息和那三個字完全無關。隻是交代了他要宣布世泰倒閉。如果柳如煙不願意,可以拿那張聲明,他將自己的那部分世泰股權無償贈送給柳如煙。也就是說,今後,世泰是姓柳的。
“隻是,我希望你還是能夠去宣布世泰倒閉。現在的攤子,我不希望你接手。太累了。”
看完這句話,柳如煙一時什麽也說不出來。她閉了閉眼睛,決定將這個問題暫時擱到一邊。她握緊那枚紅寶石胸花,胸口起伏,心裏緊張無比。
“周定睿,這枚胸花……你從哪裏得來的?”猶豫半天,她還是問出口。
周定睿又拿過手機,按了一通。這回看樣子,要比之前熟練得多。
“遷墳的時候,在上麵發現的。我想,應該給你。”手機上是短短的一行字。但就這麽短短的一行字,卻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
遷墳……
柳如煙瞪大了雙眼,嘴唇微微顫抖,“你和林春,是什麽關係?”垂在身側的手心漸漸浸出汗來,這個東西……她緊緊盯著周定睿。
心裏想起,這東西,是趙龍那天刻意給她看到的。
難道說……
她不敢再想,生怕許多事情,隻是幻夢一場。
“林春……”周定睿在手機上按下這兩個字,然後抬頭看她,一臉的疲憊。他擺了擺手,似乎不想再說。
柳如煙也不再逼他,勉強笑了笑,“我有點累,可以先回去嗎?”
周定睿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胸花上,隨即又移回她的臉上,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極其複雜,像是包含了千言萬語。
可柳如煙並沒有太在意,匆匆出了門。
走了好遠,她才站定回過頭來,看向剛才的病房。耳邊似乎傳來周定睿長長的歎息聲,她微微擰了擰眉,知道是自己幻聽,可就是止不住地要去想那三個字。
我愛你。
最簡單不過的三個字了。
柳如煙苦笑一下,竟然在這種時候被表白……她心底隱約有些疙瘩。感情這東西,一旦摻雜了利益兩個字在裏麵,再單純,也會變得複雜起來。
隻是……柳如煙長長歎了口氣,像是和腦海中幻聽的歎息聲和在一起,遠遠地飄散開去。
她並沒有回家。
雖然已經是十點四十,但她仍舊不打算回家。
攔了車,直接開到了柳家。
她知道柳承恩的習慣,每日十點到十一點半,都要在書房裏去整理公司文件的。看著窗外飛快滑過的樹木,她不由得半挑了眉,露出一抹笑容來。
即使是再討厭,再不想去認,她也還是將柳承恩記在了心底。包括他的習慣……起初是想過要複仇,可發現自己實在不是那塊料,加上母親大人一直要自己以平常心待之。漸漸地也就斷了複仇的念頭,當他是路人罷了。
這麽多年生疏不見,沒有想到,認識周定睿之後,反而來了。
算來這是第二次了。
上次是陶南和柳華衣訂婚的時候,這次……她長長歎了口氣,上次自己是為了一個男人,這次竟然還是為了一個男人……
車子在柳氏門前停下,她付了錢,快步走到鐵門前。
純種的德國黑背嗅到陌生人的氣味,瘋狂地大叫起來,直至門衛出來查看。
“你找誰?”那門衛顯然不認識她,目光輕視地上上下下打量她幾個來回,才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不陰不陽地開口道。
“柳承恩。”柳如煙最受不得氣,冰冷冷地拋出三個字來。
“喲,口氣很了不得嘛!你是第幾任二奶?”那門衛一陣狂笑,輕蔑地看著她,“快滾。否則我放狗咬你。”
柳如煙有些驚奇地看向那門衛,突然一抿嘴,笑了起來,“果然是看門狗啊,一開始就狂吠了。”
那門衛被這麽一說,臉色漲得通紅,竟然伸手就去牽狗,嘴裏還不幹不淨地說著些什麽。柳如煙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倒不是怕這門衛,而是萬一真被狗咬到了,那也太冤了。
剛退過一步,一道刺目的光芒就從遠處射過來。
那門衛一看這燈光,狗也不牽了,立刻跑到前麵拉開門,筆直地站在那裏。
一輛雪白的保時捷從遠處飛快開來,柳如煙下意識地向後退一步,卻不想那車子一聲尖銳的刹車,猛地在自己麵前停住。
車門一下子打開,一身辣妹裝的柳華衣從裏麵跳了出來,偏頭看了柳如煙幾眼,突然嘰嘰嘰地怪笑起來。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我親愛的姐姐啊……怎麽,今天有空回‘家’了嗎?還是覺得被我占了你的東西,終於不爽了呢?”她怪聲怪調,圍著柳如煙轉了兩圈。
若是一般女孩子,一定受不了這樣的態度。可惜她遇上的是柳如煙。隻見柳如煙閉閉眼睛,突然抬手將束在腦後的發卡取了下來,一頭彈力十足的長波浪順著夜風飄灑開來,像是黑色的情絲在風中纏繞。
她一向用玫瑰精華護理頭發,所以頭發一放開,就從發絲中散出淡淡的玫瑰香氣。她隨意將發卡別在衣服上,半眯了眼睛回望向柳華衣,語氣淡然,“我從來沒有興趣撿人家不要的東西。”
柳華衣聽到這話,臉色漲得通紅,突然回過頭狠狠瞪了一眼自己那輛保時捷。又猛地開口道:“我不管是不是人家不要的,總之現在是我的。有的人恐怕不是不要,而是求不得。”
柳如煙不為所動,目光從柳華衣臉上掃過,徑自往裏去,“我的時間很寶貴,如果你想找我聊聊,請先和我的秘書預約。”
“站住!”柳華衣見她不理自己,不由皺緊了眉頭,一個箭步攔在她的麵前,“現在這裏是我家,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進去。”說到這裏,柳華衣突然再次嘰嘰笑起來,像是喝醉了酒一樣的趴在車的前引擎蓋上。一隻手在空中揮了揮,大笑道,“較真起來的話,這裏的空氣都是我的。”她惡狠狠地瞪著柳如煙,“你快滾走吧,否則我就要收你呼吸空氣的錢了。”
柳如煙冷冷地看著她,突然手一握拳,一下子就狠狠地砸了過去。
柳華衣怎麽也沒有想到她會出手打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聲慘叫。柳如煙那一拳勇猛而精準地砸在她的眼睛上,頓時讓她成了家有賤狗的明星造型:一個眼圈烏紫透黑,看上去十分地滑稽。
她痛得眼淚全掉了出來,鼻子也通紅,捂著臉蹲了下去。
先前的門衛一聲怒吼,立刻衝著柳如煙揚起了手上的大棒,柳如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眼見棒子就要砸到自己頭上,一隻胳膊淩空一伸,隻聽哢嚓一聲,大棒應聲而斷。而胳膊的主人也捧了胳膊蹲了下去。
是陶南。
及時從保時捷裏衝出來的陶南,若不是他,柳如煙的腦袋一定會開花。
柳如煙神色複雜,不過還是一個箭步上前扶了他起來。陶南見她一臉擔心的神情,竟然扯動嘴角給她一抹微笑,“不要緊,死不了。”
柳如煙咬了咬嘴唇,不說話,扶他上車。
隻是上了車,柳如煙才想起自己是不能夠開車的,她完全不會,就算會,她也不敢開。她看著車鑰匙發了三秒鍾的呆,立刻跳了過去,“走,去醫院。”
這回輪到柳華衣呆住了,她有些不明所以地複述,“去什麽醫院?”
“能讓你變成最美麗女人的醫院。”柳如煙想也不想,順口而出。
“那個瑪麗醫院?”柳華衣點點頭,發動了車子。
“不是瑪麗醫院,是第一醫院。”柳如煙深吸一口氣,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柳華衣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魔,竟然沒再問,油門一踩,載著兩人就向市第一醫院飛奔而去。一路上打了雙跳闖了無數次紅燈,卻還是安全地抵達了目的地。
處理完傷口之後,柳華衣整個人好像清醒了許多,連忙拉著柳如煙,“你說,你今天到我家,是不是就等著這個機會?”
柳如煙簡直無語,以前柳華衣似乎不是這樣的啊……她抬眼看向柳華衣,隻見她先前還飛揚跋扈的臉上,此刻染上了一抹彷徨和緊張,一雙眼睛緊緊盯了柳如煙,像是怕她搶走自己心愛的東西。
“什麽機會?”柳如煙別了眼,心裏清楚她的意思。
“你別和我裝!”柳華衣的眼睛裏幾乎能噴出火來,“你別和我裝,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恨我搶走了你柳大小姐的位子,你恨我搶走了陶南……是吧,你從心底恨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說我的,說我不過是個私生女。就算我媽現在是柳夫人,可那些人看我和我媽的時候,眼裏明明白白寫著嘲笑。”
柳如煙沒說話,隻是同情地看著她。
她越說越怒,突然一個耳光抽過來。
柳如煙一愣,左邊臉頰被她打了個正著,火辣辣地疼。她不假思索地,直接揚手反抽過去,啪啪兩聲,在醫院走廊裏格外響亮。
若不是因為這會兒太晚,沒有什麽人,一定會引起圍觀。
柳如煙一聲冷笑,不屑地道:“在柳家生活了這麽多年,你竟然還是一副小流氓的習氣,柳承恩要是知道,一定很欣慰吧?”
柳華衣這會兒也冷靜下來,退後一步,怨毒地看她,“柳如煙,你的末日就快到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去見柳承恩的,絕對不會。”她還要再說什麽,卻看見陶南從一邊的醫務室裏出來,連忙住口不說,轉過頭去。
柳如煙抬頭正迎上陶南的目光,隻見陶南快步過來,根本不顧及柳華衣,徑自走到柳如煙身邊,“煙子,你沒事吧?”
那語氣極盡溫柔關懷,聽得柳華衣原本就怨毒的神色更加增添一些陰狠。
柳如煙微微皺了皺眉,點點頭,“我沒事。”心裏卻奇怪,陶南是什麽樣的人她是知道的。他做事向來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更何況……陶南那時候和她說,他和柳華衣訂婚,是為了她的股權。既然如此,又怎麽會這樣不把柳華衣放在眼裏?
就是不放在眼裏,他也絕對不會當麵給她難堪。或者說……他這樣的行為,是故意做給柳華衣看的?那他能有什麽好處?
她將目光投射在陶南的臉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卻看不出有什麽異常來。陶南靜靜地看她,被打折的手已經用石膏固定好,垂在胸前。
“不打擾你們了,”柳如煙的目光從陶南身上又緩緩移到柳華衣身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先回去了,今天實在太晚,明天一早,我會再去找柳承恩的。”
說完,她轉身便走,留下柳華衣站在原地跳腳。
一直走出好遠,她還感覺背後有兩道炙熱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背上。她的腳步略停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向前走。
走廊上的燈光昏暗,從上方斜射下來,照在她的身上,將她在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長。從這頭直到那頭,仿佛整個走廊都被她一個人的影子充溢著。
天上仍舊沒半點星光,隻有過往汽車的大燈能夠稍稍扯破夜的黝黑。隻是這黑色過於沉重,方才被撕裂,又飛快地合攏。
那過往的光芒在這深刻的黑暗中,顯得有些可笑。
醫院前麵停了一溜等客的出租車。那些車都隻有營運牌和寬視燈亮著,有的甚至幹脆全部關了。紅色的寬視燈在茫茫夜色中,像是一雙雙眼睛,陰陰地窺視著。
柳如煙快步向前,拉開了第一輛車的車門。報出目的地之後,她抱緊了包,靠在椅背上半閉了眼睛。實在是太累,身體累,心也累。
司機並沒有開空調,清涼的夜風從窗口吹進來,帶了淡淡的香味,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這香味極是熟悉,甜甜的像是雪糕。於是柳如煙想起小時候上學,學校的後麵有一棵大樹,每到盛夏,就會開出滿滿的淡紫色花朵。開花時,整個學校都盈滿這樣的香氣。有時候香氣太濃,濃得好像用手就能擠出汁來,甜得有些膩人。她一直不知道那花叫什麽名字,隻記得那樹很高很大,枝條鋪散開來,像是能擋住所有的風雨。可惜這隻是假相,真正有風雨來時,卻不能擋著分毫。而風雨過後,那花朵就像被蹂躪過一般,散了一地。
反而是看著柔軟無依的野花能在風雨後挺過,怒放依然。
柳如煙笑了笑,吸了口氣,估計是離花遠,所以這甜香顯得格外怡人。淡淡的,讓人一下子放鬆下來。
司機似乎是個挺好心的人,見她眉頭舒緩,不由笑道:“回去好好睡一覺吧,得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家人。”
柳如煙沒答他的話,隻是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或者是因為那花香提神,她原本已經困倦到了極點,卻又突然精神好起來。到家之後,喝完一杯酸奶,還是毫無困意。便往浴池裏放滿了水,滴幾滴薰衣草的精油,開了浴池的按摩衝浪,將自己整個人沉了進去。
熱水衝擊在她的身上,一波一波,很是舒服。靠在頸間的按摩機自動地揉捏起她略呈僵硬的肩,讓她的肌肉緩緩地放鬆下來。
柳如煙閉了眼睛,呼吸著淡淡的香味。熱力從每一個毛孔進入身體,舒服極了。
或許正是因為晚上放鬆過,第二天一早醒來時,柳如煙覺得身上精力充沛。雖然才睡了三個鍾頭多一點,可一夜無夢,竟然要比前幾日睡足八個鍾頭來得更為舒爽。
柳如煙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小鍾,嚇,才七點五十?她感歎了一下自己醒得這麽早,抬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起床,開始打理自己。
她雖然昨天和柳華衣說了要去柳家找柳承恩,可她現在不打算去了。昨天去找他不過是一時衝動,她做事很多時候都是由著性子去,事後往往後悔不迭。這些年也多虧葉紫和風家,她才少犯很多錯誤。
柳如煙吐吐舌頭,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
既然世泰的事情已經爆發出來,急也沒有用。她一麵刷牙,一麵思考。關閉世泰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說世泰對於周定睿的意義,光是世泰這麽多員工,她也不能突然就宣布世泰倒閉,否則員工集體失業的話,將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萬一遇上兩三個瘋子跑來抗議,她倒可以躲起來,但周定睿怎麽辦?
如果她股權沒有收回來,遇上這種事倒是可以正好讓世泰被收購,可現在……柳如煙吐掉嘴裏的牙膏沫,咕嘟咕嘟地漱口。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想著,門鈴突然響了起來,柳如煙愣了一下,這麽一大早,會是誰呢?
但就在這麽一閃神的瞬間,她放在一邊的手機也響了起來,她連忙快步跑過去,一麵抓了手機,一麵踩著小叮當拖鞋跑去開門。
“喂,柳小姐嗎?我是快遞公司的,我在你門口,能來拿一下東西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柳如煙愣了一下,伸手開了門。
“這是你的東西,簽個字。”不等她看清,門口那人就將一個包裹遞到她的手上,讓她簽收。
柳如煙又愣了一下,她沒有買過什麽東西啊……那是什麽呢?
順手接了那人的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又關上門。柳如煙低頭看去,隻見快遞信封上龍飛鳳舞的簽名:趙龍。
是他?
柳如煙心頭一跳,連忙取了剪子,小心剪開信封。
裏麵是兩張簡米利鋼琴獨奏的音樂會門票,並附了一張信箋,上麵仍舊是龍飛鳳舞的俊朗字體:良辰美景,望與伊同度。
那信箋是素箋壓花,透著一股極淡的桂花香氣。看上去很高雅。
柳如煙的眉頭卻緊緊擰了起來,握著信箋的手也不自覺地越握越緊,直到把那信箋握成了一團,她才頹然鬆開。那信箋落了地,像是冷冰冰的屍體。
柳如煙滿心不解。
這個趙龍也太奇怪了,從一開始的專業“冷麵律師”,到後來的“迷彩大男孩”,再到商場前的“落跑猥瑣男”,以及醫院前麵的“溫馨好男人”,他的性格似乎一變再變,似乎根本不是一個人……她揉了揉太陽穴,難道趙龍就是傳說中的多重人格?
這不大可能吧……柳如煙為自己這種胡思亂想的本事叫絕。用力搖了搖頭,她在手機上翻出趙龍的電話,食指輕按,撥了出去。
趙龍的聲音從那頭傳來,聽上去頗為高興,“如煙,收到了嗎?”
柳如煙應了一聲,“怎麽突然想起來給我寄這個?”
那頭朗朗笑出聲,“當然是邀請你一起去看,簡米利的門票不好弄啊。”他停了一下,又道,“上次你不是說喜歡他的嗎?”
柳如煙頓了一下,微擰了眉,她什麽時候說過喜歡這人的?她是個音盲,從小五音不全,這一直是她最大的弱點,她這樣的人,怎麽會喜歡一個彈鋼琴的?
頂多聽聽流行歌曲就不得了了。
莫非是趙龍搞錯了?
“另外,”趙龍的聲音又響起,“我請人打造了一枚紅寶石胸花,我想也隻有如煙你能配得上這枚胸花。”
柳如煙立刻想起那枚胸花,點了點頭,“音樂會是下午的,我們不如中午先吃過飯,再一起去看。為了報答你,我請你吃飯,好嗎?”
趙龍哈哈一笑,爽快地答應了。
於是和趙龍敲定中午見麵的地點後,柳如煙又仰麵一倒,躺在自己柔軟的大床上。閉了閉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什麽。
的確是有些茫然。
她對經濟這方麵知之甚少,她擅長的是鑽法律的空子而已。畢竟她是學法律的而非學經濟的……腦子裏又想到風家的事情,她的眉頭狠狠皺了起來,長歎了口氣,又一下子坐起來,看著自己的手機發呆。
到底要不要打電話給柳承恩呢?
猶豫半天,她還是決定打過去。畢竟……柳如煙笑了笑,畢竟柳承恩還是她的父親,不是嗎?
剛剛將手機推上去,就聽到送話器裏傳來雲姨焦急的聲音,“小小姐,你快回來,出大事了!”
柳如煙的心猛地向下一沉,連忙追問,“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母親大人的聲音,“沒事情,你不要聽你雲姨亂講。”她的聲音冷靜自持,似乎真的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可柳如煙不信。
她知道母親大人的性子,要強、好勝,從不在人前示弱。
也是因為這個性子,她當年才會任憑自己痛苦無比,卻還是咬牙從柳家離開。也是因為這個性子,她才會堅持不肯嫁人,一直在風家待著……如今……
柳如煙心中一沉,連忙對著電話說:“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我說沒事!”母親大人的聲音這回有一絲急促和心虛,剛說完這句,突然就掛了電話。
一定是出大事了!
柳如煙沒猶豫,立刻跳了起來,隨手扯了件衣服手腳麻利地換上,連妝都顧不上化了,抓起包包和鑰匙就衝了出去。
心裏越急,越是打不到車。
或許因為此刻正是上下班時間,加上她們住的小區屬高檔社區,業主幾乎都有私家車,出租車的身影極難尋覓。柳如煙急得額頭上都滴下汗來,心底像是貓抓一樣的急。
一輛銀色的法拉利從後麵拐出,停在她的麵前。
柳如煙下意識地向後退一步,隻見那車窗打開,露出一張帥氣的臉,“對不起,麻煩問一下,葉紫是住在這裏嗎?”
“你找葉紫?”柳如煙迅速地打量了他一下,“她不在這裏。”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麽麵子了,她有些著急地開口道,“你能送我一趟嗎?我有急事。”
那小帥哥先是一愣,旋即點點頭,“好!上車!”
柳如煙一把拉開車門,坐在副駕上,說了風家的地址,那小帥哥一腳油門一踩,車子立刻彈射而起,呼嘯著從小區裏奔了出去。
柳如煙連忙係了安全帶,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人開車的風格和葉紫好像,如果閉上眼,還以為是坐在葉紫的車上呢。
不過她也沒有心思多問了,心底急得一陣陣火燒火燎,母親那邊到底出什麽事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她的手不停地握拳,放開,握拳,又放開。
那小帥哥瞥了她兩眼,猛踩油門,不管紅燈綠燈,呼嘯著從車流中穿過。連闖三個紅燈之後,車子後麵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接著交警的聲音在喇叭中響起,“前麵的車子請靠邊停下,前麵的車子請靠邊停下。”
小帥哥理都不理,反而開得更快了。
柳如煙渾然不在意,隻是兩眼茫然地看著前方,心中緊張不已。
這樣瘋狂地開,不多時,車子就在風家門口停了下來。柳如煙跳下車,甚至連聲謝謝都來不及說,拔腿就往裏跑。她出門時也是隨便穿了鞋子,這會兒高跟鞋根本跑不動,她一怒,突然停了下來,直接把鞋子脫了,光著腳往裏麵跑。
那小帥哥靠在車上看了看她,微微擰了擰眉,旋即露出一抹笑容,轉身上車離開。
天氣並不是很好,陰沉沉的。那漫天的烏雲壓將下來,像要將偌大的風家全部給吞沒。地氣上湧,腳踩在上麵冰冰涼涼的。
從遠處看去,風家一如既往地平靜,似乎什麽事情也沒有。柳如煙一陣狂奔,那門衛是認識她的,見到她立刻敬了個禮,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詫異來。
柳如煙沒心思理會,徑直往裏趕去。
還沒進正廳,就見雲姨扶著母親大人從裏麵出來,母親大人似乎很怒的樣子,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麽。柳如煙連忙跑過去,在母親大人麵前站定。
“你跑回來幹什麽?”母親大人顯然沒有想到是她,不由得擰了擰眉頭,“一大清早的,世泰的事情你不管了?”
柳如煙很細心地發現,在母親大人說到世泰的時候,扶著她的雲姨有些不悅地擰了一下眉頭。怎麽這事和世泰有關嗎?她心底暗想了想,旋即明白過來可能是因為自己借的那筆錢的緣故。
柳如煙歎了口氣,握住母親大人的手,輕輕地說:“媽,您別著急,我一定很快就把這……”
話沒有說完就被母親大人打斷,她看了柳如煙一眼,長長歎了口氣,道:“你趕緊走吧,世泰的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你……”母親大人又歎口氣,語重心長,“既然決定去做,就去做吧。”
“可是……”柳如煙還是非常不放心地看了母親大人一眼,隻見她的眼底泛出淡淡的青色,原本保養得很好的臉,這時泛出一絲黯黃,看上去氣色很差的樣子。
“沒什麽可是的,”柳母拍了拍她的手,“快回去吧。孩子,你長大了。”最後這幾個字柳母說得緩慢,像是包含了頗多的感慨。
柳如煙有些猶豫,她望了望母親,吞吞吐吐地道:“可是……你好像生病了。”
柳母咳了兩聲,順了順氣,點點頭,“誰不生病啊,隻是受了點涼,沒多大關係。你趕緊去把世泰的事情給解決了吧。不是說要還錢嗎?不解決,哪裏有錢還!快去快去!”柳母連聲催促著。
柳如煙見母親大人的確不像是有什麽大問題的樣子,便點點頭,轉身往回走,走出三兩步,突然回過頭來,“雲姨,你說的大事,究竟是什麽啊?”
雲姨被她這麽一問,臉色顯得有些難看,她為難地看看柳母,又看看柳如煙,不做聲。柳如煙這回急了,心底又升騰出不祥的感覺來,她轉身飛快地走回母親大人的麵前,一雙眸子卻緊緊地盯著雲姨,言辭懇切,“雲姨,別理我媽。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隨著雲姨臉色的變化,她的心情也越發沉重。心頭像是被火燒一樣,急得快要撐不下去,如果可能的話,估計她的雙眼已經變成血紅色了。
或許是被她的眼神嚇住,或許是被她的氣勢所迫,雲姨動了動嘴唇,還是一口氣給說了出來,“小小姐,風家的生意被人全攔了下來……而且,老太爺被青幫給抓去了。”
柳如煙險些暈過去,眉頭深深地皺起來,看著母親,急道:“風家不是退出黑道二十多年了?怎麽還和青幫杠上了?”
柳母頗為不悅地看了雲姨一眼,皺了皺眉頭,像是正組織著說詞,好一會兒,才開口,“煙子,這事你就別管了。”
“是柳家派人幹的!”雲姨聽到柳母這樣說,氣憤不已,再也抑製不住地吼了出來,“青幫派了人來,說老太爺會在他們那裏做一段時間的‘客人’,等過一陣子,再送他回來。前提就是讓我們不要摻和進一些不該摻和的事情。”
聽完這話,柳如煙頓時愣在當場,神色複雜地看著母親。一陣愧疚從心底湧上來,要不是她,姥爺就不會被青幫抓去。風家雖然以前混黑道,可也隻是個小堂口,和青幫這種超級大黑幫是沒辦法去比的。更不要說,風家遠離黑道已二十多年了,該洗白的也差不多洗白了,但同時失去了很多勢力。黑道中人那種不怕死的拚命架勢也漸漸消逝了。
“傻站著幹什麽?”母親見她一臉鬱悶樣,不由得擰緊了眉頭,“做了就要承擔起來。後悔又有什麽用?你真覺得愧疚的話,就快點去把問題給解決了。”
柳如煙看著母親的臉,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母親,“媽,你自己保重身體,等我把事情解決了,再回來給姥爺賠罪。”
說完轉身便走,步子較剛才堅定了許多。
“等一下。”母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柳如煙一愣,轉回身。
“你難道打算走過去嗎?”母親大人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我讓司機送你去。”柳如煙這才反應過來,嘿嘿幹笑了兩聲,把提在手上的鞋子給套上了腳。
車子開到世泰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了。柳如煙想了一下,讓司機直接開回家,換了衣服去赴趙龍的約。她記起上一次和趙龍吃飯時他那張特別的信用卡,有那樣一張信用卡的人……柳如煙深吸一口氣,拉開車門下了車,徑直走進貴仁府。
這家叫貴仁府的菜館是她刻意選的。因為有求於趙龍,還想知道那胸花的事情,所以特別選了個貴州菜館。上次見麵聽趙龍說他比較喜歡吃這家貴仁府的菜。既然有求於人,必得投人所好,對吧?“貴仁府”這個名字也是她挑中的原因之一。世泰此刻要是能遇上貴人,自然省了她大力氣。畢竟她曾經的夢想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將銀色的白金卡交給迎賓小姐之後,柳如煙便被迎賓小姐請到了唯一一間貴賓包廂裏。整個貴仁府也隻有這麽一間貴賓包廂,它與其他的包廂完全不同,外麵的人根本看不出來這裏有房間。若非她有吃遍天下美食的習慣,也是不會知道的。
這貴賓包廂是沉在地下的,四周全是水。說白了,這根本就是一個水底包廂。裏麵有七彩的熱帶魚遊來遊去,加上珊瑚、水草。乍一看還以為是在海底。
自然,這個包廂的消費也不會低,起點就是五萬。
雖然花費不菲,可如果不提前半個月預訂,根本就不會有位子。柳如煙能夠拿到,還是因為老板是葉紫的朋友。
這是題外話,暫且不提。
柳如煙特意提早了半個小時到,和老板仔細交代菜肴要做得精細再精細之後,便讓服務小姐沏上了一壺上好的茶,獨自慢慢品嚐。
茶是今年的新茶,五千塊一兩的碧螺春。茶色碧綠可愛,香氣清爽,光聞著就讓人覺得渾身舒暢。她喝了一口,任茶香在口腔裏滑開,浸入五髒六腑。
說實話,她是有些緊張的。手心都已經微微滲出一些細密的汗水,不停地喝茶也就是為了讓自己放鬆一些。可有時候,你越想放鬆,越想忘記,卻反而越緊張,越記得清楚。這仿佛是一種定律。
柳如煙似乎聽說過,類似情況正是在給自己心理上的暗示。你對自己說,放鬆放鬆,其實就是暗示自己這會兒很緊張。與其這樣,不如想些別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柳如煙將口中的清茶咽下,決定想些別的事情。
可腦海裏那枚玫紅色的胸花卻像幽靈一樣不停地飄來飄去。弄得她心中一陣接一陣地煩躁,即使猛喝清茶也壓抑不住這股煩躁。
她站起身,打算去化妝間補一下妝,不想剛剛站起身,見服務員領著趙龍走了進來。柳如煙在心底長歎了口氣,露出一抹微笑,“怎麽樣?這地方不錯吧?”
趙龍毫不客氣地看了看四周,將西裝交給服務員,鬆了鬆領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的目光落在加厚水晶牆外的熱帶魚身上,笑著點點頭,“真是好地方。沒想到煙子你藏私,這麽個好地方,竟然早不帶我來。”
柳如煙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趕緊道:“這不是才想起來嘛。說實話,”她攤攤手,“在這裏吃飯我每次都有些擔心的,老是怕水壓太過強大,玻璃承受不了……你要知道,我不會遊泳。”
“哈哈哈。”趙龍聽著,立刻誇張地大笑起來,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半真半假道,“你這樣的大美女還要擔心什麽?要是塌了,我肯定先把你救出去。為了美女死而後已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啊。”
真變態!柳如煙橫了他一眼,臉上猶自巧笑倩兮,“那真是榮幸不過了。”
說著,一道道濃香撲鼻的菜就送了上來。服務員身上戴著苗族特有的銀飾,走起來叮當作響,分外好聽。柳如煙指著剛送上來的菜,笑道:“上次聽你說最喜歡吃酸湯魚,這次特意點了,如何?”
趙龍卻沒有動筷子,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等服務員退出之後,他才輕抿了一口倒好的白酒,好整以睱地道:“煙子,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一邊說,一邊緊緊地盯著柳如煙看,眸子裏閃動著奇異的光芒。
柳如煙一時語塞。趙龍是個什麽樣的人?還這真難講。
從報紙雜誌上看,他就是一律師,冷麵王。遇到什麽事情都冷靜無比,經他手的官司沒有打不贏的。可上次吃飯,他又像個爽朗的男孩,看上去很好相處。之後卻因為讓自己看到那枚胸花……總之許多事情加在一起,讓人完全看不懂他。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想做什麽……一切都像遮掩在雲霧中,什麽也看不清。
柳如煙眯了眯眼,半天終於緩緩地搖了搖頭,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趙龍似乎猜到她的回答,微笑著點了點頭,“無妨,這也不是重點。”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我上次寄給你的信,你看了嗎?”
柳如煙這才想起那天收到的信,她扔在一邊,就一直沒有看。這會兒被提起,不免有些尷尬。她低了低頭,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忘了。”
趙龍笑笑,似乎有些失望。不過這抹失望很快就被他從眼底抹去,繼而換上一如既往的微笑,“也沒什麽關係,不過是幾張照片而已。”
他說得輕鬆,柳如煙卻緊張起來。不知為什麽,她直覺趙龍說的照片和今天她要說的事情有聯係,不由得愣住,緩緩地道:“是……什麽相片?”
趙龍看了看她,嘴唇開合著,“我想……你認識林春吧?”
這不廢話嗎。柳如煙強忍住想爆發的衝動,點點頭,“嗯,他是我的……”她話說了一半,沒再說下去。
因為趙龍已經點了頭,先前的微笑也消失了,他看著柳如煙,一字一句地說:“他是我失散二十年的弟弟。”
這個消息不亞於晴天霹靂,劈得柳如煙幾乎外焦內嫩。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喃喃地重複著,“你……你說什麽?”
趙龍直視她的雙眼,緩緩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林春是我失散了二十年的親弟弟。”
柳如煙這回是真的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靠在椅背上怔怔地看著趙龍,腦子裏一時消化不了這個信息。
林春是他的……弟弟?
趙龍似乎也知道她一時消化不了,拿筷子夾了一片酸湯魚,嚐了嚐,點點頭,“嗯,是不錯。你挑的真是個好地方。”
柳如煙似乎沒聽到他的話,隻覺得此時心底很亂。
她一直覺得,周定睿和林春可能有血緣關係。他的眼神、側臉,都和林春有著相像的地方。更何況,他給自己那個胸花的時候,說得很清楚,“遷墳的時候,在上麵發現的。我想,應該給你。”
如果他和林春沒有關係,他憑什麽去遷林春的墳?
可是……現在趙龍卻明明白白地說,他和林春失散了二十年,林春是他的親弟弟。等等,她像是抓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
“趙龍,你和林春失散了二十年?”
趙龍似乎早知道她要這麽問,頭也不抬,悶聲道:“是的。失散了二十年。等我找到他的時候……”趙龍終於抬起頭,麵無表情,“他已經……”
柳如煙在他的注視下,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
“我並不是在怪你。”趙龍笑了笑,看上去十分苦澀,“我想,畢竟你是他的……所以有些事情,我應該幫你。”
柳如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麽,這二十年裏,他……”
想想直覺不對。如果是周定睿說他和林春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那還說得過去。因為……林春是有父母的,而且家庭和美。他的父母自己也見過,一對很慈祥的老人,若非因為林春……她閉了閉眼,拋開那些事情不想,睜眼看著趙龍,“林春和周定睿又是什麽關係?”
想不通的事情,她往往不想,不如直接問人好了。這樣比自己絞盡腦汁地想要快得多,還不容易錯。
趙龍看著她,突然溫柔地笑起來,一字一句地問,“你覺得呢?”
……
這等於沒回答嘛。
等了一會兒,趙龍才又道:“這枚胸花,是周定睿要我幫他去拿的。”
他這話說得極慢,聲音又極響,像是刻意要讓柳如煙發現什麽一樣。柳如煙也不負他所望,眉頭漸漸地擰在了一起。
她看了看趙龍,“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嗎?”
趙龍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眯了眯眼睛,“我?我就是和眾的一名律師啊。”
他說這話的神情也很真摯,可惜柳如煙一個字也不信。
“別逗了。”柳如煙看著趙龍的雙眼,認真地道,“三聯銀行發行的至尊黑金卡,哪是這麽容易拿到的。”
不等趙龍反駁,她又道:“而且,我知道的,這卡是不能夠轉給他人使用的。因為這卡交易是憑指紋的,除了卡的主人,別人想用也沒辦法的。”
趙龍聽到這裏,頗為詫異地看她一眼,卻也不反駁。
“所以,我想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說和林春是失散了二十年的兄弟,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呢?”柳如煙端起綠茶,啜了一口。
“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呢?”趙龍似是來了興致,饒有趣味地看著她,臉上再沒有之前的溫柔。他往前傾了傾身子,身上竟然散發出一種氣勢來,有些……有些像是習慣站在高位的人俯視眾生一樣。
柳如煙深吸口氣,放下茶杯,認真地看著趙龍,“林春……他曾經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我不否認,我會去追求屬於我的幸福,我還年輕,不可能一輩子隻守著過去。但我會把他放在我心底最深的地方,放在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他是我最美好的記憶,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也不容許,不容許任何人去褻瀆他,利用他去達成一些齷齪的目的。”她深吸口氣,“所以,如果你要假借他的名義做什麽的話,我勸你可以死了這條心。”
趙龍先是一愣,旋即放聲大笑,這回看向柳如煙的眼中多了幾分激賞。
“好好好,我一直以為你隻是個喜歡物質的女人。我一直以為你不過是個繡花枕頭,沒想到你對他真是一片丹心。不錯,不錯,不錯!”他一連說了三個不錯,顯然是滿意至極。
“林春這輩子沒有白活。”趙龍停了一下,又道。
“謝謝。”柳如煙應了一聲,依然看著他,企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來。
“我想,你應該知道周定睿的身份吧?”趙龍慢慢開了口,突然回身從公事包裏取出一份文件,遞到柳如煙的麵前。
柳如煙低頭接過,發現這份文件很熟悉。
這不正是陶南在醫院給她看的那份文件嗎?她的眉頭慢慢擰緊,說話間帶了一絲冰冷,“趙龍,你的演技很高,不愧是和眾的王牌律師。”
趙龍愣了一下,挑眉道:“怎麽又肯定我的身份了?”
“我沒有想到的是,陶南的本事這麽大,已經手腳通天了。”柳如煙冷笑一聲,將文件扔了回去,“這份文件他一早就拿給我看過。沒有想到啊沒有想到,他才到柳家多長時間,竟然就讓你和他站在了一條戰線上。”
這回是趙龍緊緊地皺了眉頭,“你說什麽?”
“別裝了。”柳如煙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我說,你的這份文件,陶南早就給我看過了!”
趙龍看著她。柳如煙也不示弱,回看過去,一雙眼睛瞪得極大,像是在比誰更有氣勢似的。趙龍眯起眼睛,不知道是示弱,還是在想事情。
柳如煙有些著急,深吸口氣道:“想來把一個三聯黑金卡的樣子仿造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她有些不知所謂,心底亂成一團。
“哦?”趙龍像是剛剛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說,我和陶南聯合起來騙你?”
柳如煙心底感覺有什麽不對,可一下子又說不出不對在哪裏,隻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那你就這麽以為吧。”趙龍完全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抿了抿嘴,抬手夾菜,“反正多說無益。”
柳如煙有些佩服他,這時候還能吃得下。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閉了閉眼,道:“趙龍,我是真的想知道。”她一臉楚楚可憐的樣子,“我……”
她還想再說什麽,卻被趙龍抬手製止,“我前麵說的都是真的,沒有必要騙你。”
趙龍放下筷子看她,“周定睿和林春沒有任何關係。他不過是……”他的眼底突然掠過一絲不忍的神色,生生地閉上了嘴。
“不過是什麽?”柳如煙的心撲通撲通跳得極快,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趙龍又看她,眼神複雜,“你要聽實話嗎?”
柳如煙點點頭,“要。”
趙龍歎了口氣,“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騙你。我也的確是和眾的王牌律師,隻不過……這隻是我在中國的身份。我是美籍華人,我的義父,叫約瑟夫?古奇?洛克菲勒。”
聽到這裏,柳如煙險些暈過去。
洛克菲勒……洛克菲勒家族,那不是美國的石油大王麽?
這個趙龍,竟然這麽有來頭?這不是笑話吧?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趙龍從口袋裏掏出一本護照遞給她。柳如煙狐疑地接過,打開一看,上麵果然如他所說,是洛克菲勒的姓氏。
她苦笑著抬頭,“您這麽有錢,還跑回來當律師?”
趙龍微微一笑,“養子沒資格繼承大筆遺產,我又不願意摻和他們內部的係派鬥爭,索性回國……順便找我弟弟。”
柳如煙應了一聲,覺得自己的腦子越發混亂了。
一頓飯吃完,從貴仁府裏出來時,已是下午兩點。柳如煙抬頭看了看天,天色泛黃。俗話說人黃有病,天黃有雨,想來之後會有一場大雨。
柳如煙神色恍惚,抬手攔了車。一輛計程車在麵前緩緩停下,等車門砰的一聲關上後,緩緩駛出。這車子很幹淨,座椅都是新換的座套,雪白的。車內還放著班德瑞的曲子,和一般的計程車真的有些不同。
“小姐,請問去哪裏?”司機一麵向前開,一麵等著柳如煙說目的地。可等了快三十秒,卻怎麽也聽不到柳如煙說目的地,不由得看後視鏡。這一看,司機嚇了一大跳。
後座哪有什麽人?隻有半人高的一個大熊坐在後座上,一雙玻璃眼珠陰森森地看著他。
“啊!”隻聽司機一聲淒厲的慘叫,一腳踩死刹車,停在了馬路當中。
隨即,後座也傳來一個女聲的慘叫。隻見柳如煙緩緩地抬起頭,伸手揉著額頭上的青紫,“師傅,您開車能不能不要這麽可怕啊……會死人的。”
司機驚魂未定,看著她,“你從哪裏冒出來的?”
柳如煙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我彎腰撿東西啊,剛彎下去,你就踩了刹車……撞得我頭痛死了。”
司機師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鬧了個大笑話,有些尷尬地嘿嘿幹笑兩聲,“啊,不好意思……那小姐你要去哪裏?”
柳如煙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略一思索,道:“去醫院吧。師傅,去第一醫院。”她實在放心不下周定睿,他這次受的刺激太大了,不知道手術完了以後有沒有好起來。
柳如煙深深地歎了口氣,想到還沒有解決世泰的問題,心底又是一陣煩悶。
付錢下車後,她在醫院門口的水果攤上買了西瓜,提著上了樓。西瓜清涼解毒,多吃無害。
周定睿此時正倚著床頭看手上的報紙,聚精會神,連她推門進來也不知道。
柳如煙也不打擾他,自己將西瓜抱到一邊,拿了水果刀,從中間將西瓜剖開。因為事先已經考慮到了太大的西瓜不好剖,她特意選的是這種早春紅玉,隻有普通西瓜的三分之一大,小巧可愛,吃起來口感更好。
像是聽到了她剖西瓜的聲音,或者是聞到了西瓜的香味,周定睿抬起頭,一臉驚奇,“如煙,你什麽時候來的?”
柳如煙正專心致誌地切西瓜,突然聽到他的聲音,手不由得一抖,鋒利的刀頓時切在手上,鮮血一下子湧出來,滴在西瓜上。
周定睿見狀嚇了一跳,也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口剛縫合好,一下子就掀了被子跳過來,一臉焦急的神情,“沒事吧沒事吧?”說著就大喊出聲,“醫生,快來啊!”
柳如煙連忙攔他,“沒事的,隻是劃了個口子。”
不過醫生已經被周定睿喊了過來。
可惜與周定睿計算的正相反,醫生進來第一個揪住的並不是柳如煙,而是他自己。隻見那醫生眉毛一橫,聲音甚至比周定睿剛剛的喊聲還要高,“你不要命了?傷口裂開來很好玩嗎?”
說著便示意護士將他給拖回床上去。
另一個小護士取來消毒碘酒給柳如煙的傷口做了處理,正如柳如煙所說,隻是個小口子,所以隻是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醫生在給周定睿做了檢查之後,狠狠瞪著他,“沒見過這麽不聽話的病人,這是你第幾次下床了?不想活不要在我們醫院裏發病!”
說完轉身就走。
周定睿有些尷尬地看著關上的門,扭頭看著一臉微笑的柳如煙,輕咳一聲,“那什麽……我……”
柳如煙仍舊微笑地看著他,把切好的西瓜拿起來,扔到一邊的垃圾桶裏。她又拿出一個西瓜,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那個,多買兩個果然是好習慣……”
說著便又低頭去切西瓜。這回周定睿沒敢開口打擾她,生怕她再次給西瓜加點顏色,隻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她。
柳如煙隻感到兩道熾熱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自己,手腳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握刀了。她背對著周定睿,眉頭皺在了一起。
先前趙龍和她說的話,她不得不去思考。
如果趙龍說的是真的,那麽……她切西瓜的動作稍頓了頓,周定睿說的那些就有可能是假的。既然他沒有給林春去遷墳,那為什麽還要拿著這胸花來給自己?柳如煙閉了閉眼睛,有點不敢去想心底的那個答案。
趙龍的話似乎還在耳邊回響,是周定睿要我幫他去拿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這一切就是他事先算計好的。目的,隻是為了讓自己誤會他和林春有血緣關係吧?
那麽……林春的情況他也是知道的了。
柳如煙很清楚林春的背景,父母都是普通的職員,和富貴、豪門兩個詞是永遠扯不到一起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和周定睿扯上關係。那麽……他是刻意去做過調查了。
林春早已經在自己認識他之前去世,他調查……柳如煙咬了咬唇,用力地切下西瓜。心中的煩躁是一陣接一陣地湧出,若是被葉紫知道,肯定又要說自己“大姨媽逆流成河”了吧?
她努力地想著一些有的沒的來打亂自己的思緒,卻發現越是想忘記,就記得越清晰。就好像《東邪西毒》裏的黃藥師,到底還是喝了那壇醉生夢死。
可惜那隻是電影,現實裏是沒有這樣的酒的。
柳如煙努力平靜自己不定的心緒,深吸了幾口氣之後,轉身捧起西瓜走到周定睿的麵前,“天熱,吃西瓜可敗火。你剛開完刀,要多吃點,敗毒。”
周定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伸手接過西瓜,卻順手放在一邊,幾次抬頭看她,隨即又低了下去。
他的表現讓柳如煙的心一點一滴地沉下去。
她也不多說,隻坐在周定睿的床邊,笑眯眯地看著他,“怎麽不吃?不合口味嗎?”
周定睿的手在身側握成了拳,又猛地鬆開,突然一下抬起頭,“如煙,你聽我的,把世泰賣掉吧。那些實業還值點錢。就是股票沒有人要,那些實業也足以償還掉你從風家拿的錢。”他說到這裏,像是因為過於激動而牽扯動傷口,眉宇之間一陣抽搐,可他還是堅持說了下去,“你別硬撐著,我知道風家的事情了。我不希望因為死物,使你受到分毫的傷害。”
他看著柳如煙,眼底閃爍著特別的光芒。柳如煙沒有說話,心底卻湧上一陣歡欣來。
他讓自己這樣做,分明是要犧牲掉世泰。她知道世泰對周定睿而言很重要,可到了這個時候,他選擇保護的是自己,而不是世泰!
她咬了咬唇,看著周定睿,緩緩地道:“你要相信我,我不會讓世泰毀掉的。”她深吸一口氣,露出一抹陽光般的笑容來。
在周定睿的堅持下,醫院被迫為他辦理了出院手續。因為他的傷口還沒有拆線,醫生本來不同意他出院的,可周定睿竟然使出了不付醫藥費的惡劣手段。現在醫院和以前不一樣,也是自負盈虧的,所以醫院無奈,隻能為他辦理出院手續。
這一切柳如煙都不知道,所以當周定睿給她電話,希望她能夠來幫他搬回家時,柳如煙驚訝得下巴都快要落到地上。
當她知道了來龍去脈,險些當場暈過去。
可恨周定睿還一臉無辜的笑容,讓人看了恨不得一巴掌抽過去,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隻是再生氣也沒有辦法,她隻能無奈地接受眼前的事實。
坐在計程車裏,柳如煙第一百零一次地看向周定睿,終於忍不住,道:“你是真的活膩了?還是想嚐嚐什麽叫做傷口感染?”
周定睿不置可否,笑得很是溫柔。
“唉,現在的藥費真的很貴啊!年輕人啊,一定要好好努力啊,病不得啊!”司機大叔很及時很八卦地開口,還配合著歎了口氣。
柳如煙咬了咬牙,橫眉冷對,“你有窮到付不起藥費嗎?”
周定睿似乎感覺出她真的生氣了,終於收起了那副快要笑得僵硬的嘴臉,歎了口氣,聲音低沉地道:“如煙,你以為我不想多待兩天嗎?”他凝視著柳如煙,“既然你怎麽都不肯,那我……那我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去拚。雖然我不能跑來跑去,可這麽多年來積累下來的關係還是有的。我們一起努力吧!”
最後一句話說得頗有熱血青年的感覺,柳如煙看了看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可依稀總覺得哪裏不對。是哪裏不對呢?
她一句句想來,卻什麽也想不出,腦中一片空白。似乎每句話都合情合理,可又似乎每一句話都不合情理。這感覺真是太怪異了!
“如煙,”周定睿抬起手,撫過她的頭發,“這些天……你住我家裏好嗎?”他的聲音溫柔得快要掐出水來,目光深情款款地落在柳如煙的身上。
柳如煙從未見他有過這樣的表情,渾身的血像是一下子全部湧到臉上,整張臉嘩地一下紅了。她一直是喜歡周定睿的,無論最初是因為他與林春的相像,還是後來因為相像而投入的感情,無論是哪種,她都可以肯定,自己一直是喜歡他的。
即使最初是因為他和林春長得像,但到後來,就是單純地喜歡他。
葉紫問過她,你喜歡他什麽?
她答不上來。
葉紫還問過她,他有哪點值得你喜歡?你為什麽會喜歡上他?
她還是答不上來。
可是,真正的愛情不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嗎?沒有刻意的算計,沒有外在的原因。沒有現實的利益,隻是單純地喜歡。
我不知道為什麽喜歡你,一聽到你的聲音,我的心跳就會加速,一看到你的笑容,我的臉上就會泛紅,我希望永遠和你在一起……這難道不是最美好的感情嗎?
可是……之前周定睿從未對自己說過半個愛字。
甚至連一句喜歡也沒有說過……這也是葉紫不讚同的原因吧。
她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發現周定睿一臉深思地看著她。直到周定睿再度出聲,“如煙,我說,搬到我那裏去住吧。”
她這才回過神,定定地看著他。
周定睿的臉似乎紅了紅,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低而沉緩地說道:“如煙,我……我……我……”他“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柳如煙心跳加劇。
周定睿深吸了無數口氣,突然眼睛一閉牙一咬,像是狼牙山五壯士般的神情,猛然一口氣將話給全部說了出來,“如煙,我喜歡你,我愛你!”
說完這話,周定睿立刻閉了眼睛,好像不敢看她,一臉鬱悶的表情。
而聽到這話的柳如煙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好,臉上掛滿了笑容,幾乎像是要跳起來。她語帶調侃,“你該不會是第一次向人表白吧?這麽羞澀,可與平常的你一點也不像啊。”
周定睿沒回答她,隻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柳如煙低頭看了看被他緊緊握住的手,露出甜甜的笑容,突然用力將手往外抽,要掙脫他的手掌。
周定睿完全沒有想到柳如煙會這樣,不由得睜開了眼,緊緊地盯著她,一臉受傷的神情。柳如煙可沒有管他,仍舊用力地將手抽了出來。
她抬起手,也不說什麽,突然將周定睿不長的頭發拉過來,仔細地將自己的長發和他的短毛係在了一起,然後又拉了他的手,緩緩地道:“同心結發,執子之手。”
周定睿看著和她牽在一起的手,先是愣愣地,繼而臉上露出笑容,開車的司機也聽到兩人的對話,聽到最後,嘿嘿一笑,竟然放聲高歌起來:
聽我說,
手牽手我們一起走,
把你一生交給我。
昨天不要回頭,
明天要到白首,
今天你要嫁給我。
……
這首歌陶喆唱起來很好聽,可換了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叔號啕著嗓子嘶吼,是怎麽聽怎麽都覺著別扭。兩人對望一眼,清晰地從對方眼裏看到痛苦,卻又不好明說,隻能皺起眉頭強忍著。
於是握著的手就越發地握得緊了。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司機大叔很興奮地看著兩人,“小年輕,要好好搞啊。日子還長著呢!”
柳如煙和周定睿對看一眼,趕緊付了錢,狂奔而去。
因為好幾天沒有住人,家裏落了不少灰塵。柳如煙擰擰眉頭,先衝了進去,拿抹布清理了一小塊地方,讓周定睿先坐了下來,“你現在比較虛,就先坐著吧。不知道你今天出院,否則我就會叫鍾點工先來打掃了。”她歎了口氣,刻意做出一副哀怨的樣子,“現在隻有我親自動手了!”
說完轉身開始在房子裏迅速地活動起來。擦桌子,拖地,燒水……這也多虧她早年和母親曾有過一段平頭百姓的生活,她不是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否則……
不過她也不是什麽熟練工,足足打掃了一個多小時,她才跌坐在周定睿的身邊,大口地喘息著,“累死我了……哎喲。”
周定睿轉頭看了看她,語帶心疼,“幹嗎這樣啊,我們明明可以先叫鍾點工,然後去吃點東西,等回來時,鍾點工也就打掃好了。”
柳如煙一時無語。
“一看你就是不懂得規劃生活的。”周定睿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滿眼的憐愛。
柳如煙撥開他的手,怒道:“別揉我頭發,你當我是小狗麽?”她惡狠狠地看著他,往邊上挪了挪身子,“周定睿,你給我聽好。我這是因為擔心你身體太虛,沒有辦法走路才下的決定……可不是……”
說到一半,周定睿竟然伸出手,一把將她拉進懷裏。
柳如煙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一下子慌了神,身體僵硬得像塊鐵板。周定睿似乎也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口,一下子把她攬到胸前。一雙黑眸直視了她的眼睛,她都能從他的眼裏看到自己的臉龐。紅得像是被油漆塗過一樣。
“如煙……如煙……”周定睿一遍一遍地念著她的名字,“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他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驚得柳如煙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他。倒不是她不願意,是她沒有想到,不會吧,一表白就奔結局?
她的手似乎不經大腦指揮,自作主張地撫上了周定睿的額頭。
周定睿的眼底頓時滑過一抹不悅,抬手將她的手握住,懲罰性地放在唇邊輕輕啃咬。柳如煙的臉又燙起來,像是剛煮熟的小龍蝦。
周定睿猛地將她一拉,嘴唇立刻覆了上去,探開她的紅唇,相濡以沫。
這個吻持續了五分鍾。
周定睿放開柳如煙的時候,她跌坐到一邊,氣喘籲籲的,臉已經不紅了。再紅下去,恐怕她會流出鼻血來。她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偷偷地看了看周定睿。
周定睿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見她的目光投射過來,輕輕道:“如何,要不要再來一次?”
柳如煙心底一陣鬱悶,換了從前,都是她去調戲別人的。這回倒是被他壓製得緊緊的……她甚至連反抗的念頭也沒有一個。
這叫什麽?一物降一物?
真是……
周定睿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她坐過來。柳如煙猛地搖頭,義正詞嚴道:“你現在還是病人,我不能太靠近你,否則我身上的病菌感染到你,就不好了。”
“要感染早就感染了。”周定睿看了她一眼,“好吧,你幫我把我書房裏的筆記本拿來。是筆記本,不是移動電腦。”
柳如煙應了一聲,知道他回來很大一部分的因素是為了要把世泰的劣勢給挽回,便立刻起了身,快步向書房走去。
走到書房門口,她不知為什麽,回頭看了一眼。
隻見周定睿盯著她看,眼神似乎有些茫然,失神地在想著什麽。她心底湧上一陣不舍來,這個男人……唉,真的已經承受了太大的壓力了。
等把筆記本拿到他的麵前時,他已經不知道從哪裏把手機掏了出來,修長的手指迅速翻開筆記本,順溜地按下了一長串電話號碼。
“喂?不具嗎?是我。”他手機的聲音很大,大到柳如煙坐在一邊都能聽到是響了兩聲後,對方才接起來的。
下麵的講話她就再聽不清了,隻能聽到周定睿的。
不過即使如此,她也能聽出對方已經答應幫世泰的忙。說是在三日內,將二百萬美金打到周定睿的私人賬戶上。
掛了電話,周定睿向柳如煙比出一個勝利的手勢,又翻了幾頁,開始打第二個電話。
一連打了六通電話。除了有兩個沒打通外,另外四人毫不猶豫地答應給周定睿將資金打過來。不過二十分鍾,他就已經籌借到了兩千萬人民幣的資金。雖然離目前的缺口還差四分之三,但……這不才打了六個電話嗎?
柳如煙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見,那本子上的電話號碼至少有四十來個。
如果一圈打完,填完目前的坑洞,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如煙,我們是不是先吃點東西?”周定睿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已經一點了,我們還沒有吃午飯。”
柳如煙這才想起,她今天十點才吃早飯。所以到現在一點也不餓,可是周定睿不同……醫院早上六點就送完早飯了。怪不得……
她連忙起身,“想吃什麽,我給你去買。”
“我一直覺得你做的藥膳很好吃。”周定睿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
“……”柳如煙一時無語,她難道沒對周定睿說過,那些都是葉紫做的嗎?“家裏還有兩袋方便麵,我去給你下。”說完,便落荒而逃。
周定睿看著她向廚房去的背影,突然重重地靠進了沙發,長長歎了口氣,滿臉陰雲。
沒過幾天,世泰就傳來利好的消息。
周定睿的人脈的確不錯,打完電話的第二天下午查賬的時候,就已經有六千萬人民幣到賬。而且有兩家大型跨國企業宣布與世泰簽訂三年的供應合同,以高於市場價10%的價格長期訂購世泰的產品。
世泰停掉的樓盤被新加坡的一家房產公司接手,地價比當初高了一個億,可人家還是興奮地買了過去。雖然政府下的那道政令還在執行,但對方似乎很有信心,拍胸脯打包票地說,一個半月內能搞定政策,三個月內動工。而且,讓柳如煙驚異的是,對方是融資進來,而不是收購這塊地。
她覺得這家公司簡直是瘋了。轉身問了周定睿,得到的結論是這家地產公司是當年和他一起在國外念書的朋友家的。於是,柳如煙萬分感歎,真是交友遍四海,走遍天下都不怕啊!
於是這麽一來,壓在她身上的擔子一下子輕掉了許多。不用再去想這些事情,柳如煙整個人都明快起來。剛應付完媒體的一通電話,手機又響起來,她拿起來一看,是葉紫打來的。於是飛快地按下接聽鍵,“喂?”
“煙子,我有事情和你說。”葉紫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你能出來一下嗎?”
柳如煙愣了一下,道:“好的,蕉葉見?”
“嗯,我不去接你了,你自己過來吧。”葉紫說完,又叮囑她一定要來,而且是一個人來,搞得柳如煙有些奇怪。
柳如煙跟周定睿打了個招呼,便提著包便出了門。
此時下午一點多,街上沒什麽人,蕉葉裏空蕩蕩的,隻有三兩個沒有吃完飯的在低聲私語。
葉紫遠遠就看見了她,向她揮了揮手。柳如煙也看到了她,信步走了過去。
桌上已有兩杯芒果冰沙,柳如煙在葉紫對麵坐下,抬頭正見葉紫咬著唇,緊緊地盯著自己,像是在思考什麽重大問題。
“怎麽了?一臉腸胃不好的樣子。”世泰的事情解決了,柳如煙的語調輕鬆起來。她捧過冰沙吸了一大口,甜美的果香立刻在唇齒間溢開,滿身的炎熱頓時一掃而空,舒服極了。
葉紫看了她一眼,有些無意識地撥弄著手中的銀製小勺。勺子碰敲到冰沙杯的杯壁,發出叮叮的清脆響聲。
“煙子……”葉紫支吾了一聲,擱下小勺盯著她,“你覺得,我是不是該結婚了?”
柳如煙嚇得手一抖,一杯冰沙險些傾落,她連忙扶穩,吃驚地看向葉紫,“你怎麽了?”心中一動,又道,“你打算嫁給向暉了?”
“……”葉紫無語,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向暉……”
“你什麽時候也開始咬吸管了?”柳如煙見她語無倫次,不由得皺眉,伸手將吸管從她的口中解救出來,“這似乎一向是我的專利。”
“煙子……”葉紫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她把吸管拿走,深吸一口氣,“向暉向我求婚了。”
“那很好啊,我看向暉不錯。”柳如煙揮揮手,“這麽帥的人,又是國際影帝。多少女孩子拜倒在他的四角褲下,偏偏對你一往情深。又是你孩子的父親……嗯,很完美的結局啊。”
葉紫看她一眼,又道:“林森也向我求婚了。”
“那不錯啊,”柳如煙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又挖了一大勺冰沙塞進嘴裏,“林森這麽年輕就當上了主任醫師,前途……哇!你說什麽?”
她的反應遲鈍了一些,說到一半,才瞪大眼睛盯著葉紫看。
“然後……我學生也向我求婚了。”葉紫長長歎了口氣,“人生啊,真是燦如夏花啊……”
柳如煙愣愣地看她,連勺子裏的冰沙掉下來也不知道,她看著葉紫,“你不是說真的吧?你……你二十來年的桃花,一下子暴發了。”
葉紫瞪她一眼,“我以前也是有桃花的。”
“哦,”柳如煙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一臉興奮地壓低了聲音,“那你現在準備答應哪一個?”話音剛落,就聽她的手機瘋狂地唱起來。
柳如煙嚇了一跳,趕緊拉開包,手伸進裏麵一陣狂掏。
掏了半天,手機已經不響了,她才從包裏掏出來。葉紫無奈地搖了搖頭,低頭慢啜自己的冰沙,柳如煙按亮屏幕,“咦”了一聲。
上麵的號碼是母親大人的手機號,想必是母親大人有什麽事情找她。她不敢耽誤,連忙回撥了過去。
“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你撥打的號碼目前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先是無法接通,接著再撥就不在服務區了。她一連打了六七遍,都是這樣。柳如煙的眉頭不由得擰在了一起,她握了握拳,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總覺得不大對勁。
“葉紫,我得先回趟風家。”她有些歉疚地看了看葉紫,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媽手機一直沒有辦法打通……我有點擔心。”
葉紫點點頭,“沒事。我看到你,心情就好多了。”葉紫抬手叫了服務生買單,“我和你一起去吧。你再往家裏的電話打一個,也許是因為手機一時沒電了。你別亂想。”
柳如煙問家裏要錢投入世泰的事情葉紫也知道,她姥爺被青幫抓走的事情葉紫也知道,所以十分理解柳如煙現在的情緒。
買完單,葉紫抓了鑰匙,向柳如煙道:“電話打通了嗎?”
柳如煙搖搖頭,咬了咬嘴唇,“沒有,家裏電話一直沒有人接……葉紫……”
葉紫拍拍她,“走吧,先到風家再說。”
柳如煙點點頭,衝了出去。葉紫緊隨其後,目光中滑過一絲歎息。
葉紫的開車技術當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到半小時,車子就一個急轉,停在了風家的大門外。
看見麵前的情景,柳如煙的心猛地一沉。
其實從大門看去,和往日並沒有什麽區別,隻是裏麵停了一輛警車,而警車的邊上則是一輛黑色的轎車。那轎車後麵紮了一圈白花,後車廂玻璃上貼了一個慘白的“奠”字。
那是殯儀館的車子。
柳如煙覺得自己的身體微微有些發顫,都要站不穩。
葉紫連忙扶了她,低聲道:“別急,我們先進去。”
說著便扶著她的胳膊,慢慢往裏走。隱約可以聽到裏麵傳來的哭聲,柳如煙的心一點一滴沉下去,警車……靈車……她不能不往壞處想。
走了還不到三兩步,就看見二舅陪著兩名警官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柳如煙見二舅手臂上纏著黑紗,心猛地又是一沉,不由得加快步子,迎了上去。
“還請鄒警官你們多費心,這事兒……”本來二舅正和那警官說著話,見柳如煙迎過來,他的臉色突然一變,竟然扭過頭去,像是沒有看到她。
“二舅……”柳如煙握了握拳,輕喊出聲。
對方卻根本沒有理她,頭也不回,隻冷冷哼了一聲,“柳家大小姐來我風家有何貴幹?”
他口氣冰冷,冷得柳如煙不由得倒退一步,睜大了雙眼看著他。一旁的葉紫見狀連忙扶她扶得更緊了一些,生怕她一個激動摔下來。
警官似乎早已經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隻瞥了柳如煙幾眼,又收回目光說了一些場麵話,便告辭上車。
等警車完全駛出風家大門之後,柳如煙的二舅,也就是風家的二少爺風成便轉過身,一步一步向裏屋走去。柳如煙猶豫了一下,還是拋開了葉紫的手,快趕幾步攔在風成麵前。
“二舅,發生什麽事了?”她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風成停了下來,冷冷地看她,眼神銳利。
“二舅……”柳如煙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爸爸死了。”風成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抬手指向院子裏停放的靈車,“看到了嗎?警車和靈車一起來的,送爸爸的遺體回來的。”
果然……
風成眼裏毫不掩飾地露出厭惡,那厭惡的眼神就像是毒蛇,順著柳如煙的腳踝爬上身體,冰冷的感覺從皮膚蔓延開來,一直冷到骨髓裏。
她不由倒退一步,聲音破碎得有些不成形,“姥爺……死了?”
“嗯。”風成的聲音更加冰冷,“被一刀捅穿了心髒,警察找到的時候,隻有身邊的一張字條陪著他。”
柳如煙像是抓到了重點,一雙眼中流露出微弱的驚懼來,“字條……字條?”
“二哥!”風成尚未回答她的問題,柳母一聲怒喝,將兩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柳如煙抬頭看去,隻見母親由雲姨扶了,顫顫巍巍地從裏屋走了出來。
她的臉色極難看,蠟黃的臉色裏透出一絲慘白,說上兩句話,就喘氣喘得厲害。可即使這樣,她還是快走幾步,站到風成的麵前,“二哥!”這回的語氣要軟上很多。
風成看了看她,歎了口氣,快步離開。
柳如煙看著他的背影,心頭不由得一緊,旋即抬頭看了看站在麵前的母親。她翕了翕嘴唇,想要問的話卻卡在喉嚨中,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柳母歎了口氣,閉了閉眼睛,斟酌道:“煙子……這些天,你……你先不要回來吧。等過陣子……”
“媽!”柳如煙險些哭出聲來,“姥爺……姥爺是因為我才死掉的,是不是?媽,媽……媽你告訴我,那字條上寫了什麽?那字條上寫了什麽?!”
柳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她別了頭去,聲音低微,“別亂猜,和你沒關係。聽話,你先回自己那裏去,過兩天……”
“媽媽!”柳如煙的淚水掉了下來,“你告訴我吧,肯定是和我有關的,對不對?”
柳母的淚水終於沒能忍住,嘩地一下子全落了下來。一邊的雲姨連忙掏了紙巾給她擦,一麵還扭頭埋怨柳如煙,“小小姐,你就不要問了!小姐的身體已經很差了,你再問下去……”
柳母擺了擺手,轉身往裏走,“你回去吧。”說完,竟然不再回頭看她一眼,整個人沒入屋簷下的陰影中,漸漸行得遠了。
柳如煙向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著母親遠去的背影。她被拋棄了?一股無邊的恐慌從心底湧上來,像是黑洞般要將她吞吃。
“煙子,先回去吧。”葉紫走到她身側,扶住她欲摔落的身體,“你現在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先別在這裏耗著,等他們這陣子火頭過去了,你再回來。”
柳如煙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掛著未幹的淚痕,“葉紫,姥爺是因為我死的。”說著竟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起頭來。
葉紫知道這時候勸也沒用,隻能站在一邊,無奈地看著她。
裏屋不時傳來唱誦往生咒的聲音,聽在葉紫的耳裏,不由得有些煩躁。她來回走了兩三趟,終於下定決心向裏屋走去。
柳如煙並沒有阻止她……或者說柳如煙根本都沒有注意到葉紫進去,隻是一個接一個地磕頭,額上隱隱出現了血痕。
過了大約半刻鍾,葉紫拖著柳母身邊的雲姨從裏麵走了出來。雲姨本是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可一出來,看到柳如煙的樣子,不由嚇了一跳。二話沒說,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小小姐,你這又是何苦?!”雲姨長歎了口氣,眼底有淚光閃動。
柳如煙怔了怔,突然像是入魔般地瘋狂,“雲姨!”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雲姨,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吧……”
“小小姐……”雲姨為難地皺了皺眉,猶豫了半天,卻還是開了口,“小小姐,您先回去吧。風家上下都說老爺是為您死的……大少爺和小姐向來不和,竟然說要您給老爺陪葬。小姐這兩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您就別再給她添亂了。”
柳如煙站了起來,握緊了雲姨的手,“雲姨,我隻問您,您知道那字條上寫了什麽嗎?”她心底隱約已經猜到,可卻怎麽也不想去相信。她須得聽到有人親口說出,才能斷了唯一的一點希望。
“那……那我告訴你,你可得聽雲姨的話,先離開風家。”
“好。”柳如煙滿口應承,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沉重得像是吊了千斤的石頭。
“那字條上,說是因為風家不聽話……你不聽話……執意要與什麽世泰為友,所以要付出必要的代價。”雲姨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知道的說給她聽,“小小姐……”
柳如煙聽完這話,竟然沒有半絲半毫的猶豫,轉了身就走。
幹脆利落。
就連葉紫也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也顧不上和雲姨打聲招呼,趕緊回頭追了柳如煙去。
“煙子,你幹什麽去?”葉紫快趕兩步,正看見柳如煙一臉木然,腳下飛快。
“找人。”柳如煙腳下不停,眼中卻迸射出冰冷的火焰來。
葉紫看了她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是急怒攻心,趕緊道:“你別衝動。那事情不見得就是陶南做的,你別……”
柳如煙倒是停了腳步,突然冷笑兩聲,“你看,聽了雲姨的話,你也想到了陶南,不是嗎?為什麽我們想不到別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陶南?就算不是他做的,和他也遠脫不了幹係。”
說完,柳如煙加快了腳步,“你要不要送我去?你不送我,我自己打車去。”
葉紫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兜裏的手機偏在此刻響起,她也沒心思理會,隨手掐掉,快步趕到她身邊,開口道:“當然要送你去。我不送你,難道你打算自己從這裏走出去嗎?”
柳如煙點點頭,“多謝。”
葉紫無奈地歎了口氣,她哪能丟下柳如煙不管?她擺明了是要去找陶南算賬的,柳如煙的性子自己知道,她要是發起瘋來,幾頭牛都擋不住。自己在還好點,萬一出了什麽矛盾,還能拉著她讓陶南先逃,不至於讓柳如煙淪落成殺人犯。如果自己不去,萬一她和陶南一言不合,陶南能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都未可知。
她怎麽能不去?
上車係了安全帶,葉紫發動了車子,將車子駛入馬路,緩緩踩了油門。
“你若是不想送我去,盡管說。”柳如煙看她一眼,聲音冷到快要把空氣凍住,“開的速度不到平常的四分之一,你是這樣的技術嗎?”
葉紫看她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加大了腳下的油門。
火紅的奧迪在柳家門口停下,門衛敬了個禮,走到車邊,示意葉紫搖下窗戶。
柳如煙看她一眼,突然開口道:“開車!”
葉紫一愣,下意識地踩了油門,直接衝開了漆成紅白相間的木製欄杆,衝了進去。那門衛嚇了一跳,連忙跟在後麵追去。
可惜兩條腿哪裏能跑過四個輪子,隻一瞬間,車子就開得沒影了。
即使年少時就離開了這裏,但柳如煙對柳宅還是十分熟悉的。
她指揮著葉紫一陣狂開,一路竟然沒遇到半個保鏢。葉紫將車駛入小道,不由開口道:“你要開到什麽地方去?這似乎不是柳宅了?”
柳如煙不說話,隻是聚精會神地盯著前麵,一臉木然。
葉紫歎了口氣,也不再問,隻按她指的方向開去。隻見車子開得越發深入,像是開到了什麽林子裏一樣。葉紫擰了擰眉頭,剛要說話,就見柳如煙指了指左側,“停下吧。”
眼前是一幢白色的房子,像羅馬風格。
柳如煙轉過頭,衝著葉紫冰冷一笑,自顧開口道:“這個是以前我住的房子,現在是柳華衣住了。”她眼底有一絲傷感,葉紫看在眼裏,格外心疼。卻什麽也不好說,隻能默默地開了車門下車。
柳如煙也不再說,直接往門口走。
她抬手剛欲敲門,卻見門隻虛掩了一條縫,裏麵有人聲。
聽聲音好像是陶南和柳華衣,兩人聲音都很高,像是在吵架。那聲音高得柳如煙站在門口,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你說,風家老爺子怎麽回事?”這是陶南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玻璃碎掉一樣,在人的心底一下子炸開來。
柳如煙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來,心中疑竇從生。
怎麽陶南不知道?
她一直以為陶南是這事的主謀……可是……
“什麽風家老爺子怎麽回事,你又發什麽瘋了?”這是柳華衣的聲音,聽上去尖酸刻薄。
“你別給我裝,風家老爺子死了,身邊有張字條,說是因為不聽話,幫世泰,所以這是教訓。柳華衣,你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陶南的聲音聽上去很憤怒,像是能噴出火來。
“哦,你說這事啊。”柳華衣不緊不慢地開口,“這事兒,你不是一早就知道的嗎?”
柳如煙強忍住自己破門而入的心情,緊緊地咬了嘴唇,豎起耳朵聆聽他們的對話,不放過一個字。
“我一早就知道?我知道什麽?”
“好笑,你會不知道嗎?”柳華衣冷冷地道,語帶譏諷,“你不是已經調查出來我和周定睿的關係了嗎?不是已經把這關係迫不及待地告訴了柳如煙嗎?”
“我當然要告訴她,我不能眼看著你們把她騙得團團轉。”
“省省吧,陶南!你什麽心思我不知道?”柳華衣大笑出聲,“你知道從我這裏拿到股權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又去找柳如煙了,對吧?可惜啊……你不知道柳如煙的一顆心已經淪陷在我哥的身上了嗎?你去說吧,說死了,柳如煙也不會相信你。”
她停了一停,聲音又響起來,“你不知道吧,我哥已經準備和她結婚了。你以為你的那些小動作,就真的能對付得了世泰?你不知道世泰的背後東家,其實是柳家?”
柳如煙臉上的血色漸漸退去……世泰背後的東家……是柳家?
“世泰能夠被你這麽打倒的話,實在是太可笑了。”裏麵的聲音還在繼續,“是啊,現在世泰是‘翻身’了,而且翻得這麽容易。你不想想,原本就沒有倒過,當然翻得容易。這一切,不過是演給某人看的一出戲而已。風家……哼,我們從未放在眼裏過。所以,風家老頭的死,我可管不著。”
砰的一聲巨響,柳如煙將門撞了開來,一雙眼睛血紅地看著對峙而立的柳華衣和陶南。
“煙子!”
“柳如煙?”
那兩人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出現,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
四周頓時靜了下來。
空氣也好像被抽盡似的,柳如煙覺得自己快要呼吸不暢了,脖頸處像是被什麽人緊緊地掐住,一絲空氣也透不進去。
她怔怔地站在那裏,像是聽到什麽碎裂的聲音。
靜得可怖。
柳如煙看到陶南的神情從驚異轉為擔心,而一側的柳華衣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隻見她的嘴唇迅速開合,不知在說什麽。雙唇塗了極豔麗的唇彩,隨著她嘴的張開,就像張開了血盆大口,隨時要將人吞掉。
柳如煙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葉紫溫軟的雙手扶住了她,她轉頭看去,隻見葉紫一臉的擔心焦急,也像對自己說著什麽。
可是,她聽不見。半個字也聽不見,她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怦怦……一聲接一聲。心跳聲似乎蓋過了一切,震得她耳膜生疼。
柳如煙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陶南,好半天,才艱難地開了口,“你……剛才在說什麽?”
於是這低低的質問聲一下子在耳邊炸開來,像是驚雷,又像是有無數的人在重複……在說什麽……在說什麽……
陶南有些驚慌地看了看她,“煙子……”他欲說還休,突然上前一步想握她的手。她一閃身,避開了。
“說什麽你不明白嗎?你已經傻到這樣的地步了?”柳華衣突然嘰嘰地笑起來,滿臉得意的神色,“你現在知道也沒有什麽不好,”她聳聳肩,“反正你手上的股份也作廢了。你還不知道吧?老爺子昨天把你的股份持有額度,降到了5%哦……”說到這裏,柳華衣終於忍不住內心的得意,嘲笑般地看了陶南一眼,又回過頭盯著柳如煙,一字一句地道,“我要是你,不如死了算了。被男友背叛,愛上的男人卻又是算計你的……真是可悲的人生啊……”
“啪!”陶南突然轉身,揚手給了她一個巴掌,一臉凶惡,“閉嘴!”
不過這一切都沒被柳如煙看在眼裏,她像是丟了魂一樣,不再看他們,轉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陶南一看,趕忙要追上去,卻被柳華衣一下子抱住了腰。隻聽她惡狠狠地說:“陶南,不許你走。你這輩子,就算是死了,也是我柳華衣的老公。我不許你走!”
葉紫瞥了兩人一眼,也不管他們唱的是哪出戲,連忙快走兩步,趕到柳如煙的身邊,“煙子……”她滿眼的擔憂,“你……”
柳如煙突然停住腳步,“葉紫,麻煩你,送我去柳氏大樓。我要找到柳承恩,我要親口問明白,世泰背後的東家是不是柳氏。”她吐字清晰,眼神清明。
葉紫見她這樣,點了點頭,一麵發動車子一麵道:“是的,煙子,你能理智最……”話沒有說完,她就閉了嘴。
柳如煙淚流滿麵,緊緊地咬住嘴唇,不肯發出一點聲音。殷紅的鮮血從她的嘴唇上流下來,混合著淚水滴落在她的衣裳上。淚水摻了血,透出奇異的粉紅色,像是天邊的雲霞。
“煙子,不管得到什麽結論,你都不能崩潰。”葉紫看著行屍走肉般下車的柳如煙,不由得滿臉擔憂,“煙子,你有很好的朋友……煙子?”
柳如煙關了車門,點點頭,眼神茫然,“我記得的。即使一開始就是假的,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她將這句話反複念叨了三四遍,不知道是說給葉紫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葉紫縱然擔心,卻也沒別的辦法,隻好按了中控鎖,陪她往柳氏大樓而去。剛走兩步,聽見手機一陣狂響,葉紫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將手機丟在車裏沒拿,於是跑回去拿手機。
柳如煙腳步有些踉蹌,卻是沒停,先行向柳氏大樓走去。
葉紫取了手機,剛要快趕兩步上前,卻怎麽也沒有想到,一瞬間天地恍然變色。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五樓的一扇玻璃窗突然碎掉,從裏麵蹦出一人,筆直地摔了下來。
她一下子捂了嘴,卻在下一秒瘋狂地衝上前去。
那人筆直摔下,正砸向遊魂般經過柳氏大樓前麵的柳如煙。如果砸中,那人死不死她不知道,可柳如煙一定會受重傷。
但,仍然是晚了一步。
她即使用盡了力氣推開柳如煙,也隻將她推離了一點點。那人還是砸在了柳如煙的身上。隻聽柳如煙一聲悶哼,立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葉紫的動作僵在空中,像是定格一般。
接著,就聽見她淒厲的吼聲,“煙子——”聲音在空氣中傳播,有如鬼號。
……
“快讓開快讓開!”護士和醫師推了救護床,飛快地將柳如煙從救護車上抬下來,直奔手術室。葉紫跟在一邊,緊咬住嘴唇,努力不讓自己掉下淚來。
煙子不會有事的。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所以,不能哭,絕不能哭!
煙子不會有事的!
向暉已經趕來,將葉紫一把攬進懷中,“煙子吉人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這種被跳樓的人砸死的事件從沒聽過報道,所以不大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葉紫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對他這種說法做什麽評論。
不過向暉向來被柳如煙歸為有福之人,他說的這話果然實現了。大約二十分鍾之後,柳如煙就從手術室裏被推了出來。
“沒什麽大礙,”醫生推了推金絲邊的眼鏡,“斷了兩根肋骨,有點腦震蕩而已。”
葉紫這才鬆了口氣,向後退了一步,讓護士把煙子推到病房去。
一轉身,正迎上一雙焦灼的眼。
正是周定睿。
葉紫被向暉摟在懷裏,睜大了一雙眼看著他,不說話。向暉拍了拍葉紫的背,開口道:“快過去吧。”
周定睿點點頭,側身而過。
葉紫抬頭看著向暉,低聲道:“你叫他來的?”
向暉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葉紫,你不知道,周定睿……是真的喜歡煙子。”他揉了揉葉紫的頭發,像是回憶著什麽,突然澀澀地笑了一下,“事情是假的,可感情……是真的。”
葉紫有些不屑,推開向暉,冰冷冷地開了口,“再真的感情,也經不起這樣刻意的欺騙。我真不知道周定睿是怎麽忍得下心的。”她譏諷似的挑了挑唇角,“或者說得好聽些,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向暉有些錯愕地看著她。
葉紫看他這樣的神情,知道自己有些失言,訕訕地轉了身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向病房趕去,不知道柳如煙這會看到周定睿,會不會情緒失控?
事實上,柳如煙並沒有情緒失控的機會。
先前手術的時候,她是打了全身麻醉的。這會麻藥的效果還沒有過,她仍然靜靜地睡著。葉紫在門邊站定,看著裏麵的情形。
周定睿站在柳如煙的床邊,一動不動地、靜靜地凝視著她。
倒是有些像睡美人的故事場景。
可這場景卻讓葉紫身上一陣陣發冷。如果……如果今天煙子沒有被自己推那麽一下,或許就不是肋骨斷掉,而是送了命。
她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長長籲出一口氣。
煙子就這麽靜靜地躺著,胸口微微起伏著。四周特別安靜,靜得似能聽到輸液的藥水滴落的滴答聲。
“如煙……”周定睿突然低低地喚了一聲,從喉嚨裏發出一陣微不可聞的哽咽來,“如煙……我……你為什麽這麽傻,要從樓上跳下來……”
葉紫聽了他的話,不由得擰禁了眉,她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周定睿或真或假的哽咽聲,“我說,周定睿同誌,你是不是搞錯什麽了?”
周定睿身子一僵,慢慢地轉過頭,眉頭緊皺。雖然眼中隱有淚光,卻一直未落。麵對葉紫時,他又換回冰冷的眼神,“你說什麽?”
葉紫心中一股邪火升起,在即將伸手將他暴扁一頓時,強行壓下了這種衝動,嘴上卻是不饒人,“周先生,我想,你肯定搞錯了。煙子並沒有從樓上跳下來,你以為她會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來嗎?你也太自信了。世界上人品好的男人並不少見,可惜你不是其中之一。煙子一向自恃,絕不會為你這種人做出這樣的傻事來的。”
“你在說什麽?我不大明白。”周定睿看來並沒有打算理會葉紫,又扭回頭去看了看柳如煙,伸手想去撫觸她的臉龐。
葉紫怒不可遏,一個箭步上前,將他的手揮開,往床前一攔,像母雞護小雞一般。
周定睿皺了皺眉,俊臉上染上一抹黑青,“葉紫,你不要以為自己是柳如煙的朋友,就可以為所欲為!”
葉紫見他這樣囂張,不由得氣急,突然流露出一抹笑容來,“多謝指教。不過我想問一下周先生,柳如煙的朋友不能為所欲為,那麽柳華衣的哥哥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她深吸一口氣,瞪圓了眼睛,“周定睿,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揍你!”
周定睿沉了沉臉,不說話。
一側的向暉連忙擋在兩人中間,“葉紫,周定睿,你們消停些。這是在醫院,別吵到柳如煙。她剛做完手術,需要休息。”
或許是因為這句話起了作用,兩人都不再爭執,一時間,病房裏陷入一片沉寂。
“向暉,她不是跳樓的嗎?”過了好半天,一直在凝視柳如煙的周定睿突然問向暉,語氣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麽。
向暉愣了一下,立即點點頭,“不是。是……經過柳氏大樓前的時候,被跳樓的人砸到的。”
“哦。”他點了點頭。
葉紫的目光落在周定睿的手上,不知什麽時候,他竟然握住了柳如煙露在被子外麵的手。兩人十指相扣,親密無間。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葉紫的腦海裏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非常地不應景。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定睿的背影,覺得腦中一片混亂。
“葉紫,先回去吧。”向暉見她一臉疲色,不由得開口道。
“要回去你回去吧,我是不走的。”葉紫頭也不回,聲音仍舊冰冷。向暉歎了口氣,隻能陪她在一旁站著。
站了不到五分鍾,突然聽到走廊那頭傳來一陣喧鬧聲,還夾帶著陣陣尖叫聲。
葉紫頓時皺了眉頭,轉身看去。隻見走廊盡頭人頭攢動,已有護士跑出來攔阻,但人流仍然往這邊擠來。
尖叫的內容已能聽清楚了:
“向暉,我愛你!”
“向暉我們永遠支持你!”
毋庸置疑地,都是向暉的粉絲。
葉紫的臉一下子黑下來,猛地一扭頭,怒視向暉。向暉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我去解決,馬上就去。您放心。”說著一臉從容就義的神情,出了病房,拔腿從樓梯上狂跑下去。
看樣子,這種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葉紫看著向暉跑下去,皺了皺眉,又扭頭看了看沉睡的柳如煙。
“你可以跟去。”周定睿突然開口,“我會照料好如煙的。”
葉紫本來還在猶豫,周定睿這麽一說,便下定決心留下,順手挪過一把椅子,在周定睿的對麵坐了下來,仍舊是冰冷的語氣,“我哪裏敢走。她現在的股票繼承權隻有5%了。你不知道吧?”
“5%?”周定睿的神情終於有了一點變化,“不可能啊……”他擰緊了眉頭,像是有些問題怎麽都想不通似的。
見他這個樣子,葉紫隻恨不得敲破他的頭,再把他從樓上扔下去。
先前看他跑來和自己爭執的樣子,她還以為周定睿真的對柳如煙動了真情。哪怕是有過算計,哪怕一開始是假的,都沒關係。隻要他對柳如煙是真心的,都不要緊。這個世界上,哪裏會沒有算計?隻要後來是真的,隻要那些感情是真的,她都可以不計較。
煙子……看上去堅強,看上去沒心沒肺的煙子,其實是最脆弱的。
葉紫甚至有些不敢想象,柳如煙醒來以後,能不能承受得住這次的打擊。此刻她倒寧願柳如煙和那些小說裏的狗血情節一樣,來個選擇性失憶。
愛的痛苦,不是忘了,而是記得。
葉紫看著柳如煙沉睡的臉,微微有些失神。如果可以……她不由得苦笑起來,那些背負了她最深刻的痛楚的過往,她寧願在心底發酵,卻也不願忘記。
記得……也是要先記,才能得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被護士推開,一臉學生氣的小護士十分執拗,堅持要兩人離開。葉紫和周定睿好說歹說,對方就是不鬆口,怎麽都不允許兩人留下來陪床。
兩人無奈,隻得離開。葉紫站在門口,千叮萬囑要照料好柳如煙,煩得護士長的耳朵都快要起繭了,她才悻悻離去。
等她到了停車場一看,她的TT不知道被哪個缺德鬼把輪胎放了氣,四個輪子全部癟掉,可憐兮兮地趴在地上。
葉紫有些惱怒地上去狠踹了一腳癟掉的輪胎,不料正好踢到大腳趾,疼得她五官揪成一團。周定睿在一邊看了,歎了口氣,倒是好心地提出要送她回去,被她一口拒絕,“我寧願走回去,也絕對不坐你這種人的車。”丟下這一句,葉紫直接從一側的出口拐出停車場。
此時已經臨近黃昏,外麵淅瀝淅瀝地下起了小雨。像是極細的絲線打在臉上,軟軟的,涼涼的。街上亮起無數盞燈,像是漫天的星光落入凡間。來往的車燈一打,雨絲就顯得十分密集,像是整個世界都被縛住,所有的人不過是被操縱著的木偶。
歡笑,痛苦,一切不過是注定好了的。
一些已經落幕,一些剛剛上演。
葉紫隻覺得心中一片空蕩,想到之前在柳家看到的情景,聽到的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涼薄之意。煙子……她長長地歎息著,停了腳步,回頭看向燈火通明的醫院大樓。
站了大約有五分鍾,葉紫突然想起,這事兒她還沒有通知柳母,掏出手機剛要打,卻猶豫起來……還是不要說了吧。
風家那頭也是一堆事兒,這會兒如果再讓柳母知道柳如煙出了這樣的事,還不得崩潰啊。想想便將手機收回包裏,轉身向雨中慢慢走去……
這一次柳如煙雖算是大傷,但畢竟沒傷到腦子。所以像葉紫想的那種失憶症基本上沒可能。當然,當事人主觀上作出的“失憶”不在範疇之內。
麻藥效果過去之後,她就醒了過來。
正看見周定睿和葉紫同時離開的背影,剛睜開眼,柳如煙便又立刻閉上,生怕周定睿或葉紫一回頭看見自己醒來。她此刻就是鴕鳥心態,不想和人說話,不想讓人知道她已經醒過來了。心裏亂成一團了。
這麽多年,她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背叛,這兩個字在她而言,實在是太過陌生和沉重了。或者說……柳如煙隻覺得心頭隱隱作痛,或者說,並不存在背叛。
因為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那些曖昧,那些微笑,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從來都不存在過的愛情,自然也談不上背叛。
病房的燈被護士隨手關掉了。窗簾也被拉上,外麵的光線半點也透不進來,一切陷入黑暗中。
柳如煙睜開眼,茫然地看向天花板。
那天花板隱沒在黑暗裏,但還是能顯示出一些奇異的花紋來。柳如煙想起小時候,她最喜歡躺在家裏,揣度牆紙的紋路。一樣的紋路,她能看出不同的圖案來。什麽小豬啦,小狗啦,玫瑰花啦,小精靈啦……總之都能看得出來,隻要她想。
於是她覺得,這個世界上,隻要她想,就沒有什麽得不到的。
這個想法第一次破滅,是林春去世的時候。
原來也有她沒有辦法阻攔的事情。
第二次破滅,就是現在。
真的不是她想,就可以得到的。在想象和得到之間,永遠有著漫長的路要走,一不小心,就走丟了。
肉體上的疼痛的確是醫治心靈痛楚的絕佳法子。
不過十來分鍾,柳如煙便不再去想這些。麻藥的效果完全消失,肋骨斷掉真不是一般的疼啊……
第二天一早,空氣裏滿是下過雨後的清新。所有的灰塵都被雨水打落,天明亮通透得像是質地絕佳的藍寶,明媚得讓人心折。柳如煙一早就被護士弄醒,說要掛鹽水。藥瓶看起來非常大,估計一瓶水掛完至少也得一個多小時,她昨夜睡得太晚,這會兒昏昏欲睡,卻又因為手上綁著輸液的針而動彈不得,分外難受。
迷糊間,感覺眼前一片陰影。
柳如煙皺起了眉頭,吃力地掙開要合攏的眼皮,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他一身皺巴巴的衣服,看上去格外狼狽。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她看清了對方眼中的血絲和長出來的胡楂。
柳如煙閉上了眼睛,似乎不想看到他。
“煙子……”陶南挫敗地低喃,“煙子,你別不理我,好嗎?”
柳如煙不說話,雖然閉上了眼睛,心底卻是翻騰不已。
“煙子,我和柳華衣取消婚約了。”陶南將報紙遞到她的麵前,“今天刊登的。”
柳如煙這才睜開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當初他訂婚,不就是為了柳家的權勢麽?今天怎麽他……她低了眉,瞧見報上二號印刷體的標題——《愛美人不愛江山》。
往下看去,內容是陶南單方麵宣布和柳華衣解除婚約。當被問及原因時,陶南回答道:“易求無價寶,難得心上人。”
“煙子……”陶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深藍的絲絨盒子,啪的一下打開,“嫁給我吧。”盒子裏是一枚璀璨的鑽戒,光芒四射,華美不可方物。
“煙子,嫁給我好嗎?”陶南看著她,眼底款款深情,擋也擋不住。
柳如煙怔怔地看著他,按說……她應該感動的,可是為什麽一點感覺也沒有?好像一切都是在演戲,自己和他,都不過是劇中的人物。
嗯,好像就是這樣。
她動了動嘴,一聲“好”或者“不好”還不及出口,就聽到一聲怒喝:“不行!”周定睿提著保溫桶站在門口。
他快步進來,將保溫桶放在一側的桌上,繼而站定在陶南的麵前,“請你馬上離開!”他的語氣堅定,看陶南的眼光像是看仇人。
陶南往後稍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突然笑出聲來,“周先生,要離開的,恐怕是你吧?”他不經意地看了柳如煙一眼,“難道你不知道為什麽煙子會躺在這裏嗎?”
“我不管你想說什麽,請你馬上離開。”周定睿也不著急,也不動怒,隻是聲音冰冷。
“我為什麽要走?”陶南冷哼一聲,“我在向煙子求婚,若是她答應我,她就是我的未婚妻,請問周先生你,有什麽資格讓我走?”
“如煙早已經收下我的鑽戒,她是我的未婚妻。”周定睿沉穩地開口,語氣中不見一絲慌亂,就好像柳華衣說的那些事情完全與他無幹一樣。
“哦?”陶南突然向前,目光掃過柳如煙的雙手,“你自己看看,她手上哪裏有戒指?”
周定睿的目光這才落到柳如煙的手上,的確,十指蔥白,不見一絲金屬色。隻有左手中指上,露出淡淡的一圈壓痕。
“陶南,”柳如煙終於開了口,懇求般地看著陶南,“你先離開一下好不好?我有事要和周總談。”
陶南神色複雜地看了她幾眼,點點頭,轉身出去。臨走前還故意用力地撞了周定睿一下,有些孩子氣的樣子。
柳如煙見他離開病房好遠,才看向周定睿,緩緩地開了口,“我想聽聽你怎麽說。”
周定睿卻不回答她,而是站在那裏,站在牆壁投射下的陰影裏,靜靜地、沉重地呼吸著,像是被人扼住,說不出話一樣。
柳如煙看著他,悲哀一點一滴從心頭升起。她想給他一個機會的,其實,說是給他機會,不如說是給自己機會。她不想自己自林春死後,千年難得一見的愛情就這麽湮滅。
她怕自此後,她再也沒有愛人的能力。
可是……真的不是想要什麽,就會有什麽的。周定睿站在那裏,定定地看著她,卻不說話。柳如煙都可以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他臉上的神情漸漸黯淡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層濃濃的烏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門被護士推開,“讓一下。”
小護士看也沒看周定睿一眼,直接幫柳如煙拆了手上的輸液針,旋即離開。看著門緩緩地合上,柳如煙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要不然,就讓門打開,要不然,就從此合上。
她閉了閉眼,用力睜開,一字一句地道:“周定睿,你告訴我,那些事情……世泰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一開始,就是你設下的圈套?”
周定睿聽到她的問話,高大的身體竟然微微有些顫抖,半天,才艱難地擠出一個字來,“我……”
此刻,柳如煙心底已經很明白了,可還是不甘心,又開了口,“世泰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演戲給我看的?你的車禍事件,不過是引我入套的吧?你調查過我,知道林春的存在……所以那枚胸花,也是你刻意找來,以便讓我陷得更深一點……”先是疑問句,說到後來,就已經是陳述句了。
她問的每一句,都像一塊烙鐵,燙得周定睿渾身難安。
“如煙,不是你想的這樣的。”他急急開口,眼裏滿是擔心與驚懼,“我……我承認,開始的時候,我是想要算計你的……畢竟柳華衣是我妺妺,她要我做的事情……我不會拒絕的。更何況,你手上……”他停了口,沒說出那幾個字。
柳如煙是明白的,更何況,自己手上當時還持有不少股權。
她突然想笑,陶南說為了她而和柳華衣訂婚。周定睿說為了妹子而來算計她……男人啊男人,你們為什麽總是要給自己的欲望加上一個美麗的借口?
“可是,如煙,”周定睿長長歎了口氣,“你看到的我的家,並沒有作半分假。我對你說的,你小時候的那些感情,也都是真的。那些埋藏在我心底的,最美好的感情在看到你之後……慢慢回來了。”他苦笑道。
“如煙,你不知道,我從未這樣喜歡過一個人。”他抬了抬手,像是想撫觸她的頭發,卻又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修長的手指微微打了個顫,又頹然地滑落在身側。“我後悔了,我看到你……看到你那樣的笑容,我真的後悔了。所以,我……”
柳如煙打斷了他的話,“所以你出院了,然後‘解決’了根本不存在的危機。你覺得這樣就是補償我了,對嗎?”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竟然浮起怪異的笑容,看得周定睿心底一陣發寒。
他有些不知所措,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我……已經把你從風家借來的錢讓人全部送去了……我知道是我錯了,可我對你真的是真心的……如煙,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如煙?”
他停了口,驚懼地看著眼前的柳如煙。她瞪大的雙眼裏慢慢滲出晶瑩的淚水,臉上卻是一抹微笑,像是下了什麽決定似的。她這樣的神情,不由得讓周定睿從心底升起無邊的絕望來,他探了探手,想去觸碰她。
柳如煙往後縮了縮,正躲開他的觸碰,笑得越發甜美,緩緩地開了口,“周定睿,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啊……”她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完,無力地閉上眼睛,“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你如果真的喜歡我,為什麽連我的姥爺你也不放過啊?”
周定睿一臉驚疑,顫聲道:“你說什麽?”
“你走吧……”柳如煙臉上一片死灰,聲音和手心一樣冰冷,“周定睿,一切都……結束了……”
周定睿站定下來,不再說話,轉身開了門,疾步離去。
柳如煙再度睜開眼睛,看著他的背影,緊緊地咬住了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以為周定睿會爭取一下,不曾想他二話不說,就這麽轉身即走。
或許是因為過於激動而扯開了傷處的縫合,一股鑽心的感覺襲來,柳如煙捂住自己的傷口,低喃出聲,“好痛啊,媽媽……我好痛啊……”她的身體慢慢蜷縮起來,聲音漸漸地低沉下去,直至聽不到……
等陶南進來的時候,看到床上沾染的大片鮮血,不由得嚇了一大跳,急忙叫來醫生。
醫生檢查過之後,發現是她的傷口裂開,他才長長地籲了口氣,抬手抹去額上滲出的汗珠。
“煙子……”陶南拉近凳子,坐在柳如煙的床邊,“你……嫁給我,好嗎?我會一輩子疼你,愛你……再不讓你吃半點苦,流半滴淚。”
柳如煙迷迷糊糊地,視線中的陶南模糊不清,也看不出他的神情來。
可那話卻像是綁紮傷口的繃帶,一遍遍地在耳邊重複。傷口雖還痛著,但已像噴了麻藥,漸漸麻木了。隻是不知什麽時候,這麻藥的效果才會過去。
即使是麻藥,即使是謊言,也比什麽都沒有來得好吧。柳如煙恍惚地想著,沉沉睡去。
於是,她還沒出院,陶南便開始張羅婚禮。一遝厚厚的單子送到柳如煙的麵前,上麵盡是各色的首飾和衣服,由她自己挑。
新房的地址也選好了,因為她喜歡溫泉,所以陶南特意在湯泉買了兩套園林式的別墅,一套是中國古典的風格,一套是羅馬風情。
市區也有一套小戶型,方便她逛街晚了不想回去住的。
婚禮的地點就定在羅馬風情的那套別墅裏,特意請了六家飯店的主廚來操辦當天的宴席。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就等她出院,做一個最美麗的新娘。
消息早已傳開。
葉紫來過一趟,問她是不是真心願意。
柳如煙點點頭,微笑著回答:“女人啊,還是要找一個愛我的。而不是找一個我愛的……”眼底雖然是無比的寂寞,笑容卻燦如夏花。
於是葉紫沉默了。
母親大人也來了一趟,隻叮囑她,既然作了決定,就不要後悔。憐取眼前人。
甚至連柳華衣和柳承恩都來了。
柳華衣的臉有些扭曲,咬牙切齒地看著她。柳承恩則一言不發,隻是直歎氣。最後丟下一張一億的支票,說是給她的嫁妝。
柳如煙沒有拒絕,小心地收了起來。
幾乎所有的人都來了,唯一一人沒來,周定睿沒有來,就好像從地球上消失了,連向暉都說,沒再看到他。當然這不是柳如煙去問的,而是向暉有意無意地透露給她的。
又有什麽意思呢?
不過是蕭郎已然成路人,再多的愛,亦如煙散去。
柳如煙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她身上的婚紗是陶南從法國定製的,雖然美輪美奐,可設計師並不出名。
“我知道你喜歡討個口彩,所以我沒找給戴安娜設計婚紗的那位……太不吉利。這設計師雖然不出名,可穿上他設計的婚紗的新人,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呢。”陶南向前跨了一步,攬住她的腰,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前,滿足地歎了一口氣,“煙子,我終於娶到你了。”
柳如煙伏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劇烈,像是經曆了什麽。她抬起頭,正看見陶南過於熾熱的眼睛。這樣的眼睛……她別開眼去,緩緩地開口,“我累了。”
陶南看了看她,也不說話,隻是將她摟在了懷裏,久久不放。
……
屋內是滿滿當當的梔子花香。
葉紫知道柳如煙一向喜歡梔子花的清香勝過其他,看到小區花房有人賣,五塊錢三把。她就像瘋了一樣,掏了一百塊錢,把花房裏所有的梔子花都給買了下來。
於是屋子四處都擺了或含苞或怒放的梔子花,暗香浮動。
柳如煙靠在床頭,手裏拿著葉紫前兩天買回來的一堆小說,看得聚精會神。葉紫刷地一下拉開窗簾,笑道:“看了幾天了吧,看出什麽心得沒有?”
柳如煙這才放下書,點點頭,一本正經道:“如果你早買給我看,我肯定會比現在識時務得多。”她邊說邊揮了揮手裏的書,“或者那天你就不應該推我,我被砸死了……或許現在也是什麽那拉家的格格,成了雍正大帝心尖尖上的人了,鳳鬥啊鳳鬥……我肯定是最強大的那個。”
“做夢吧你就,”葉紫笑著抽走她手裏的書,“難道你沒看那本,到最後殉了情,卻什麽也得不到嗎?許你來生……這都是鬼話,把握眼前的幸福才是真的!”
柳如煙笑了笑,也不搭話,隻伸長了脖子看葉紫手上的食盒,“今天燉了什麽好吃的?”葉紫的藥膳一向做得好,快要把柳如煙的嘴寵刁了。
“雪蓮烏雞湯。”葉紫給她盛了一碗,“多吃點吧,不久你就要結婚了……哎,養這麽大的妞,最後還是要被那小子搞了去……”
“什麽啊!”柳如煙瞪她一眼,卻完全沒有待嫁新娘的羞澀。她接過碗,吃了幾口,索然無味地放下,突然長長地歎了口氣,看向葉紫,“葉紫,你說……他到哪兒去了?”
葉紫怔了一下,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地道:“你是不是腦殘了?再有十天,你就要結婚了,這時候你還想他幹什麽?想他再來算計你一次麽?”
柳如煙咬了咬唇,猶豫一下,還是開了口,“葉紫……我不過是……不甘心。”
葉紫歎了口氣,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別多想了。人生在世,總有這些有的沒的,想多了沒什麽意思。快收拾一下,今天是柳承恩把股權過渡給你的日子,我們要先和會計師談談才好。”
“會計師?”柳如煙愣了一下,皺著眉頭,“為什麽要見會計師?所有的東西合同上不都寫著嗎,還有什麽要算計的嗎?”
葉紫見她一臉苦澀,不由得歎了口氣,轉過身去。
什麽地方的傷別人都能治,隻有心上的傷,要靠自個兒慢慢愈合。隻希望煙子不是那種將傷掩在心底,看上去好了,實際上卻是日複一日壞掉的人吧。
街上人並不多。
因為這兩天一直在下雨,所以即使是在夏天,溫度也低得讓人結舌。明明已經是六月底,卻讓人覺得穿長袖都不熱。
甚至有一兩個穿了短袖的女孩瑟縮著身子,像是覺得有點冷。
柳如煙偏了頭,看向駕駛座上的葉紫,笑道:“今天的天氣真是太詭異了,我聽說災年就是這樣。隻是不知道後麵還會有什麽災難,從年頭過來,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國也。”葉紫推了推墨鏡,順溜地將車滑入地下停車場,“煙子,你說這個會計,會不會向著你?”
柳如煙聳聳肩,“我怎麽知道。總之向不向著我,也沒什麽關係。柳家的東西,我原本就沒打算要。”她推開車門下車,“什麽把原本世泰的那部分給我,什麽什麽的……”她抬頭看向葉紫,“這一切,難道就能換回姥爺的命嗎?”
葉紫一時無語,不知道說什麽來安慰她,隻能默默地按了中控鎖,拉著她快步離開。
從電梯直達四樓,泰煌門口身著泰氏盛裝的女服務生在確定了兩人之前的訂位後,將兩人帶到後麵的包間裏。
當看到裏麵坐著的人時,柳如煙的臉色頓時變了,幾乎轉身就想走。
“煙子,既然來了,就先坐坐吧。”說話的是坐在包間裏的趙龍,他笑眯眯地開了口,“你不會連這個麵子都不給我吧?”
柳如煙看了看趙龍,又看看趙龍身邊的周定睿,咬了咬牙,一臉大義赴死的神情在趙龍的對麵坐了下來。心中快要沸騰,心髒抑製不住地狂跳。她暗自掐了掐隱沒在桌下的手,借由疼痛讓自己努力不要去看他。
不過周定睿既然來見她,就沒有打算讓她敷衍的意思。雖然柳如煙一直回避他的目光,他卻毫不在意,徑自開了口,“如煙,我想,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柳如煙像是受到驚嚇的小白兔,脫口便道:“沒什麽好說的。我已經要和陶南結婚了。”說完她就後悔了。柳如煙啊柳如煙,你是不是傻子啊?人家周定睿根本沒有喜歡過你,你說這句話,又有什麽意思?不是平白讓他看輕了嗎?
心中一陣後悔。她分明是想聽周定睿說“一直想的”。
雖然明知道他……明知道他是算計自己,明知道他一直沒有喜歡過自己,明知道那些不過是他高超的演技。可還是會盼望,還是希望他來做解釋,不是的,如煙,我喜歡你,我愛你……
可惜……柳如煙閉了閉眼睛,想到那天,他離去的決然身影。
若是真愛,怎麽可能就這麽一走了之?若是真愛,怎麽可能這些天都不見人影……她不由得將身體貼在椅背上,背部被撐住的感覺似乎讓她飄在空中的心有個支撐點,不至於一下子就摔落。
“那是你覺得沒有什麽好說的。”周定睿看她一眼,“我該說的,還是要說,聽完之後,怎麽決定是你的事情。”
說完,周定睿向著趙龍點了點頭。
趙龍露出一抹微笑,“煙子,我想,你嫁給陶南的事情,最好想想清楚。”他遞出一份東西,緩緩推到柳如煙的麵前。
回到家時,已是華燈初上。
柳如煙渾渾僵僵地,甚至不知道怎麽開的門。屋內不是漆黑一片,而是亮著幾盞柔和的燈,空氣裏滿是飯菜的香氣。
柳如煙心底微微一動,腦海中突然冒出當初和陶南初見時的情景。
“你想象中的家是什麽樣子的?”陶南眼底含笑,低聲問她。
“不需要太大的房子,不需要多麽豪華的裝潢。”柳如煙緩緩地道,眼底盡是向往,“我希望,我晚回家的時候,家裏會為我留著燈。或許空氣裏還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即使我已經吃過飯,可還是會和老公一起坐在飯桌前,哪怕是喝碗湯,也會讓我有著深深地被寵的感覺。”
……
“煙子,你回來了。”陶南從書房裏出來,手裏拿著一本《第一財經周刊》,“我看你不在家,所以一直在等你。給你煲了山菌排骨湯,你先喝點。”
柳如煙沒動,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他。
心底的滋味萬般複雜,一陣接一陣的,像是潮水般湧上來。
“煙子?”端著一碗湯出來,見她不動,陶南不由得挑眉詢問,“怎麽了,不會是太感動了吧?”
柳如煙看了陶南一眼,身體有點僵硬。
“快趁熱把湯喝了吧,熬得濃濃的,你最喜歡了。”陶南見她還是不動,便伸手來拉她,滿臉柔情。
柳如煙一個側身,避開了他的手。
“怎麽了?”陶南終於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皺起了眉頭。
“姥……”柳如煙猶豫了半晌,卻還是說不出那兩個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再不說話,轉身回房。
“煙子?”陶南端著湯跟了進來,“你怎麽了?”
“沒事。”柳如煙靠窗坐了,看著窗外星星點點的燈光。那些燈光在夜裏格外明亮,隻是隔得太遠,光線穿透重重夜幕,似是有些冰冷。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手,果然,也是冰冷的。也許從看到周定睿給的那份文件始,就慢慢冷了?也許,她突然笑起來,一雙眸子笑得眯在一起,像一道縫,盯了正走進來的陶南。
“陶南。”她輕聲地喚道。
陶南放下了湯,走到她身邊,很自然地將她擁進懷裏。下巴抵住她的頭,極是親呢。
柳如煙並不避開,像是一具瓷娃娃,似是無生命地任由他抱著。
半天,才聽她再次開了口,“陶南,我們……不要結婚了,好不好?”她的口氣極是卑微,聽上去像是乞求。
陶南聽了這話,身子不由得一僵,張臂放開她,又將她轉過身,直看進她的眼裏去。他緊緊地擰著眉,慢慢地道:“煙子,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
“……”柳如煙仍是淡淡的笑,目光淒迷,“陶南,你告訴我,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欺騙我?林春是這樣,承諾了我一輩子,卻離我遠去。周定睿是這樣,就連你也……”說到這裏,她的胸口劇烈起伏,心中一陣陣痛,像是有人將一把針用力地紮在她的心頭,漸漸地,麻木了。
“煙子,你說什麽呢?”陶南眼中滑過一抹慌亂,笑得極不自然,“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麽?你要相信我,這些年來,我做的哪一件事情曾傷害過你的?我什麽時候不是以你的感受為先的?你怎麽能不相信我呢?”
就連他自己也似是被這些話騙到,聲音愈發高昂,“煙子,我承認,這次公司被世泰……”停頓了一下,“我是被衝暈了頭腦。可是我仍舊是一心向著你的。如果我隻是要借由你達到什麽目的,我又何必和柳華衣解除婚約?而且是在你完全失勢的時候。”
柳如煙靜默地看著他,看到他的眼中不時閃現的慌亂。
“煙子,你知道,我一直喜歡你。你當年提出分手,我都沒有挽留你,而是以‘藍顏知已’的身份待在你的身邊……我知道你的性子和你的名字一樣,向來如煙,所以我沒辦法綁住你……我隻能靜靜地待在你身邊。”陶南神情苦澀,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我……不過是愛你罷了。”
柳如煙終於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舉起手中的文件袋,“你還要騙我嗎?”她突然將那文件袋狠狠地砸在陶南的身上,“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她緊緊咬住了唇,“我一直以為是周定睿做的,可這份合同,上麵清清楚楚地簽著你的名字。陶南,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
陶南呆住了。他慢慢地將那文件袋撿了起來,緩緩地翻開。
那厚厚的一疊文件,正是他和青幫交易的案底。
陶南緩慢地抬了頭,看向柳如煙,眼前一片迷茫,這真的是他做的嗎?於是那日的情景緩緩在腦海中出現……
他皺緊了眉頭,看向眼前的柳華衣。
“我要的是股份,是柳氏。”柳華衣端了咖啡,優雅地小啜一口,“我是愛你。可我沒有像你這樣蠢,將心思放在一個完全不愛自己的人身上。”
陶南半倚了門框,防備地看著她,“你想說什麽?開門見山罷,我沒有時間。”
“你知道,你在我這裏已經討不得半點好處去。”柳華衣道,“所以,不如與我合作,你知道的,周定睿是我的哥哥,他接近柳如煙,不過是為了柳氏的股權……你若是和我合作,我就幫助你得到柳如煙。”她一臉詭異的笑容,“你也不想看到喜歡了這麽多年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狠狠地傷害吧?”
陶南臉色鐵青,沉默半晌才緩緩地道:“你想怎麽樣?”
“殺掉風老頭!”柳華衣突然一臉狠毒,“隻要你肯去殺掉他,柳氏的股權我會分給你百分之二十,而且……風家那死老頭一掛掉,柳如煙肯定會認為是周定睿做的,這樣一來,你正好趁虛而入……女人最傷心的時候,也正是你趁虛而入的絕佳時機啊!你股權和美人一起攬入懷中,這樣的好事,為什麽不做?”
陶南猶豫半天,還是將信將疑,“你會這樣大方?隻一個風老頭,就能換到這樣的好處?”
柳華衣微微一笑,突然將手中的咖啡杯用力擲到地上,“殺掉風老頭,是我從小的心願。”她的眼睛裏泛出一絲血紅來,“你要知道當年他風家是怎麽對付我母女的……”她狠狠地咬了牙,“隻要殺掉他,柳如煙和她媽兩個賤人,就不能再在風家立足了,風老頭一死,更沒有人為他們撐腰,柳氏……還不是任我取舍。”
他這才點了頭,“我知道了。”
原來……是這樣的。
陶南仿佛從惡夢中清醒過來,原來真的是自己做的啊。
他突然仰起頭,瘋狂地笑了起來,好半天才勉強停下,緩緩地開了口,“原來你知道了。”他抬起頭看了柳如煙,一雙眼中微微泛出血色,“煙子,你還不明白嗎?我若不做些什麽,你怎麽會在我身邊。”
柳如煙身體一僵,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沒錯,風家老爺子是我讓人綁的。”他一字一句對她說,“也是我讓人殺了他。可你又怎麽會知道呢?替我做這件事的人,早已經從樓上跳了下去……雖然他當時沒死,可也因為‘搶救不及’而命歸黃泉了,你是怎麽知道的呢?”他閉了閉眼睛,像是在思考這事。
“陶南……”柳如煙咬住了唇,身體一陣陣發抖,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你……”
陶南像是陷入了瘋狂,“煙子,”陶南逼近她,“煙子,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柳如煙看著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她不由得往後退一步,可已經晚了。陶南突然一把將她拉到懷裏,他的力氣極大,手捏在她的手腕上,生疼無比。
柳如煙吃痛叫出聲來,陶南卻像完全沒有聽到,隻自言自語地道:“煙子,這個世界上,我隻喜歡你啊。對我來說,其他什麽都無所謂啊,總之隻要能夠把你留在我的身邊,就算讓我把全世界的人都殺掉,我都將毫不猶豫地去做。”
他低頭看著柳如煙,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
柳如煙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她抬手想推開陶南,卻發現他的力氣大得可怕,無論怎麽推也推不開。
“煙子,我是這麽愛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陶南將柳如煙越抱越緊,緊得讓快她喘不過氣來,“煙子,你不明白嗎?”
柳如煙終於忍受不住,一下子爆發開來,“你愛我?你愛我的方式就是先去和別人訂婚,然後殺掉我的姥爺?陶南,如果這是你的愛,那也太可怕了!這樣的愛,我不能接受,我也沒有辦法去接受!”
她這話像是給了陶南莫大的刺激,陶南鬆了鬆手,一雙眸子幽幽地看著她。
可柳如煙並沒有發現那眸子裏的詭異,多日以來累積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瘋狂地開了口,“陶南,我不能和你結婚,我不能……啊!你幹什麽?”
她的話終止在陶南的動作中。陶南一言不發,隻將她淩空抱起,往臥室而去。
“陶南,你幹什麽,你幹什麽?”柳如煙嚇得連聲尖叫,無邊的恐懼從心底湧出來。陶南他……不會是瘋了吧。
陶南瘋沒瘋她並不能肯定,可這樣下去,她一定會瘋的。
眼見陶南就要把她抱進房裏,柳如煙越發緊張起來,她知道要是進了房,估計自己怎麽也討不了好。陶南現在很顯然是陷入了一種恐怖的病態之中,要是這樣下去,估計就算自己被砍死,陶南也不會擔上任何責任。
她得自保。
柳如煙深吸一口氣,猛地一口咬在陶南的肩上,同時膝蓋用力地頂住他的小腹。陶南一時吃痛,鬆了手。
她一落地,拔腿便往門口跑。這樣的情況,還是先跑了再說吧。可女人的體力總歸沒有男人的好。她剛剛跑到門口,就被陶南追上來,一把抓住她的頭發。
柳如煙被迫回過頭來。隻見陶南的眼睛裏盡是血絲,神色狂亂,“你不能走,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哪怕你死了,你下了地獄,我也會追過去的!”
柳如煙心中驚懼不已,渾身顫抖。
陶南大力抓著她的手,將她壓在身下,一雙黑眸像是無底的水潭要將她吸入。柳如煙死死咬了嘴唇,她這輩子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過。
陶南看著她,看著她渾身顫抖,看著她眼底透出對自己“瘋狂”的驚懼……是的,他此刻在她的眼底,應該是瘋了吧?
他是個瘋子呢……陶南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可……可他寧願讓她誤會自己因為愛她發了狂,也不想讓她知道那些隱藏在水麵下的冰山,就當他是發了狂好了。
他咬了牙,猛地向著柳如煙吻下去,即使……即使就這麽一次,他也一定要吻到她。或許今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柳如煙卻渾然不知他在想什麽,隻看他不斷放大的臉,頓時閉了眼睛,淚水順著臉頰落了下來。
可他終究沒有碰到她:柳如煙突然聽見一聲悶哼,她一愣,隨即睜開了眼睛。
門被人踹了開來,周定睿不知道什麽時候衝了進來,壓在柳如煙身上的陶南被一起進入的趙龍一腳踢開,周定睿伸手一把將她抱起,轉身就向外跑,“交給你了,趙龍!”他一聲大喊,再不管其他,隻帶了柳如煙瘋狂地跑遠。
柳如煙被他抱在懷裏,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
微微發酸的汗味此刻卻讓她異常地安心,她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等醒來的時候,便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周定睿正趴在她的床邊,熟睡著。柳如煙怔怔地看著他,隻見他眼下黑影濃重,顯然很久沒有休息好了。再往下看,隻見他薄唇微張,唇邊竟然流著口水。
周定睿……睡覺流口水!
沒有想到他這樣的人,睡覺竟然流口水!
柳如煙一下子笑出聲來,不料周定睿立刻醒了,“如煙,你醒了。”他一臉驚喜,抬手就去探她的額頭。
柳如煙往後縮了縮,躲了開來。
周定睿的臉上滑過一抹失望,卻又打起精神來,“沒事了。那……我先走了。”他起了身,就要離開。
一隻溫暖的手突然拉住他。周定睿一陣驚喜,回過頭來。
“陶南……是怎麽回事?”柳如煙刻意忽略掉他臉上的驚喜,喃喃地問道。
周定睿臉上的驚喜變成失望。不過他還是開了口,“法醫診斷,他是因為多年來太過於執著一件事情,造成精神上的失常。”
多年來太過於執著一件事情……
柳如煙心中一片黯然,陶南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她吧?
她看著周定睿,緩緩地開了口,“謝謝……我知道了。”
“如煙……”周定睿站定,貪婪地盯著她,“如煙……我……我們……”
柳如煙一臉疲色,揮了揮手,“周總,有些事情已經過去……便不會再來……”她閉了眼睛,顯然不想再開口。
周定睿一直看著她,緩慢地點點頭,一步一步退了出去。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至再也聽不到了。
“煙子,你記得啊,國外壞人很多,千萬不要隨便和人說話。”葉紫把登機牌遞到柳如煙的手上,喋喋不休地叮囑著。
“第九十七遍了。”柳如煙強忍了笑意,報出個數字。
“我就是老媽子了……我就是喜歡,誰讓你缺心眼兒!”葉紫好笑又好氣,用力打了一下她的頭,“真是搞不明白,一個人跑去外國有什麽好玩的,還不肯讓我一起去……”
“好了好了,我在許願池的前麵,會幫你許個願的。”柳如煙揮了揮手,“那麽,我走了!”
葉紫點點頭,“早點回來啊,不要玩瘋了!”
“嗯,”柳如煙答應一聲,華麗地轉了身,踏進長長的通道。
葉紫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登機口,這才轉身準備離去。一眼卻瞥到站立在另一側的一個人,那模樣……那身段……
“周定睿?”她不由得驚呼出聲。
不過周定睿似乎沒看到她,隻是盯著柳如煙消失的登機口,身體僵直,像是已經站了一輩子。
葉紫又看了他兩眼,長歎口氣,轉身離去。
“飛機馬上就要起飛,請您係好安全帶,確定您的手機已關閉……”廣播裏響起了空姐甜美的聲音,柳如煙往後靠了靠,取出手機準備關了。
手機屏幕上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是個未知號碼發來的,她皺了皺眉頭,按下顯示。上麵隻有極簡單的一句話:大愛如煙,永不言棄。
她看著手機出神,直到空姐走到她的身邊提醒她,她才連忙關了機。
柳如煙的唇邊漾起一抹微笑,轉頭看向窗外。
幾番滑行之後,飛機昂首直衝天際,漸漸地看不見了……
番外:許願池
水底有無數亮閃閃的東西,等水紋稍減,便可以看清,那是一枚一枚的硬幣。各個國家的錢都有。
不理會旁邊的人吹出的口哨,柳如煙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雙手合十,將硬幣合在了掌心。虔誠的樣子若是被葉紫看到,一定會大吃一驚。
片刻,她抬起頭睜開眼,用力將硬幣拋了過去。可惜硬幣沒能落在女神或者海皇的身上,而是被噴泉衝開,搖搖晃晃地落在了池底,成為眾多沉睡硬幣中的一員。
“小姑娘,算個命唄?”她剛想離開,卻聽到一聲純正的中文。
柳如煙一愣,立刻轉身。麵前站著一個穿著白色休閑服的男人,他俊逸的外貌引來旁邊少女愛慕的目光。他向著柳如煙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笑眯眯地道:“小姑娘,算個命唄?”
柳如煙也微笑起來,“好啊,你說說看?”
“你是個命很好的人,會一輩子幸福,非常地幸福。”那人向前走了一步,非常紳士地拿起她的手,落下輕輕一吻,“柳如煙小姐,你願意原諒我嗎?”
柳如煙挑眉看著他,又看一邊的許願池,突然開了口,“如果你要證明你的誠意,那麽……你現在立刻跳進池子裏。隻要你肯,我就原諒你。”
那英俊男子眼睛一亮,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跳進了許願池。
他抹去臉上的水,再看時,柳如煙早已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他鬱悶地從水池裏爬出,頹廢地歎了口氣,看來……他的路途,還很漫長啊。
剛要走,一個小姑娘拉住了他的手,一口純正的意大利語,“怪大叔,有個姐姐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沒空計較小姑娘給他怪大叔的稱號,英俊男子急忙將手上的信紙展開。上麵什麽也沒寫,隻畫了一幅圖:一個教堂門口,有一片怒放的荷花。
“荷……蓮……”他喃喃自語著,眉宇間染上一陣狂喜,也不顧眾人的怪異眼光,當場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在許願池上空飄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