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胖胖鼠:掌中沙

(2009-03-23 09:39:50) 下一個

  第 1 章
  夏日的機場一片人聲鼎沸,子林推著行李車,看看四周,有點恍若夢中的感覺.
  “地球呼叫王子林,地球呼叫王子林……”誇張的聲音喚回了子林的注意,轉頭就看見家英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好了行李,正一臉笑意的站在她身邊:“想什麽呢?”
  “沒有。”搖搖頭拂去腦中的思緒,避開家英探問的眼神:“我隻是在想我爸在哪裏?他說了要來接我的……”
  “子林。”未完的話語被打斷,子林回過頭,看向聲音來處,漾起滿臉的笑意。
  “爸爸。”忍不住撲上去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好想你哦。”
  “嗬嗬。”王海的笑容裏有著寵膩:“好了,別讓家英看你笑話。”
  “看笑話?”眼帶威脅的掃向一旁笑吟吟的家英:“你敢嗎?”
  “不敢,我一定不敢。”家英嘴上說不敢,眼裏卻一副‘不笑你才怪’的表情。
  “好你個老鷹。看我怎麽收拾你。”子林一邊說,一邊使出“十指神功”向她逼去。
  “啊!不要啊,女俠饒命!”
  諾大的機場,兩人笑鬧成一團。
  王海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女兒長大了,原來短短的男生頭已經變成了長直發,雖然還是牛仔褲和T恤,性子依然愛笑愛鬧,五官也沒有什麽變化,可是眉宇間卻帶上了成熟的味道,身上的銳氣也消減了,多了幾許柔和。不由得在心裏感歎歲月催人,自己也老了。
  沒有人注意到幾十米外的一雙深如大海的眼睛一直鎖在她們玩笑嬉鬧的身影上,絲毫不曾放鬆。
  一早,“鼎豐”集團總經理室裏,幾個部門主管正在做簡報。
  “邢總,”一個主管將一個文件夾遞到辦公桌後年輕俊逸的男人:“這個是市郊的那塊地,都弄得差不多了,但是需要決定一家代理公司。這裏是候選的名單和公司情況。”
  “嗯。”邢楓點點頭,接過文件夾,翻開看了看,想了一會,把文件夾丟上桌麵:“這些公司都不要,聯係‘王朝’。這個案子交給他們做。”
  “什麽?”聽了他的話,一幹主管傻了眼。
  ‘王朝’是西南部最大的地產代理公司,本來案子能交給他們做是最好的,可是,眾所周知,‘鼎豐’和‘王朝’六年前不知道為什麽鬧翻了。所以雖然同在房地產界,但六年來兩家公司沒有任何業務聯係,現在自家老總突然說要和人家合作,這也實在太……
  何況,一如往常,‘王朝’並沒有參與‘鼎豐’這次的投標,也不是說把案子給人家,人家就願意做的,再說傳出去的話,不合規矩啊。
  “那個……邢總……”其中一名主管鼓起勇氣冒死進諫:“這樣,不合規矩,而且我們在價錢上會很吃虧的。你是不是再考慮看看?”
  其他幾個主管跟著猛點頭。
  “就照我說的去做,”可惜邢楓不為所動:“直接聯係他們王總,就說是我的意思,他們會接這筆生意的,至於價錢上能不能談攏,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啊?!這下沒轍了,幾個人的臉馬上耷拉了下來,老總都這麽說了,誰也不會不識相到還要去勸他改變主意,否則不是擺明了說自己沒本事嗎?!那還憑什麽坐在這個位子上拿薪水!
  快快做完簡報,大家趕緊出去商量對策。
  看著幾個部下魚貫而出,邢楓歎口氣,自己是給他們找了個難題吧,但是自己麵前何嚐不是也橫著個難題呢?
  拉開窗簾,看著窗外初升的朝陽,新的一天呢,無論昨天怎樣,都是個新的開始吧!
  王海坐在辦公室裏,看著手上剛剛拿到的文件,怔怔的發愣了半晌。
  這是‘鼎豐’的人剛剛送過來的,市郊一塊地的代理合同,送來的人是‘鼎豐’的高層,想來應該是邢楓親自授的意,也許是因為‘王朝’沒有參與投標,他們怕自己不會接這個案子,價錢和各方麵的條件都很優渥。
  可是,邢楓這算什麽意思?
  難道他已經知道了?
  手指輕叩桌麵,年輕人的事,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吧,女兒也大了。
  按下桌子上的電話:“小羅,幫我把市場部新來的那個王子林叫來。”
  邊吩咐著,王海臉上邊泛出寵溺的笑容,那個丫頭,回來才沒有幾天就在家裏坐不住,看見家英找了個工作,也吵著非要跑到公司來上班,還說什麽想靠自己本事學東西,硬是不讓人家知道她是自己女兒,這下倒好,要找她還得通過秘書。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進來。”
  跨進總經理辦公室,子林忍住笑意,一本正經的說:“王總,找我有什麽事嗎?”
  “子林,你最近有沒有接什麽案子?”
  “沒有啊!”子林臉垮了一下,總算明白什麽叫‘職場黑暗’了,市場部的劉經理估計是怕自己學曆比較高,以後會搶她的位子,什麽正事也不讓自己做,整天叫自己打雜,就連市場部其他的人都快看不下去了。
  “那好,”王海將手中的文件夾遞過去:“你看看,你要不要做這個。”
  “什麽大案子?要我們王總親自下旨?”詫異的揚起眉,接過文件夾,卻在看見‘鼎豐’兩個字時僵住了臉上的所有表情。
  “爸……”
  “這個是‘鼎豐’的人剛剛送來的,我看過了,那塊地位置上雖然有難度,但是找準方向,還是可以做的,不過如果你不想做的話,我就退回去。”仔細觀察子林臉上的表情,王海拿不準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不用,”想了一會,子林這才下定決心:“反正是公事,接哪個公司的案子都一樣的,何況我現在手上也沒有什麽事做。”
  對啊!是為了公事,隻是為了公事……
  “真的沒有問題?”王海有點擔心。
  “行了,老爸,你放心了好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他可是總經理呢,沒道理什麽案子都是他管,未必會碰上的。”子林其實不太清楚這話安慰的人到底是爸爸還是自己。
  王海的眉頭擰在了一起,真的好嗎?
  “好了,沒什麽事了吧?!”壓下心裏的情緒,恢複了往常的樣子
  “那我出去了!”不等王海說好,子林就走出了辦公室。
  看著子林匆忙離開,王海眉頭皺得更緊了,心裏突然有些後悔:
  子林,你錯了,你並不明白我在擔心什麽……
  第二天一早,天氣不好,烏雲一片片的,仿佛要壓到人頭頂上。
  “王小姐……”接待小姐的聲音溫和有禮:“我帶你上去。”
  “哦。”子林點點頭。
  跟著她上了電梯,又左拐右拐的,才在一扇門前停下。
  辦公室門緊閉著,但門上的銘牌卻讓她如遭雷擊——“總經理室”
  有逃跑的衝動,太快了,自己還沒有準備好,還不知道該拿怎樣的態度去麵對裏麵的人。可是理智卻硬生生止住了她的腳步。畢竟今天自己出現代表的是“王朝”,如果就這麽走了,以後兩家公司估計也不用做生意了。
  咬咬牙,誰說的,不麵對,永遠都在找借口準備,一旦麵對,就自然而然有準備了。
  定了定神,這才抬起手敲門。
  “進來!”低沉好聽的聲音一如多年以前,心跳不爭氣的漏了一拍。
  推開門。
  邢楓坐在辦公桌後麵,正在看文件,聽見開門聲才抬起頭,目光接觸的一瞬間,子林扯出一個笑容。
  “HI,”還好,最少聲音沒有發顫。
  聽見她的話,邢楓沒有什麽表情,隻是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是來和我談案子的嗎?”
  子林一下愣住,怎麽也沒有想到邢楓會那麽單刀直入,心裏泛起絲絲涼意.
  這些年,他變了很多嗎?
  她想問,話卻出不了口,過了好半天才說了個“是”字。
  “那好,”邢楓的笑還是不帶一絲感情:“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子林聽見自己破碎的聲音。
  “那麽就這樣了,我明天會把其餘的部分帶過來,不過邢總有空的話,還是去看看場地比較好。”
  “我會的。”
  “那麽我告辭了。”
  “等一下,”邢楓突然叫住她:“吃飯時間到了,一起吃飯怎麽樣?”
  對他的要求,子林有一瞬間的錯愕,卻很快恢複了正常,畢竟合作雙方吃飯也是正常的,但是——
  “對不起,我今天約了人,下次吧。”
  “這樣?那下個星期一呢?”
  子林愣了一下,有點摸不透他的用意。
  邢楓看出他的疑惑,從抽屜裏拿出張請柬:“下個星期一,公司在‘西園’辦酒會,和我們合作的商家都會來,你不會不賞光吧。”
  話說得無懈可擊,子林除了點頭沒有其他選擇。
  “那好,下星期一見,”邢楓的笑容是一派的輕鬆自然:“當然了,如果王小姐想的話,你可以攜眷參加。”
  攜眷參加?
  子林心裏莫名的一震,卻隻是微笑:“那好,到時候見。”

  第二&三章
  大家不要去看第二章了,因為第二章的開頭和第三章是一樣的,準確的說現在的第三章應該是第二章,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偶沒有辦法進入第二章的編輯界麵,然後偶不斷重試的結果就是第二張的字數越來越少,最後就幹脆另開了一章,可是第二章因為編輯界麵進不去就沒有辦法刪除,所以各位多包涵了……
  子林沒有刻意撒謊,她的的確確約了人。
  “我還是喜歡吃中餐。”西園飯店西餐廳裏,趙亮正拿刀叉費勁地切牛排。
  “拜托,你是醫生啊!”子林看得膽戰心驚,醫生下刀不是都應該快,狠,準嗎?這家夥當年醫學院裏解剖的白老鼠都白白犧牲了嗎?
  “真有人敢讓你動手術啊?”看他那麽費勁都搞不定那塊牛排,子林忍不住懷疑。
  “喂,喂,不要置疑我的專業好不好。”放下難搞的刀叉,趙亮出聲抗議。
  “不是我說你,按你現在的拿刀手勢,我懷疑,你真的沒有出過醫療事故?”
  “你可以問家英,她最了解我的刀工怎麽樣了。”
  子林這才想起家英和趙亮曾經是醫生和病人的關係,可是雖然是實話,還是讓人聽起來怪怪的。
  這個家夥,十幾年都改不了他的痞子個性。雖然這樣,但是趙亮和家英一樣,都可以讓自己很輕鬆的笑著。
  “子林,幫忙吧!”看著子林已經放下刀叉有一會了,自己還在和牛排努力奮鬥,趙亮徹底投降,把盤子推到子林麵前。
  看他那個樣子,子林是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拜托你,用不慣刀叉,就不要老是來吃西餐,還每次都叫牛排。你老這樣,很沒有形象啊!人家都是男生幫女生切,為什麽我們要反過來?”一邊碎碎念,一邊認命地把接過來的牛排切碎。
  “因為人家是男女朋友,我們是老朋友,還是,你想做我女朋友?”調笑的語氣裏一絲緊張。
  “神經病!”子林瞪他一眼,繼續切牛排。
  看著子林把牛排一塊塊切碎,神情細致而專心,趙亮一向吊兒郎當的眼睛裏有著些許柔情,為什麽一直用不慣刀叉,為什麽老來吃西餐,為什麽每次叫牛排,為什麽每次都會那麽沒有形象的把盤子推她麵前,那麽多為什麽,也許為的隻是她這一刻的溫柔,明知道自己永遠都抓不住麵前的女子,但這麽一瞬間,她似乎伸手可及,不再遠得像一個夢。
  “你呀!”把切好的牛排遞給趙亮:“要是你醫院裏的小護士什麽的看見你吃西餐,保證跌碎一地芳心。”
  “放心好了,最多我以後賴你不就行了,反正也賴了你十幾年了。”邊說邊叉起一塊牛肉,遞到子林嘴邊:“來,看你切得那麽辛苦,賞你一塊。”
  瞪他一眼,整天這樣沒正經,看以後誰嫁他。
  瞪歸瞪,嘴巴還是毫不客氣的把牛肉咬了下來,沒道理自己切得那麽辛苦,最後全便宜這個痞子。
  牛肉剛剛進到嘴裏,就聽見一聲輕咳,桌邊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子林抬頭一看,邢楓!當場就愣住了,嘴裏的牛肉都忘了嚼。
  邢楓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一雙眼睛深如大海,看不出情緒,眼神從趙亮身上轉到子林臉上,卻什麽也沒有說就轉身走了。
  子林的視線不由自主的隨著邢楓走,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是一個溫柔美麗的女子,她看見邢楓坐下,她看見那個女子曾經熟悉的輕顰淺笑,雖然看不見邢楓的表情,但是想必萬般溫柔,心口有利物劃過的疼痛,突然想到他剛才說要約自己吃飯,一股怒氣夾雜著某些她不想懂的情緒不受控製的從心底浮了上來,他什麽意思?示威還是炫耀?
  “真是怪人,專跑我們這一桌咳嗽嗎?” 趙亮半真半假的抱怨拉回子林的神智,隻是情緒依然浮躁。
  “你沒事吧?”趙亮覺得她有點不對勁。
  “我沒事。”
  她真的沒事,那個人已經是過去了,所有事情都過去了……子林不斷在心裏提醒自己,隻是情緒依然浮躁。
  “真的沒事?”
  “趙亮,你幫我個忙。”
  子林暗自咬牙,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她允許自己再為那個人任性,以後再也沒有以後。
  有時候,子林不得不感歎這個世界實在小。
  剛吃完飯準備離開,卻碰上了熟人,按輩分,子林得叫一聲伯伯,隻是看著他懷裏那個二十出頭,濃妝豔抹的女子,子林的那聲“伯伯”就卡在喉嚨口,怎麽也叫不出來。
  他看見子林和趙亮一起從飯店出來,有點誤會了,於是什麽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全出來了,趙亮向來對這種誤會都是不予理會,子林有自己的心事,也懶得應酬,那人見他們都一副沒什麽興趣的樣子,自己也沒有意思,隻訕訕兩句就走了。
  直到坐進車裏,子林腦海裏都還是剛才的巧遇,她不明白,這個年代,是不是所有的老板懷裏都要左擁右抱才能證明自己的成功,就連……
  子林身吸口氣,卻平複不了心口的抑鬱,有些記憶塵封在腦海裏,平時並不覺得他們的存在,連自己都會以為已經遺忘,以為已經釋懷。可是到了某些時候,隻需要一個小小的碰觸就足以讓所有往事像浪一樣排山倒海,一波波壓得人喘不過氣。
  “想什麽?”突如其來的話打斷了子林的沉思。
  “沒有。”子林淺笑,隻是嘴上說沒有,當年的一幕幕卻又浪一般的湧上心頭,所有一切都仿佛發生在昨天:
  那個時候,蔣謠去了北京進修,王海每天不停地忙,那天,子林本來約了爸爸吃飯,卻等了很久都不見人,結果最後等到的竟然是醫院電話,王海出車禍了!
  當她心急如焚地趕到醫院,看到的是大批的交警和記者,爸爸倒是沒有什麽大礙,隻是需要休息和觀察,可是隨車的那個女人卻出了大事,她肚子裏的孩子因為車禍小產了。子林去看望她,本來隻是出於禮貌,畢竟車禍的責任不在己方,是對方違規。
  可是當子林來到病房的時候,那個麵臨崩潰的女人卻哭喊著告訴她那個流掉的孩子是王海的,而自己是王海的情婦,她說因為車禍,她不能再生孩子了,她說王家欠她的……
  在那一瞬間,子林似乎聽見心裏隱隱有什麽東西在崩塌,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麽爸爸越來越忙,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為什麽他會對她和媽媽越來越好,為什麽偶爾接電話,會沒有人說話……
  心裏像被一團棉花塞著,不斷有什麽東西湧上來,卻被堵在心口,宣泄不出。
  不顧醫院裏所有人奇怪的眼神,子林衝進了雨幕中……
  離開了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全身都濕透了,卻不覺得冷,臉上全是水,眼睛裏卻流不出半滴眼淚……她不知道該找誰,就滿城市的晃,下了一輛車,又上一輛車,最後不知不覺間,竟站到了邢楓的家門口。
  所以,當邢楓回到家,看見的就是全身濕透的子林雙手抱膝坐在自己門口,兩眼空洞看著前方,邢楓那時估計真的被她嚇到了,平時淡定的神情也出現了慌亂,子林則是在看清楚來人後撲到他懷裏,淚水突然就都湧了出來,一邊哭,還一邊呢喃:“眼淚流不出來,怎麽會流不出來……”
  那晚,子林是在邢楓懷裏睡著的,年輕的女孩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父親對家庭的背叛,采取了最消極無助的方法——逃避。
  那個時候,邢楓的家就是她的避難所。
  邢楓什麽也沒有問,什麽也沒有說,卻默默利用關係替她壓下了所有新聞界關於王海車禍事件的報道,也悄悄擺平了那個女人和交警大隊,總之,當子林終於有勇氣走出邢家大門時,一切雲淡風輕得出乎她的意料,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什麽那個時候自己會去找他,隻記得天天晚上做噩夢,非要他哄著睡,孤男寡女,也虧那個時候自己竟然那麽相信他。
  不過,他的懷抱真的很溫暖,她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再有人可以給她同樣溫暖的懷抱,隻是,現在這些都無所謂了,因為她早學會了孤獨的時候抱住自己,雖然有點冷,但是安全,至少永遠不用害怕會失去。
  那種痛,一次已經夠了.
  星期一的晚上,陪子林去酒會的人是趙亮,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
  人已經到了不少,整個宴會大廳裏,衣香鬢影,觥疇交錯,‘鼎豐’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地產集團,一場酒會都辦得大氣而隆重。
  遠遠的就看見邢楓,人群裏,有一些人永遠可以做到眾人焦點,邢楓是其中之一。
  作為東主,邢楓說不忙是假的,但是他卻在子林進會場的第一眼就看見了她,當然也看見了她身邊那個和她談笑風生,處處護著她的人。
  心裏像被針紮了一下似的,她還當真給他攜眷出席?!
  “邢總,”發現他注意到自己,子林拉著趙亮走過去。
  邢楓微笑點頭,正準備說話,有人在後麵拉住他。
  “邢楓,我來晚了,你不會……趙亮……子林?” 甜美嬌柔的嗓音在看見趙亮和子林的瞬間變了調。
  “HI,好久不見了。” 麵對對麵曾經熟悉的臉,子林出乎自己意料的沒有太多情緒波動。
  “你什麽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
  “你和趙亮……”愉兒看看她又看看趙亮:“你們在一起了?”
  子林隻是微笑,沒有說話,趙亮也沒有回應,隻是看著他們,似乎在想事情,反倒是一直旁觀的邢楓開了口:“你朋友?不介紹一下?”
  “哦,我都忘了,”邊說邊把手勾進趙亮臂彎:“趙亮,做醫生的,我很多年老同學了,愉兒也認識的,這個邢楓,‘鼎豐’總經理。”
  “醫生?我記得你很討厭上醫院的,”邢楓的笑容沒有一絲溫度:“怎麽會對醫生有興趣?”
  “那我有什麽辦法?”子林因著他的話心口一窒,臉上卻是一臉無奈:“叫他改誌願他又不願意,那隻好我遷就他嘍。”
  “是嗎?原來你還會遷就人?”邢楓淡淡話語聽似嘲諷,但裏麵的苦澀隻有他自己明白,她向來任性,從來都隻有他遷就她。
  “隻看那個人值不值得而已……”
  “我們跳舞好不好?”趙亮開口打斷子林,那兩人間的波濤暗湧他不是看不見,他怕再聽下去自己會內傷。
  “好,”子林欣然答應。
  轉身挽住趙亮往舞池走去。
  看著他們離去,邢楓一直平靜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不易察覺,卻隻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靜的表麵下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飯店停車場的車子裏,子林和趙亮始終保持沉默,各有心事。
  “對不起。”過了不知道多久,空氣裏傳來子林幽幽的道歉。
  “對不起什麽?”
  “總之……對不起。”
  “子林,你覺不覺得……你應該給我個解釋?”趙亮轉過頭,看著她。
  “……”
  “那個男人,愉兒,還有你為什麽出國。”
  “那有什麽好說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子林避開他的眼睛,那裏麵的東西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還能為了什麽出國,不就想出去看看,學點東西好報效國家啊。”
  “不要老是拿這種話來敷衍我,”趙亮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喜歡一個人那麽多年,到頭來,愛人做不成就算了,連朋友都做得不倫不類:“你難道不知道我……”
  “趙亮,”子林突然大聲打斷他,看向他的眼裏滿是恐懼:“你和家英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一輩子的朋友,是不是?”
  趙亮說不出話,他想做的不隻朋友而已啊,隻是每次看著子林這樣的表情,他就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心裏一陣陣的揪緊,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殘忍?
  他猛地轉身下車,關門的聲音響得震天。
  子林看著他到車子外麵點煙,她知道自己傷了他,但是她能怎麽樣?那些過往是她鎖在自己記憶最深處的東西,就連她自己也不會去輕易翻閱,而邢楓始終像紮在心上的一根刺,治不好,隱隱作痛,卻又不能拔,也不敢去碰,怕那一動就是血流不止。
  閉上眼,一切仿佛回到從前……
  六年前,子林還隻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大學新生,愉兒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是她最好的朋友,邢楓就是愉兒介紹他們認識的。
  那個時候的邢楓就已經在‘鼎豐’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溫柔,穩重,事業有成,他身上幾乎聚集了所有少女心目中白馬王子應該有的東西。
  隻是她們誰也沒有想到邢楓會成為好友反目的導火索。
  子林現在還記得愉兒那天和她說的話:
  “我討厭你,你什麽都有了……從來不想我的感受……我那點比不上你……”
  “我喜歡他,是我介紹你們認識的,你卻搶走了他……”
  “他需要的是一個成熟穩重,可以和他並肩的人,我絕對比你適合,為什麽他都看不見……”
  愉兒向來都是斯斯文文的,說話聲音細細的,甜美的笑容總是掛在臉上,乖巧的樣子讓不知多少男生拜倒在她裙下。可是那天,愉兒幾乎是用吼的和她說話,她從來沒有見過愉兒那麽狂亂的模樣,也是那天,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愉兒是那麽痛恨她的存在……
  那時她還想,隻要邢楓還在她身邊,她就什麽都不怕,但是她不知道,兩人之間早就埋有一顆不知何時會炸的地雷,她傻傻地踩了上去,於是就在一瞬間,她的世界轟然倒塌,短短半年裏,親情,友情,愛情,那些她所信任的東西一樣樣的離她遠去,去國離鄉,她學著長大,學著獨立,如今,她已經堅強到可以保護自己,不再需要任何依賴,隻是學會這一切的代價是徹底的心碎。
  輕輕歎口氣,子林下車。
  “趙亮,過去的事就算了,都那麽久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子林,”趙亮看著她:“你為什麽非要那麽強呢?為什麽非要什麽事都憋在心裏?女孩子家,還是柔弱一點比較可愛。”
  “那你意思是說我現在這個樣子不好嘍?”
  “我哪敢?”趙亮邊說邊往車裏走,悄悄掩飾自己的失落,如果這是她想要的,那他願意給。
  “上車,我送你回去。”
  “我發現認識你是有好處的,最少有個車夫……”
  “是啊是啊,我是你車夫,但是我的車子隻載美女,你是不是……”
  ……

  第 4 章
  趙亮的車果然隻能載美女,載的人是老友的話就會自動拋錨,結果就是子林回家的路有一半是用走的,好在不遠,就當減肥吧。
  短短的路程,子林東晃西晃的花了一個多小時,卻在家門口碰上了意料之外的人,邢楓。
  他靠在車身上,淡淡月光籠罩下,修長的身影帶有一絲絲的寂寥。聽見子林的腳步聲,他慢慢抬頭,臉上有一絲奇異的神情,子林看不透那代表什麽,卻不由自主的走上前。
  嘴巴動了一下,子林卻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邢總?邢楓?楓?似乎都不合適,幽幽一歎,低下頭,卻看見一地觸目驚心的煙頭。
  “我以為你已經戒煙了。”脫口而出的話勾起了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
  邢楓認識子林的時候雖然才26歲,卻已經有了10年的煙癮了,那是他任誰說也改不掉的毛病。後來卻因為子林而悄悄戒了,子林現在還記得當愉兒告訴她說她發現邢楓煙越抽越少時心裏的喜悅,可是現在……
  他難道不知道抽煙很傷身嗎?還抽了那麽多?子林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也曾經這樣以為。”邢楓淡淡的回答,眼睛望著遙遠的星空,臉上明明帶著笑,聲音裏卻有著莫名的悲哀:“可是後來我才發現,不是什麽東西都可以戒得掉的。”
  將目光從遙遠的天邊收回,邢楓抬起手,細長的手指輕輕推平子林微皺的眉頭,在她細致的五官上一一點過,最後挑起一縷長發:“為什麽留長發?你不喜歡的。”
  子林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為什麽?自己也沒有答案,隻記得自從他說女孩子還是長頭發好看之後,自己就再也沒有舍得去剪頭發,可惜之後所有事情都發生得太快,快得她來不及給他發現她越來越長的青絲,就離開了。
  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不是沒有去剪過,隻是一直沒有辦法讓它回複以前的樣子,最後隻能任三千煩惱絲越來越長……
  沉默的空氣在兩人間流動,曖昧的氣息不斷蔓延,子林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卻不知道要怎麽掙脫。
  突然,不知是哪家人回來了,刺耳的刹車聲響起,打破了魔咒,子林回過神,避開邢楓的目光:“很晚了,我要回去了,爸媽要擔心的,你也早點回去吧。”
  轉身要走,卻被邢楓從身後一把抱住,暖暖的呼吸拂過頸邊,帶著甜甜的酒香,緩緩滲進毛孔,耳邊流轉的是低沉好聽的聲音:“娃娃,回來我身邊……”
  曾經日日盤桓耳邊的獨有稱呼勾動了心裏某個最柔軟的角落,低低淺淺的呢喃透出一絲絲的脆弱,像一條無形的鎖鏈,束縛了子林所有抗拒的行動,有些微的情緒湧上,堵住了身體裏的某個地方,眼底開始泛酸,為什麽?不管過了多久,這個男人總有逼出自己淚水的本事?
  “娃娃,娃娃……”沉沉的聲音還在繼續他的誘惑,摟在腰間的手臂漸漸收緊,有輕輕淺淺的吻印在子林的頸項間,淡淡的,若有似無,卻燙到了她的心。
  子林動了動嘴唇,仿佛想說什麽,卻在看見不遠處某個身影後,身體瞬間僵硬。
  “爸……”
  一直到回到家,王海都沒有說什麽,但就是那樣的安靜,讓子林覺得更加不安,她到現在還記王海六年前知道子林喜歡邢楓時的反應有多強烈。百般勸阻不成,父女之間爆發了最激烈的爭吵:
  “我為什麽不可以喜歡他?”
  “因為他是邢楓,你知不知道,他和你不一樣,他連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王海試圖講道理。
  “不要告訴我你講究門當戶對那一套。”嘲諷的話語卻打斷了王海。
  “我不講究門當戶對,可是兩個人在一起要合適。”王海強迫自己不要發火,女兒的脾氣和自己一樣強,一吵起來隻會適得其反:“邢楓十六歲就進了商界,他看多了爾虞我詐,大風大浪,他的世界不是你能想象的。子林,你要的,他給不了,而他要的,你做不到。”
  “隻要我願意,有什麽不可以?你又知道我要的是什麽?你又怎麽知道我做不到?”子林不喜歡王海的的語氣,那讓她覺得自己和邢楓活在兩個世界。
  “子林,聽我說,邢楓要的是一個成熟世故的女人,你不是。”
  “你不是他,你又怎麽知道他要的是什麽人?”
  “子林,混商界的人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我是為你好。而且你現在覺得非他不可,但是相信我,分開個幾年,你就會完全不記得這個人了。” 王海的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女兒雖然自小被寵,卻從不嬌縱,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和他說話。姓邢的小子到底給她下了什麽藥?“你這次最好不要再任性,否則你將來後悔了不要回來抱著我哭。”
  “我不是你公司裏的電腦,出了什麽錯就一遍遍格式化,然後全部重新來過。你要真為我好就別管我那麽多,我都二十多歲了,要什麽不要什麽自己知道,你要是怕我煩你,好,我答應將來就算哭死了也不會回來找你,行了吧!”從來沒有被父親用那麽嚴厲的口吻指責,子林覺得委屈。
  “好,是你說的,要不是怕你在外麵丟我的臉, 我管你那麽多!”王海被氣得不輕。
  “原來你就是怕我丟你臉,那好啊,我不做你女兒行了吧!”子林口不擇言。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偌大的客廳突然無比寂靜,隨後子林奪門而出……
  雖然之後子林有道歉,可是傷害已經造成,那一段時間,王海瞬間老了好幾歲……
  想到當年邢楓的出現在家裏造成的軒然大波,子林心有餘悸,今天的一幕又會引起怎樣的波濤洶湧,她不敢去想。
  “爸……我和他……”子林試圖解釋,卻被王海揮揮手打斷。
  “子林,你已經長大了,要什麽,不要什麽自己清楚。我和你媽已經是不想管也管不了了,隻要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麽就好了,不管結果怎麽樣,記住你媽和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的。”王海頓了一下,一臉疲憊,輕輕歎口氣:“或許當年我不該把你送去英國的。我一直以為,你還年輕,換個環境,過個幾年就可以把一切都忘了,重新開始。但結果……也許你以前說的沒錯,你不是電腦,不可以格式化重新來過。可是,你是我女兒,我和你媽,不管我們做什麽,我們都隻是想看你開開心心而已啊!”
  “爸……”看著父親黯然的臉,子林有歉疚浮上心頭:“沒有,我和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他今晚喝醉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外麵,可能隻是碰巧。”停了一下,眼底卻有東西不停湧上,費盡全身力氣才把囚犯鎖在眼眶:“他已經和愉兒在一起了,我們……沒有可能的……”
  看著女兒狀似無事的臉,王海心裏湧上不舍。
  當年,邢楓到底把子林傷到了何種地步!?

  第 5 章
  第二天一早,子林去上班,卻意外地看見邢楓仍在樓下。
  他看起來有些狼狽,青青的胡茬還留在臉上,頭發有些零亂,精神也不太好,地上的煙頭和昨晚比起來有增無減,他一晚上都沒有回去嗎?
  看見子林,他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卻還是向她走去。
  “你……一晚都沒有回去嗎?”子林看看地上的煙頭,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發了火:“你昨天晚上到底抽了多少煙?你想自己的肺變黑色嗎?”
  邢楓沒有反駁,隻是定定看著她,眼裏帶著某種——期許。
  “你還關心嗎?”
  “我……”仿佛瞬間失去聲音,往事似乎又在眼前重現,她怎麽會不關心呢?!但是……
  “我會關心我的朋友。”
  “朋友?嗬!”邢楓輕笑,看她的目光有著些微狂亂:“你確定你可以做到?”
  “我已經做到了。”子林咬著下唇別過臉,不敢看他,這是她沒有見過的邢楓,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去應對。
  “好,很好……”邢楓的聲音裏帶著某種洶湧的情緒,是怒火,還是悲慟,她分不出。隻是感到下頜一疼,唇上就覆上了某樣柔軟的東西。
  腦子仿佛炸開,所有東西都亂了,天和地,花圃,樓房全都消失了,觸目所及都是那張夜夜在夢中盤桓不去的臉,她可以看得見他長長的睫毛,甚至可以數出到底有多少根……
  “不要。”理智突然回歸,子林用力一把推開邢楓,:“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邢楓自己也想知道。自從在機場看見她,自己就不正常,滿心滿腦都是她的臉,耳邊總是會流過她的聲音:邢楓,楓,大青蛙,無賴,乃至六年前爭吵時那聲負氣的邢總,都可以讓他發呆半天。
  為什麽?六年沒有她的日子都可以平靜的度過,心卻會在重新看見她的那一刹那又再複活,日日狂叫著:想見她,想見她……
  強硬接下屬下手中的案子,看見她和趙亮吃飯時心裏的波濤暗湧,昨晚的失常,今早的狂亂……
  這個丫頭,六年前就有讓他亂七八糟的本事,六年後,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見邢楓的神情似乎恢複了一絲清明,子林努力維持鎮定:“你喝醉了!快回去吧,我要去上班了。”
  轉身就要走,卻被邢楓拉住了手腕:“我隻要五分鍾。”
  步子再也邁不開了,歎口氣,想起最近自己似乎常歎氣:“什麽事?說吧!”
  “我沒有醉,你知道的,我酒量很好,從來不醉。”
  她當然知道,每次去吃飯,隻要被人灌酒,都是他替她擋下的。
  看定她的眸,邢楓低沉好聽的聲音裏隱約帶著一絲絲緊張:“告訴我,你願意回到我身邊。”
  子林霎時紅了眼眶,這樣的場景在自己的夢裏出現過幾次呢?!記不清了。想點頭,想撲進他懷裏,可是……
  深吸口氣,不讓眼底的逃犯逃離,子林輕輕搖頭,原來,會隨著歲月流逝的,除了青春,還有勇氣,還有信心……
  “對不起。”
  輕輕的話卻讓邢楓心頭一陣抽痛,拉住子林手腕的手瞬間收緊。
  “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不想再讓家人擔心,因為不想再痛一次,因為六年的歲月裏,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因為有些東西自己已經再也給不了也不敢給了……
  子林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一味搖頭。
  “你……”邢楓的聲音突然變得幹澀,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是為了昨天晚上那個人嗎?”
  子林還是搖頭。
  “如果沒有其他人,為什麽不?”邢楓抓住子林的雙肩:“我承認六年前的事我要負大部分責任,可是不要告訴我你完全沒有錯。” 多年積壓在心裏的東西一次爆發,他似乎失去了理智,說話聲音也越來越大:“你不聽我解釋,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就一去不回頭,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怎麽樣? 好,你要時間冷靜,你要自由,我都給了。我放了你六年,還不夠嗎?你到底還要我怎樣?”
  子林的臉瞬間蒼白,心猛地一陣揪緊,這個男人好可怕,他明明什麽都知道。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為什麽他都可以把自己看得那麽透?
  “好痛!”肩膀上傳來的力道讓子林忍不住痛呼出聲。
  痛?!她也知道痛的嗎?!那他六年裏的痛誰知道?!
  “如果我給你天空的結果是讓你最後離開我的身邊,” 邢楓的麵孔突然變得森冷,聲音裏的寒意讓子林不由得想打顫:“那我會毫不猶豫折斷你的翅膀!”
  如此陌生的邢楓讓子林害怕,怎麽會這樣?
  “混商界的人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他的世界不是你能想象的……”
  父親多年前的話突然闖進腦子,父親是這個意思嗎?平時見到的邢楓溫文爾雅,體貼細心,可是今天的他強勢霸氣,邪惡得讓她想逃……
  逃!這個念頭幾乎是一出現就被子林付諸行動。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子林一下掙開邢楓的鉗製,轉身拔腿就往家裏跑。
  邢楓沒有想到子林會突然掙開,看了看空空的手,剛想要追上去,卻眼前一黑,在下一秒失去了所有意識……
  醫院裏,子林全身無力的坐在急診室門外的長椅上,怎麽會這樣?
  昨天到今天,明明就隻有一天而已,為什麽自己會覺得像過了一年那麽長?
  急診室的門突然開了,看見趙亮走出來,子林急忙走上前:
  “他怎麽樣?”
  “沒有什麽大事,疲勞過度加上精神緊張,還喝了不少酒。讓他休息個幾天,應該就沒有事了。”看看子林陡然放鬆的臉色:“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他去我家找我時暈了,我就把他送來了。”躲開趙亮探究的眼神,子林的回答避重就輕。
  看她不想說,趙亮也不再追問:“你有沒有通知他的家裏人?他要辦住院手續。”
  子林點點頭:“我已經打電話到他公司了,應該很快會派人來。”
  “那好,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看見子林有點猶豫,趙亮補了一句:“他打了針,應該不會那麽快醒。”
  子林想了想,咬咬牙,還是搖頭:“算了,沒事就好了。”
  “那好吧,我也準備下班了,你要不要等我一下,一起吃飯?醫院小餐廳的東西還不錯。”
  “好啊。”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卻被一個人影攔住了去路:“邢楓在哪間病房?”
  子林一抬頭,看見的是一張帶著些微熟悉的臉孔,沒有來得及思考,下意識的回答:“315,過去左轉。”
  那人連聲謝都沒有,轉身就走了。
  “你們認識嗎?”趙亮問。
  子林搖搖頭,神色卻有點迷茫,潛意識告訴她她應該認識的,隻是又實在想不起來。
  “那他怎麽知道你知道邢楓住哪間房?”
  子林還是搖頭,她也好奇,但是卻不想為這些事費神了。
  坐在醫院的小餐廳裏吃飯,飯菜的確不錯,但是子林總是有些許心不在焉。
  本來趙亮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說話,但是看她人在心不在,也就不再開口了。
  “趙亮,”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子林突然開口:“你不是想知道以前的事嗎?我告訴你。”
  雖然詫異,但他還是停下手中的碗筷。
  “家英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在北京讀大學的時候我交過一個男朋友?”
  “是邢楓?”疑問的句子帶的是肯定的語氣。
  子林輕輕點頭:“他對我很好,很疼我,隻要是我開口的,他沒有不答應的……”
  迷離的眼光裏帶著些許過去的幸福光彩,那曾有的快樂是無論過了多久想起來都會快樂的,隻是那之後的痛也是無論過了多久都還會侵蝕人心的。
  所有故事的開始都是很開心的,那個時候,雖然王海不同意,但是她卻覺得隻要自己和邢楓在一起很幸福,總有一天,爸爸會接受他,隻是她沒有想到他們等不到那天。
  所有的事都起源於“地凱”集團的投標案。
  “地凱”的案子在當時轟動一時,因為它導致了兩大房地產公司長達五年的決裂, 而且在那個案子失敗之後,‘鼎豐’突然全麵退出房地產代理,隻專注於地產開發,也因為那樣,‘王朝’才會成為西南部最大的地產代理商。
  那時“王朝”和“鼎豐”都想吃下“地凱”的案子,畢竟從業界的角度來說,誰拿下這個案子,誰就是西南部房地產代理的老大,所有雙方都投入了很多精力。
  一邊是老爸,一邊是男朋友,那時子林還曾經覺得蠻為難,甚至想過和邢楓避開一段時間,等投標結果出來再去找他,畢竟商界的東西不是那麽簡單的,萬一“鼎豐”的東西泄漏出去,自己就有口莫辨了,可是愉兒卻說不要緊,子林那時想想也不能每次兩家公司打對台自己就躲起來,也就沒有避嫌,可是沒有想到就出了事。
  本來“王朝”拿到案子也不會怎麽樣,邢楓也曾這麽對她說,做生意有贏有輸,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邢楓卻看見了本應鎖在“地凱”老總保險櫃裏的“王朝”的標書,而那張標書的內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完全針對“鼎豐”的企劃的。
  於是掀起了滿天風雨。
  她現在還記得那個時候邢楓的憤怒,他根本不聽她的解釋,也就那個時候,子林才明白父親所謂的‘不合適’原來是對的,邢楓有著她所無法想像的一麵,多年的商場生涯,爾虞我詐,他被人背叛的次數多得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他早已習慣去懷疑,去分析別人做事的動機,哪怕他曾經給過子林信任。或許他當年是受人挑撥,或許是因為子林對他而言是特殊的,所以他才會那麽生氣,也或許他隻是一時氣昏了頭,失去了判斷力,但是不管哪個原因都好,她都需要時間去消化。
  而且父親的外遇給子林的打擊超乎了她自己的想象,潛意識裏,她開始不太相信愛情,如果父親和母親那麽多年的夫妻情深都抵擋不住外界的誘惑,那自己憑什麽去相信邢楓會始終如一?她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自己邢楓懷裏發現另一個女子,自己會怎樣?!
  再加上那時愉兒的聲聲控訴,父親所施加的壓力,所以她就逃了。
  是不是如果當初不愛得那麽深,現在就不會那麽痛?!
  原本以為逃了就可以放開一切,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堅強,可是回來才發現,離開的六年像一場笑話,站在他麵前,還是會擔憂,還是會嫉妒,對他的點點溫柔,自己還是會心動……
  “就是這樣了,”子林的笑容帶著些許淒涼:“很老套的劇本是不是?我早告訴你沒有什麽意思的。”
  “不是,子林……”趙亮的話在舌尖徘徊許久,最後才痛下決心開口:“其實隻是一場誤會而已,說清楚了就好了。”
  不是不知道自己說這話可能會有什麽後果,但是看子林強自扛下所有事情,趙亮不忍心,他想她快樂,哪怕這樣會讓自己不快樂。
  子林卻隻是搖頭,已經回不去了,六年的光陰橫在眼前,就算當初隻是一場誤會,就算多年後誤會澄清,可是人生之路漫長,往往再回首時,已是來路渺茫了……
  吃完飯,趙亮還要值班,子林自己回家。
  走出醫院,陽光耀眼得讓子林眼睛一痛,微微眯起眼,一輛車突然停在她麵前,是剛才和她問病房的那個人。
  “聊兩句?”有那麽一刹那,子林看見那人眼裏有某些情緒,卻隻是一閃而過。
  “我不認識你。”
  “快上來,這裏不讓停車,你會害我被抄牌。”他卻好像聽不懂子林的拒絕,隻是一味催她。
  子林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男人邊開車邊問。
  子林隻是搖頭。
  “喏,”他從口袋掏出張名片給她:“李樂,邢總身邊的打雜小弟。”
  看子林還是一臉茫然,李樂挑挑眉,好心提示:“你眼裏除了邢老大,還真是放不下其他人啊。”
  熟悉的話語倒是喚起了子林的記憶,這個人,應該可以算是促成她和邢楓的媒人吧。
  那個時候,子林告訴邢楓說自己喜歡他,可是邢楓卻說隻是把她當妹妹,她不信,就每天死纏著邢楓。
  這個李樂,那個時候就見過幾次,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記不住,結果每次都要重新介紹。
  後來有一天,子林和邢楓去參加一個什麽宴會,這個李樂也在受邀之列,結果自己又在那裏支吾了半天還是念不出人家名字,然後李樂就說了那麽一句話,弄得子林當場抬不起頭,還在心裏埋怨邢楓怎麽有這種朋友。
  可是後來在宴會廳門口,趁著邢楓去停車,李樂推推子林:
  “喂,你是不是喜歡我家邢老大啊?”
  廢話!不然幹嗎每天纏著他!?
  子林瞪他一眼,懶得理他。
  “可是邢老大應該沒有說他喜歡你吧!?”
  廢話!不然就是他纏她了!子林還是不理他。
  “哦,本來想幫幫你的。”李樂的聲音又變得一派吊兒郎當:“本來還想幫幫你的,看你沒有什麽興趣的樣子,算了!”
  這種事也可以幫?!子林看向李樂的眼光雖然有懷疑,卻也有幾分期待。
  “你聽我的就沒有錯啦!來,現在笑一個!”
  為什麽要笑?子林雖然不明白,卻還是很配合地笑了一下。
  “不行,不合格,再來一個,甜一點的!”李樂不知足,伸出手就要去捏子林的臉。
  這人怎麽這樣?
  子林剛想拍掉他的手,就有人先行一步,打掉了那隻狼爪,然後順手一帶,把她帶進會場。
  沒弄清怎麽回事,子林抬頭看看身邊的邢楓,他臉色不太好,似乎不高興。
  “你怎麽了?”子林不解,剛才還好好的。
  “離那個小子遠點!”邢楓的聲音裏有某種壓抑的情緒。
  “哦!”子林點頭。
  邢楓的臉色這才好起來。
  可是也好不了多久,因為一整個晚上李樂都在死纏著子林,不停地把她拉離開邢楓身邊。
  邢楓的臉色就一晚上越來越難看,最後似乎忍無可忍,把李樂拖到宴會廳一角。
  距離太遠,子林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卻可以看見李樂無所謂的聳肩和時不時拋向她的曖昧眼光。
  最後,不知李樂說了什麽,掀起了十級風暴,邢楓大步跨過來,拉起子林就走。
  坐在車裏,看見邢楓鐵青的臉,子林不知道該怎麽辦,這個李樂,到底說了什麽,把邢楓惹成這個樣子。
  “你生氣了?”子林問得小心翼翼。
  邢楓看了她一眼,不理她,專注開車。
  “呃……”子林似乎有點明白,又不敢問,畢竟已經失望很多次了,會不會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想想不問又有點不甘心,最後還是開了口:“你……吃醋啊?”
  車子突然踉蹌了一下,子林嚇了一跳。
  “換錯檔了。”
  邢楓的聲音,好像已經不生氣了。
  “哦!”子林難掩失望,他要是繼續生氣就好了。
  車子很快開到了子林家樓下,邢楓卻沒有馬上讓她下車,隻是一直盯著她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伸過頭,在子林唇上取了一個淡淡的吻。
  歎口氣:“好吧,我在吃醋。”
  那是邢楓第一次告訴子林他的在乎。
  那個隻有一秒鍾,清清淡淡的吻從此印在子林心裏。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李樂以後就人間蒸發,總之再也沒有在子林麵前出現過。
  他今天所為何來?
  “你有什麽事嗎?”子林問。
  “沒什麽,順路送你回家而已。”
  子林不再說話。
  “你為什麽回來呢?”李樂突然開口:“國外不是很好嗎?反正六年你也待了,再多待幾年會怎麽樣?”
  子林還是抿著唇,不說話,她拿不準李樂話裏的意味。
  車子很快開到了子林家門口。
  “謝謝,”子林轉身下車,卻突然被李樂拉住。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撮合你和邢老大。”李樂緩緩說著,眼裏藏不住的東西讓子林心驚。
  那麽濃烈的感情,是恨嗎?

  第 6 章
  “邢先生,這是你的病曆卡和藥單……”病房裏,趙亮正在和邢楓交代一些注意事項,語氣冷得不能再冷.
  “好,謝了。”邢楓也不客氣,再見都不想說,就準備走人.
  “等一下,”趙亮突然喚住了邢楓:“對子林好點,別再傷她心。”
  邢楓突然想大笑,傷心?六年前就會,現在,他自己都不那麽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傷她心了。而自己麵前的人又是以什麽身份來說這句話?!邢楓提著行李袋的手不禁捏緊了,轉身大步離開醫院……
  看見邢楓的背影越來越遠,趙亮眼裏有著羨慕。
  這個人,始終是讓子林牽掛的……
  慢慢踱到醫院門口,掏出電話開始撥號。
  “子林,是我……”
  “對,他已經出院了……你放心好了,什麽事都沒有……”
  “好的……”
  “對……好……到時候見……”
  ……
  藝術展覽館外,大紅的橫幅迎風招展,“石家英藝術畫展”幾個字分外鮮明。
  今天是家英畫展第一天開幕的日子.
  來的人不多,畢竟家英也不是什麽藝術大師,隻不過開畫展是她最大的心願,如今能實現,不管是賠是賺都已經值得了。
  看著展廳顯眼處那幅子林的肖像畫,子林和家英相視而笑。
  快樂,果然是可以通過某種途徑加倍的。
  正沉浸在喜悅中,突然,電話鈴聲大作,看看來電,陌生的號碼。
  一聽,倒是熟悉的說話聲音,細膩溫柔。
  愉兒。
  子林到咖啡館的時候,愉兒已經到了。白色的連衣裙,漂亮的長直發隨意的披散在身後,手上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一臉的寧靜,暖暖的陽光照在她臉上,遠遠看去,仿佛一幅恬靜的仕女圖。
  看見子林,愉兒有一瞬間的慌亂,卻很快的掩飾了過去。
  招手和侍者要了杯咖啡,子林才把視線放到愉兒身上。
  “好久不見了,你怎麽樣?”客氣有禮的開頭。
  “呃,還不錯。” 愉兒似乎對這個開頭有點不知所措:“你呢?聽說你出國了,怎麽樣?”
  “也還不錯啊,就這樣嘍。”公式化的笑容出現在子林臉上。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
  侍者很合時機地送上了子林的咖啡。
  用調羹在杯中慢慢地攪拌,杯裏的咖啡起了小小的旋。
  “子林,你為什麽回來?”幽幽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哀怨。
  子林輕啜一口咖啡,沒有回答。
  “我隻差一點點就可以成功,隻要你不回來,總有一天,他會看見我的存在,可是你一回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愉兒的聲音裏有了些微的激動:“為什麽不多給我一點時間?”
  時間?
  那誰來給她一點時間?
  深吸口氣,子林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愉兒,那麽多年,你都不覺得累嗎?”是不是自己對她期望太高了,還以為她會稍稍緬懷一下當初。可是……
  苦笑泛上臉龐:“你不用防範我,我回來不是為了和他再續前緣的。隻是……”微歎口氣 :“如果他那麽多年都隻把你當妹妹,我不認為你再等下去會有什麽意義。”
  愉兒有一瞬間的怔仲,搖搖頭:“我不知道。”
  “子林,你恨我嗎?我那時對你說那些話。”
  子林搖搖頭,就算以前曾經有怨,那現在也已經釋然了:“沒有什麽好恨的,站在你的立場,你沒有什麽不對。何況,我也的確有錯,我明知道你喜歡邢楓,卻還是要和他在一起,是我我不對在先。”
  頓了一下,自己該問嗎?
  “為什麽要那麽做?你真的覺得,為了邢楓,無論什麽手段,無論傷害誰都無所謂嗎?”
  愉兒臉色瞬間慘白:“你知道了?”
  子林點點頭,看著杯子裏調羹引起的小旋,上升,下沉……
  麵上泛上自嘲的笑:“我可能有一點天真,但我不笨。”
  沒錯,“地凱”的案子如果不是有人有心將評審組的預訂價碼泄漏出去,“王朝”的投標價格不會準到讓每個評審組員都滿意。
  但是光有預價是不夠的,如果“鼎豐”的標書可以好到讓評審組放棄原價,那一切就沒有意義,所以“王朝”想要絕對勝出,還需要徹底壓過“鼎豐”的標書。
  而能知道“鼎豐”標底的人就那麽幾個,“鼎豐”一定不會有人泄漏,因為父親闖蕩商場靠的是本事和義氣,向來最不屑用收買的手段。不過倘若有人以義氣或家族淵源為旗號有心透露,那父親作為一個生意人沒有不接受的理由。
  然後隻需裝作無心地在邢楓耳邊暗示子林想要幫助父親拿下“地凱”案子,就足以挑起所有的懷疑和猜忌。
  而能把這一切做到沒有人懷疑的人隻有一個——符愉兒,“地凱”集團的千金。
  隻有她可以拿到預定價碼,隻有她可以向父親透露預價而不受懷疑,也隻有她在向邢楓暗示時最有說服力,因為她是子林最好的朋友。
  相信不是愉兒的有心誤導,邢楓無論怎麽懷疑自己也不會問都不問就定了自己死罪。
  有些事情,隨著歲月抽絲剝繭,答案終究會出現的。
  這一切,如果六年前的子林看不透,今天的她無論如何都能懂了。
  隻是當年父親和邢楓兩個商業老手,難道就真的被這麽一個小女子玩弄於股掌之上?
  “對不起。”愉兒低聲的道歉:“我……真的不想失去他啊!我從小就喜歡他的,可是他……對不起……子林,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也不想的……”
  “失去?”子林嗤笑:“你什麽時候擁有過他?”
  不是想傷害,隻是想讓眼前人清醒一些,就算隻是一個普通朋友,子林也不希望她愛得太辛苦。
  看著愉兒受傷的眸,歎了口氣:“我還有事,先走了。”
  起身離開。
  不是不想說原諒的,隻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去原諒。
  小說裏的人總是可以一笑泯恩仇,但人生的種種真的可以大度豁達地全都一笑置之嗎?子林不知道,最少她自己做不到.
  溶入熙熙攘攘的人群,絲絲無奈和迷茫浮上子林心頭。
  為什麽大家都叫她放手?
  現在不放手的人不是她啊。
  “如果我給你天空的結果是讓你最後離開我的身邊,那我會毫不猶疑折斷你的翅膀……”
  邢楓幾天前的話又開始在腦子裏回蕩。
  為什麽這個男人一出現就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自己隻是想遠遠的看著他,這樣不會受傷害,也不會傷害別人。
  就這樣,也不行嗎?!
  畫展開了幾天了,子林看看牆上已經有不少畫上貼了已售的標簽,心裏有些許驕傲。
  雖然家英畫畫得不錯是主要原因,但是自己的宣傳和銷售策略卻也幫了大忙,最少目前為止,
  畫展還處於贏利狀態,如果把這個畫展全交給家英弄,保證她沒有兩天就撐不下去。
  “子林,子林……”工作人員小李叫她,聲音裏帶點急促。
  “什麽事?”
  “那邊有個人要買畫。”
  “那不就讓他買嘍,怎麽了?”子林有點奇怪,畫的價錢一早就已經定好的,誰要買畫,拿價格表翻翻就好,幹嗎匆匆忙忙跑來找她?
  “他要的是那幅‘鎮展之寶’。”
  又是那幅?
  那幅畫是以子林為原形畫的,可以說是最熱門的作品了,這些天來問畫的人都可以排成長龍了,開的價也是一路往上飆,隻可惜那幅是非賣品。
  “我不是說了不賣了嗎?”怎麽還來問。
  “可是,”小李的話裏帶些不可置信:“他出五萬。”
  什麽?五萬?
  子林被嚇了一跳。
  家英的畫價錢都在一千以下,就算那幅畫因為不賣,有人開出高價,最高也就到六千,這個人,一出手就是五萬,莫非腦子壞掉了?
  “真的是五萬啊,”看子林懷疑的眼神,小李忙說:“而且他點名要見畫上的人。”
  “子林,那個人很帥啊,看他出價那麽爽快,應該很有錢的,他昨天也有來呢,看著那幅畫發了半天呆,你說會不會因為那幅畫看上你了?”小李開始照著小說講故事。
  “對啊,子林姐,我昨天也有看見他,很帥哦!”另一個小丫頭跟著做夢。
  “真的啊?哇!好浪漫哦!”
  “對啊,對啊,反正子林沒有男朋友……”
  一群小女孩開始七嘴八舌地幫子林編排今後美好的生活。
  “好了,好了,我去看看。”用手揉揉額角,子林無奈,言情小說還真是害人不淺,再下去自己就可以直接和那個人白頭偕老了。
  繞開一群人,子林走向主展廳,到底是誰呢?
  遠遠的果然看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站在畫前麵,淺灰色的西裝外套,右手放在身側把玩著車鑰匙。難道是……
  心跳突然亂了,
  腳步慢了下來,
  ……
  察覺有人靠近,那人轉過身。
  不是!
  子林鬆了口氣,快步走上前。
  “聽說先生喜歡這幅畫?”
  “嗯!”那人點了點頭,就不再接話,一徑盯著子林看,眼神裏閃過某種神采,懷念?遺憾?痛心?很多的感情,重得讓子林幾乎喘不過氣。
  “我是王子林,這裏的事由我負責,”子林笑一笑,想要卸下那目光加諸自己身上的重負,卻發現隻是徒勞:“這幅畫不賣的。”
  “你……”聽見子林的自我介紹,那人的眉頭反而皺了起來,眼裏滑過某種更深沉的情緒,這回卻是一閃即逝,突然笑笑,把手伸出來:“CHRIS。”
  英文名?
  子林愣了,雖然流行起英文名,可是還沒有見過人正式介紹也用英文名的,想了一下,臉上綻開笑顏,也伸出手:“那我要重新自我介紹了,Lydia.”
  那人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看他的笑容,子林不得不承認,這人真的很帥。
  說到帥,是分很多種的。
  趙亮算一種帥,壞壞的笑,加上調笑的說話口吻,你永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真,什麽時候假,那屬於壞男人的帥是時下女生最喜歡的調調。
  邢楓也算一種,周身氣質渾然天成,由內至外,永遠的風度翩翩,像女孩夢裏的王子,不管站在那裏他都是焦點,這又是另一種。
  而麵前這個CHRIS,怎麽說呢?
  帥得很隨性的那種,舉手投足間有自己的味道,不落俗套,你不能說他會散發出什麽尊貴的氣質,他也沒有說什麽甜言蜜語,但是當他站在你麵前笑的時候,你就會自然而然地對他有印象,然後從心裏說一句,他真帥。
  難怪那一票小女孩迷得七葷八素的。
  “你說你負責這裏所有的事?”CHRIS問子林。
  “對,除了畫畫。”
  “包括做模特?”
  子林忍不住又笑了,點點頭,這人蠻有意思的:“包括做模特。”
  CHRIS想了一下:“我想要這幅畫。”
  “對不起,”子林搖頭:“這幅畫不賣的。”
  “為什麽?”
  “因為是拿來紀念我和我朋友友誼的,上麵的字也是我自己提的,我自己也很喜歡。”
  “哦?”CHRIS詫異地揚起眉:“為什麽要提這兩句?”
  “我也不是很清楚,”子林想了想:“那個時候腦子裏就有這兩句,就寫上去了。也沒有什麽太特殊的含義。”
  “是嗎?”CHRIS又指指畫的名字:“那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為什麽要這個名字?
  “那要問畫畫的人了,名字是她起的。大概她覺得符合我那個時候的心境吧,我也覺得這個名字蠻有意思的,就用了。”
  CHRIS的眉更高了:“你那個時候在想男人?”
  啊?!
  子林的臉騰地紅了,這個人也太……直接了吧?!
  “嗯!……”正在想該怎麽回答,卻突然醒起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多了?:“不管怎麽樣,這幅畫是不賣的,多少都不賣,對不起。或許你可以看看其他的,看有沒有你喜歡的?”
  “不用了,”CHRIS深深看子林一眼:“我已經……”卻停住了,似乎覺得即將要出口的話不妥:“我要走了,和你聊天很開心,Lydia。”
  最後的英文單詞說得一字一頓,仿佛有別種涵義,子林卻辯不出是為了什麽。
  隻能看他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子林覺得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和他說那麽多,但是卻覺得對這個人自己有著熟悉的感覺。他到底是誰?
  回頭看看畫的右上角上盤踞的兩首詞:
  也許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想知道答案吧。
  終究是畫而已……
  邢老大是瘋子!
  李樂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低聲埋怨。
  他才出院幾天,而且據說住院還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勞累過度,好不容易出了院,他又往公司裏攬了一大堆工程,把他自己忙得天昏地暗不說,也鬧得整個‘鼎豐’雞飛狗跳,人人自危。
  現在連自己這個總經理特助都要跟著到處跑,真是的。
  車開過藝術展覽館,李樂習慣性的看了展覽館一眼,大大的橫幅跳入眼簾。
  “吱——”
  刹車煞得太快,輪胎和地麵摩擦出刺耳的聲音。對後麵司機的咒罵聲充耳不聞,也不管是不是違反交規,李樂車頭一轉,開往展覽館方向。
  踏進展廳,看著滿牆的畫作,嘴角泛上笑容.
  在展廳裏看了一圈,注意力很快被一幅畫吸引了,眼裏閃入某種興味的笑意。
  轉頭對身邊的工作人員露出最有魅力的笑容:“小姐,我想見你們的負責人。”
  “這個案子早在上個星期就應該談妥的,為什麽現在臨時爆出這麽一大堆理由?”
  李樂一踏進辦公室,看見的就是一隻暴龍在發飆,而幾個被教訓的主管在椅子上就差沒有發抖,見他進來,齊齊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李樂有點無奈,最近自己都成救火隊的了。
  “呃……那個……邢老大……”李樂試圖緩和氣氛。
  “你別囉嗦,等一下就到你了。”邢楓一點麵子都不給,看來他今天心情是非常不好,不過,自從他住院就沒有見他心情好過。
  李樂隻能聳聳肩,對各位同僚表示自己幫不上忙。
  “三天之內把案子給我談回來,告訴他們,這個價錢……”邢楓轉過頭,繼續之前的轟炸。
  過了差不多十分鍾,幾個人才被訓得灰頭土臉的離開辦公室。
  “到你了,”李樂剛想說話,就被邢楓截住了:“我讓你去‘動向’拿廣告案,你到底去哪裏了?案子呢?”
  看看李樂手上拿的包起來像一塊木板一樣的東西,邢楓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什麽鬼東西?
  你不要告訴我這個是你在‘動向’拿回來的。”
  “不是。”李樂連忙搖頭:“這是送你的禮物。”
  “禮物?”
  “嗯!”李樂重重點頭:“看了以後,說不定你心情會好點。”
  “哼!”從鼻子裏擠出一個音節,邢楓伸手把包裝紙拆開。
  入眼所見讓他呆住了,心心念念的容顏近在咫尺。
  “漂亮吧,我可是費了很大勁才弄到的呢,知道這畫叫什麽嗎?”
  “叫什麽?”眼睛離不開那幅畫,邢楓的聲音艱澀。
  “When Mr. Right becomes Mr. Evil.”
  是嗎?
  Mr. Right
  Mr. Evil.
  手輕輕撫上右上角的題詞
  瘦長的字體並不特別漂亮,筆畫間看得出往日的痕跡。
  “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娃娃,
  你在傷心嗎?
  為誰?
  夜晚的酒吧,喧鬧而吵雜。
  “想什麽呢?”李樂遞過一杯酒給邢楓.
  邢楓搖搖頭,一仰首,杯子見了底.
  “我那天去醫院看你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人.”李樂的話裏帶了試探的意味.
  邢楓看他一眼,還是不說話,隻是心裏清楚他說的是誰,有種澀澀的味道泛了上來.
  “非得是她嗎?其他人不行嗎?”雖然知道答案,李樂還是問.
  “對,其他人不行,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其他人不行.”邢楓看著李樂,眼神幽深.
  “對不起.”是李樂悶悶的聲音.
  “別傻了.”邢楓遞過一杯酒:“什麽也別說,陪我喝酒就好.”
  “都市空間”的開盤典禮熱鬧非凡。
  成功的前期策劃,精準的市場定位加上有效的廣告宣傳使這個樓盤在正式開市前的預售就賣出了差不多一半,所謂的開盤典禮已經不再是單純意義上的賣樓了,更多的是為了開發商和代理商造勢而已。
  作為開發商和代理商方麵關於這個案子的總策劃,邢楓和子林理所當然的到場。
  “邢老大,子林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推推身邊的邢楓,眼睛瞟向台上侃侃而談的子林,李樂擺明了要煽風點火“看見沒有,那邊幾個老總,還有那群記者,眼睛根本就轉不開嘛。”
  邢楓忍不住覺得頭疼,他當然看出來了,台上的子林,自信,穩健,麵對眾多記者和業界前輩沒有一點怯場,說話條條有理,一語中地,就像一塊會發光的寶石,牢牢吸引著他的目光,但很明顯的還吸引到了其他人的,從她上台說話開始台下百分之五十以上的男人都沒有眨過眼睛,可以想見這單案子結束之後,夾著事業的成功和她自身的美麗,她無疑會成為房地產界的一顆新星。
  可是這不是他希望看見的,他想她有成功的事業,想她快樂,隻是他卻不希望她美麗的笑顏被其他人分享。
  “邢老大,你還沒有搞定子林啊?!”問句裏卻帶著九成以上的篤定。
  “閉嘴。”邢楓被踩中痛處,恨得牙癢癢,看這小子這幾天笑得嘴都合不攏,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好事,他已經忍很久了,如果他再不識相,邢楓不懷疑自己會找個什麽借口把他丟到某個小山溝,眼不見為淨。
  “別這樣嘛!我也是想幫你啊!”無視於身邊人的冷眼,李樂又粘了上去:“我有偷偷幫你問我們家那個笨石頭子林到底鬧什麽別扭,你猜她怎麽說?”
  “怎麽說?”一番話吸引到了邢楓的注意。
  “她說她也不清楚。”
  毫無建設性的回答很成功的得到了一個白眼。
  “但是……”李樂趕快附上但書:“她說子林是那種死撐的人,看起來什麽都不介意,其實她心裏很敏感的,一點點小事都會自己憋很久……”
  “我相信我比她了解子林。”李樂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邢楓打斷了。
  “我知道,可是她們都是女人,而且是好朋友,你聽聽也無妨對不對?”
  “嗯哼!”
  “其實既然子林沒有辦法一下子原諒你,你不如迂回一下。”
  一下子?邢楓苦笑,自己已經給了她六年時間,這還叫一下子?!
  看到邢楓的眼神,李樂急忙解釋:“我意思是說你不要太急。”歎口氣,這個邢老大,平時那麽精明,碰上子林,他腦子就成了漿糊:“邢老大,你做生意那麽厲害,應該知道的,抓住對手的弱點,趁著沒有防備就大舉進攻,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才是上上之策,是不是?”
  出其不意?大舉進攻?還趁其不備?
  用懷疑的眼光瞟李樂一眼:“這麽有研究?怎麽平時開會簽約不見你那麽厲害?”
  “這個……不一樣的啦!”李樂吊兒郎當的樣子又出來了:“其實你那麽了解子林,這個優勢,應該好好利用啊。談戀愛是講感情沒錯,但用點策略也是必要的嘛!不然,難道你想再等個六年?”
  兩人之間突然有兩秒鍾的沉默……
  “你就是這樣大舉進攻石家那個傻丫頭的?”望向李樂的眼裏多了一分戲虞。
  “嗬嗬……這個嘛……嗬嗬……”這種時候打哈哈混過去比較好吧。
  “為什麽要幫我和子林?”過了一會,邢楓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迷惑:“你應該比較希望她不要出現吧。”
  “我不是幫她。”李樂的眼光透過演講台,飄向遠方,帶著些許悲傷:“ 而且,錯不在她,她已經付出過代價了……”
  碧空如洗
  萬裏無雲
  往事經過歲月洗滌
  是不是真的就可以風吹雲散?
  沒有人知道……
  “王朝”裏,子林剛回到自己辦公室,就聽見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看到屏幕上跳動的“楓”字,子林有一瞬間的猶豫,但還是按下接通鍵:“喂,”
  “是我。”低沉好聽的聲音傳來。
  “嗯,什麽事?”
  “今天晚上‘動向’周年慶,你收到請柬了嗎?”
  “收到了,怎麽了?”‘動向’是做‘都市空間’時的廣告策劃公司,最近周年大慶,所以廣派請柬,子林也在受邀之列。
  “那好,我7點到你家樓下接你。”
  “那,好吧!”
  富麗堂皇的宴會大廳裏,悠揚的樂曲,穿著正式男男女女,觥籌交錯。
  再次看著身邊的人熟練的交際手段送走一個前來搭話的女子,接收到那個女人離去前對自己帶著些微妒意的瞪視,子林有點無奈,她也不想的。
  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月了,自從“都市空間”的案子結束以後,邢楓每隔兩三天就會約她出來,有時候是去飯局,有時候是宴會,有時候就隻是兩個人一起找個地方吃飯,再不然就是隨便到處走走,兜兜風。邢楓太過優秀,耀眼,走在路上被認出來的幾率太高,最近,行內已經開始有關於兩個人的傳聞了,爸媽眼神裏的擔憂也是越見明顯。
  子林也知道現在兩個人之間最不需要的就是像現在這樣曖昧不清的關係,可是她就像一個要糖吃的小孩,每次都會忍不住說好,不管前一天下了怎麽樣的決心要去拒絕,每次接到電話,卻還是會點頭。
  再這樣下去,當分別的那天到來,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麽去說再見。
  似乎注意到她的分神,邢楓遞過一杯飲料:“怎麽了?東西不合胃口?”
  “沒有,”接過飲料,子林的眼裏閃著欲言又止,要說嗎?還是不行。
  “隻是有點累,想要回去了。”
  “那好,”把手輕輕搭上子林的肩:“我送你回去。”
  點了點頭,轉身要走,卻被身後有著些微顫抖的嗓音拖住了腳步。
  “子林,邢楓。”
  回過頭,愉兒平時溫和漂亮的眸子裏帶著強烈的妒嫉和恨意,讓子林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邢楓似乎也感覺到了,擁住她肩膀的手緊了一些,把她更加拉近自己懷裏。子林心裏不禁一暖,他什麽時候都會保護自己吧。是不是就是這樣的溫暖,才讓自己不斷退縮,怕自己會握住了就不再願意放手,所以才百般抗拒?!
  不動聲色的掙開邢楓的懷抱:“你幫我去拿點西瓜好不好?”
  “好,”邢楓看看她,看看愉兒,始終有點不放心:“我就在那邊,有事叫我。”
  子林微笑點頭。
  看著邢楓的身影越走越遠,子林的視線才對上愉兒的眼睛,輕歎口氣:“怎麽你也來了?”
  “你很怕看見我嗎?” 愉兒的聲音裏盡是嘲諷。
  “我為什麽要怕?”子林仍是一臉淡定。
  “你答應過我什麽?”愉兒的臉上有了激動:“你說過你不會和他在一起的。現在算什麽?”
  “不過是一場宴會.”
  “哼!你說的輕鬆,你知道我聽見什麽?‘王朝’千金和‘鼎豐’老大,你們最近倒是形影不離啊!”多年積聚的妒意讓愉兒口不擇言。
  “你憑什麽身份過問?”子林並沒有生氣,但是卻不會任人羞辱而不反擊:“你是他什麽人?”
  “我……” 愉兒一下沒了聲音:“可是你答應過我的。”
  “我答應過你什麽?”頭開始疼,怎麽她到今天還不明白感情不是靠等就可以得到的:“我說過我回來不是為了和他再續前緣,我還說過什麽?你老是等,你到底能等到什麽?”
  “你答應過我的,” 被點到弱點,聲音低了下來。
  說嗎?有點猶豫,他們總有一天要知道的,還是說吧……
  “如果不出意外,我大概兩個月以後就拿到加拿大的簽證。”看著愉兒瞪大的雙眼,子林突然間有點恨她,如果不是因為她,自己就不會和邢楓分開那麽多年,最後弄成這個局麵:“你可以安心了,以後你盡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讓邢楓發現你的存在,我不會介意。”看著她刷白了臉,子林心裏閃過一絲快意。
  “你去加拿大?去多久?” 愉兒愣了一會,才開口問,眼神卻有些閃爍。
  “不是我一個人去,是我們全家。”看穿她的想法,子林突然不明白,自己當初怎麽會和這個人做了十幾年的好朋友,家英說的沒有錯,自己有時候還真是苯:“放心,我書已經讀得夠多了,不會再去留學。我們全家移民。你開心了?!”
  “子林,我不是……” 被子林的話刺到,愉兒有點慌了手腳:“我不是說不想你回來,隻是……”
  “不管你怎麽樣都好,與我無關。”開口打斷她勉強的解釋:“但是你不要再拿邢楓的事來煩我,你知道我脾氣,如果我改變主意決定留下的話,你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愉兒嘴唇動了幾下,想說什麽,卻在子林帶著嘲諷的眼神下閉了嘴,最後隻是點了點頭。
  淺淺的笑浮上嘴角,子林伸出手:“那我們算達成協議了,握個手吧。”
  愉兒說不出話,隻能也跟著伸出手。
  兩手交握,卻不帶任何感情。
  “對了。”突然想起什麽,子林說:“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不要讓邢楓知道我要走的事,否則後果我不負責。OK?”
  看著愉兒點頭,子林的笑容加深了,心痛卻更加泛濫。
  “好,你的目的達到了,可以走了吧。”毫不客氣的下達逐客令。到了此時此刻,自己和愉兒之間算是徹底破裂,再也沒有一點交情了,再擺張客氣的臉相互敷衍也是徒然無謂,不如大家形同陌路比較自在。
  大老遠,邢楓看著愉兒和子林交談,心頭有不好的預感,本來不想留下子林一個人的,可是她擺明了要支開他,應該是有話和愉兒私下說,但不管要說什麽,現在也太平靜了,兩人之間沒有爭吵,也似乎沒有什麽激動的動作,反而讓他不安,到底是怎麽回事?
  突然看見愉兒起身離開,邢楓連忙走上前,看見他走來,愉兒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什麽也沒有說,低下頭匆匆走了。
  強烈的不安又開始湧現,快步走到子林麵前:“你沒事吧?”
  “沒事,”悠揚的音樂響起,子林的臉上突然綻放笑容,拉過他的手:“我最喜歡的歌呢。陪我跳舞好不好?”
  甜美的笑顏炫了邢楓的眼,他突然想起多年前曾有個如花的少女在淡淡的月光下對自己說‘我喜歡你’,那個時候,她臉上似乎也有同樣的笑容,那麽明亮,耀眼,讓他即使在晚上,也仿佛看見一束陽光悄悄照進心裏某個角落,就算經過那麽多年,就算曾經試圖去忽略,去遺忘,卻仍然固執的盤踞著心底最深處的某個位子,消散不去。
  輕輕把子林拉進懷裏,任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胸前,呼吸著鼻間淡淡的香氣,空了那麽多年的懷抱,如今又再度被填滿,不安被遺忘,心裏有著暖意,有進步了,不是嗎?娃娃不再躲避自己的碰觸,不再掩飾她對自己的關心,再給她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邢楓的臉上露出六年來第一個發自心底的微笑,卻沒有發現靠在他胸前的子林臉上流下了無聲的淚水。

  第 9 章
  野外的風緩緩吹過樹梢,可以聽見潺潺的水流聲,不時還有鳥兒的啼聲穿插其中。靜謐的林間站著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形,本該一片寧靜的俊顏上卻有著微微的不安。
  沒錯,他就是在不安!
  自從昨天送子林回家之後,那種不安的感覺就一直在心裏不斷擴大,蔓延。昨晚的娃娃實在有點太過乖順,她甚至沒有回避他試探性的淺吻。
  這一切對邢楓來說實在詭異。雖然他可以看得見子林正在慢慢熟悉他的存在,慢慢接納他,她不再躲避他小小的碰觸,不再拒絕他的關心,有時偶爾還會對他展露難得的笑顏,但是以子林一個月前還堅決避開他的表現看來,他是真的不敢奢望她那麽快就願意重新回到他身邊,到底什麽事,讓她轉變態度?!一切似乎都發生在愉兒出現之後,是不是愉兒知道些什麽?!
  眉頭皺得更緊了……
  “快來看啊,這裏有個竹筏子呢!”清脆悅耳的聲音闖入耳際,拉回天邊的思緒。
  是一群孩子,正在對岸邊的竹筏感興趣,指指點點的。
  “不知道能不能劃,好想去玩。”
  “會掉水裏的,我不會遊泳……”
  “不要緊的,看起來好好玩呢。”
  看著孩子們興趣盎然的臉,邢楓突然想起以前子林也是對那個竹筏充滿興趣,還硬拖著他去坐那個竹筏,自己不讓,她就軟磨硬泡,又說什麽自己遊泳技術好,又說什麽水很淺,總之不達目的不死心。結果倒好,那個竹筏看起來挺穩,到了水上,一有風就晃啊晃的,把她嚇得臉都白了,卻還死撐地叫他劃遠點,後來回到岸上的時候,她根本腳都軟了,最後還是自己把她抱回車裏的,再後來才知道那丫頭其實根本就不會遊泳,現在想想,自己那個時候也真笨,看她一臉古靈精怪還去相信她。
  無奈的輕輕一笑,搖搖頭,可能李樂說的真的沒有錯,自己一碰上子林的事,腦子就會變成漿糊。
  轉身到停車場去取車,卻在看見停在自己車旁邊的“紅旗”時愣住了,那是王海的車。
  這裏是國家森林公園,因為遠離城區,而且路不好走,所以即使風景好,來的人也很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帶子林來的時候,她喜歡得不得了,還說一定要常帶王海來玩,她現在也在嗎?
  背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心跳漏了一拍,猛一回頭,眼中閃過失望。
  王海來了沒有錯,可是跟在他身後的人裏並沒有自己期待的那個。
  定了定神:“王總。”
  “噢!邢總,”私底下不管怎麽樣,生意場上的人碰見,禮數上都是不會少的:“你怎麽來了?”
  “隨便轉轉。王總也是來散步的嗎?”
  “哪有你們年輕人的那份閑情?不過來看看場,一筆小生意而已。”
  小生意?邢楓心裏輕笑,淩厲的眼神掃過王海身後的人,那“王朝”還真是為了一筆小買賣精英盡出啊!
  “那就不打擾你了,希望王總一切順利啊!”生意人的本性開始發作,腦子裏已經在盤算,神色上卻沒有透露分毫。
  “那好,下次有空再聊。”王海也無意寒暄,和手下人鑽進車子,絕塵而去。
  看著王海的車越來越遠,邢楓臉上若有所思。
  “鼎豐”的總經理辦公室裏,看著麵前厚厚的資料,邢楓的眉頭越皺越緊。難怪王海要在森林公園投資,原來政府打算從那裏修路去機場,這麽一來,因為交通便利,那裏馬上就會成為旅遊旺地,畢竟4A級國家森利公園全國也找不出幾個。可是
  “那麽大一塊餅,他們吃得下嗎?”“王朝”做的是地產代理,向來不涉及地產買賣,地產代理雖然利潤高,可是做廣告向來就是在燒錢,相信“王朝”內部應該沒有太多的流動資金,森林公園那麽大一塊地盤,就算王海隻想要燒烤區的那1000畝地,每畝單價決不會少於8萬,就連“鼎豐”要去接手這塊地都要再三斟酌,何況是“王朝”。
  “以他們現在的流動資金當然是吃不下的。”李樂坐在椅子上,臉上是難得的認真:“所以王老頭找銀行貸了8千萬。”提到王海,李樂眼底閃過某種情緒。
  “8千萬?”邢楓詫異的揚起眉,從麵前的報告看來,森林公園的項目顯然是倉促上馬,通常這樣的計劃,銀行是不會給貸款的,加上現在國家銀根緊縮,對於私營企業貸款查得很嚴,批的項目可謂少之又少,更何況一批就是8千萬。
  “沒錯,是8千萬,王老頭和區行行長交情很鐵,再加上劉市長一再擔保,才拿到這筆款。隻是……”李樂想了一下:“我覺得,途徑有些不正常。”
  “怎麽說?”
  “款子到得太快,上個月剛申請的項目,現在已經有2千萬到帳,但是‘王朝’至今沒有任何東西證明他們最後能還上這筆款,審批的手續顯然不到家,王老頭最好祈禱沒有人查下來,否則就是一鍋端,什麽行長,市長都跑不了。”
  “這麽冒險?”邢楓的眉頭又緊了一下,一旦這次投資失敗,公司沒了是小事,但是銀行一旦查下來,王海恐怕少不了要去吃幾年牢飯。
  “對啊!我也覺得奇怪。”李樂的眉頭也是皺得死緊,這個案子太多地方讓他想不透:“王老頭做生意一向求穩,從來沒有見他那麽冒險過。”
  “這個案子主要在那條機場高速,一旦修不成,‘王朝’就玩完了。”不好的預感再度湧上,邢楓的拳頭開始握緊,他隱約覺得某些事情間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但他看不透,就差那麽一點點。
  “而且,很顯然,”李樂湊到邢楓麵前:“王老頭這次不打算做長線,應該隻是想等晚點政府公布修路的事就把地轉手。”
  “買這麽大塊地做短線?”心裏的疑惑更濃了,如果說是小戶人家買地做轉手買賣,那是因為資金不夠,可是現在‘王朝’砸下幾乎上億的資金買塊地竟然也做短線,從生意人的角度來說實在太虧,雖然轉手賣出也是大筆利潤,但是怎麽比得上以後的滾滾財源來的誘人?!
  “更奇怪的事還有。”李樂啜口茶,繼續:“最近王老頭從各個城市的辦事處抽了很多人回來,你知道他都抽了誰?他把那些個親戚全調了回來,在‘王朝’裏擔任高位,看起來有要自己退休的意思,但是子林做成‘都市空間’那麽大的案子,卻隻是意思的升了個小小的市場部長,如果王老頭真的有心讓位,怎麽也是讓子林做老大,是不是?但現在的情形,子林又不想要上位的樣子,你說怪不怪?”
  邢楓的拳頭越捏越緊,太多的疑點,“王朝”裏麵有很多王海的自家親戚,那是因為創業初期,自然是自家親戚比較好用,可是公司做大之後,這些人就會倚老賣老,會影響到公司發展,前幾年,王海也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這些人全部下放到各地,如今把他們招回來,不是自找麻煩?!況且一旦有朝一日,子林繼承公司,她要拿這些人怎麽辦?他們都是她長輩,王海這樣,也不怕將來子林被他們生吞活剝?他到底用意何在?
  “家英那邊有沒有什麽風聲?”邢楓問李樂,既然和子林是好朋友,說不定她知道什麽。
  “沒有。”李樂搖頭,臉色有點凝重:“我最近覺得她有事瞞我。”
  “是嗎?是關於子林的?”試探的問,不好的感覺再度竄上心頭。
  “我不知道。但是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緊盯著手中的報告,邢楓淩厲的目光似乎要把那疊東西燒出個洞,到底是怎麽回事?最近發生的事一件件竄過腦海,有個答案隱約要成形,心底的某個角落在叫囂:不會,一定不會。但是答案卻隨著思路的理順而越來越清晰,隻差一個小小的角,到底是什麽?
  “篤篤……”敲門聲響起。
  “進來。”
  來的是李秘書,“邢總,符小姐找你。”
  符愉兒?
  她來得還真是時候,一咬牙,眼裏閃過決絕,不管什麽結果,都要知道:“叫她進來。”
  “是。”看邢楓臉色似乎不對,李秘書不敢多話,馬上退了出去。
  “邢老大,你……”李樂也看出邢楓不對勁,想要說些什麽。
  “閉嘴。要不就出去。”聲音似乎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一絲狠厲。
  李樂隻能收了聲音。
  “邢楓。”愉兒帶著如花笑魘走進辦公室:“我前幾天出去玩,看見這個,給你做禮物……啊!好痛!”
  遞出禮物的手被緊緊攥住,話沒有說完就被自己的痛呼聲打斷。
  一抬頭,看見的是邢楓冷厲的眸子,沒有見過的神色讓她慌了手腳:“邢……邢大哥?”
  “那天子林到底和你說了什麽?”淩厲的神色裏卻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慌張,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什麽?那天……”愉兒更慌了“沒有啊,她沒有說什麽。”
  “沒有?”手腕收緊:“你最好老實一點。”
  “真的沒有,”愉兒的聲音帶了一絲哽咽,悲哀湧上心頭,是不是不管自己怎麽愛麵前的人,他心心念念的始終是另外一個女子,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比不上她。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麽主意,”邢楓的聲音裏都是狠絕,隱約的猜測讓他失去一貫的風度,隻想要逼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我告訴你,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和你在一起。你以前的小動作真當我不知道?!”手腕再次收緊,看著麵前嬌弱的女子臉上迸出淚水,卻沒有一絲憐香惜玉:“你再不說,要是出什麽事,可別怪我。”
  “你就隻知道子林。”愉兒掙不開手腕,幹脆大聲吼了出來:“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子林?我比她漂亮,比她溫柔,比她還要愛你,為什麽你都不看我一眼?她到底哪裏好,你那麽掛念她,她呢?你以為她是回到你身邊啊?她是玩你啊,她過兩個月就移民去加拿大,再也不會回來了……”
  手腕忽然一鬆,這才警覺到自己說了什麽。
  “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不要讓邢楓知道我要走的事,否則後果我不負責。OK?”
  子林幾天前的話闖進腦海,愉兒一陣心驚,可是來不及了,麵前的邢楓恢複了沉靜,赤紅的雙目卻透露出某種危險的征兆。
  “邢……邢楓……我……”試圖挽救,卻顯得那麽徒勞。
  “給我滾出去。”原來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樣,突然間無力的感覺竄上邢楓全身。
  “邢……”愉兒還想再說什麽,卻被李樂捂住嘴,拉了出去,整間辦公室霎時安靜下來。
  一下癱坐在寬大的椅子上,邢楓心裏是一陣冰涼,連痛都感覺不到。
  她又要走,這回是怎麽樣?徹底消失?再也不回來?原來這些日子以來都是自己在唱獨角戲,本來以為再給她時間,他們可以回到從前,本來以為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本來以為自己終究有一天可以再次抓住曾經有過的幸福,原來都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一切的一切都是騙局,她的關心,她的靠近,她對自己展露的笑顏全都是騙局,隻是為了讓自己鬆懈,然後她可以找好機會,像六年前一樣走出他的生命……
  是不是真如愉兒所說的,她隻是把自己耍著玩?!
  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邢楓的嘴角突然浮上一個笑容:
  娃娃,我早說過的,不論如何,這一次,我絕不放手。
  一個星期之後,李樂直闖總經理辦公室。
  “邢老大,我都知道了,”看著桌子後麵依然不動如山的人,李樂臉上是掩不住的擔憂:“你不可以這樣,太過分了。”
  “是嗎?”邢楓還是一臉淡然,仿佛早已猜到他的反對:“我不覺得。”
  “你……”看見邢楓眼底的決絕,知道勸也沒有用了,他打定的主意,沒有什麽人能改變:“我不知道你下來想幹什麽,但是你最好不要讓子林知道你有份,否則,”停了一下,似乎在預測後果:“我怕……這次她真的會恨你。”
  “那就由得她吧!”無所謂的語氣裏透出的是堅定,他是鐵了心要把兩個人已經斷開的未來重新連接,哪怕卑鄙無恥,哪怕她將來有一天會恨他,他也不再允許她離開他的生命,六年的孤寂,已經夠了。
  李樂不禁搖頭,這個男人早已失去理智。
  半個月後,政府宣布機場高速將會經過森林公園,一時間,森林公園內的地價暴漲,一夜數倍。新近買下森林公園內大片地皮的‘王朝’成為業界焦點,至此,‘王朝’已對這個項目投下將近5千萬資金。
  一個星期後,環保局突然派下調查組,徹查全國所有森林公園的保護情況,4A級國家森林公園首當其衝。
  五天後,由於環保局和調查組的強力施壓,市政府宣布,新機場高速的修建計劃無限期擱置。
  ‘王朝’內部大亂。
  “老劉,這到底怎麽回事?”一看見劉市長,王海急忙迎上去:“不是已經定了的事嗎?怎麽又改了?”
  “唉!”長長歎口氣,劉市長臉上明白寫著無奈:“我也不清楚,調查組報告上說什麽修路會影響自然生態什麽的,環保局這一次也很強硬,討論會上就我一個堅持要修路,本來還想幫你拖著,結果那天連陳區長都專門打電話來叫我要支持調查組工作,我還能說什麽。”
  拍拍王海的肩膀:“老弟,你可小心了,生意虧了就算了,但李行長那裏,那筆款子,千萬別讓人查下來,否則咱們哥倆可吃不了兜著走。我這市長不做也罷了,但是可不能那麽大年紀了跑去吃牢飯啊。”
  看著劉市長,王海感到愧疚,自己這次太過急進,本來想在走之前最後做筆大的生意,結果倒是把清廉了一輩子的兄弟拖下水:“放心好了,李行長那裏我會去解決,不會有事的。”
  隻是,嘴裏說著叫人放心,自己卻不知道該把心往哪裏放,王海突然覺得累。
  子林走進王海的辦公室
  “爸,”輕輕的喚醒閉目養神的王海,子林心疼,爸爸最近太累了,可是自己帶來的卻不是好消息:“劉伯伯剛才來電話,說……”看爸爸疲憊的神色,子林說不下去。
  王海揮揮手,示意子林繼續。
  “機場高速剛剛定案,不走森林公園了。”短短的話,卻說得無比艱難。
  政府的這項決策幾乎意味著‘王朝’的崩塌。
  雖然是意料之內的事,王海還是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
  “另外,那筆貸款,雖然沒有收到正式通知,但是上麵有在查的跡象,所以……”這個才是真正毀滅性的消息。
  “子林,”王海突然打斷她:“不管發生什麽事,想盡辦法保住你劉伯伯。”
  “嗯。我會的。”
  “還有,”王海的眼神黯了一下:“如果我有什麽事……”
  “爸,你不要亂說。”王海的話讓子林心驚:”你不會有事的。“
  “子林,你聽我說,”伸出手安撫女兒:“如果有什麽事,我要你接手‘王朝’,不管怎樣,不撐到最後不要放手,畢竟是我一生的心血啊。”聲音裏是掩不住的留戀。
  “爸,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一陣陣酸氣湧上心口,幾乎費盡全身的力氣,子林才把眼淚逼了回去:“也許有其他的辦法。”
  王海不接話,隻是看著她.
  看著王海的眼神,知道沒有答案他不會心安,無奈點頭:“嗯!如果……我會盡力,我一定不會讓‘王朝’垮了。”
  “那好,”王海露出那麽多天來第一個笑容,卻顯得無比疲憊:“你出去吧,我累了。”
  “好!那你休息一下,”子林隻能點頭:“別想那麽多了,一定會有辦法的。”
  走出辦公室,子林虛弱得幾乎要倒下,今天才第一次明白生意場上的殘酷,一筆生意的輸贏竟然決定了一個公司的興亡,想到幾個星期前還意氣風發的爸爸現在竟如此消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你目的達到了,”李樂拉過椅子坐下:“王老頭前幾天被稽核處請去喝茶,現在人已經躺在醫院裏了。”
  “是嗎?”邢楓還是一臉雲淡風輕,頭也不抬地處理自己手中的公事。
  “是嗎?!”李樂學著邢楓的口氣,聲音裏有嘲諷:“少在那裏裝得事不關己,整個‘王朝’現在愁雲慘霧,落水狗誰不跟著踩一腳?!”
  “那現在‘王朝’誰當家?”不理會李樂的話,徑直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子林。現在是子林做老大,這種時候,那些原來想做老大的各個跑得比兔子還快。”李樂突然為子林覺得可憐,那個丫頭這回真是惹火邢老大了,這麽狠的手段……擺明了把‘王朝’往死裏逼,也不知道他下來到底想幹嗎?!難道想英雄救美?!好爛的小說橋段。
  “是嗎?”還是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
  “又是這句。”李樂快抓狂了,這個邢老大陰沉起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你到底想怎麽樣?如果要英雄救美,現在是大好時機。”
  英雄救美?咀嚼李樂的話,嘲諷的神色浮上眼底,他曾經做過的,可惜他的公主不領情。
  現在?他隻想用一切手段抓住自己想要的東西。

  第 10 章
  靜謐的夜晚,圓圓的月亮高掛天邊,月光清亮,映得樹影在地上斑駁,隨著風舞動。
  樹下停著輛車,黑色的車身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伺機而動的獸,車裏一明一滅的煙頭卻透露了些微的緊張。
  過了不知道多久,另一輛車開了進來,子林下了車,手裏還抱著一堆的文件,揮揮手讓司機離開,自己卻不急著上樓,看著車越來越遠,長長吐口氣,在花圃邊上坐了下來。
  她需要時間來喘口氣,爸爸前幾個星期勞累過度進了醫院,媽媽一直忙著照顧他,已經夠累的了,她不能讓自己帶著滿身疲憊回家,媽媽看見會更加擔心。
  可是,天知道,她好累!
  ‘王朝’裏現在是大亂。
  新機場高速的計劃一改,原先投資在森林公園的幾千萬馬上打了水漂,公司裏的流動資金本來就不多,這麽一來,經濟上更是捉襟見肘。做地產代理,廣告,策劃,宣傳,那一樣都是在燒錢,加上現在事情已經傳了出來,各家公司都知道‘王朝’搖搖欲墜,於是已經合作了的,追著要提前結帳,沒有合作的,也要求加定金。這樣,她實在不知道公司還可以撐多久。
  而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最讓她頭疼的卻是銀行貸款的事,誰也沒有想到上麵的態度會那麽強硬,大有不查到底誓不罷休的味道。
  歎口氣,什麽叫樹倒猢猻散,子林現在算是明白了,那些平素交好的人,看著大廈將傾,一個個避之唯恐不及。而真正有心幫忙的,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次,稽核的背後似乎有很有分量的靠山,她想盡辦法,托盡關係得到的卻隻是一句句的對不起。
  沉痛的閉上眼睛,爸爸曾叫她盡全力保住劉伯伯,她也想,那是看著她長大的老人,和爸爸有過命交情的兄弟,一輩子清廉正直,卻因為這件事被拖下了水,可是,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指甲掐進了肉裏,止不住的心痛,她連自己的爸爸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何況是劉伯伯。
  爸爸虛弱的臉劃過眼前,心痛更加泛濫,這件事,牽扯實在太廣,查起來需要時間,所以稽核的人還不能拿爸爸和劉伯伯怎樣,可是再往下,後果她不敢想。
  怎麽會這樣?
  目光空洞的望著前方,到底有誰能告訴她現在該怎麽辦?!
  邢楓在車裏看著子林在花圃邊上坐下,淡淡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她看起來那麽虛弱,讓他想起六年前的雨夜,那個坐在他家門口的女孩,也是那麽無助,他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曾在心裏發誓要保護她的,可是今天,心裏明白,她的一切痛苦都是自己造成的。
  突然在心裏無比痛恨自己,以他邢楓的條件,想要留一個女子在身邊,何必把人逼到這個境地?!
  不如放手吧……
  瞬間劃過的念頭卻教心口一窒,方向盤上的手一緊。
  六年的思念霎時湧上,每次成功的喜悅後緊隨而來的寂寥,夢裏有她輕顰淺笑,醒時卻兩手空空的失落,無人處的失神,人多處的寂寞……
  多少次走在人群裏,他都仿佛可以感覺到她就在身邊,一轉頭,卻還是什麽也沒有,
  沒有她輕輕搖著自己手臂,甜甜地叫:“大青蛙,”
  沒有她纏著自己帶她出去玩,
  沒有她一邊說著要減肥,一邊不停地把冰淇淋往嘴裏塞……
  隻有一次又一次不斷的逃離自己身邊……
  種種感覺在心裏匯成恨意,強烈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咬咬牙,掐滅手上的煙,下車。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子林並沒有聽見邢楓下車的聲音,直到感覺到一個身影遮住了月光,才緩緩抬頭。
  背著光,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卻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前所未有的壓力。
  心,亂了步調。
  “有什麽事嗎?”臉上泛上淡淡的笑容。
  邢楓心裏一痛,不知覺放柔了聲音:“你爸的事,我知道了。”
  “是嗎?”臉上還是淡淡的笑,卻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脆弱:“有心了。”
  沉默……
  褲袋裏的手再次握緊,恨不禁多了一分,她到現在都沒有想過找自己幫忙嗎?
  過了不知多久,子林回過神:“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一下,”邢楓一把拉住她:“你爸的事,我可以幫忙。”
  一絲希冀閃過眼底,心卻在看清邢楓的神色時沉了下來,那是一個生意人才會有的眼神:“你有什麽條件?”
  “很簡單,”平時深邃的眼底此刻明明白白的寫著掠奪:“嫁給我!”
  轟!
  仿佛原子彈扔下廣島,子林的腦子整個亂了.
  自己聽錯了吧!
  “你沒聽錯,”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隻要我們結婚,我可以幫你解決所有問題。”
  也許是太過震驚,子林反而鎮定下來,死死看著邢楓,心裏劃過千百個念頭。
  突然閉上眼,深吸口氣:“太荒唐了,我不會答應。”
  “那你爸爸怎麽辦?別忘了,‘王朝’可是他一輩子的心血。”似乎早預料到不會那麽順利,邢楓臉上並沒有訝異。
  “是,公司對爸爸很重要。”子林點頭,淺笑再度浮上臉龐:“但我想,我以後的幸福對他來說更加重要,就算他在這裏,也不會同意我拿婚姻大事做買賣。”
  子林的話仿佛往邢楓心上捅了一刀。
  “那銀行貸款呢?那可不是你丟了公司就可以解決的事,難道你想你爸那麽大年紀去坐牢?”
  看著子林瞬間刷白的臉,心頭竟然閃過一絲快意.
  好,要痛就一起痛!
  “還有劉市長,不是為了你爸,他也不會搞到今天,還有李行長,再查下去,他們恐怕一個都跑不了。”
  虛弱再也遮不住,子林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你怎麽知道的?”
  “嗬嗬!”
  輕輕的笑卻讓子林從心底生出一陣冰涼.
  “我談生意之前習慣做足功課,”收回拉在子林腕間的手,他現在確定她不會轉身跑掉了:“這個答案你滿不滿意?”
  談生意?
  涼意慢慢浸透子林的心。
  子林不明白自己怎麽還可以笑得出,但她就是笑了,她不要認輸:“我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我不會答應。”
  “不要說得那麽快,”早知道沒有那麽容易讓她答應,卻也沒有想到會那麽難,他的娃娃,似乎變堅強了:“你有我電話,改變主意就來找我。”
  不等子林拒絕,轉身大步離開。
  看著他的背景,心頭茫然:
  是不是無論再如何展翅高飛,此生都注定無法脫離他的掌控?
  盯著桌子上的手提電話,邢楓在等,這幾天,除了等電話,他什麽事都沒有辦法做。
  文件看不了幾分鍾腦子就會轉到子林前幾天那個倔強的笑容,然後就會忍不住翻出電話來看看有沒有電話打進來;電話一響,他就開始緊張,直到看清楚來電顯示上的號碼才能鬆口氣。
  不過子林似乎比他想的要堅強,直到今天,他還沒有接到電話,但是,昨天稽核處的人是直接進了病房找王海問話,如果沒有意外,他應該這兩天就可以等到他想要的了。
  他知道自己卑鄙無恥,但是除此之外,他再也找不到其他辦法了,如果有必要,他相信,更卑鄙的事自己都做得出來。
  娃娃,這都是你逼的。
  悅耳的音樂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看著手機上快樂跳躍的名字,嘴角浮上淺笑,他總算等到了。
  ‘鼎豐’附近的咖啡廳裏,子林一臉疲憊,即使化了妝,眼睛下的兩輪青影依然清晰可見。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空洞的望著手中的咖啡,人坐在那兒,思緒已經飛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他贏了!
  從昨天稽核處的人直闖醫院找爸爸問話,子林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
  劉伯伯上個星期已經停了職,李行長也開始被查問,她知道,如果自己再沒有什麽有效的行動,事情走到最後就無可挽回了。
  本來昨天就打算來找邢楓的,可是就如他所說,談生意前總得做足功課吧!
  嘲諷的笑笑,
  談生意?
  涼意又開始從心底透上來。
  “等很久了嗎?”低沉好聽的聲音從對麵的位置傳來。
  子林搖頭:“沒有。”
  “怎麽不叫東西吃?”看見她眼睛一直盯著手上的咖啡,邢楓微微皺起眉頭。
  “我不餓。”深吸口氣,抬起頭,看定對麵的邢楓:“我們談正事。”
  邢楓揚揚眉,心裏有著暗湧,臉上卻一派平靜,
  “我可以答應你說的條件,”子林突然覺得好笑,為了這個決定,幾天來自己翻來覆去了不知道多少遍,沒有想到出口也就那麽幾秒鍾的事:“但是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可以擺平所有事情?”
  她當真把這個當買賣來談?
  那是不是什麽人拿這個逼她,她都會嫁?
  雖然知道這個結局是自己造成的,邢楓心裏還是不可抑製的竄起些許火苗。
  “娃娃,以一個新手來說,能把這件事拖那麽久,你已經算是做得非常好的了。但是你沒有經驗,沒有人脈,而且以你的年紀和資曆,再加上現在‘王朝’風雨飄搖,你說出來的話不會有太多說服力。”
  笑容浮上嘴角:“經驗,人脈,資曆,我全都有,再加上‘鼎豐’做靠山,你說我能不能解決這件事?!”
  他的話一針見血,子林無法反駁,隻能點頭:“那好,我答應。但是我有條件。”
  條件?
  “說說看。”輕啜口咖啡,掩去眼底的緊張。
  “不要讓人知道我們結婚的事。”子林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
  “不可能!”邢楓斷然拒絕,心裏的火瞬間燎原,額角隱隱跳動的太陽穴暴露了他的不平靜。她到底想怎樣?嫁了他又不想讓人知道,純粹想拿他過橋嗎?
  “為什麽?”子林不明白。
  “為什麽?!你問我為什麽?”嘲諷的語氣中夾雜的怒氣讓子林開始後悔,自己是不是問了一個不應該問的問題。
  “那麽你告訴我,你是想完事後就和我簽字離婚,當這件事完全沒有發生過,還是想讓我當你一輩子地下老公?!”邢楓眼裏怒火更盛:“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
  子林一下慌了手腳,她並沒有這種想法,純粹是因為
  “我不可以讓爸媽知道我這個時候和你結婚,他們馬上就會想到我是為了什麽,他們不會同意……”
  “這個我會解決。”邢楓打斷她,一字一頓:“我會好好和你爸談。”
  心一陣揪緊,顧不得風度,子林低喊出聲:“你不可以拿公司的事去要挾我爸。”
  “我不會和他提半點‘王朝’的事,也不會去威脅他,可以了嗎?”
  “那你要拿什麽理由去和他說?”子林實在沒有辦法放心。
  “這個你不用管,總之我一定會讓你爸媽心甘情願的點頭,”嘲諷浮上嘴邊:“你放心了?”
  子林說不出話,隻能點頭。
  “那我們算達成共識了,一個月之內,我可以讓稽核撤出‘王朝’,但是一個月後我就要擺婚宴,所以你要請些什麽人,最好下個星期把名單給我,至於試婚紗什麽的,我到時候會通知你,” 看著子林臉色刷白,邢楓咬咬牙,就差一點,狠心到底:“還有,兩個星期之內,李市長應該可以複職,但是他複職那天,”突然頓住,修長的手指伸出,拂過子林耳邊的發絲,可以感覺到她的僵硬:“我要你和我去簽結婚證。”
  “怎麽樣?”收回手:“這樣安排,有沒有什麽意見?”
  “沒有,”子林看向邢楓的笑容裏都是慘淡,自己有說不的權利嗎?!
  “很合理,邢總不愧是做生意的高手。”
  “那好,”壓下心頭的不忍,從口袋掏出早已配好的鑰匙:“這是我家鑰匙,你看看有什麽東西要搬的,或者有什麽東西要換,隨便你,如果要幫忙,就直接找我。”
  子林沒有去接鑰匙,眼裏是一片空茫。
  邢楓把鑰匙放在桌子上:“你慢慢坐,我公司還有事,先走了。”
  他怕自己再不走,就真會被子林那一碰就碎的樣子給打敗,一個心軟就放手了。
  走到門口,卻又皺皺眉,折了回來:“你叫點東西吃,別光喝咖啡,傷腸胃。”
  子林抬頭看看他,眸子裏突然有了一絲神采:“你告訴我,你究竟為了什麽,要和我結婚?”
  “為什麽?”暗自思量,看著子林的臉,心底有個字,卻被某種強烈的情緒壓住,怎麽也說不出口,自嘲地笑笑:“我邢楓真心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從我手中溜走過。”想了一下:“何況,我們門當戶對,不是嗎?”
  轉身離開,不再停留。
  想要的東西?
  門當戶對?
  子林隻覺得心被人放進了冰窖裏。

  第 11 章
  “王總,‘鼎豐’的資金打到帳上了,這是會計部作的分配表,還有這是預售計劃書……”秘書小羅邊說邊把一堆的卷宗放到子林桌上。
  “好,我知道了。”揮揮手讓小羅出去,歎口氣,自己到現在還是不適應王總這個稱呼。
  翻開會計部送上來的報告,八位數字赫然跳入眼簾。
  ‘鼎豐’不愧財大氣粗,上個星期剛談妥的事,現在已經有將近三千萬打到了‘王朝’的帳上,有了這筆錢,公司要走出困境並不難,而稽核這個星期說起話來也不再那麽理直氣壯,想來所有事情要解決都隻是時間問題了,隻是,自己付出的代價何其巨大。
  搖搖頭,把思緒拉回公事上,有流動資金隻是解決了最基本的問題,其他的事情還太多,自己也還有很多事不懂,後麵還有得忙的。
  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接通,傳來家英誇張的問候,嘴角不禁染上笑意。
  “你總算出現了。”飯店裏,看著家英笑得合不攏嘴,子林話裏有著難掩的埋怨,這個家夥,那天晚上喝醉酒之後,她被李樂扛回家,子林才知道她嘴裏不停念叨的那個“壞蛋”就是李樂。然後沒有幾天家英就搬了出去,跟著畫展一完,又跑去了不知道哪裏去寫生,現在要見她一麵還真是難!
  “不要這樣嘛!算我不對,這餐我請!”理虧的人總是要討人情的。
  “哼!”從鼻子裏擠出個聲音,再次表示了自己的不滿之後,子林的臉色才好了一些:“看你那麽開心,怎麽了?中了五百萬?”
  “不是!”家英的笑臉甜得可以擠出蜜:“我有件好事告訴你。然後還有一件事要找你幫忙。”
  “哦?”挑挑眉:“好巧,我也一樣。”
  “是好事嗎?”
  子林愣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也算吧。”臉上的笑容有點勉強。
  “不管了,我要先說。”沉浸在自己喜悅中的家英沒有注意到子林的異樣,徑直宣告自己的快樂:“我要結婚了。”
  “啊?”這也太……
  “什麽時候?”
  “大概再過兩個月吧,還沒有定,不過也快了。”看看手上的戒指,家英臉上就差沒有寫上幸福兩個字:“本來人家想玩多幾年的,結果沒想到這樣被那個壞家夥套死了……”
  “嗯,那個……”看家英那麽快樂,子林心裏湧上的感覺不知道是悲哀還是淒涼:“你先聽我說說我的事,好不好?”
  確定家英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子林扔下炸彈:“我下個月也要結婚了,做我伴娘吧。”
  “什麽?”毫不掩飾自己的吃驚:“你要結婚?和誰?”
  “還能和誰?”子林的話裏有一絲難以察覺地自嘲:“邢楓。”
  “怎麽那麽突然?”家英還是沒能反應過來:“我走之前,你還……”
  聳聳肩:“我改變主意了。”
  “可是,也沒有那麽快結婚吧,就算談戀愛也要花幾個月啊,何況你們……”
  “戀愛?”絲絲涼意又爬上心頭,他們似乎談的是生意:“我們六年前談過了。”
  “你也知道說是六年前……”
  “好了,家英,”子林打斷她,綻出笑容:“不管為什麽,我準備要結婚了,你都不打算祝福我嗎?”
  “子林……”家英說不出話,她不明白為什麽她會覺得子林的笑容帶著說不出的苦澀?
  走出民政局,手上拿著剛剛簽好的結婚證,子林有一瞬間恍惚,就這一張紙將兩個人的一生聯係在一起,這樣的兩個人能一起走多久?
  “拿著,你盡快分一分,不然我怕來不及。”一上車,邢楓拿了一遝厚厚的東西給子林,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錯,話也比較多。
  “什麽東西?”子林眉頭微皺。
  “婚宴的請柬。”
  “這麽多?”她記得好像自己給他的名單裏沒有那麽多吧。
  “我訂的地方是西園大廳,一共五十桌,”想到子林給他的客人名單上那寥寥幾個名字,邢楓有些微不快:“你的那點人,連五桌都不夠。”
  “可是……”翻翻手上請柬:“這人我根本不熟。”
  “裏麵有些人你可能不熟,但是,和他們搞好關係,對你有好處,”伸過手從請柬裏翻出幾張紙遞給子林:“這是他們的一些簡單介紹,你找個時間,親自把請柬拿過去。”
  “可是我和他們不熟,”子林努力壓抑心頭異樣的感覺:“他們未必會來。”
  “你放心好了,”邢楓嘴角浮上冷笑:“以‘王朝’和‘鼎豐’的影響力,兩家聯姻,沒有請柬他們都會想辦法去一探究竟,何況你親自送上請柬。”
  “可是……”子林不知道該怎麽說,隱隱的涼意又開始浮上心頭,這是婚宴,不是商業聚會,這些人去……
  “我也是為了‘王朝’好,”邢楓突然緊盯住子林,眼睛深邃,看不出情緒:“再說,你不也是為了‘王朝’才嫁給我?”
  原來是自己太過奢望,
  心一瞬間涼透,嘴角反而綻開笑容:“也對,我會找時間送過去。”
  邢楓轉頭開車,不再說話,眼底卻不複平靜……
  回到公司,子林隻覺得累,現在每次和邢楓出去,都像打過一場仗,兩人就是唇槍舌劍,傷人也傷己,她都不明白,他們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
  踏進辦公室,卻意外的看見桌子上一大束的香水百合含苞欲放。
  “小羅,花誰送的?”子林轉頭問秘書。
  “不知道,隻說是給你的,沒有見卡片。不過這個人蠻特別哦,別人都送紅玫瑰,他送香水百合。”
  “嗯!”子林想了想,還是想不出是誰:“算了,幫我找個花瓶插起來。”
  “插起來?”小羅嚇了一跳,平時不是都扔垃圾桶的嗎?
  “平時扔垃圾桶時因為我對紅玫瑰花粉過敏,而且百合正好是我最喜歡的,所以插起來。”
  看她一臉訝異,子林好心提供答案。
  “哦——”故意拖長尾音,小羅把手搭上子林肩膀:“坦白從寬,到底是哪號帥哥?認識多久了?那麽了解你。”
  “神經病,”瞟她一眼:“我已經沒有認識帥哥的機會了。”
  從手中厚厚的請柬中挑出一張:“拿去。”
  “什麽東西啊?”小羅一邊問一邊翻開,看見裏麵的內容,眼珠子差點掉地上。
  “你……你要結婚?”
  子林點頭。
  “新郎是……不會剛好是我知道的那個……邢楓吧。”小羅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剛好是你認識那個。”再次確認。
  “哇!真是……”小羅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難怪,‘鼎豐’這次這麽幫我們,原來是自家人,可是你們……”自言自語了一大堆,小羅才發現子林臉色不對:“子林,我不是說你和邢總……我是說……”
  “好了,”打斷小羅的解釋:“囉嗦,你快出去做事,記得到時候穿漂亮點就行了。”
  “好的……”如獲大赦,小羅趕快跑出辦公室。
  剩下子林留在原地,眼裏光彩暗淡.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忙碌,選禮服,派請柬,訂菜色,布置會場,拍婚紗照……邢楓執意要她參與所有事情,任子林想盡所有理由都推不掉,
  就像現在,他已經在她辦公室裏坐了幾個小時了,隻因為要等她開完會一起去挑婚宴上的紅酒。
  一想到邢楓還在辦公室等她,心裏就沒有來由的煩躁。
  好不容易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看見他還是坐在那裏不動如山,在心裏微微歎口氣,子林並不認為自己會喝得出那瓶酒好,也不認為一瓶酒有多重要,但是她拿邢楓少有的固執沒有辦法。
  “會開完了?”見她進來,邢楓放下手中的雜誌。
  “嗯!”點點頭,看看手表:“不好意思,讓你等那麽久。”
  不喜歡子林話裏的疏離,邢楓眉頭微皺,卻沒有開口,他今天不想和她鬧別扭。
  站起身,走到子林麵前,右手握成拳頭伸到子林麵前,突然微微一笑:“別眨眼啊!”
  五指一張,一條精致的項鏈魔術般地在他指縫間出現。
  哇!
  好漂亮!
  子林驚喜地睜大雙眼,
  這條項鏈,那天去看結婚戒指時,就很喜歡,本來打算自己去買的,現在……
  甜甜的笑忍不住浮上嘴角。
  見她那麽喜歡,邢楓眼裏有溫柔的笑意:“轉過去,我幫你戴。”
  “嗯!”子林乖順地點頭,轉身。
  看著項鏈在眼前放大,帶著點點冰涼貼上自己胸口,可以感覺到邢楓的手指不時地碰觸到自己的頸項,子林心裏某個地方慢慢被填滿,有暖意不斷的湧上。
  是巧合?
  還是他真的注意到了自己喜歡這條項鏈?
  一雙手臂從後麵環住了子林的腰,暖暖的氣息近在耳邊:“喜歡嗎?”
  “喜歡!”輕輕柔柔的聲音遮蓋不住有點不穩的心跳。
  感覺到身後的人唇線上揚,子林突然希望用所有的一切來換取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沒有那些商業利益,沒有恐懼,沒有傷害,沒有爭吵……
  “王總,有人找你,”小羅突然推門進來。
  兩個人都被她嚇了一大跳,連忙分開,子林的臉瞬間紅到耳根,邢楓也難得的紅了俊顏。
  小羅則是愣在了門口,上一任總經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一時之間,她還不知道是該留在這裏還是當沒有來過讓他們繼續。
  尷尬的氣氛中,還是邢楓最先反應過來,清清喉嚨:“小羅,什麽事?”
  “啊!那個……有人要找王總。我讓他到會客室了。”
  “好,”看看子林還是不敢抬頭,邢楓好心的打算給她幾分鍾準備:“你讓他再等等。”
  “哦!”小羅領了命,一邊往外走,一邊在心裏羨慕,好甜蜜哦,自己當初怎麽會以為子林是為了公司才嫁給邢總呢?!人家那個樣子,擺明了就是在熱戀嘛!不愧郎才女貌,好配哦!
  “好了,”看著小羅離開,邢楓拉過子林,深海般地眼裏有著笑意:“你快點去把事情處理完,我也等你一個下午了,陪我去吃飯。”
  子林懊惱地瞪他一眼,都是他害的,這下子,自己以後在小羅麵前怎麽抬得起頭。
  一轉身,準備出去見客,突然又被邢楓拉了回來,他眼裏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以後教教你的小秘書,進辦公室前要敲門,”想了想,不怕死的加了一句:“特別是我在的時候。”
  “你……”剛剛才降溫的臉又燙了起來,氣惱的捶他一拳,離開辦公室。
  聽見身後傳來爽朗的笑聲,唇邊不禁跟著泛上點點笑意……
  “是什麽人要見我?”平複了一下情緒,子林才問。
  “不知道,他沒說。不過是帥哥哦。”小羅一臉向往。
  挫敗的情緒襲上子林心頭,自己怎麽找了這麽個秘書?!
  誤會了子林的表情,小羅連忙補救:“當然了,和邢總比起來,還是邢總比較帥。”
  子林幾乎想喊救命,好在會議室到了:“行了,你去忙吧。不用跟著我了。”天知道,這丫頭再下來會有什麽驚人之語。
  踏進會議室就看見修長的人影對著窗口在欣賞夕陽。
  “你好,聽說你找我?”意思性的敲敲門,子林出聲詢問。
  那人轉過身,俊臉上綻開笑顏:“Hello,我的Lydia.”
  “Chris?”的確是個大帥哥,隻是:“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當然知道,”Chris走到子林麵前:“不然你怎麽能收到那漂亮的百合呢?”
  “那些花是你送的?”子林有點吃驚,那些香水百合每天一束,早上10點準時到達辦公室,上麵卻從來沒有卡片,自己費了很大勁都猜不出是誰送的,結果竟然是他?
  “喜歡嗎?聽你的秘書說你並沒有把她們丟到垃圾桶。”
  “為什麽?”隱約知道答案,但子林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為什麽啊?嗯!好問題,讓我想想,”Chris一臉沉思的模樣,突然聳了聳肩,對上子林的眼神裏帶了幾許認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個答案好不好?”
  子林有一瞬間的征仲,卻很快恢複過來,笑意染上臉龐:“謝謝,不過你來晚了一點。”
  “來晚了?”Chris不明白。
  “我下個星期要結婚了。”
  “你要結婚?”Chris眼裏有些許不可置信。
  “對!”子林點點頭,眼裏有歉意:“如果你有空,可以來參加我的婚宴,我會補張請柬給你。”
  “怎麽可能?你剛回來幾個月而已……”
  “等一下,你怎麽知道我剛回來?”他的自言自語引起了子林的注意,他知道自己在‘王朝’還有可能是因為畫展的其他工作人員告訴他的,但是如果他連自己剛從英國回來都知道,那他知道得未免也太多了吧,想起自己對他莫名的熟悉感:“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無意識地重複著子林的問話,Chris總是閃著笑意的眼底劃過一抹深切的痛,兩手抓住子林的肩膀:“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你……”幽黑的眸子讓子林覺得似曾相識,但是記憶的門上上了鎖,她找不到正確的鑰匙。
  “對不起。”
  輕聲的道歉打碎了Chris眼底最後一絲希望,某種洶湧的情緒開始噴薄而出。
  子林隻覺得肩膀一痛,就被人拉進了某個懷抱,耳邊流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傷心:“丫頭,你說過要做我新娘,你說過要一直陪我的。為什麽不等我?”
  入耳的話像鑰匙,打開了門,純真無邪的話語飄入心間:
  “凱哥哥,子林長大做你新娘子,好不好?”
  “好。”
  “那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會,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
  “凱哥哥,你不要傷心,子林會一直陪著你。”
  “好,有丫頭陪著,凱哥哥不傷心,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
  “凱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你會不會不回來了?子林會想你的。”
  “丫頭乖,凱哥哥一定會回來接你,你要等我哦,等著做凱哥哥的新娘好不好?到時候我們就永遠在一起,記得要等凱哥哥哦。”
  “好,子林要等凱哥哥,要做凱哥哥的新娘,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
  震驚中,子林似乎聽見自己破碎的聲音:“凱。……凱……哥哥?”
  擁住她的手更緊了……
  有敲門聲從門邊傳來,子林猛地轉頭,看見邢楓靠在門邊上,平靜無波的臉卻令她心驚。
  “這位先生,”看見男人的手依然擁在子林肩頭,邢楓心裏有陣浪越翻越凶:“我可以請你放開我的妻子嗎?”
  ……
  坐在邢楓的車裏,子林被他不要命的開法嚇壞了,她從來沒有坐過那麽快的車,剛才她本來以為邢楓會當場發飆,結果沒有,他隻是平靜的說他們是時候去吃飯,就把她帶走了,然後就是不要命的開車。就算他不說話,子林也可以感覺到他有多生氣。
  但是子林錯了,邢楓不是在生氣,他是恐懼。
  今天對邢楓來說是特殊的,也許子林不記得,但是他沒忘,六年前,不,現在是七年前的今天,他第一次告訴子林說他喜歡她,那個時候心裏的悸動,他至今記憶猶新。
  什麽試紅酒根本是借口,他買了她喜歡的項鏈,也在她喜歡的餐廳訂了位置,他隻是想兩個人好好過完今天,知道子林這段日子不快樂,他想要像以前兩人談戀愛時那樣哄她開心,他也幾乎就要成功了。
  結果他看見了什麽?
  她竟然在另一個男人懷裏。
  那個時候,邢楓隻覺得心裏妒火,怒火齊燃,他用盡全身力氣才控製住自己沒有往那個男人臉上就是一拳。
  邢楓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問清楚怎麽回事,不要意氣用事,可是,該死的,他越冷靜,兩人相擁的畫麵就越在他腦海裏流連不去,仿佛又加了把柴,心裏的火更旺。
  那個時候,他清楚的看見,子林的雙手緊緊地環在那人腰間……
  他才是她不願回到他身邊的原因嗎?
  他會再次失去她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所有妒火,怒火全都化成了恐懼。
  比起生氣,這恐懼,更加蝕人心肺……
  “吱——”地一聲,車子停在邢楓家樓下,子林被邢楓從車子裏拉了下來,直接帶進自己房裏。
  背心接觸到床的一刻,子林心中凜然一驚。
  “邢楓,你幹嗎?不……”拒絕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一道焚風般的熱氣奪走了她的呼吸。
  邢楓覆在子林身上,製住了她所有舉動。
  一發不可收拾,野火燎原般的吻,燒掉了兩人所有理智。
  感覺到子林無意識的回應,邢楓的攻勢更加猛烈。
  直到聽見自己帶著撒嬌意味的輕喘,子林才拉回了些微理智。
  他到底在幹嗎?
  “邢楓……不要……”混沌的腦子逐漸清明,子林有點慌了,下意識地開始抗拒:“我們談……談……”
  “娃娃,娃娃”不理會她的抗拒,邢楓的嗓音低沉地誘人失神:“我們是夫妻。”
  夫妻!
  但是她不要,兩個人間有太多的誤會,太多的事情需要講清楚,他隻是在生氣,隻是想懲罰,她不要在這樣的情況下做那麽親密的事。
  感覺到扣在腰上的手緩慢上移,胸前一冷,某種熱源跟著覆蓋而上,子林的眼眶開始不爭氣的泛濕。
  耳邊拂過啜泣聲,邢楓緩下攻勢,尋回子林的唇,強烈的吻轉為細細的淺啄,猶如對待珍藏的寶貝:“噓,娃娃,別哭……別怕……”
  身下的人是他的妻,邢楓模糊地想,他現在做的一切沒有任何不對。
  但是,她不願意……
  吮吻不自覺地加重。
  這是夫妻義務……
  可是,她哭了……
  嘴裏嚐到鹹鹹的味道,
  她真的不願意……
  邢楓陡然鬆開子林,從床上彈了起來。
  突然獲得自由,子林有瞬間茫然,卻馬上一把抓過被單遮住自己,跳到床上離他最遠的位置,眼睛緊盯他的一舉一動。
  看見她通紅的雙眼裏麵明明白白寫著害怕,邢楓放在身側的拳頭捏得死緊.
  不斷地深呼吸,努力壓下體內令人幾欲發狂的火焰,看看子林眼裏還是滿滿的戒備,自我厭惡頓時充塞他的心口。
  “你休息。”
  丟下一句話,他旋風般的離開。
  聽見關門聲好似天崩地裂地響起,子林眼裏的淚水再次潰決而出。

  第 12 章
  一早,子林是被桌上的鬧鍾吵醒的。
  努力撐開雙眼,怪怪的感覺,眼睛一定是腫了,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不過也許是經過宣泄,心裏倒是舒服了許多。
  昨天發生的事情,她到現在還是覺得不可置信,一個本該在自己生命中徹底消失的人突然出現時自己該做什麽樣的反應?
  想到邢楓昨晚激烈的舉動,心裏突然一陣揪緊,兩人前麵的路本就迷霧重重,如今……
  沉痛地閉上眼睛,她看不見兩人的未來。
  歎口氣,起身下床,不管怎樣,不能總躲房子裏吧,該麵對的總要去麵對的。
  鼓足勇氣打開房門,空空的大廳,寂靜的空氣卻告訴子林整間屋子隻有她一個人。
  也好,否則兩人碰頭還真是不知道說什麽。
  去洗手間隨便洗了個臉,拿了包,子林準備走了,算算時間,還可以回家洗個澡,今天還要開會,其他的事情以後再煩吧。
  拉開門,卻意外地看見邢楓站在門外,他一隻手上拿著包東西,另一隻手正在找鑰匙。
  看見子林打開門,他愣了一下:“你要走了?”
  “嗯。”子林點點頭,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努力維持平靜:“我一會要開會。”
  發現她躲避的小動作,邢楓皺皺眉頭,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嚇壞她了?
  “我買了早餐,你肚子應該餓了,先吃了東西我送你回去。”
  子林搖搖頭:“不用了,我家裏應該有的,我回家吃好了。”
  “但是我有事和你說。”
  “我沒有時間,我一會要開會……”
  “取消掉,或者讓他們等。”邢楓堅持,看住子林的眼睛透出固執,有些事該說清楚,他不想再拖。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峙了半晌,最後子林歎口氣,轉身走回餐桌旁坐下。
  邢楓反手關上門,把早餐放餐桌上:“先吃點東西,你昨天沒有吃晚飯。”
  知道反對也沒有用,子林低頭默默吃早餐,
  魚粥應該是在‘鮮甜閣’買的,味道很好,很鮮,冒出的熱氣在空氣中繚繞,加上酥脆的油條,子林不得不承認,邢楓是真的很了解自己的胃口。
  “你有什麽事要說?”隱約知道他要說的事,子林還是開口問。
  “我隻是覺得有些事我們需要談談。”語氣裏有前所未有的認真。
  談?
  兩人之間那麽多的問題是談能解決的嗎?子林懷疑。
  “昨天那個人叫符凱,是愉兒的哥哥。”知道什麽是他最想知道的,她徑直開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和他還有愉兒感情一直都很好。後來符家出了事,他和符阿姨去了美國,愉兒和符叔叔不願意走,就留下來了。凱哥哥走之前告訴我說他一定會回來找我,剛開始我們也一直有聯絡。可是,他們去美國的第二年,符阿姨突然在美國申請了政治避難。我們就完全斷了聯係,那時候,我還小,不知道什麽叫政治避難,爸爸隻是告訴我,凱哥哥再也不會回來,我還不信,直到我懂得什麽叫政治避難,我才相信他真的再也不會回來,”子林逐漸沉浸在回憶中,眼裏是濃濃的疑惑,出口的話更像自言自語,卻沒有發現邢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可是申請了政治避難的人怎麽可能還回得來?不可能的……”
  “好了,我不想聽你們以前的事,”邢楓語氣不善的打斷子林,昨晚那種恐懼又開始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來:“我不管你們以前的事,我也可以不過問昨天是怎麽回事,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不要再見他。”
  邢楓也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但這個符凱和之前的趙亮不一樣,初見他的一瞬間,就有一陣危機感罩住邢楓,一種本能的直覺讓他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威脅,這也是為什麽昨天晚上他會那麽失控,再加上剛才子林的一番話,他是真的不放心。
  “不行,”想也沒有想,子林的拒絕就已經出了口,看見邢楓的臉色瞬間鐵青,子林勉強解釋:“我……和他,大家那麽多年朋友,我爸媽也認識他,不可能不見麵的。”
  “那好,”深吸口氣,邢楓降低要求:“不要主動去找他,能避就避,行不行?”
  “我……”子林眼神閃爍:“我和凱哥哥……我們……很久沒有見了……我……”
  “那你要怎麽樣?” 子林的話雖然有點言不及義,但吞吐的言詞間拒絕的意味卻讓邢楓覺得自己的胸口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難受:“再回到他身邊?”
  “不是,我沒有想過,”子林慌了,兩個人之間已經太多誤會,不能再添一個符凱:“我和他不可能的,那時我才十三歲,什麽都不懂。我……”
  “那就不要去見他,你們十幾年沒有聯絡,再好的交情也磨得差不多了。”子林的慌張在邢楓的眼裏更像心虛。
  “可是,他不一樣……他……”千頭萬緒,子林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說,邢楓眼裏的不信任讓她更慌。
  “邢楓,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想好好解釋清楚,可是越急出口的話就越亂:“我不可能不理他……他比較特殊……他……”
  子林慌亂的解釋,讓邢楓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自從再次碰麵,她什麽時候那麽慌亂過?就算聽見他說要娶她,她也沒有亂了手腳,現在的反應,邢楓真的不知道是該把它歸為心虛,還是因為她真的怕自己誤會。
  看邢楓隻是盯著自己不說話,深如大海的眼裏有風雲變幻,子林突然想起六年前的那場爭吵,那種感覺讓她害怕,不要懷疑她,千萬不要再來一次,她會受不了的。
  “你信我。”急切的抓住他:“我保證,我和他隻是朋友。”
  “好,我信你,”過了許久,邢楓才再次開口:“你現在告訴我,你還要不要嫁我?”
  “你什麽意思?”子林愣住了:“我們說好的,你幫我解決公司的事,我……”
  “不要管什麽公司不公司的,” 按捺下自己的焦躁,邢楓反手抓住子林的手,但過大的勁道卻透出他的緊張,這個才是一直困擾他的問題,而今天,他執意要一個答案:“如果沒有‘王朝’的危機,我隻是單純要你嫁我,你嫁不嫁?”
  嫁不嫁?
  六年前她會毫不猶豫地說好,可現在……
  轉過頭,避開他熾熱的目光:“對不起。”
  話剛出口,手上的力道瞬間一緊,然後鬆開,子林抬起頭,卻隻能看見邢楓的背。
  為什麽?
  他明明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麵前,
  可在那一刹那,子林卻覺得自己從他身上看到了千瘡百孔。
  過了一會,邢楓轉過身,黑眸恢複了平時的沉靜:“你不是還要開會嗎?我送你回去。”
  “我不是不要嫁你,”出門前,子林輕輕拉住邢楓的衣袖:“我是不要嫁任何人。”
  “子林,你昨天晚上去哪裏了?”子林剛進家門,蔣謠就衝了上來:“我打你電話都沒有人聽,到處都找不到你。”
  電話?子林這才想起手提電話好像留在辦公室了。昨天晚上事情多,也忘了打個電話回家說一聲,想必把媽媽嚇壞了。
  “媽,我沒事,電話忘在辦公室了,”露出個笑容表示自己真的很好:“我昨天在邢楓那裏。對不起,忘了和你說。”
  “邢楓?”蔣謠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不要緊的,你們都領了結婚證了。不過下次和我說一聲,別讓我瞎擔心。”
  “媽!”知道蔣謠誤會了什麽,子林紅了一張俏臉:“你別亂想,我們沒有怎樣。”
  “好啦,你說沒事就沒事,”看見子林害羞的樣子,蔣謠好心的放過女兒:“你不是開會嗎?快去,我還要給你爸送早餐去。”
  “媽,那個……”子林叫住蔣謠:“凱哥哥回來了。”
  “什麽?你說的是……”蔣謠有點不敢相信。
  “是符凱沒錯。”子林點點頭。
  “怎麽可能?他不是在美國申請了政治避難了嗎?怎麽可能還能入境?你會不會弄錯了?”蔣謠還是不敢相信。
  “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回來的,但是他昨天來找我。”子林有點猶豫,心裏思量要不要說:“他……他沒有忘記我。”
  “那個孩子……”蔣謠,眼前浮現多年前那個俊逸少年固執的眼神,想起以前兩家還曾提議過結親家,可惜,世事難料……
  輕輕歎口氣:“那你呢?子林,你怎麽想的?”
  “我沒有怎麽想,不過是告訴你有這麽一回事。媽,我下個星期就結婚了,新郎還是你和老爸審過的,你不是告訴我說你現在想我臨時換人吧。”
  子林臉上在笑,心裏卻有淡淡的苦澀,爸媽並不知道自己和邢楓結婚的交換條件,隻當兩人舊情複熾,如果讓他們知道真相,恐怕打死他們也不會同意的。
  隻不過,有個問題,她一直很想知道。
  “媽,你知不知道,邢楓到底和老爸說了什麽啊?老爸竟然就這樣就同意了。我本來以為會有家庭革命的。”
  子林還記得那天自己和邢楓攜手走進病房時爸爸的眼神,訝異,生氣,還有些什麽她也讀不出來,結果兩人要結婚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他一臉的風雨欲來,“不行”兩個字,似乎沒有經過思考就出了口,再後來,自己就被邢楓支出了病房,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麽,總之後來爸爸就同意了。
  “我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蔣謠笑笑,這樁婚事,她倒是不反對,六年前,子林和邢楓在一起的時候她還在北京進修,直到子林突然要出國,她匆匆趕回來,才隱約知道兩人的事,那個時候,她也很生氣,但是過了六年,兩個人還能重新在一起卻也是難得:“但是你爸爸既然同意,那證明他也覺得邢楓不錯,對不對?你也知道你爸多疼你,可能他還是生氣邢楓以前害你一走那麽遠,不過既然邢楓都說服他了,你也別想那麽多了。”
  “也許吧,”子林不置可否,雖然邢楓給過保證,也知道他言出必行,還是覺得有點怪。
  “子林,”蔣謠眼裏不知什麽時候染上擔憂:“我不擔心邢楓,我相信他會對你好,但是我擔心符凱那孩子……”
  “凱哥哥?”子林詫異,怎麽話題又扯回他身上。
  “那孩子從小就固執,符家那件事……”看見子林眼神黯了下來,蔣謠在心裏歎口氣:“子林,不要再內疚了,你沒有做錯什麽。”
  “我知道……”隻是心裏隱約還是有一絲異樣盤踞。
  “不管怎麽樣,過了那麽多年,就算符凱再回來找你,他也未必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人了,接連遭受那些變故,沒有人能保證他還是你的那個凱哥哥。”眼前仿佛又出現少年清澈倔強的眼神,隻是誰能說那份清澈不會被歲月和世事汙染呢?
  “媽,你說什麽呢……”子林愣住,那是一個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不管是什麽人,小心點,總是沒有錯的。”
  “不會的,凱哥哥他……”子林直覺想要反駁,但看見蔣謠眼裏的擔憂,所有的話又吞了回去:“我知道了。”
  “還有,你要改口,不要老是凱哥哥的叫,邢楓聽了會不高興的。”
  “嗯,知道了。”子林點頭苦笑,他已經把他的不高興表現得很明顯了。
  “那好,你快洗個澡,去上班吧。”蔣謠推推子林:“你都遲到了。”
  看子林轉身走進浴室,蔣謠的眉擰了起來,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沒有人知道,符凱的出現會帶來怎樣的風雨……
  而接下來的一天裏,因為蔣謠早晨的話,子林有些微的恍惚。
  人都會變,這個道理不是不懂。隻是那個人是符凱時,心中就會忍不住想或許他是個例外,或者說當那個人是自己童年裏最美好的一個夢時,沒有多少人願意讓這個夢破碎掉。
  歎口氣,忍不住在心裏自嘲,自己也不過是個俗人而已啊!
  埋下頭準備繼續看那一大堆公文,小羅敲門進來:“王總,趙醫生找你。”
  提到‘趙醫生’,小女孩臉上有抹羞澀的笑容。
  子林忍不住在心裏暗笑,看來趙亮那小子花言巧語的功力又上了一層樓,連自己的小秘書都不放過。
  “怎麽樣?”看著踏進辦公室的修長身影,子林臉上浮上笑容:“怎麽那麽有空?親自上門?找我什麽事?”
  “沒有時間的是你吧!最近找你你都忙婚禮,再不親自上門逮你,怕你就忘記我是誰了。”趙亮嘴角也有笑容,卻藏著難以察覺的苦澀“該下班了吧,吃晚飯,有沒有時間?”
  “好啊。”子林欣然應允,想來自己也真的有點冷落老朋友了,起身收拾東西:“你等我一下就好……”
  話沒有說完,電話就響了,抱歉地笑笑,接起電話。
  “喂。”
  “是我,”話機裏傳來邢楓低沉好聽的聲音:“一起吃飯?我在西園訂了位置。”
  “呃……”看看眼前的趙亮,子林有點猶豫。
  “小羅說你今天晚上沒有飯局。”
  “但是……”眼睛再度瞟向趙亮:“我剛約了朋友。”
  電話那頭有瞬間沉默:“那就算了,下次吧。”聲音是掩不住的失望。
  “等一下,”察覺到他有掛電話的意思,子林來不及思考,叫住他。
  “趙亮,”捂住話筒,子林眼裏有歉意:“邢楓他訂好了位置,所以……”
  趙亮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聳聳肩,準備離開。
  “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見他誤會自己的意思,子林連忙解釋:“我叫他加個位置。”
  “不嫌我做電燈泡?”
  “什麽呢,你到底要不要?”
  “那好啊,”趙亮挑挑眉毛:“既然有人要請客,我沒有道理不占這個便宜的。”
  “邢楓,”笑容再度浮上子林嘴邊:“我帶個朋友去,加個位置好不好?”
  “好,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坐朋友的車去就行了,等會見。”
  看著子林掛電話,收拾東西,趙亮悄悄低下頭掩飾眼底的落寞。
  真的是時候死心了.
  到了西園,邢楓已經坐在位置上了,看見和子林一起來的人是趙亮,臉色微微一變,卻也沒有說什麽。
  飯桌上的氣氛是有點奇怪的。
  邢楓和趙亮是肯定互不交談,而且隻要其中一個人和子林說話,另外一個一定悶頭吃飯。
  這樣的氛圍不能說融洽,因為空氣中始終漂浮著一絲緊張,但是也不能說不好,因為沒有人吵架,連冷嘲熱諷也沒有。
  子林開始有點後悔把趙亮帶來。
  “我上洗手間。”吃到一半,子林抱歉離席。
  “我第一次認識子林是在高中,”目光隨著子林離去的背影,趙亮突然開口:“我以前參加校運會,100米跑一直是冠軍,但是有一年我跑得很差,連第三都沒有拿到。那個時候,大家都隻顧著去看獲獎的人,沒有人注意到我,我很難過,就跑到運動場後麵的小樹林自己傷心,後來,子林就突然出現了,她那時穿著運動服,衣服有背號,我還記得是17號。她沒有叫我不要難過,她隻是告訴我說她跑100米要用30秒,說我的成績她永遠都達不到。”
  趙亮的嘴角不自覺地浮上笑容,似乎回到了那個時候:“雖然說出來有點懷心,但是她告訴我她跑那麽慢的時候,我的確覺得心裏舒服了很多。”
  “後來我在校運會的運動員名單裏找到她的名字,”視線緩緩移到邢楓臉上:“以後我的眼睛就再也離不開她了。”
  “是嗎?”邢楓淡淡笑了一下,問句卻帶有肯定的語氣,因為自己的視線也隻能在她身上停留。很奇異的,他雖然不喜歡看見子林和趙亮在一起,但他並不真的討厭趙亮,也許他們可以做朋友.
  “以前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去了外地讀大學,突然接到她的信說她到了英國,我才知道了一些事,我就想是不是等等,說不定過幾年她就忘了你,我說不定還有希望。”長長歎口氣,自嘲的笑笑:“結果我還是輸了,其實……或許我連參賽的資格都不曾有過。”
  看著趙亮落寞的臉,邢楓覺得自己何其幸運,不管以後怎麽樣,至少自己曾經擁有過,而趙亮一直追逐的卻是他永遠也得不到的。
  “好好對子林,她值得你花一輩子的時間去愛的,”看向邢楓的眼睛裏多了某種神采。
  “我會的,”邢楓突然笑了,伸手拍拍趙亮的肩膀:“不然你可以來修理我。”
  “你確定你要給我這個權力?”趙亮也笑了:“我可是練過跆拳道的。”
  “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學,一定不會輸你。”
  “哈……”爽朗的笑容掩去了趙亮眼底最後一絲陰霾,這個男人是配得起子林的,他不會埋沒了她。
  “其實我比較感興趣的是……”邢楓眼裏難得的閃過一抹興味:“她跑步真的那麽慢嗎?100米她要花半分鍾?”
  “那個啊,”趙亮眼底也閃過笑意:“我後來是在女子3000米那欄找到她名字的。”
  3000米?
  邢楓愣了一下,和趙亮一起爆出大笑,兩人的笑聲響徹包廂。
  當子林從洗手間出來看見的景象讓她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眼睛,自己去洗手間的幾分鍾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剛才還一副老死不相往來樣子的兩個人現在竟然搭著肩膀?
  自己是不是該歎一句這個世界變化快?
  吃完飯後,邢楓送子林回家。
  “你和趙亮到底說了什麽?”子林偏過頭問邢楓,她實在好奇:“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們會打架。”
  “秘密。”邢楓聳聳肩,存心逗她。
  “哼!”佯裝生氣瞪他一眼,子林故意走快兩步,全然沒有發現,自己正在撒嬌。
  “嗬嗬,”邢楓輕笑,伸手把子林拉回身邊,他喜歡這樣不設防的子林:“我怎麽都不知道你以前高中跑3000米的?”
  “趙亮告訴你的?”掙不開邢楓,子林隻能由著他攬著自己的腰:“那家夥把我底都瀉光了。”
  “是嗎?你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那可就多了,例如……”輕快的話語突然停住,例如符凱……
  歎口氣,邢楓把子林拉進懷裏:“對不起,我昨天有點過分。”
  這才是他專門找她吃飯的原因。
  “我也有不對的。”頭埋在邢楓的胸口,子林出口的聲音有點怪怪的:“我不是故意不說,隻是沒有想到符凱還會回來。”
  “不管怎麽樣,是我錯多一點,”下巴放在子林頭頂,思量著趙亮剛才說的話。
  嗯……
  是不是真的放下驕傲坦白說開會比較好?
  俊臉上禁不住有些微的泛紅:“我以後不會亂吃醋,但是你有什麽事不可以再瞞我。”
  “嗯!”子林輕輕點頭,手悄悄爬上邢楓的腰。
  兩人間是難得的寧靜。
  “好了,”不知過了多久,邢楓放開子林:“你上樓吧,省得媽擔心。”
  子林嘴巴動了幾下,似乎在說什麽,邢楓沒有聽清。
  “你說什麽?”他湊近了一些。
  “沒有,”子林推開邢楓,轉身快步跑上樓:“我隻是說你路上小心點。”
  轉身走向停車場,笑花在邢楓臉上綻開,這丫頭,跑得還真快。
  今天晚上,或許可以有個好夢……
  樓道裏某個看不見的角落,子林雙手捂住臉,卻掩不住滿臉的笑意。
  他剛才說了什麽?
  吃醋?
  心,跟著飛揚……

  第 13 章
  之後的日子過得平平淡淡,邢楓和子林沒有再鬧什麽大矛盾,符凱像失了蹤似的沒有再出現,而子林也下意識的避免在邢楓在麵前提起他。
  一個星期很快過去,想到明天就是婚禮了,子林就沒有辦法合上眼睛。
  “子林,想什麽呢?”感覺到子林的難眠,家英開口。她明天做伴娘,很多事忙,幹脆就留在了子林家裏過夜,順便陪她:“再不睡,明天會有黑眼圈的。”
  “我睡不著。”子林淡淡的回應。
  “子林,其實我覺得邢楓挺好的,你幹嗎不想嫁他?”想了一會,家英問出困擾了她許久的問題……
  子林被她問得心裏一驚。
  “誰說我不想嫁的?結婚證上的名可是我自己簽的。”
  “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家英不由得想歎氣,子林的心思藏得太深,有時候就算作為好朋友的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其實邢楓對你那麽好,誰都看得出來,別和我說你不知道。”
  “我知道。”突然又想到那天他說他吃醋,一絲甜慢慢浮上心口,卻讓自己更加茫然。
  “那就行了。我覺得你對他也不是沒有意思,那你幹嗎還這樣?兩個人好好在一起不好嗎?”
  “家英,你知不知道,”過了很久,子林才幽幽開口:“每個人身上都會有一些毛病,這些毛病就像不定時的炸彈,沒有人知道這些炸彈會不會爆炸或者什麽時候會爆炸。如果一個人在你心裏所占的位置越多,當炸彈爆炸的時候,你就會被傷得越重。我隻是……努力想讓自己以後可以好過一點。”
  “你不覺得你自己想太多了嗎?”從來不知道她有這種想法,家英愣住了:“你就算今天不和邢楓在一起,你不可能一輩子一個人的,以後怎麽辦?”
  “以後的事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現在不想。”
  “其實你和邢楓有什麽問題講出來就好了,像我和李樂,把事情說清楚,我們現在也很開心啊。”
  “我們和你們不同,你和李樂隻是有誤會,時間久了,誤會澄清,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子林的話裏有一絲絲羨慕,多希望自己和邢楓也隻是一場誤會,可是……
  “我和邢楓之間卻是有問題,”想起以前李樂曾叫自己徹底離開邢楓,他應該那個時候就看出來了,他早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單純的留在邢楓身邊,才會建議自己離開,分開對兩個人來說才是最好的,可惜,這個道理,自己明白,李樂明白,邢楓卻不懂。
  歎口氣:“我們都太固執。”
  固執於感情,固執於等待,固執於某些往事……
  突然又想到符凱和愉兒,他們何嚐不固執。
  拿得起,放不下,固執的人是不是永遠比較辛苦?
  “子林,你可以試著去……”。
  “家英,有些結打得太久,太死。我解不開也不知道怎麽去解。說不定以後它會慢慢淡掉,但是現在,卡在我心裏,我過不去。”話裏有著自己也解不開的無奈。
  “可是,你這樣,邢楓會很辛苦的,你忍心?” 感情的世界,愛和不愛是兩個極端的答案,不管是哪個,都會讓人痛,但這樣的痛始終有個極限,若即若離的飄忽才是最折磨人心的。
  這段時間,家英已經不止一次從邢楓眼裏看見失望,每次子林刻意閃躲後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悲傷連她也為之動容。然而子林些許無意識的接近卻又總是給他一線希望,讓他死不了心。
  這樣的起起落落,反反複複,家英不知道邢楓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到底是拿什麽去承受的。
  “我不忍心,所以我要走。”諷刺的是,為了離開所做的準備,最後竟成了困住自己的繩索:“但是邢楓他非要拿一紙婚書把我綁在身邊,我能有什麽辦法?!”
  “可是不管怎麽樣,你們今天都結婚了,就算是為了他,你還是連試一下都不願意。” 家英的話裏第一次有了不讚同的埋怨:“子林,就算是你好朋友我也要說,你有時候真的太過分。”
  過分?
  黑暗中,慘淡的笑染上子林嘴角,
  也許吧,
  可能她真的很過分。
  對別人,
  也對自己
  ……
  黎明前,子林由一個不太愉快的夢境中驚醒,夢中的景況已經不記得了,唯一有記憶的是一種深深的驚惶感不斷追逐著她,如影隨形,任她怎麽也甩不脫。
  下床倒了杯水,路過爸媽的臥房,沒關嚴的房門內透出燈光。
  輕輕推開門,看見蔣謠就著床頭的燈光在看書,王海躺在一旁,不時傳出輕微的鼾聲。
  看見子林進來,蔣謠放下手中的書:“怎麽那麽早就醒了?不再睡會?”
  子林露出一個笑容,走到床邊坐下:“媽,我有點緊張。”
  聽她這麽說,蔣謠笑了:“傻丫頭,哪個姑娘結婚都會緊張的。”
  子林眼底閃過一絲異樣:“可是,媽……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嫁人。”
  蔣謠愣了一下:“說什麽傻話,你和邢楓那麽多年,你就沒有想過和他過一輩子?”
  “我……”子林怔了一下,這才發現哪怕在六年前兩人熱戀的時候,自己也沒有想過要嫁給他。
  把子林的怔仲誤以為害羞,蔣謠拉過子林的手,有點感慨的說:“你也大了,都要出嫁了,媽也老了。”想了一下,突然有點羞澀的說:“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早個三十幾年,我和你爸以前談戀愛的時候,我可是常常想著和你爸結婚是什麽樣子,他會怎麽求婚啦,我們要買多大的房子,連要生多少個孩子都想過……”
  子林怔怔的看著母親的臉染上淡淡的紅暈,眼裏流露幸福的味道,仿佛回到了那個青春歲月,一種久違的痛劃過心底,握住母親手的手猛地收緊。
  “怎麽了?”感覺到她的異樣,蔣謠輕聲詢問。
  “沒有,我隻是……”子林欲言又止:“我隻是想問你,你是不是很愛爸爸?”
  “怎麽想到問這個?”
  低頭避開蔣謠探詢的目光“我想知道你和爸爸結婚那麽多年,你有沒有後悔過?”
  蔣謠搖頭:“當然不會,你爸爸對我,對你有多好你知道的,我怎麽會後悔呢?”
  看子林還是低著頭不說話,蔣謠又笑笑:“別想那麽多,我看得出來,邢楓很愛你,他以後
  也會對你很好的,”想了一想,又說:“以後他要是敢欺負你,告訴媽,媽幫你教訓他。”
  “好啊。”子林的笑容擠得勉強。
  “好啦,再去睡一會,等會有得你忙的。”
  “嗯。”點點頭,轉身離開,關門的瞬間,看見蔣謠輕輕地替王海蓋被子,心裏有不知名的感覺湧上。
  真的好嗎?
  果真如蔣謠所說的,一天下來,子林累壞了。
  站在西園宴會廳前迎客,子林隻覺得自己臉都笑僵了,偷偷看身邊的邢楓一眼,他倒是精神滿滿,送往迎來間毫不費力。
  感覺到子林的目光,邢楓轉過頭,低聲問她:“很累嗎?”
  “還好。”一邊說話,臉上還要一邊保持笑容,子林眼底瀉出一絲微微的抱怨。
  “嗬嗬,”估計是覺得子林口是心非的樣子很有趣,邢楓輕笑出聲。
  “有什麽好笑的?”斜瞪邢楓一眼,子林眼裏的埋怨已經不是一絲了,是一片。
  邢楓笑著用手攬過子林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好了,人來得都差不多了,再堅持一會,反正你一輩子也就累那麽一次。”
  一輩子?
  可以嗎?
  悄悄又再多靠近邢楓一些,子林心裏還是有著迷霧,但是前方的路似乎沒有那麽難辨了。
  好不容易客人來全了,子林正準備和邢楓回宴會廳,卻在發現迎麵來人的時候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不遠處,符凱和愉兒攜手前來。
  看見他們,邢楓也愣了一下,因為不想多生枝節,所以他並沒有邀請愉兒,至於符凱,他突然出現,突然消失,就算想找人,也不知道去哪裏找,更何況他根本不想看見他的出現,不管是在婚禮還是在以後的生活中。
  如今他們不請自來,到底為什麽?
  邢楓雖然心裏犯嘀咕,但秉持來者是客的原則,仍挽著子林迎上前。
  四個人麵對麵,空氣裏透著說不出的怪異。
  “丫頭,”符凱第一個開口說話:“凱哥哥祝你以後幸福快樂。”
  “謝謝,”子林的笑容帶有一絲羞澀,之前一直擔心符凱,現在看來他似乎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放不開,心情不禁好了很多,拉過身旁的邢楓:“他叫邢楓,你們上次見過的。”
  子林的笑顏像一道絢麗的風景,符凱看得有點癡了,那純淨的笑容是他盼望了許多年的,隻可惜站在她身邊的人卻不是他。
  “符兄,”邢楓開口,符凱看子林的眼光讓他有點惱,但最讓他生氣的是符凱的祝詞,子林對符凱不設防,沒有聽出來,但他對符凱卻是滿心戒備,祝詞裏是讓子林幸福快樂,卻絲毫沒有提及自己這個新郎,那麽她的幸福快樂該由誰給?由他符凱嗎?他想都不要想。
  伸出手占有性的圈緊子林的腰,似乎在宣誓主權。
  “娃娃常和我提起你,她沒有什麽兄弟姐妹,好在有你做她哥哥,她還說你是個好哥哥。”
  聽出邢楓話裏的意思,符凱笑了:“所謂的哥哥也就是個稱呼而已,不過我和她自小關係很好,很親密倒是真的。”
  “是嗎?本來我們也想給你送張請柬的,可惜你來去匆匆的。現在你們自己來了是再好不過了,隻是……”邢楓笑得意味深長:“你好像遲到了。”
  “有些事,我從來不認為自己到得比別人晚,隻怕是有人做了小動作插隊而已。”符凱眼中突然射出某種光芒,直指邢楓.
  邢楓心裏格登了一下,臉上依然不動聲色:“是不是插隊犯規其實很難說的,有時候能達到目的,用些手段其實無可厚非,最重要是結果皆大歡喜,至於周遭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想什麽,實在不用考慮那麽多。”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感覺到空氣裏的張力不斷提升,子林插話。
  為什麽她會覺得他們說的話自己越來越聽不懂?
  “沒什麽。”
  “閑聊而已……”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上嘴巴。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隻有子林狐疑的目光在兩人間流轉。
  “子林,”一直默不作聲的愉兒突然伸手拉住子林:“他們兩個開玩笑的吧。”
  熟悉的語調,聲音還是細細柔柔的,卻讓子林不由得想打冷顫。
  “我們進去了,不能讓大家等太久。”邢楓看了愉兒一眼,不動聲色的把子林帶回自己身邊,丟下身後兩個人,轉身走進宴會廳。
  “哥,”隨著兩人的離去,妒恨染上愉兒臉龐:“他們兩個是不是很配?”
  符凱一言不發,眼底有著冰一樣冷的寒意。
  整個婚禮的過程和所有的婚禮都差不多,冗長的婚禮致詞說來說去不外乎都是一些百年好合之類的話。
  聽到主持人不知第幾次提到兩人會攜手百年時,子林垂下眼簾,嘴角浮上一絲嘲諷的笑容,攜手百年?自己都不知道做不做得到,他們到底哪裏來的信心。
  過了好一會,主持人才把那致詞說完,大家正準備回席等新人敬酒,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爆出一句:“新郎還沒有親新娘子呢!”
  這句話一出來,立時掀起一輪狂潮,參加婚禮的雖然很多是來探聽兩家聯姻虛實的,但是也有不少是兩人的朋友,而且鬧婚禮的事,誰不想湊個熱鬧,於是周圍的聲音都是:“親新娘,親新娘……”
  看這個陣勢,子林的臉“騰”的就燒了起來,這些人……
  其他人看見新娘害羞的樣子,鬧得更起勁,聲音更大了。
  子林不知道該說什麽,忍不住求助的看向邢楓,他應該會有辦法擺脫這個尷尬吧。
  抬起頭,卻隻看見邢楓嘴邊一抹奇異的笑容,子林心裏竄過某種不好的預感,他不會真的想……
  念頭還沒有轉完,熟悉的俊顏就帶著那抹奇異笑容不斷放大,變得近在咫尺。
  “唔……”子林來不及抗議,邢楓的唇已經覆了上來,在她的唇上輾轉。
  隱約聽見周圍有叫好的聲音,子林下意識想推開邢楓,理智卻告訴她不可以,隻能用手緊緊攥住他的禮服。
  似乎感覺到她的抗拒,邢楓扣在子林腰上的手加了力道,把她更拉近自己懷裏,吻得更深。
  子林漸漸開始覺得頭暈,忘了拒絕,她可以感覺到他唇上的溫度,也可以感覺到他正在攻城略地,那本應該是翻天覆地的感覺,可是他的吻裏卻奇異帶著某種安定的力量,心裏的不安稍稍退去,她不自覺地開始有所回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邢楓放開她,子林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摟著他的腰,臉上再一次染上紅暈。
  四周起初是一片安靜,大家都被這意想不到的一幕驚呆了,本來隻是想鬧鬧新人,誰知道新郎會那麽配合,演出那麽勁爆的鏡頭?
  剛才那個吻吻了多久,有沒有人計時?
  幾秒鍾的靜謐之後是如雷的掌聲,中間夾雜著羨慕和讚歎。
  “看見沒有?”
  “哇,好羨慕……”
  “新郎新娘感情好好……”
  ……
  此起彼伏的話語讓子林的臉溫度又高了幾度,心裏暗暗埋怨,嘴角卻有不自覺的笑意。
  大家還在起哄,不見邢楓說話,子林忍不住偷偷拿眼去瞟他,看見他臉上是誌得意滿的笑容。
  誌得意滿?
  子林嘴邊的笑容僵住了,腦海裏閃過他和符凱之前的對話,某個念頭冒了出來。
  子林猛地抬頭,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卻找不到剛才還坐在餐桌邊的符凱。
  嘴邊的笑容依舊,卻帶上了些許難以察覺的苦澀。他是故意的,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和符凱什麽事都沒有,那個吻,是用來宣誓主權。
  心裏,隱隱有一絲被利物劃過的疼痛……
  婚禮很晚才結束,大家又吵著要鬧新房,看子林累得不行,邢楓把她推進房裏休息,自己在外麵應付客人。
  好不容易,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隻剩家英,李樂和趙亮還不罷休,邢楓也不和他們見外,脫下禮服外套往沙發上一丟,自己也倒在沙發上,長長吐口氣:“呼!累死我了。”
  嘴上說累,臉上的笑容卻怎麽也掩不去。
  “累?”李樂一個晚上幫著擋酒,已經有了三分醉意,把手搭在邢楓肩上:“怎麽累還不是你自找的。我看你累得也挺開心的嘛。”
  轉向家英和趙亮:“你們知不知道,子林沒回來的時候,邢老大那個樣子,他都沒有情緒的,整天就是工作,工作,整個一個行屍走肉。連我都跟著倒黴,我還以為他要就這樣過一輩子呢。”
  李樂晃晃手,打了個酒嗝,繼續發表言論:“子林一回來,哈!他什麽情緒都回來了,雖然有的時候還是陰沉沉的,生氣的時候也不少,但是偶爾也會笑一笑了。再說了,會生氣也是個進步嘛,對不對?”
  說完,又把頭轉回邢楓麵前:“所以,我說邢老大,你這輩子就栽在子林那丫頭手上了,你不認,也沒有用。”
  “李樂,你別胡說。”雖然大家都是熟人,也對邢楓心裏想什麽多少有數,但心事就這樣被人大剌剌地說出來,邢楓臉上還是有點掛不住,俊顏難得的有微微泛紅。
  家英和趙亮則是在一旁偷笑,平時李樂是吊兒郎當沒有錯,但是該守的東西他是半個字也不會吐出去,難得聽他爆料,這個機會要好好珍惜。
  “我胡說?”李樂抗議:“你敢說一句,你不是愛慘了子林?鬼才信你。”
  看邢楓抿直了薄唇不說話,李樂得寸進尺,伸出手拍拍他心口:“你不是愛慘了她,你幹嗎非要她嫁你?現在不是人娶到就算了的,你後麵要做的功夫還多著呢。何況,不單單是子林,全天下可是都反對這門婚事,王老頭是一個,我爸媽那邊……”
  “好了,李樂,你喝醉了。”不想他說出更多不該說的話,邢楓喝住了他。這家夥,一喝醉就會亂說話,這倒不是說他平時不會亂說話,隻是他平時會亂說假話,喝醉後卻會亂說真話。
  而有些真話,他今天晚上並不想聽。
  邢楓怕怕趙亮:“他喝醉了,麻煩你幫我送他回家,今天如果不盡興,改天有空再請你們吃飯。”
  趙亮點點頭,也不再勉強要鬧洞房了。邢楓的話無疑在下逐客令,沒有人不識相到在別人新婚夜聽不懂這番話。
  又再寒暄了幾句,這才和家英拖著李樂離開。
  隨著李樂他們離開,剛才還喧鬧的房子變得安靜下來,邢楓走到酒櫃前,拿出兩個杯子,邊倒酒,邊輕笑著搖搖頭,李樂有些話沒有說錯,自己這輩子是栽了。
  子林在房裏一直有點恍惚,直到卸好妝,洗好澡,才對今天是自己的新婚夜有一些認識,不由得開始緊張起來。
  隱約聽到門外的吵鬧聲越來越小,直到什麽也聽不見,知道賓客都走完了,她的緊張升上最高點。
  過了一會,聽見有敲門聲,子林差點就從小沙發裏跳起來,捏緊沙發的扶手,還沒有來得及定神,門就被人打開了。
  子林望向門口,邢楓手上拿著兩杯酒,也許是因為時間太久,發膠有些失效,幾縷頭發隨意地吊在額前,禮服已經脫了,襯衫下擺拉出褲腰,袖子半卷,紐扣解開了幾顆,隱約露出一小片胸膛。
  褪去文質彬彬的外表,此刻的他顯得——妖豔。
  子林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難。
  邢楓走向她,遞出一杯酒:“喝一點。”
  子林伸出的手有點不穩,接過酒,勉強鎮定心跳,露出一個笑容:“我酒量不好你知道的,醉了就麻煩了。”
  醉?
  邢楓卻覺得醉的人是自己,看著她為自己披上婚紗,看著她在自己的吻裏沉迷,那個時候,他就有了醉的感覺。
  也許他在六年前就已經醉了,直到今天都沒有醒,恐怕以後也醒不過來了。
  看他不說話,就這樣盯著自己看,子林心吊了起來,臉開始發燒,不自覺地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想以此平緩心跳。
  邢楓嘴角浮上輕笑,斜斜地看著她灌下那杯酒,還說怕醉,她是把酒當水喝了嗎?
  緩緩喝掉自己杯子裏的酒,邢楓從子林手裏接過她的空杯子,轉身放到桌子上。
  知道她緊張,他好心的給她時間緩解。
  邢楓的暫時離開,的確讓子林放鬆了一些。
  她長吐口氣,老天,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
  心跳還沒有來得及平複,子林就感覺有人圈住了自己的肩膀,有暖暖的熱氣在自己頸邊一陣陣的拂過,讓她忍不住想顫抖。
  “那個……”子林的眼睛東轉西轉,就是不敢看坐在小沙發扶手上的邢楓,腦子裏拚命搜索著話題:“呃……這幅畫怎麽會在你這裏?”
  子林指的是牆上掛著的那幅家英以前幫她畫的畫,記得那個時候知道畫被人要走了,自己還和家英生了氣,沒想到竟然在他這裏。
  “喜歡嗎?”邢楓把子林圈在小沙發裏,頭埋在她的頸窩,深深呼吸著她身上清淡的沐浴乳的味道。
  好香,
  他暗暗決定自己以後也要用這個牌子。
  “嗯……喜歡。”子林可以感覺到他的唇不經意的碰觸到自己的皮膚,偷偷往後退了一點,卻發現自己已經頂到了椅背.
  沒有後路了.
  邢楓乘機縮小了包圍圈。
  細碎的吻開始落在頸邊。
  “呃……邢楓……”子林偏了一下頭,卻躲不開他的吻,也根本就沒有地方躲。
  “娃娃,”邢楓空出一隻手,把子林的臉輕輕轉到自己的方向,用自己額頭頂著她的,眼裏隱隱有某種火苗:“剛剛舉行了婚禮,我們是夫妻了。”
  夫妻?
  是夫妻該怎樣?
  子林的神經再度繃到最高點。
  “邢楓是人家叫的,”似乎看出她在緊張什麽,笑容浮上邢楓嘴邊:“就像我會叫你娃娃,你該叫我什麽?”
  啊?
  該叫什麽?
  子林的腦子已經完全不能思考了,隻能怔怔的看著邢楓。
  “那好吧,我讓你選,”邢楓再度放電:“楓,老公,親愛的……”
  “楓,”邢楓還沒說完,子林就喊了出來,臉上已經是一片紅豔,連親愛的都有,天知道再下去他還會說出什麽肉麻的稱呼。
  “嗬嗬……”邢楓輕笑出聲,他知道子林在想什麽,不過他喜歡她那麽叫他,自從那晚她喝醉酒,邢楓就一直想再聽到那個稱呼從她嘴裏出來,他覺得自己等這個時刻好像等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我喜歡你這麽叫我……”話沒有說完,邢楓就吻上了子林。
  他的唇溫暖而熱切,帶著甜甜的酒香。子林的頭又開始暈,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身邊的東西開始變得模糊,隻有邢楓的吻清晰而真實的存在。他的舌頭輾轉細膩的勾引著她,腦子更加混沌,潛意識裏有種惶惑不安的感覺讓她想逃。
  察覺到子林的閃躲,邢楓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吻得更深,深得她的每一寸呼吸都隻能落在他嘴裏。
  心裏的惶惑無處流瀉, 感覺有點像溺水的人,她想抓住些什麽,卻又不知道什麽東西才能讓自己安定下來,隻能緊緊抱住邢楓的腰,他身上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傳到子林指尖上,是一種灼人的熱度。
  理智逐漸遠揚,身體隨波逐流。
  過了不知多久,耳邊拂過嬌軟的呻吟聲,當意識到這個聲音是從自己嘴裏發出的時候,羞愧讓子林回複了一絲清明。
  “楓……”感覺到邢楓的手在自己腰間嬉戲,子林有點慌,不自覺地開始推拒。
  有誰能告訴她,現在到底該做什麽?怎麽做?之前不是沒有準備,也不是完全沒有這方麵的知識,但是在這個時候,什麽準備,常識全飛到了不知什麽地方,隻剩下如雷的心跳。
  不理會她的抗拒,邢楓的唇依然在子林臉上來回穿梭,子林微微偏開頭,聽見有輕笑聲在自己耳邊回蕩,接著熟悉的溫熱柔軟落在了她的耳垂上。
  子林一慌,控製不住身體一陣顫抖,不知名的燥熱在體內升起,某種渴求在沸騰。
  完全陌生的感覺讓她不安,耳邊傳來雜亂的心跳聲,是誰的?他的?還是她的?
  溫度還在持續升高,體內體外由完全不同的世界組成。
  雙手無助地攀緊邢楓的腰,指尖深深陷進肉裏。
  “不……”無意識的呢喃出口,子林覺得難受,卻不知道自己是想把他推開還是想讓他更加靠近。
  腦子整個亂了……
  猛地一陣冷風襲來,剛才還灼熱指尖的溫度突然離開。
  發生了什麽事?
  尚未從激情中完全平複,子林兩眼迷蒙的看著邢楓。
  邢楓用怪異的目光盯了她半晌,轉身走到衣櫃前,拿出衣服,走向浴室。
  到了浴室門口,看看子林還是兩眼茫然,歎口氣,說:“你先睡,我去洗澡。”
  聲調比平時低沉幾分,帶著某種隱忍。
  啊?
  洗澡?
  也對,洗過澡好像比較衛生。
  子林一時反應不過來,腦子無措的順著邢楓的話轉,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臉上再度染上豔色。
  靜靜躺在床上,聽見浴室裏嘩啦啦的水聲,子林腦子裏千回百轉.
  他是真的還愛著自己吧,就像家英說的,他對自己的好誰都看得出來。
  有些事,是不是真的值得去嚐試?
  羞澀的笑容悄悄浮上嘴角。
  不知過了多久,浴室裏的水聲平靜了下來。
  子林可以聽見浴室門開了又關,腳步聲很輕,似乎是怕吵到她,然後‘啪’地一聲,燈被人關上了。
  一室黑暗。
  隻有心跳聲是清晰的。
  身邊的床位因為某些重力往下陷,一隻有力的手臂伸過來把自己拉到他懷裏。
  靠在他胸前,子林可以聽見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聲,和自己的心跳混在一起,意外的和諧。
  邢楓就那麽靜靜地摟著她。
  子林有點不安,扯扯他的衣袖:“楓,我……”
  他怎麽了?
  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子林想問,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把她摟得更緊些,邢楓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個吻:“你累了,睡吧。”
  低沉好聽的聲音似乎有催眠的作用,子林真的開始覺得累了,困意陣陣襲來,心頭的疑惑被放到一邊。
  他的懷抱真的很溫暖。
  隻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在他懷裏躺多久。
  墜入夢鄉前,子林淺淺的笑容裏帶著一絲憂慮。

  第 14 章
  “醒醒……別睡了……”
  誰在叫她?
  斷斷續續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傳入子林的耳朵,她從濃濃的睡意中醒來,緩緩睜開眼睛。
  “啊!”被眼前放大的俊顏嚇到,子林猛地往後一退,後腦勺卻不小心撞到了床頭,疼得叫了出來。
  “起來吃點東西。”沒有去安撫她的疼痛,邢楓自顧自走向客廳,擰起的眉毛裏有微微的不悅,哪個妻子一早起床看見自己丈夫會被嚇成那個樣子?
  沒有意識到邢楓的不悅,子林看看床頭的鬧鍾,都12點多了,難怪他會把自己叫起來。
  洗漱完了,走到客廳,桌上已經擺好了豆漿,油條,還有一些粥和幾樣小菜,邢楓正在盛粥,側著身,子林看不見他的臉,一時有些恍惚,以後這個人會徹底介入自己的生活,他會分享自己今後生命裏的一切事物,衣櫃裏會放兩個人的衣服,床上會有兩個枕頭,桌上會有兩副碗筷,就連自己的親人也會變成他的親人,這樣私密的分享,她到底準備好沒有?
  一生一世,他們是不是真的能走那麽遠?
  褪去感情的悸動,子林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些問題。
  “怎麽了?”見她傻傻地站在那裏,邢楓的眉頭又擰了起來。
  “沒事。”
  甩掉腦子裏的胡思亂想,走到桌邊,接過他遞過來的粥,子林低頭吃早餐。
  沉默,開始蔓延,空氣仿佛凝滯。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實在不知道怎麽去適應兩人間的沉默,子林努力尋找話題。
  “你們‘王朝’星期天要上班的嗎?”邢楓的話裏有隱隱約約的嘲諷。
  真是蠢問題,子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每次麵對邢楓自己的腦子都不靈光。
  怕自己再說出什麽傻話,子林埋頭吃粥,不敢再開口了,
  “怎麽不吃油條?”耳邊突然傳來邢楓的聲音。
  “現在不怎麽吃了,怕喉嚨痛,醫生說喉嚨發炎太多的話會得肺炎,小心點比較好。”子林淡淡的解釋。
  邢楓愣了一下,子林以前是最喜歡吃油條的,喉嚨痛這種事她從來沒有在意過。
  這些年,她到底改變多少,自己又錯過了多少。
  心,莫名地揪了起來。
  婚後第一頓飯,兩人吃得各有心事。
  星期一一早,子林從朦朧中醒來,側頭看看床頭的鬧鍾,是時候起床了。
  身形微動,卻發現一隻大手緊緊扣在自己腰上。
  “怎麽那麽早起?不再睡一會?”耳邊傳來的聲音低沉慵懶,陣陣暖意拂過頸項,讓她不自覺地紅了耳根。
  “上班要遲到了。”輕輕掙了一下,卻掙不開,隻能任他摟著。
  “上班?”邢楓的聲音裏帶著一點說不出的怪異。
  “今天星期一,你不上班嗎?”子林疑惑的看著他。
  “我……我也要上班。”邢楓的表情卻仿佛一個雞蛋卡在喉嚨裏,吞不下也吐不出,好半會才把話說完。
  “你沒有事吧。”他看起來怪怪的。
  “沒事。”邢楓放開了扣在她腰間的手:“你先去洗臉,我去煮東西,想吃什麽?”
  “隨……”子林的‘便’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邢楓給瞪了回去:“吃粥好了。”
  “皮蛋瘦肉粥好不好?”
  “嗯!”子林點點頭下床去洗漱,沒有聽見身後邢楓的幽幽歎息。
  “哇!好香!”洗漱完畢,換好衣服出來,飯廳裏溢滿的香味讓子林的肚子馬上餓了起來。
  “你先吃,我去換衣服,一會我送你去公司。”邢楓邊說邊把盛好的粥遞給她。
  “不用了,都不順路,我自己坐車去好了。”
  “我說我送你去。”邢楓看她的眼睛裏有莫名的堅持。
  “哦……”子林心裏悄然一動:“那你去換衣服,我……等你吃早餐。”
  回應她的是邢楓透著些許溫柔的淺笑。
  當邢楓把子林載到‘王朝’辦公樓下的時候已經將近早上10點了。
  “謝謝你送我過來。”子林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道個謝。
  邢楓卻隻是抿直了薄唇不說話。
  “那我上去了?”看他不說話,子林試探的問。
  還是沒有回答,那應該算是答應了吧,子林聳聳肩,轉身準備下車。
  “等一下,”車門還沒有打開,邢楓就叫住了她。
  轉回頭,看見他一臉的欲言又止。
  “什麽事?”他今天真的是怪怪的。
  邢楓又盯了她好半會,才一臉挫敗的歎口氣:“沒什麽。”
  然後突然湊近她,輕碰她的唇:“上去吧,下班等我來接你。”
  “哦……”子林臉上再度泛上紅暈,轉身下車。
  看著子林的背影慢慢沒入‘王朝’的辦公大樓,有懊惱開始鑽進邢楓心裏,誰說他今天要上班的?婚禮前一個月他忙得暈頭轉向,除了因為籌備婚禮和解決‘王朝’的問題,最重要的是交接了手上所有的公事,現在他有足足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不用去上班。
  但是顯然子林沒有做這個準備。
  不是沒有想過叫她留下來,隻是看著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就沒有辦法開口。
  現在可好,該去哪裏?回公司?想到李樂的毒嘴,邢楓有叫救命的衝動。
  “子林?你怎麽來了?”看見子林出現,小羅的神情仿佛看見UFO。
  “我有跟你說我今天不來嗎?”怎麽今天大家都怪怪的?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小羅支吾了半天才把話說清楚:“你不和邢總度蜜月,最少也在家陪他幾天吧。”
  “蜜月?”子林一時愣住,那是一個她從來沒有想到的問題:“他最近也比較忙,我們……打算遲點再說。”
  “哦!這樣啊,那也是不錯的……”隻是有點奇怪。
  “行了,你出去做事吧。”子林打斷小羅的胡思亂想。
  小羅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子林辦了一會公,心卻沒有辦法安定。
  他今天早上怪怪的,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盯住桌子上的電話好一會,子林才把它拿起來。
  “喂,我是邢楓。”很快,電話那頭就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我。”子林話說得小心翼翼:“你在忙嗎?”
  話筒裏有一瞬間的沉默:“我在忙。有什麽事嗎?”
  “沒有。”子林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看來他本來也沒有休假的打算:“我就想說,晚上回爸媽家吃飯好不好?”
  “好。”
  “那就這樣了,我晚上在辦公室等你。”
  “好。”
  “那拜拜。”
  放下電話,子林自嘲的笑笑,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
  “你在忙?”另外一邊,李樂看著剛放下電話的邢楓重新拿起手邊的報紙,話裏是掩不住的揶揄:“邢老大,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忙啊。”
  想到上個星期邢楓還暗示自己如果他不來上班的話不要太奇怪,沒有什麽必要事就不用去找他,本以為他會好好放個假,留在家裏二人世界,但是現在,看他沒有事也要在公司裏閑坐著,猜就知道他吃了子林的閉門羹。
  “邢老大,可憐你一世英明,竟然被子林那個小女子吃得死死的,嘖!”李樂一臉的惋惜。
  “你來到底什麽事?”邢楓的情緒已經被李樂撩撥到了上限。
  “也沒有什麽事,隻是聽李秘書說你來了,過來問候一下。”
  問候?邢楓撇撇嘴.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這個謝道得毫無誠意。
  “謝就不用了,”李樂有點得意:“我們兄弟那麽多年……”
  “廣州的工程最近有點問題,我覺得我應該派個人去看看,你說呢?”
  邢楓的話裏滿滿的威脅,開玩笑,再不說話,那個小子就分不清誰大誰小了。
  “啊?出差啊?”李樂傻了一下,總算認清了誰是老板。
  “我覺得上班時間還是談正經事比較好,”現在補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那看你有什麽正經事嘍。”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小的我準備步您後塵,下個月結婚,不知大人可否賞光?”說是正經事,李樂還是一臉的沒正經。
  “那麽快?”
  “再快也沒有你快吧,真是的,從小到大什麽都輸你,連結婚也慢你一步。”李樂的抱怨半真半假:“做我伴郎。”
  邢楓皺了皺眉:“伴娘是誰?”
  “當然是子林啊,”李樂聳聳肩:“或者你想讓其他人做?”
  邢楓瞪他一眼.
  “叔叔阿姨同意嗎?”邢楓的眼神黯淡下來:“他們連我的婚禮都不去。”
  “你也別擔心,他們應該隻是慪氣,”李樂歎口氣:“家英一定要子林作伴娘,否則她不嫁。我就想你也不能一輩子把子林藏著,不讓她見我爸媽,你放心吧,他們那邊我會想辦法。”
  “那好,”邢楓點點頭,卻又想起了什麽:“小晴她……”
  “我問過她了,她在廣州辦新公司,沒有時間回來,不然我也不敢讓子林參加婚禮。倒是你……”李樂的眼睛裏有複雜莫名的情緒:“你不能瞞子林一輩子,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她?”
  “我不知道。”邢楓臉上是說不出的疲倦,一些過往糾纏本應隨風逝去的,卻總是會有意無意的絆住他前進的步伐,隻是想和那個心愛的女子攜手一生而已,為什麽人家做來那麽簡單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是困難重重?
  “我遲點再找機會和她說。”
  心裏幽幽歎口氣,兩人的感情現在就像踩在鋼索上,實在經不起再多哪怕是一點點的風雨,他實在害怕一個不小心,會連那一點點脆弱的維係都斷掉,那個時候,他就是真的永遠失去她了。

  第 15 章
  到了下午,邢楓到了‘王朝’,卻看見一個男人怒氣衝衝的從她辦公室走出來,嘴裏念念有詞,隱約聽見‘臭丫頭’三個字,邢楓皺起眉頭。
  那個男人他在婚禮上見過,叫吳非,是子林表姐夫,好像在公司裏做了個不大不小的位置,發生了什麽事?
  到了辦公室,就看見子林側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連他走到身邊也沒有發現。
  “想什麽?”
  “沒有,”看見來人是他,子林露出個笑容,卻帶有些許疲憊。
  “姐夫他怎麽了?我看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一點小事。”子林避開他探究的眼神:“你怎麽來那麽早?我還有一些事沒有做完呢。”
  “你慢慢弄,我等你。”邢楓隨手拿過桌上的雜誌坐在辦公室裏的沙發上。
  “算了,”子林卻突然開口:“反正今天也弄不完的,我們早點回去,還可以幫忙煮菜。”
  邢楓揚揚眉,沒有反對。
  回到王家,蔣謠看見邢楓和子林自然是高興,樂嗬嗬的去下廚,子林想幫忙,卻不擅廚藝,被邢楓趕了出去,最後在房間裏陪王海下棋。
  “怎麽你今天不和邢楓在家裏,還跑公司裏去?”王海動了一步棋,淡淡的問話看似無意。
  “嗯,”子林隨口答應一聲,眼睛隻盯在棋盤上,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好一會,才走了一步。
  “小心點啊,你的馬這就沒了,”王海笑著提醒。
  “唔,”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才送過楚河漢界的馬就這樣成了父親的口中之物,子林心疼:“討厭,又被你吃了。”
  “嗬嗬,早說讓你半邊江山你不要,現在準備輸了又不高興,”王海這回笑出了聲音。
  “我才不要你讓,”子林不服氣,以前下棋就鮮少能贏父親,現在放了六年,就更加不是對手了,但是應該也不至於輸成這個樣子吧:“我就不信我不贏你。”
  “你這脾氣就和你媽一個樣,你老爸我下棋下了幾十年,哪能這麽容易就讓你贏了。”
  “可能吧,”子林皺了皺眉,自己這邊現在是情勢危急,大意不得。
  “子林,下棋不可以心浮氣躁的,” 王海搖搖頭:“你就輸在一個穩字。”
  子林皺了皺眉,覺得父親的話怪怪的,一個分神,又被兵臨城下。
  “又輸了。”幾步之後,子林無力回天,隻能推盤認輸。
  看著子林一臉懊惱,王海推推她:“好了,要下也先休息一下,你去廚房幫幫你媽的忙。”
  “爸——”子林在廚房裏向來都幫不上什麽忙,剛才也是因為添了亂被趕出來的。
  “去,聽話,”王海微微板了臉:“哪個女孩子家不進廚房的,都是我把你慣壞了,也就邢楓受得了你。”
  “啊?”怎麽會這樣?子林有些反應不了,怎麽老爸會幫著邢楓說話?
  “老媽也不就前幾年才開始學做家事,也不見你說你寵壞她……”看看王海還是沒有軟化的跡象,子林隻能認命。
  到了廚房門口,子林探了探頭,想著如果不怎麽忙,就不要進去了,結果被轉身拿醬油的邢楓逮了個正著。
  “你不是陪爸下棋嗎?怎麽跑來了?”
  “我來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子林看他圍著圍裙,一手拿鍋鏟,一手拿醬油的樣子有點好笑。
  “你打算幫什麽忙?”邢楓想到子林剛才幫的忙,興味的笑容又再浮上嘴角,她幫的那些忙,可以統稱為‘倒忙’。
  就是知道會被他笑她才不想來,子林忍不住瞪他,卻無意間看見邢楓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廚房的確挺熱的,子林直覺的拿過紙巾替他檫汗,邢楓配合的稍稍低下頭,一雙深沉的眸子盯
  著她,眼裏閃著比燈火還暖的暖意。
  “你煮的什麽啊?”聞到鍋裏菜飄出來的味道,子林開始覺得肚子餓了。
  “蜜汁叉燒,”看她一副嘴讒的樣子,邢楓找來筷子,夾了一小塊送到她嘴邊:“幫我試味道。”
  “好啊,”子林求之不得,一口把叉燒咬進嘴裏。
  “好吃嗎?”邢楓笑意吟吟。
  “好……”子林話沒有說完,眼角卻看見蔣謠的臉上似乎有隱隱的笑意,臉上一紅:“我回去和爸爸下棋。”
  吃完飯,子林陪蔣謠看電視,邢楓在房間裏陪王海下棋。
  電視台的肥皂劇永遠是能拖多長是多長,蔣謠是一路追著,看得津津有味,子林看得沒頭沒尾的,片子裏的女主角一哭她就頭疼。
  “這個女的真是可憐……”蔣謠邊看邊念叨女主角的身世,無非就是出身貧苦,命運坎坷什麽的,子林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心思卻飛遠了。
  “子林?”見她半天沒有回應,蔣謠忍不住加大音量:“你在想什麽呢?”
  “沒有,”子林回過神:“公司最近比較忙。”
  “子林,不是我說你,”蔣謠歎口氣:“我知道你不想你爸爸失望,但是你和邢楓剛結婚,再怎麽樣你也應該多陪他啊,怎麽今天就去上班了呢?”
  “媽——”子林皺起了眉頭,怎麽全天下的人都來問她這個問題,自己是忘了,但是邢楓也沒有提啊,怎麽沒有人去問他:“我和邢楓都挺忙的,放假的事以後再說吧。”
  “我不是單單說你放假的事,你是女孩子,還是家庭最重要的,媽不是說你專心工作不好,隻是你現在嫁了人了,多放點精力在邢楓身上比較好。”
  “我知道了,”子林無奈,現在所有人都站在邢楓那邊,她還能說什麽。
  “公司裏的事多你就讓二叔他們多辛苦一些,別什麽都自己攬上身。”看女兒整天忙公事,蔣謠不心疼是假的。
  “媽,二叔他們……”子林想說什麽,又停住了。
  “他們怎麽了?”
  “沒有,我是說二叔他年紀也大了,我不想讓他太累。”
  “那還有你表姐夫啊,你表姐前天還說想讓吳非換個職位,你幫他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看見子林臉上的猶豫,蔣謠說::“我也知道吳非做不了大事,但好歹是自家人,比較放心。”
  自家人?
  子林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說:“再說吧。”
  聽她那麽說,蔣謠也不再說什麽了,轉回頭繼續看電視,子林心思再度開始神遊,遊啊遊的,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夢中,熟悉的驚惶感再度出現,甩不開,掙不掉,惶惑之際,隱約覺得自己倒進一副溫暖的懷抱裏,耳邊流轉的低沉好聽的安撫讓她莫名的覺得安心,驚恐奇跡般的消失,跌進更沉的夢鄉。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發現自己睡的地方是自己以前的臥房,子林有瞬間的怔仲,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看電視睡著了。
  一個翻身,撞入熟悉的懷抱,平時深沉的眸子帶著些許墉懶看著她。
  “你怎麽沒有回去?”
  邢楓揚揚眉:“你在這裏,我一個人回去幹嗎?”
  子林心跳漏了一拍,他這算甜言蜜語嗎?
  “那你可以把我叫醒的。”
  “我有叫啊,”貪看她害羞的樣子,邢楓卻也沒有忘記揶揄她:“但是你睡得像個小豬,哪裏叫得醒。”
  “我哪有……”子林的抗議不太具有說服力,引出邢楓嘴邊更深的笑意。
  “現在幾點了?”知道說不過他,子林轉移話題,起身想去看時間。
  “還早,你還可以再睡一會,”邢楓把她拉回懷裏:“到時間了我叫你。”
  “哦,”子林低低應著,鼻間縈繞的都是他的氣息,有一瞬的失神。
  “你最近忙不忙?”腦袋埋在邢楓懷裏,子林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奇怪:“下個星期有空嗎?”
  “那要看什麽人什麽事了。”
  “下個星期一我會有空,加上周末有三天時間,那如果你那幾天正好沒有事的話,我聽說桂林現在很漂亮,你……要不要……一起去?”
  最後幾個字含糊得幾乎聽不清。
  “去……桂林?”邢楓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那如果你不想去的話就算了,”子林話倒是接得快:“不要緊的,我隻是……”
  “我沒有說不去……”
  “如果你很忙,啊?你要去?”
  “那我也很多年沒有去桂林了,去看看也不錯。”邢楓悄悄把手指纏上她的長發,不知道是因為指尖柔軟的觸覺還是因為她的提議心神一蕩。
  “那就那麽定了?”胸前的腦袋又動了一下,撩動了某種欲望。
  邢楓摟著子林的手一緊,然後猛地鬆開,跳下床:“不睡了,我去洗澡。”
  “啊?你昨天沒有洗嗎?”子林愣了一下,邢楓身上穿的是爸爸的睡衣,她以為他昨天晚上洗過了。
  “我洗過了,但是你沒有,”邢楓一邊找出自己昨天換下的衣服,一邊說:“抱了你一個晚上,害得我也變臭了。”
  “我又沒有讓你抱。”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睡著了沒有洗澡,子林有點不好意思,隨手拿起枕頭砸過去,卻隻砸中浴室關上的門,門裏麵隱約傳來爽朗的笑聲。
  “你到底給我爸下了什麽藥?”子林邊扣安全帶邊問邢楓,不是她多疑,隻是爸爸對邢楓的態度轉變實在有點奇怪。
  “沒什麽,”邢楓一臉的高深莫測:“我隻是告訴他我和他目的一樣而已。”
  “目的一樣?”子林聽得有點糊塗:“什麽目的?”
  邢楓看她一眼,唇邊漾起笑意,卻不說話。
  “下班我來接你。”把車開到辦公樓底下,邢楓才再度開口。
  “不用了,你又不順路,兜來兜去很麻煩的,我讓司機送我回去就行了。”
  ‘鼎豐’和‘王朝’根本在兩個方向,他天天這樣接送不累的嗎?
  “我都不嫌麻煩,你擔心什麽。”
  看她不說話,邢楓眼裏突然閃過某種神采:“心疼我?”
  子林被他這話嚇得差點沒有從座位上彈起來:“我……哪有?”
  “沒有嗎?”話裏是深深的質疑和滿滿的笑意。
  “我去上班。”子林紅了一張俏臉,落荒而逃。
  剛走出電梯,小羅就跑過來,偷偷指指辦公室:“吳策劃找你。”
  聽她那麽說,子林幾不可聞的歎口氣。
  ‘王朝’總經理這個位置她坐得並不是很容易,一個沒有資曆,沒有經驗,在公司沒有太多功績的人卻憑著前任總經理的一句話就坐上了這個讓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位置,多少有人不服,更何況子林是個女人,雖然現在講究男女平等,但是到了實際中,女人的能力永遠會被懷疑。
  特別是在公司步上正軌之後,子林又在那個非常時候要結婚,嫁的人是邢楓,所以猜測,謠言開始在公司各個角落飄蕩。
  子林不是不知道那些閑言閑語的,卻也隻是睜隻眼閉隻眼,畢竟別人說什麽自己也管不了,更何況有一部分謠言也是事實,隻是最近這些話卻越傳越多,而謠言的一個重要來源就是母親口中的自家人,表姐夫——吳非。
  吳非別的本事沒有,吃回扣,曠工,造謠他倒是強項。本來做地產策劃,吃吃廣告公司的回扣,私下賺點外快也沒有什麽,畢竟水至清則無魚,隻要不過分,子林也不會怎麽樣,但是這個吳非,是吃回扣吃到人家廣告公司告到公司裏,說他他還一臉不服氣,想到蔣謠說讓幫他找個好點的職位,子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個小小的策劃他都可以做得那麽囂張,再讓他升職,他就該爬自己頭上去了。
  吳非看見子林,這回倒是老實:“子林,那麽早啊?”
  “不早的話姐夫不是要等很久?還是早點好。”雖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是子林實在給不了吳非好臉色:“姐夫那麽早,有什麽事嗎?”
  “啊,也沒有什麽大事,”吳非搓搓手,一臉的老實像:“昨天那個事,是我不對,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你就看在你表姐的份上,這次算了吧。”
  子林有點訝異於吳非的態度轉變,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看她沒有什麽反應,吳非有點急:“子林,其實我也不是有心的,昨天晚上回去我也被爸罵了一個晚上,我這次是過分了點,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和小虹感情那麽好,就看在她和爸爸的份上原諒我一次,我要是再犯,隨便你怎麽樣都行,好不好?”
  聽吳非那麽說,子林了然,原來是二叔出了麵。
  “那好,既然二叔已經說過你了,我就算了,但是再有下次的話……”子林不說了,隻是盯住吳非。
  “不會有下次,一定不會有下次。”
  “那好了,你出去吧。”子林看似漫不經心,卻沒有漏掉吳非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
  隨著吳非離開,她陷入沉思,事情沒有那麽單純,整件事二叔一定有份,否則吳非沒有那麽大的膽敢公然和自己對抗,二叔是隻老狐狸沒有錯,隻可惜吳非不是,雖然不知道他們目的是什麽,但這場仗,誰贏誰輸還不一定。
  突然想到小時候二叔對自己百般疼寵,子林不由得有點累。
  下午的時候,邢楓並沒有機會去接子林下班,因為還不到下班,子林就被家英拖去了菜市場。
  “你幹嗎來菜市還要拖著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場,子林忍不住抱怨。
  “你來幫我砍價啊。你明知道這些東西我不熟的。”家英說得理直氣壯。
  “李樂工資應該不低吧,你幹嗎不直接找淨菜公司送菜?而且誰告訴你我會砍價的?”子林
  無奈,她自小就是被父母寵著長大的,別說砍價,就連去菜市場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現在家英竟然找她砍價,她還怕人家看見她會開更高價錢呢。
  “哎呀,不要緊啦,難道你們和人家談生意不談價錢的嗎?”家英臉上突然有難得的羞澀:“我想自己煮一餐飯給阿樂吃啊。”
  “那麽麻煩幹嗎?”做生意談判和菜市場砍價是一樣的嗎?子林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多時候不明白家英在想什麽。
  “麻煩是麻煩一點,但是你不覺得能親自煮東西給自己喜歡的人吃是很幸福的事嗎?”家英臉上就差沒有刻上‘幸福’兩個字。
  “真的假的啊?”子林有點懷疑的看看她,這些應該是偶像劇的台詞吧:“就算你要做菜,也還是可以叫淨菜公司送菜啊,幹嗎非自己買?”
  “自己買才更有意義嘛,”家英邊說邊瞪子林:“你也是的,不要仗著邢楓會做菜就什麽都不學,你是人家老婆,都沒有點賢妻良母的樣子。”
  這個家夥竟然人身攻擊……但是……
  “你怎麽知道邢楓會煮菜?李樂說的?”
  “沒有啊,是阿樂爸媽說的。”
  “李樂爸媽?”子林愣了一下,怎麽從來沒有聽邢楓提起過?
  “他們很熟嗎?”
  “當然啊,”家英一副‘你不知道嗎’的表情:“伯父,伯母和我說邢楓幾乎就是在他們家裏長大的,他會做菜還是伯母教的呢!邢楓沒有和你說嗎?”
  “沒有,”子林搖搖頭,心裏泛上不知是什麽的滋味。
  “也對哦,你們婚禮他們都沒有去哦,”家英搞不清楚狀況,還在自言自語:“好奇怪哦。”
  “你別奇怪了,”子林推推家英:“再不去,好菜就被挑光了。”
  “啊!快走,快走……”沉浸在興奮中的家英很容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沒有發現子林眉宇間一絲淡淡的陰霾。
  好不容易陪家英買完菜,回到家裏的時候,邢楓已經煮好晚飯了。
  看著一桌子的菜,子林卻沒有太多的喜悅,心思被某個問題纏繞。
  “怎麽家英突然想到叫你陪她去買菜?”察覺到她的沉默,邢楓開口引她說話。
  “她說要自己煮菜給李樂吃。”子林的回答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那李樂可有福了,保證他今晚上開心得睡不著覺。”邢楓的話裏有淡淡的羨慕讓子林心裏悄然一動。
  “你們今天都買了什麽?你們兩個去買菜,應該讓賣菜的挺高興的。”
  “的確被宰了不少。”子林笑了一下。
  “楓,我今天聽家英說你和李樂家裏很熟?”子林想了半天,還是決定直接問,自己悶在心裏瞎猜,永遠得不到答案。
  “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邢楓的臉色微微一變,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隻是和家英閑聊聊到的。你們真的很熟嗎?怎麽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他的怪異讓子林更加好奇。
  “還不錯,”邢楓字斟句酌:“叔叔,阿姨對我挺好的。”
  “那怎麽不請他們去婚禮?”
  “我給了請柬,”邢楓眼底劃過某種痛楚:“但是他們沒有空,就沒有來。”
  “哦,”子林直覺的覺得他有事瞞著自己:“那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去看看他們?”
  “有空再說吧,”邢楓的話說得相當敷衍:“你吃多點魚,你不是喜歡吃海鮮嗎?”
  “好。”子林按照他說的去夾魚,心底卻是疑雲重重。
  吃完飯,子林和邢楓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電視演完的時候,子林靠在邢楓身上,已經睡著了。
  邢楓看著她熟睡的臉,想到她上次也是這樣睡著的,忍不住皺起眉頭,她公司裏到底有多少事要做,弄得天天都那麽累?
  輕輕把她抱到床上,看著她的睡顏猶豫了好一會,最後歎口氣,把她摟進懷裏。也許是被他的動作騷擾到,夢中的子林動了一下,最後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跌進更深的夢鄉。
  看到她無意識的選擇,邢楓嘴角浮上滿足的笑容,卻突然想到子林吃飯時提的問題,心裏有些許的浮躁,自己和李樂機關算盡,卻算漏了一個石家英,現在隻能見步行步了。

  第 16 章
  一整個早上,子林的班上得有點恍惚。
  手裏的鼠標點來點去,網上下載下來的資料打出來有挺厚一疊了,對於腦子裏某個想法要不要實現卻還是拿不定主意。
  胡思亂想間,聽見電話響,拿起來是秘書小羅。
  “王總,有個姓符的先生找你。”
  姓符的?
  “讓他進來。”
  等到人進來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符凱。
  他有些憔悴,眼底有些許血絲。
  “找我有什麽事嗎?”看他的樣子,子林有莫名的愧疚。
  “沒什麽,想問你有沒有空,一起去吃午飯?”
  “午飯啊?”子林有點猶豫,已經約好邢楓了,符凱不是趙亮,要是他一起去,恐怕餐桌會變戰場,但是看著符凱的眼睛,拒絕的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
  “你約了人?約了邢楓?”看見她的猶豫,符凱眼裏最後一點神采黯淡下來:“那就算了,
  下次吧。”
  嘴上說算了,腳下卻沒有挪動半步。
  子林心裏幽幽一歎,對他說:“不用下次了,我和你去吃飯,但是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聽她那麽說,符凱臉上回複了一絲神采。
  子林打了電話給邢楓,卻不敢說是和符凱出去,隻說自己中午臨時要開會,邢楓也沒有起疑,隻說讓她記得吃飯,但是那透著淡淡關心的話卻讓子林不自覺的心虛。
  十分鍾之後,子林和符凱坐在了‘王朝’附近的飯店包廂裏。
  菜一樣樣的上上來,曖昧莫名的氣氛隨著沉默在兩人間盤桓。
  “你最近怎麽樣?”想了半天,子林才挑了個話題開口。
  “你覺得我應該怎麽樣?”符凱的反問讓子林一時怔住。
  “對不起。”很多話想說,最後出口的卻隻有一句,以前不是沒有拒絕過人的經驗,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麵對符凱,沉重的罪惡感就會洶湧而上。
  “丫頭,你……”符凱的聲音裏是隱忍。
  “符凱,”子林打斷他,拿著杯子的手暗暗用力:“你還是叫我子林吧,我不是十五年前那個小丫頭了,那麽多年,很多事都變了。”
  “是嗎?子林?”雖然早猜到答案,符凱心裏還是有利刃劃過的疼痛,自己真的回來晚了嗎?這些年所來錯過的陪在她身邊的歲月真的在兩人間劃下橫溝,再也回不到互相依靠的童年嗎?
  “楓他婚禮那天說得對,我從小沒有哥哥,能有你當我哥哥是我的幸運。”看著符凱瞬間煞白的臉色,某種抑鬱的情緒在心裏一波波的翻著浪,不是不知道這樣對符凱是很狠心,很不公平,但是子林想把話說清楚,她不希望自己和邢楓之間總是有一個符凱擋著。
  “邢楓對你好嗎?” 一字一句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他對我很好,”想到邢楓,子林嘴邊泛上淺淺的笑意:“楓……他很疼我,不管什麽事他都會站在我身邊,陪著我,嫁給他其實……很幸福。”
  她說她幸福,符凱的心一陣揪緊,猛地抓住子林放在桌子上的手:“如果我回來早點,我是不是就不會失去你?”
  “符凱……”子林被他眼裏突然洶湧而出的感情嚇到。
  “我一直都想回來,但是我沒有辦法,我費了很多心力才擺脫那個身份,”符凱急切的解釋,抓住子林的手逐漸收緊:“我也想陪在你身邊,你不能因為這個判我死刑。”
  “符凱……”子林的手被他抓得很疼,卻喊不出痛,因為那個抓住她的人看起來比她更痛。
  “如果你覺得我以前沒有在你需要的時候陪在你身邊,我以後一定會補償你,我會對你很好的,我……”
  “符凱,你聽我說,”子林不忍看他那個樣子,卻不得不打斷他,長痛不如短痛:“和那個沒有關係,在我需要的時候陪著我的人有很多,不是每個陪在我身邊的人都會變成我所愛的人,楓他當然疼我,對我好,但是我選他隻因為他是他,不是因為別的原因,你……明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選我隻是因為我不夠好?”符凱的笑容裏帶著慘淡:“那你要我怎麽做才行?你覺得我哪裏不好,你告訴我,我改好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想到幾個星期前他的意氣風發,子林心裏一陣陣的絞痛:“我已經嫁人了,楓他很愛我,對我很好,我不打算離婚或者做一些對不起他的事,你應該去試一下其他人,總有一天你會遇上比我好千百倍的人,然後你也可以很幸福的,比我還要幸福,不要執著在我身上,不值得。”
  “另一個人?”符凱慢慢放開抓住子林的手,眼裏最後一抹希望消失,自己所愛之人,卻要自己去愛別人,無論說法如何苦口婆心,無非隻是想拉遠彼此的距離而已。
  “也許吧,但一定不會是我最想要的人了。”
  “對不起。”這已經是子林現在唯一能說出口的話了。
  “你老實告訴我,要是沒有邢楓,你是不是會選我?”
  子林想說不,那是一個對大家都好的答案,但是看見符凱眼底的沉痛,一個“會”字就不知不覺的出了口,那畢竟是她童年歲月裏的歡樂,是她最不想傷的人。
  “那我應該高興了,最少我還是侯選一號對不對?”本應是玩笑的話裏卻有滿滿的辛酸。
  “符凱,你不要這樣。”子林開始擔心,不應該給他那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放心吧,我沒事的,”符凱扭過頭,避開子林的眼神。
  “子林,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等他再回過頭的時候,眼底卻多了一些莫名的決絕。
  “你放心,隻是一個擁抱,你就當圓我那麽多年的一點思念好不好?我以後不會再拿這些事來煩你。”
  子林輕輕點頭,符凱擁住了她。
  符凱抱得很緊,仿佛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他的懷抱很溫暖,但是卻給不了她安心的感覺,那舒服得讓人想睡著的擁抱隻有一個人能給自己,子林心裏幽幽一歎,原來那麽多年自己都在自欺欺人,原來自己的思念一直都沒有離開過。
  不知過了多久,符凱突然放開她:“算了,就算抱住我,你心裏想著的還是其他人。”
  長長的歎息帶著的是她不知道的心情。
  “對不起。”這似乎是她唯一能給符凱的話了。
  “不要緊,”符凱身側的拳頭捏得死緊:“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那好,我也到時間回公司了,”子林的笑容擠得辛苦:“我先走了。”
  符凱的目光不舍的膠著於子林離去的方向,過了許久,才緩緩移至自己一直緊握成拳的右手,五指張開,掌心裏,一條璀璨的項鏈閃著奪目的光芒。
  ﹡﹡﹡﹡﹡﹡﹡﹡﹡﹡
  ﹡﹡﹡﹡﹡﹡﹡﹡﹡﹡
  子林回到辦公室,腦子裏有些亂,符凱的臉一直在她麵前晃來晃去,不過心裏也有一絲輕鬆,既然都要痛一次,早點把話講清楚比較好。
  “王總,”小羅敲門進來:“剛才邢總打過電話來,我和他說你還在開會,他讓你開完會給他回電話。”
  “好,我知道了。”子林長籲口氣,好在自己走前交代過小羅,否則事情就要穿幫了。
  小羅看見子林鬆了口氣的表情,心裏有點納悶,一早她還和自己說下個星期一不上班,看她那副表情,還以為她是和邢楓出去補蜜月,但是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和她一起出去的另有其人哦,兩個人才結婚幾天,子林就這樣,果然是國外回來的,比較開放,不過再想想子林平時的性格好像也不是會亂來的人啊。小羅滿心好奇,卻不敢問,雖然私下交情還不錯,但是這種私事畢竟不好開口問,更何況,再熟她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一個不順心,自己可是隨時走路的。
  “那我出去了。”小羅說完就離開辦公室,子林一心盯著手上的資料,沒有看見她臉上怪異的表情。
  看了一會資料,子林才想起要給邢楓打電話。
  “喂,”電話很快被接了起來,低沉好聽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開完會了?”
  “嗯.。”子林不敢多說,怕被他聽出自己的心虛
  “吃過東西沒有?”
  “吃了,”知道他看不見,子林臉上還是浮現笑容,他最關心的永遠是自己的胃,讓自己給他回電話想必也是為了監督:“我讓小羅幫我訂了快餐,吃得好飽,你呢?中午吃什麽?”
  “我啊,我可沒有人幫我訂快餐,自己走到樓下吃的。”話裏還是對子林午餐的爽約有小小的不滿。
  “對不起了,我實在走不開……”心虛又開始冒出頭,子林低聲道歉。
  “別傻了,逗你的,”有淺淺的笑聲從話筒裏傳來:“我訂好了去桂林的飛機票了,你真的有空?不許到時候又放我鴿子。”
  “不會,一定不會的。”子林信誓旦旦。
  “那好,等會下班我去接你,我們去買菜好不好?”想到李樂一大早跑來辦公室炫耀他的幸福晚餐,邢楓突然對天天讓淨菜公司送菜有點厭倦。
  “啊?買菜?”他的話倒是提醒了子林另外一件事:“你今天不用來接我了,那個……我一會要去看場,嗯……完了我就不回公司了,我……讓司機直接送我回家就好了。”
  “是嗎?”一天被拒絕兩次,邢楓心裏有些微的鬱悶。
  “是啊,”子林心裏忐忑,他到底是信還是不信啊?
  “那好吧,那我下班直接回家好了。”
  好半天才聽見回答,子林輕輕吐口氣,第一次知道撒個小謊那麽困難。
  “那你會準時回家哦?”還是再確定一下比較好。
  “是,我會準時回家,我怎麽覺得你怪怪的?”
  “沒有啊,你想太多了,”邢楓一句話,子林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我隻是隨口問問,嗯……那就這樣了,晚上我等你。拜。”
  不等他回話,子林就“啪”地掛了電話。
  那邊邢楓看著電話筒,還是覺得有些奇怪,她到底在搞什麽鬼?
  “邢總,”李秘書進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出神:“有個姓符的先生找你。”
  “讓他進來。”大概猜到是誰,邢楓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卻還是讓秘書把人帶進來。
  “邢總的辦公室好大氣派,”進門的符凱一臉太平無事的笑容。
  “符兄,找我有什麽事嗎?”邢楓不想和他廢話,幹脆開門見山的問出來。
  “沒有什麽大事,拿點東西給你而已,”符凱邊說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放到邢楓桌子上。
  很漂亮的項鏈,在陽光照耀下閃著璀璨的光芒,那點點光芒卻刺痛了邢楓的眼睛。
  項鏈他認得,是他送給子林的,今天早上,他還清楚看見那條項鏈好端端地在她的脖子上,現在……
  邢楓幾乎費盡全身力氣才壓抑住自己的衝動,緩緩伸手從桌上拿過項鏈:“怎麽會在你這裏的?”
  符凱聳聳肩:“我和子林吃午飯的時候她掉的,本來想拿回去給她的,不過正好路過你樓下,就幹脆拿來給你了。”
  午飯?
  邢楓的心裏某個地方揪了起來,她說她中午要開會,所以不能和他吃飯。
  為什麽她要撒謊?
  如果隻是單純的一餐飯,為什麽要撒謊?
  “其實項鏈會掉也難怪,那麽細一條項鏈,隨便一個環壞了,都會斷掉的,”符凱看似隨意的話裏卻另有深意:“邢兄可要好好保護哦。”
  “這個倒是不勞你操心,我和娃娃都很喜歡這項鏈,我們自然會小心。”
  “是嗎?”符凱突然笑開,眼底閃著某種堅定:“我不和你猜謎了,我從來不打算放棄子林,她本來就應該是我的,隻要沒有你,我們就會很幸福,不要以為你先贏了一盤就我就會甘心退出,我符家祖訓是不準放棄。”
  “哈,祖訓?”邢楓嘴邊的笑容冷得可以凍傷人:“你符家祖訓難道也包括破壞別人家庭?”
  符凱眼裏瞬間劃過的一抹沉痛讓邢楓心裏有些許快慰。
  “我贏的不隻是一盤,我贏的是她的整個人生,從她答應嫁我的時候開始,你就早已經輸了。”
  “我說了,是贏是輸還很難說,她為什麽嫁你你自己心裏有數.”符凱的話一字一頓:“我等了她十五年,我不會就這樣算了。”
  “那又怎麽樣?這次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手.”邢楓心裏有簇火苗越燃越高,這個男人到底憑了什麽到自己麵前叫囂,就那十幾年前的一點情分嗎?
  “符凱,你到底搞不搞得清楚,娃娃她現在是我妻子,她已經不是十五年前那個小丫頭了,你才回來多久,你到底了解現在的她多少?”
  “我當然知道她不是個小丫頭了,”符凱的笑容突然帶上一些得意:“一個小丫頭給不了我像今天那樣那麽美好的擁抱。”
  擁抱?
  這個詞像道閃電一樣打進邢楓的腦子裏,他有些沒有辦法呼吸,似乎突然明白了符凱哪裏來的自信.
  “話說完了,我也該走了,我有信心,邢楓,我一定不會輸你。”滿意的看見邢楓臉上霍然變色,符凱起身離開,留下他一個人死死地盯著手上的項鏈。
  接下來,該是怎樣的風雨?
  ﹡﹡﹡﹡﹡﹡﹡﹡﹡﹡
  廚房裏,子林一邊看著牆上貼著的做菜步驟,一邊往鍋裏下調料,顯得有點手忙腳亂。
  鹽要五克,五克?五克是多少,不是真要拿個東西稱吧,隨便了,那油呢?一勺?該拿哪個勺?看著壁櫥裏大中小型號齊全的勺子,她有想喊救命的衝動。
  早知道做菜這種事是要天分的,幹嗎還一時衝動湊熱鬧?子林忍不住在心裏埋怨自己,果然所謂嫻妻良母不是人人能做的。
  算了,勺子也隨便吧,盯著櫥櫃半天,她隻能給出這個結論,但是……這樣隨便出來的菜能吃嗎?到時候不好吃怎麽辦?心裏有小小的疑問冒出頭,準備往鍋裏倒油的手頓了一下,幾滴油滴進鍋裏,瞬間濺了出來。
  “啊——”子林被油星燙到,差點把手裏的勺子帶油一起甩出去,有點惱的盯著還在“哧哧”響的油鍋,頭一甩,不管了,自己第一次認真下廚,再不好吃,等會他也得給她全部吃下去,誰讓他是唯一的食客。
  輕撫手臂上被油濺到的地方,嘴邊泛上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笑意。
  “哢噠——”客廳裏隱約穿來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子林有點慌,他怎麽回來那麽早?現在該怎麽辦?看看鍋裏煮了一半的菜,又看看門口,最後把火關了,圍裙一脫,跑去客廳。
  客廳裏,邢楓倒在沙發上,樣子有些疲憊。
  “怎麽回來那麽早?”子林很少見他那個樣子,他今天上班很累嗎?
  邢楓沒有說話,隻是一味看著子林,他可以看見她臉上有平時沒有的喜悅,她今天心情似乎特別好,為的什麽?
  “怎麽了?”見他隻是盯著自己看,子林有些不安,該不會剛才煮菜的時候弄了什麽髒東西到臉上吧?
  “你今天心情很好?”邢楓又看了她好一會,才淡淡開口。
  “還不錯啊,”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那麽問,子林隻是覺得他今天好奇怪:“你沒有事吧,要不要先去休息?”
  邢楓搖搖頭,卻又突然開口問:“你今天中午開會開得怎麽樣?”眼睛深如大海,直直地盯住她,不放過一絲異樣。
  “開會啊……”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子林有點心虛:“還不錯啊……”
  “是嗎?”看出子林的心虛,邢楓隻覺得心揪了起來,符凱得意的笑容又開始在他眼前晃動:“娃娃,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縱容?
  子林不明白,到底是他說錯還是自己聽錯啊?
  看她一臉迷茫,邢楓從衣服口袋裏掏出項鏈,遞到她手上。
  “什麽時候掉的?我都不知道。”子林接過項鏈,才想到去摸脖子,上麵是一片空蕩。
  他不高興是因為項鏈掉了嗎?子林暗自猜想,她知道項鏈的鏈墜後麵刻了個小小的‘楓’字,應該是邢楓找人刻上去的,說真的,她到現在也弄不清楚自己那麽喜歡這條項鏈到底是因為項鏈本身還是因為上麵有他的獨到用心。
  “是不是掉你車裏了?鏈子太細了,掉了也不知道,我下次小心點好了。”子林努力解釋,他不會真的為了這個不高興吧,自己也不是故意的。
  “項鏈不是我撿到的。”想到今天符凱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心又開始痛,這算什麽,他們兩個心意相通嗎?
  “那誰撿到的?”不是他嗎?子林有點訝異。
  “符凱拿來給我的,”邢楓的眼光突然變得淩厲:“為什麽騙我?”
  他知道了?
  “我……”子林扭頭避開邢楓的目光:“對不起,我……我知道你不喜歡符凱,我怕你不高興,所以……”
  “那我現在看起來很高興嗎?”邢楓開口打斷她,看著子林心虛,他有點心浮氣躁,她到底心虛些什麽,單純因為瞞著他和符凱吃飯嗎?
  “楓,”知道他很生氣,子林走過去輕輕拉他衣袖:“對不起了,那……最多我答應你,以後不和他單獨出去好不好?”
  邢楓眼睛掃過子林拉住他衣袖的手:“為什麽每次碰上符凱你都要和我說對不起?我們才結婚幾天,你現在為了和他吃飯竟然可以推掉和我的約會,你到底把我放在什麽地方?”
  “不是這樣的,”子林慌了,就是因為害怕邢楓會胡思亂想才不敢告訴他,卻沒有想到事情被揭穿會更糟:“你相信我,我和他沒有怎麽樣,隻是純粹朋友間吃個飯……”
  “相信你?你幾個小時前才剛對我說過謊,現在你要我怎麽信?” 邢楓漂亮的眼裏是一片冰寒,凍得子林一陣心驚:“你們做過什麽事,你自己心裏有數。”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邢楓的話讓子林整個人僵住,就算自己有錯,但是他怎麽可以這麽說?
  “我當然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麽,但是我怕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長時間埋在心底的焦躁和不安定,一但有了流泄的出口,就一發不可收拾,邢楓平日的理智淡定開始流失:“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已經是我老婆?你現在瞞著我和一個對你有企圖的男人出去吃飯,你覺得我會怎麽想?現在是我對你不夠好還是怎麽樣?你說啊!”
  “什麽叫對我有企圖的男人?”看著麵前陌生的邢楓,子林可以感覺到某種似曾相識的情緒在心裏冒出頭,這個場麵,熟悉得令她害怕。
  “你敢說符凱和你去吃飯的時候沒有說過要你和他在一起?”
  他是有說過,但是她拒絕了,她並沒有答應啊!他為什麽要指責她?子林想解釋,話卻卡在喉嚨口,怎麽也出不去,邢楓還在說話,他的手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好像抓得很用力,但是為什麽不痛,痛的是身體裏另一個地方,那是一種熟悉的痛楚,
  解釋啊,為什麽不解釋?隻要你開口我就信,為什麽不解釋?邢楓在心裏狂吼,看著子林空洞飄忽的眼神,突然有恐懼揪住了他,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拿這件事來質問她,事情的結果要麽是自己誤會了她,要麽就是她真的要和符凱在一起,可是不管是哪個,邢楓發現自己都不想要。
  “你到底是為了什麽答應和我結婚?真的是完全因為爸和公司?沒有一點感情嗎?”邢楓手上加了力道,她總是飄飄忽忽,若遠若近,他不想再猜了:“就算是我逼你的,但是之前的日子你一點快樂都沒有嗎?所有都是我一相情願嗎?”
  “是,”過了好一會,子林才聽見自己破碎的聲音:“如果不是為了爸爸,打死我也一定不會再和你在一起,我根本就不是自願的,你讓我怎麽快樂?如果在被你那樣傷害以後,我還對你留有什麽感情的話,那我就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你……”邢楓從來不知道人的心可以痛成這個樣子,言語可以傷人到什麽地步,他總算見識到了,捏住子林肩膀的手鬆開,拿過沙發上的外套,轉身離去。
  子林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知道自己說的話會讓他痛,也讓自己痛,但是除了這個,她說不出其他的,驕傲,固執,猜疑還像多年前一樣橫在中間,這樣的兩人硬要綁在一起注定是另一個悲劇。
  可笑的是,半個小時前,自己還對未來的生活有所期待,原來命運早就對一切有了安排。
  嘴邊的笑容沒有一絲笑意,卻有淡淡淒涼,閉上眼,眼眶裏一直閃爍的水光終究沒有滑落。
  ﹡﹡﹡﹡﹡﹡﹡﹡﹡﹡
  沙發上,子林茫然的坐著,痛像浪在心裏肆虐。
  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果然白癡,不止白癡,就像自己剛才說的,自己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她真的曾經以為這次會有個不一樣的結果,卻原來,太遙遠的夢,做了是會讓人心疼的.
  原來經過那麽多年,他們都還是沒有改變,他依舊學不會信任,自己依舊不能包容他的猜疑,就像一個循環,他會被別人幾句話就蒙住眼睛,自己是因為他的幾句話失去理智,然後開始爭吵,有愛有什麽用?這樣的婚姻要如何走下去?
  不知坐了多久,子林僵硬的看看牆上的掛鍾,11點了,邢楓還沒有回來。
  想到邢楓離開時的樣子,擔憂襲上心頭。
  他那樣子開車,會很危險,萬一喝了酒……
  她伸手抓過茶幾上的電話,一分鍾後,話機裏是機械輕柔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子林狠狠按下電話,有落淚的衝動.
  他好過分!
  就算剛吵過架,但是他怎麽可以這樣?手機關機,整個人一晚上一點消息也沒有,他到底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擔心。
  把頭靠在沙發扶手上,想起邢楓溫暖舒適的懷抱,壓抑許久的疲憊一點點的顯露出來,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隻要他現在回來,她就和他好好解釋,她真的很累了,不想再撐下去了。
  看著掛鍾裏的秒針一下一下的跳動,子林的眼皮越來越重,她告訴自己,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了……
  直到所有的指針都指到了12上,子林輕輕閉上眼睛,還是算了吧。
  恍恍惚惚睡著了,卻不安穩,隱約間聽見耳畔傳來悠長的歎息,沉重的歎息聲似乎壓在了她的心上,一滴清亮的淚水逃脫囚籠,劃過臉龐……

  第 17 章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子林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邊的位置一片空蕩,隻有褶皺的床單和淡淡的熟悉氣息顯示邢楓曾經回來過。
  子林下床走到客廳,迎接她的是一片清冷寂靜,隻有茶幾上一杯牛奶冒著徐徐的熱氣,伸手拿過杯子壓著的紙條,“出差,三天”龍飛鳳舞的四個字躍入眼簾。
  不用說,她也知道是誰寫的。
  就這樣嗎?
  她不知道自己該對這樣的通知做出怎樣的反應,隨手把紙條丟進垃圾桶,進房梳洗。
  是時候上班了。
  夜晚的廣州,一片熱鬧非凡,喧囂的音樂,閃爍的燈火,擁擠的人潮流露出的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路況不熟,李樂和邢楓花了很大勁才找好地方停車,但是停車的地方離他們的目的地卻隔了一段不小的距離。
  剛走到一半,李樂的電話響了起來,看他講電話的那副樣子,邢楓不用想也知道電話那頭是誰。
  悄悄別過眼,這回,是真的有點被刺激到了。
  什麽時候,他也可以擁有同樣的幸福與甜蜜呢?
  恍惚間,被李樂拉住衣袖,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上去——紅火俱樂部,他們到了。
  睡不著!
  深夜裏,本應入睡的子林忽然從床上坐起來。
  眼光無奈的飄向身邊空蕩的位置,這麽大張床,兩個人睡自然是很舒適,但是如果上麵隻躺一個人的話,隻會讓人覺得寂寞。
  下床倒了杯水來喝,卻安定不了心裏的煩躁。看看牆上的掛鍾,12點半,說晚不晚的時候,子林咬咬牙,手上的水杯一放,抓起電話,按下一串號碼,隻是手指卻在那個綠色的通話鍵上遊移了好一會,才按了下去。
  “嘟——嘟——”子林隻覺得自己的心隨著電話提示音一揪一放的。
  “喂——”電話很快被人接起,隻是話筒那邊傳來的聲音卻讓她呆住了,那甜膩嬌柔的嗓音明明白白的出自女人的口中。
  “你找邢楓的吧,”見她半天不說話,那把女聲在電話那端猜測:“他現在啊——忙著呢!”
  稍微上揚的尾音隱隱透著某種曖昧,子林突然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喉嚨幹澀得說不出一個音節。
  “他馬上就來了,”女人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喂,你快點,是你的電話。”
  “我的?好,讓他等會……”
  話筒裏傳來的遙遠聲音那麽熟悉,短短幾句足以昭示對話的兩人關係熟撚。
  感到手機明顯的處於易主過程中,子林突然慌了,恐懼占滿心頭,腦子還沒有來得及思考,行動已經先行一步,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手指已經按下掛機。
  “沒有說話就掛了,”旅館房間裏,床上坐了一個美豔動人的女子,正拿著邢楓的電話。
  “我看看,”邢楓從洗手間出來,身上的襯衫有點淩亂,那要歸功於洗手間裏某個不能喝還愛喝的家夥。
  邢楓接過電話,來電顯示上熟悉的號碼,讓他臉色瞬間黯然,想了想,最後隻是把手機放到桌子上。
  “誰啊?”看他臉色不對,美豔女子大膽揣測:“該不會是你剛娶回家的那位吧?”
  邢楓隻是聳聳肩,不說話。
  “你不打個電話回去解釋一下啊?萬一她……回去罰你跪洗衣板怎麽辦?”
  邢楓輕輕搖頭:“她……應該不會介意的。”
  話裏是掩飾不住的落寞。
  “算了,不說我了,你的事情弄得怎麽樣了?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就隻管開口……”
  邢楓轉開話題,眼睛落到窗外遙遠的地方,隻是夜色太濃,讓他看不清太多的東西,也許,也包括自己的心。
  “這就是你們策劃部做了一個星期出來的東西?”子林把手上的企劃書丟回桌麵上。
  子林上任那麽久一直都很謙虛,這是她第一次發那麽大脾氣,把策劃部一幹人嚇了一跳。
  “那個……其實時間很趕,能這樣已經是不錯了。”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策劃楊經理猶豫著開了口。
  “時間趕又怎麽樣?”子林隻覺得自己頭痛欲裂,心裏的火怎麽都壓不下:“你們知不知道這個計劃是什麽?那一片是全區的CBD,你們就給我這個?”
  “王總……那個其實……”
  “不要再給我什麽借口,我都不想聽,下個星期給一份見得了人的東西給我,我不想在展銷會上丟人現眼……”
  子林的心情不好大家都看出來了,也就沒有人敢再開口了,再怎麽不服,好歹她還是坐著總經理的位置,生殺大權還在她手上。
  但是在辦公室裏怎麽一臉馴服都好,一回到策劃部辦公室,一群人開始唧唧喳喳。
  “不就一英國回來的小女生嘛,要經驗沒有經驗,要資曆沒資曆的,憑什麽這樣說我們啊。”
  最先開口的還是楊經理。
  “對啊,靠著老爸留個總經理位置給她,神氣什麽啊?”
  “你別忘了,人家還有個老公,不過也不知道邢總到底看上她什麽?”這個聲音有點酸。
  “難說,人家邢總看上的也未必是人。”
  “大家在說什麽呢?”一群人還在八卦,吳非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
  “也沒有什麽啦……”看見是吳非,大家馬上閉了嘴,他怎麽樣都是子林的姐夫,誰敢在他麵前說子林的不是。
  “唉……”吳非眼睛一轉,長長的歎氣出了口:“也不是我想說,子林那個脾氣也是被我姨夫寵出來的,其實對你們已經算是好的了,在家裏更加是……唉……有時候連我那個表妹夫都受不了她。”
  “啊?不會吧……”
  “那我們以後不是慘了……”
  “可是看起來也不像啊……”
  “你怎麽知道?本性還沒有顯示出來而已啊……”
  目的達到,吳非悄悄離開人群,臉上有得意的笑容,子林就算再聰明,畢竟年輕,論起陰險狠辣,她還嫩著。
  “爸,你怎麽來了?”赫然發現父親來到公司,子林有點吃驚。
  “我路過,就來看看,”王海臉上有些許陰霾,他不小心聽到了一些他不想聽見的東西:“最近怎麽樣?”
  “還不錯,比較棘手的是CBD的策劃,但是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的。”
  “子林,”王海的臉色突然有點嚴肅:“你知不知道,公司不單是案子做好了就行的,還有很多的問題要……”
  “我知道。”莫名的煩躁讓子林開口打斷了父親的話。
  “爸,對不起,我意思是說我心裏有數的。”看見他臉上出現一絲不悅,子林才恍然發覺自己做了什麽,喃喃著道歉。
  “不要緊,我就提醒你一下,既然你心裏有數,那就最好,”王海的眼神深得似乎能看進子林心裏:“如果有什麽不懂的,就找邢楓問一問,讓他幫幫你。”
  子林心裏咯噔一下,邢楓兩個字現在是她腦子裏一條最敏感的神經,頭又開始痛。
  “對了,你媽說讓你和邢楓晚上回去吃飯。”
  “邢楓他出差去了,過幾天才能回來,等他回來再說吧。”
  “他怎麽突然出差了?你們不是買了機票準備去桂林玩嗎?”看出來小兩口鬧了別扭,王海有點生邢楓的氣,不管誰對誰錯,女兒是自己的,肯定比較偏心,再說一個大男人,和老婆吵了架就往外跑,那算什麽。
  “不關他的事,是我有事去不了,反正以後也有機會,不一定非要現在去。”子林悄悄避開父親的目光,掩飾自己的言不由衷。
  “哼!”見子林替邢楓說話,認定女兒受了委屈,王海更氣了,卻不再說話,感情終究是兩個人的事,第三者即使親如父母也未必插得上手。
  看著眼前的父親,子林突然想起多年前醫院裏的一幕,那個年輕女子嬌豔的臉龐,她的聲聲哭訴,昨夜纏繞她一晚的嬌媚女聲劃過腦海,聞聲如見人,電話那端的女人,想必也有張傲人的臉孔,兩個景象如此相似,心又開始揪了起來。
  睡不著,還是睡不著!
  在翻了不知道多少次身之後,子林隻能坐了起來。
  晚飯後強迫吃下去的藥似乎一點用都沒有,頭還在陣陣的痛,身上酸得像散了架似的,呼吸間是不尋常的灼熱……
  本應該是最需要休息的時候她卻沒有辦法合上眼睛。
  借著窗口透進的月光,子林可以看見床頭櫃上的三星手機,心口又是一窒。
  第二天了,邢楓沒有電話,沒有消息,更別說對那個半夜拿著他電話的女人給半點解釋,子林心裏突然有點恨,卻不知道恨的是自己還是邢楓。不是沒有想過給他打個電話的,隻是最後那個綠色的通話鍵始終沒有被按下去,她怕,她怕萬一又是那個女人接電話,本應甜美動人的聲音現在幾乎是子林的噩夢,第一次聽見,她還可以維持理智,再一次的話,她怕自己會失控。
  看看時間,已經是一點多了,子林揉揉太陽穴,倒回被子裏,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再不睡,今天晚上又睡不了了,隻是這樣的告誡效果並不大。
  不管她睡不睡得著,太陽還是會升起,清晨還是無可避免的來臨。
  也不知道躺到了幾點,頭痛還是沒有減輕的跡象,氣息的灼熱比起昨晚有過之而無不及,看看鏡中的自己,子林無奈歎口氣,這副樣子該怎麽見人。
  打了個電話去公司,本來是想說今天不上班的,結果小羅長長的日程安排讓她隻能打消這個念頭。
  隨便吃了點東西,化了個妝,人看上去是好一些了,隻是頭變得更加重了。
  走到樓下,刺眼的陽光讓她有些暈眩,伸手扶住牆,才勉強站住,卻隱隱聽見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往聲音的方向望去,是個熟悉的人影,她努力想擠出個微笑,卻眼前一黑,倒進來人寬闊溫暖的懷抱。
  醫院門口,趙亮看著剛從廣州趕回來,一臉風塵仆仆的邢楓,有揍他一拳的衝動,他就是這樣照顧子林的?
  “她現在怎麽樣?”一把抓住趙亮,邢楓臉上難掩焦急。他在廣州開著會接到趙亮的電話,丟下開了一半的會就趕了回來,十個小時的車程硬是七個多小時就到了。
  “好多了,”不能真的揍他,趙亮的話裏有些許抱怨:“隻是感冒發燒,加上休息不夠,現在人已經醒了,在吊點滴。”
  聽他那麽說,邢楓長吐口氣,懸了半天的心這才放下。
  “對了,我還沒有問你,為什麽送她來醫院的人不是你?”趙亮想起那個把子林送進醫院的男人,滿心疑惑,一大清早,子林怎麽會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我在廣州,不知道她病了。”
  “你這說什麽廢話,”聽出邢楓話裏的推脫,趙亮有點發火:“她病了幾天了才會昏的,你一點都不知道?”
  “我……”邢楓一時啞口。
  “算了,”看看病房到了,趙亮也沒有心思再追根究底,反正以後機會多得是:“子林人還比較虛弱,你……你幹嗎啊?”
  看見邢楓握著病房門的把手,不推門進去,趙亮心裏的火又竄高了一些,他到底怎麽回事,正準備自己伸手去推門,卻發現邢楓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死死盯著病房裏麵,臉上一副陰晴不定。
  趙亮疑惑的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由得愣住了。
  病房裏,子林笑意嫣然,病床邊坐著的是那個送他進醫院的男人,那人一手端著碗粥,一手拿著勺子,小心地遞到子林口邊,子林也不推拒,張口吃下,甜甜的笑容又再出現,整副畫麵和諧漂亮得讓人不忍去打擾。
  “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隱隱感覺到邢楓身上輻射出的怒焰,這下是趙亮說不出話了。
  “她有虛弱到非要人喂嗎?”突然轉過身,平時的溫文不見了,邢楓的所有火氣一下子似乎全燒到了趙亮身上。
  “那個……”明知道不關自己事,但是在那種淩厲的目光下,趙亮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說些什麽,邢楓卻不在乎他的回答,一轉身走掉了。
  “喂,邢……”趙亮想把他喊回來,卻又住了口,他回來能怎樣?進病房和那個男人打架嗎?
  趙亮無奈地把視線調回病房,卻發現剛才還滿臉甜美笑意的子林,現在卻看著病房門口,眼神悠遠帶著一絲迷茫,看見他在看她,子林露出一個微笑,大概是想表示自己很好,隻是那個表情卻虛弱無助得讓趙亮心裏一陣揪緊。
  那樣的倔強,到頭來傷的到底是誰?
  邢楓並沒有走遠,一直在醫院住院部樓下的車子裏一支接一支的抽煙,直到遠遠的看見符凱離開,這才掐掉手裏的煙,走進住院大樓。
  到了病房門口,邢楓從窗口往裏麵望了一眼,子林靜靜躺在病床上,好像已經睡了,他這才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子林的睡顏,疲憊,虛弱,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夢裏纏著她,她微微擰著眉,邢楓伸出手,小心地替她撫平眉間的褶皺,心裏的不舍和懊悔悄悄湧了出來。
  她病了,他這幾天也不好過,每時每刻,滿心滿腦都是她的影子,卻還要裝得若無其事,子林病的是身體,他病的是心。
  如果沒有那場爭吵,他們現在應該怎麽樣?他們應該在桂林遊山玩水,好好的度假吧,是自己親手毀了一切。
  他知道事情是自己挑起的,也知道自己不該那麽多天沒有消息,更加不應該故意去刺激子林,但是他能怎麽樣,子林的話是真的傷到他了,哪怕明知道她是負氣,明知道她說的未必是真心話,他在那個時候還是感到心寒,除了走開讓自己冷靜,他不知道他還能做些什麽。
  帶點苦澀的笑浮上嘴角,多年以前的事情又再重演,他盛怒之下冤枉她,然後她賭氣承認,原來那麽久,他們誰也沒有成長,大家都在原地踏步,隻是這一次他應該慶幸沒有在他冷靜回來之後發現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探過身子,輕輕吻上子林的眼瞼,卻意外的感受到唇下有輕微的不安跳動,在心裏幽幽歎口氣,薄唇緩緩劃過子林耳邊:“對不起。”
  見躺在床上的人對他的道歉沒有任何回應,邢楓的俊顏上有些許無奈,隨後把自己丟進病房的沙發裏,在不知什麽時候,墜入沉沉夢境。
  邢楓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蓋了一床薄被,看看病床,子林睡得正香。邢楓想了一會,決定先回家洗個澡,給子林也給自己弄點吃的,醫院裏的東西他試過,那個味道還真是不敢恭維。
  等他再回到病房的時候,病房裏已經是一堆人了,王海夫婦不說,符凱和家英都到了,趙亮也在,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整個病房塞得滿滿的。
  “楓,”看見他來,子林綻出笑顏,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麵對這樣的情況,邢楓有瞬間怔仲,卻馬上明白過來。
  “好些了嗎?”他走到床邊,隨手把帶來的早餐放在桌上,不動聲色地把符凱擠到了一邊。
  “好多了,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趙亮說我明天應該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吃過東西沒有?我幫你煮了魚片粥。”
  “我這裏已經很多份早餐了……”子林為難的看看四周,每個人都帶了一份早餐來,怎麽她看起來很缺東西吃嗎?
  “不要緊的,留著晚點再吃或者我晚點幫你弄別的。”邢楓邊說邊準備把帶來的粥放進櫃子裏。
  “等一下,”子林突然拉住他:“我想吃你做的那份。”
  臉上羞澀的淺笑映著朝陽有別樣的美麗。
  “真乖。”不顧眾人在旁,邢楓把吻印在子林額頭上。
  兩人儼然一對模範夫妻。
  趙亮被眼前的狀況搞得一頭霧水,他們昨天不是吵架嗎?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啊?
  “趙亮……”恍惚間,聽見家英小聲叫他,這才想起自己是來幹嗎的。
  “那個……如果沒有什麽事,就不用那麽多人留在病房裏了,妨礙子林休息。”
  “既然是這樣,那我先走了,”心裏明白趙亮這話是對誰說的,符凱第一個站起來告辭:“子林,你好好休息。”
  “我送你,”子林邊說邊下床。
  “不用了,你躺著吧。”
  “不行,我還沒謝你送我來醫院呢,再說我也沒有弱到連路都走不了……”正說著,卻因為躺了太久,一時不適應,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倒在地上。
  “小心啊。”
  “小心。”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雙手從旁邊扶住了她。
  “我沒事的。”不去看扶住自己的邢楓,子林對符凱露出一個笑容。
  “沒事就好。”符凱訕訕地收回伸到一半的手。
  沒有人說話,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呃,那個……”這回是家英開口了:“叔叔,阿姨,我們也走吧,有邢楓看著子林就好,病房裏人太多也不好,空氣不流通的,是不是?趙亮?”
  最後兩個字用了重音,說得一字一頓的。
  “啊,對啊,”看傻了的趙亮這才有些反應過來:“空氣不好,醫院也不讓那麽多人一起探病,邢楓留下就好。”
  “那好吧,我們都先走,”王海看邢楓的眼神意味深長:“邢楓,你好好照顧她。”
  “知道了,爸。”
  得到保證,王海這才離開,沒一會,剛才還滿滿的病房就隻剩邢楓和子林兩個。
  空氣變得安靜,透著一絲緊張。
  看見大家都走了,子林輕輕掙開邢楓的手:“我沒事,你去忙你的,不用理我。”
  臉上已經沒有剛才的親密和笑容。
  他就知道!
  麵對子林沒有表情的臉,邢楓有無力的感覺,他寧願她和他發脾氣也不想她像現在這個樣子。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
  解釋一下CBD這個東西,在房地產來說,那是指的中央商務區,好象新聞偶爾也會提到,總而言之,就是很好的地段~~

  第 18 章
  入夜,萬籟寂靜,清亮的月光灑到屋子裏,映著子林擰眉不安的睡臉,也映到床邊修長身影上。
  看著子林又不安的翻了個身,眉間皺得更緊,邢楓歎口氣,輕輕伸手抱過她,低聲地哄著,心裏有著淡淡的無奈。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拿子林怎麽辦了,子林出院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星期了,但是她還是不理他,他也知道自己有錯,所以他極盡所能的寵她,買所有她的目光為之停駐的東西,滿足她的所有要求,她喜歡吃‘鮮甜閣’的粥,他就每天一早去買;她不讓他抱,他就不碰,搬去客房睡;她不喜歡他接送,他就每天早早回家等她;她和符凱交往頻繁,他也不過問……
  但是這些沒有任何幫助,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隻要沒有外人,她就當他不存在。
  他實在不知道子林在堅持什麽,該說的對不起他已經說過了,該解釋的他也解釋過了,她那麽倔強為的是哪樁,她不說,他也不知道,他想改變現狀,但是他拿捏不住兩人相處所應有的分寸,重了,怕又傷到她,把事情弄得更糟;輕了,不痛不癢,沒有任何成效。
  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原點,他除了懊惱和歎氣,真的是想不出任何辦法。
  摟緊懷裏的人,隨著他幽幽的歎息,夜更深了……
  “邢老大,”李樂走進邢楓辦公室,拿進幾份檔案:“喏,這是我手上最近的案子。”
  “放著吧。”邢楓頭也不抬一下。
  “你接那麽多案子,想累死自己啊?”雖然他是開心邢楓幫他把事情給做了,但是身為兄弟,還是應該問一下。
  “讓你安心去結婚不好嗎?”
  “好是好啦,不過……”李樂停了一下,還是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今天晚上出去喝兩杯吧。”
  “你上次醉得還不夠嗎?”邢楓想起在廣州的那晚李樂醉得一塌糊塗,最後還是自己替他收拾殘局。
  “唉,不要那麽說嘛,家英不喜歡我喝酒,結婚以後估計就沒有什麽機會喝了,要乘著現在還有一點人身自由的時候多喝一點,怎麽樣?一起去?”
  “好吧。”看李樂一臉興奮,邢楓也不忍拂他的意。
  時針已經指到12點了,子林還在客廳看電視,隻是她的眼睛卻不時往門上飄,很明顯的心神根本不在電視節目上。
  邢楓還沒有回來,除了那次吵架,他沒有那麽晚還不回家的紀錄,子林忍不住擔心,卻又不想給他電話,隻能坐著幹等。
  “丁冬——”突然響起了門鈴聲,子林這才鬆口氣。
  隻是門一開,把她嚇了一跳。
  邢楓和李樂兩個人身上都掛了彩,李樂還好,隻是臉上有些許淤青,邢楓就慘了,額頭上的紗布隱隱滲出血跡,應該是在醫院縫過針才回來的。
  “你們怎麽回事?”他們不是去喝酒嗎,怎麽喝成這個樣子?
  “也沒有什麽大事,”李樂試圖粉飾太平:“就是碰上兩個小混混,打了一架。”
  “你們碰上小混混就打的嗎?”子林火了,還打成這個樣子:“醫生說什麽?”
  “嗬嗬……”沒有見過子林那麽凶,李樂隻能傻笑了:“那個……也沒有什麽大事,就是縫了幾針,開了點消炎藥,不過要小心晚上發燒。”邊說邊從口袋裏掏出藥包遞給子林,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子林接過藥,瞪他一眼。
  “那個……我先走了。”從來都以為子林好脾氣,不會罵人的,沒有想到她凶起來那麽厲害,李樂心裏暗歎自己看走眼,拋給邢楓一個好自為之的眼色,轉身逃之夭夭。
  “我沒事,你不要擔心。”看見子林總算露出了無動於衷以外的表情,邢楓突然覺得這個傷其實還是有價值的。
  “你自己記得吃藥。”子林丟下藥包,轉身回房。
  子林靜靜躺在床上,心裏卻總是懸著什麽東西,最後還是起身,下床。
  到了客房門口,聽一聽,好象沒有什麽聲音,輕輕推開門,就看見邢楓靠在床頭上,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閉目養神,藥包原封不動的擺在床頭櫃上。
  子林走到床邊,正在想要不要叫他起來吃藥,卻意外發現他臉上一抹不正常的紅暈,想起李樂說他可能會發燒,還來不及思考,手已經撫上了他的額頭。
  手下傳來的溫度並不灼熱,子林放了心,卻看見邢楓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子林一慌,轉身就要走,邢楓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就這樣把她拉進自己懷裏。
  “留下來陪我。”圈牢不斷掙紮的子林,邢楓的吻落在她的發心,淡淡的話卻讓子林鼻子有點泛酸,不知不覺安靜下來。
  “不要和我慪氣了,我認輸了好不好?”過了不知多久,頭頂傳來邢楓悶悶的聲音:“我不該不信你,不該為了符凱幾句話和你吵架,但是我害怕,我等那麽久才把你等回來,我不想再看著你從我指縫裏溜走了,我會受不了的。”
  邢楓頓了一下 :“而且你知不知道你那時說的話有多傷人,就算明知道你故意的,還是會不舒服的,更何況你連好好的解釋都不願意,我怎麽會不生氣。我硬逼你結婚是卑鄙了點,但是如果我不這樣,你躲來躲去的,我現在可能都不知道你人在哪裏,”說著,卻覺得最初聽見她要去加拿大的消息時那種心痛又浮了上來,忍不住把她摟緊些:“答應我,以後不要再說那些話了,我不喜歡聽。”
  低沉好聽的聲音仿佛一種誘惑,子林不想答他,但是一個“嗯”字還是不由自主出了口。
  “那個聽你電話的女人……”邢楓話還沒有說完,就可以感覺懷中的人瞬間變得僵硬,微微歎氣,那是整件事裏自己錯得最離譜的地方了,真是自作孽。
  “那個人真的是我在廣州辦事處的秘書,那個時候李樂也在,那天晚上有應酬,李樂喝醉了,她才會幫我一起照顧他,才會那麽晚還在我那裏,我沒有馬上打電話解釋是我錯,但是我拿不準你到底有多在意,我……不過你也扳回來了,那天看見符凱喂你吃粥,我也很生氣啊,
  而且,這幾天……”
  聽他那麽說,子林像被電到似的,一把推開他:“扳回來?你以為是打仗嗎?你贏一場,我輸一場,然後你讓我一場就扯平?是,我讓符凱喂我喝粥,我有心氣你,那又怎麽樣?那碗粥本來應該誰來喂?為什麽我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人不是你?”
  那麽多天的委屈就像洪水,一但堤壩上有一個小小的缺口,就會徹底決潰:“你老是這樣,以前是愉兒,現在是符凱,人家說兩句你就信,你自己沒有眼睛看的嗎?你以為我那天幹嗎心情好,本來想好好煮餐飯給你吃的,最後怎麽樣?你一個晚上沒有消息,手機又關機,你知不知道我會擔心?還有那個女人,你說是秘書,我怎麽知道?以前爸爸也老說去開會,老說忙,老說和秘書在一起,結果呢?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也像爸爸一樣?你現在對我好有什麽用,過不了多久你就厭了,然後自然會有年輕漂亮的女人貼上來……”
  邢楓任她說,不反駁也不抗議,隻是靜靜盯著她,那目光仿佛可以透到她心裏,子林突然有種心事被人看穿的感覺:“你……總之我以後都不想理你。”
  說完,轉身就跑出房間。
  看著子林逃似的跑出去,邢楓輕輕搖頭,自己怎麽會攤上那麽一個磨人的丫頭。
  拿過床上的枕頭,緩緩下床,唇邊浮現淺淺笑意,嗬嗬,被折騰了那麽久,他要去收複失地。
  一下子衝回房間,把自己扔進被子裏,子林仿佛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都說了些什麽啊,那一大堆話裏的含義連自己都聽得出來,更何況是邢楓。
  這下完了,本來想劃清界限的。
  還在懊惱的時候就感覺身邊的床位往下陷,有雙手臂把她攬進懷裏,熟悉好聞的氣息撲鼻而至。
  “我保證沒有找別的女人,也不會去找。”
  低聲的保證帶著縷縷熱氣拂過耳邊,讓子林有瞬間晃神。
  “你走開,”子林一邊在心裏暗罵自己沒用,一邊開始掙紮。
  “不走,這張床我也有份。”邢楓圈得死死的,就是不放手。
  他竟然耍無賴!子林感覺自己腦子似乎炸開了:“我不管,我都說了不要理你了,你走啦。”
  “那我理你。”邢楓還是不放手。
  “你……”麵對他突如其來的胡攪蠻纏,子林實在不知道怎麽應付,隻能拚命掙紮,想把
  他推開,卻聽見他倒吸一口氣,一個眼花,就被他壓到了身下。
  借著月光,子林看見邢楓近在咫尺的俊顏上,漂亮的眼睛隱隱跳動火光,來不及思考,她的唇就被他占領,灼熱的呼吸吹拂在她臉上,子林把頭往一邊偏,卻還是躲不開,邢楓雙臂一收,吻得更深更猛,兩人身體緊緊貼著,不留一絲空隙,漸漸的,陌生的快感開始在子林體內發酵,排山倒海,讓她控製不住的輕顫。
  感覺到她無意識的回應,抵住她的熱燙薄唇開始擴張領地,滑過耳邊,頸項,肩頭,一寸寸的往下,快感持續推升,直到衣扣被解開,冰涼的空氣拉回子林些許理智,意識到將會發生什麽,她慌得睜大眼睛,他們還在吵架,他怎麽可以這樣?
  手抓住了邢楓的肩膀,隻要一個用力,她就可以推開他,隻要一個用力……
  但是她沒有,要不是邢楓出口的話,她已經逃了。
  “對不起,對不起……”低沉的嗓音因為夾雜了欲望變得有些沙啞,帶有濃濃的歉疚,聲聲道歉伴著吻落在雪白的肌膚上,仿如烙下誓言,溫柔而堅決,當吻回到耳畔,有愛語緩緩溢出:“娃娃,我愛你啊。”
  子林霎時濕了眼眶,某種堅硬的東西悄悄融化,抵抗的念頭隨著一聲聲無助的嬌喘,消散在空氣裏。
  她軟弱下來,任由那雙粗糙的大手撫遍全身,引來的火焰在體內流竄,激狂而銷魂,柔亮的黑發早已散亂在床單上,映出的是別種的風情。
  “娃娃,”迷蒙中,子林聽見邢楓呻吟般的低語:“我要,你會給嗎?”
  著了魔似的,子林伸出手抱緊他,理智早已遠揚,腦中隻記得自己抱住的是那個她想忘也忘不掉的人……
  窗外,一輪明月正圓……
  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裏,一切看起來都那麽新鮮而美好。
  邢楓用手撐著自己的身子,低頭看著懷裏熟睡未醒的柔美容顏,心裏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終於,她終於屬於他了。
  他等這一天似乎等了一輩子那麽久,好在,讓他等到了。
  薄唇不可抑製的上揚成半月形的曲線,他小心翼翼的勾起一縷長發,輕輕地在細致的五官上一一點過。
  似乎被騷擾到,子林嚶嚀一聲,動來動去好一會,最後在他懷裏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又再沉沉睡去。
  被她無意識的選擇取悅了,邢楓嘴角的笑意變得更深,伸手想替她拉上滑落的被子,卻看見了她肩膀上的點點紅痕,而被子下若隱若現的絕美風光讓他潛藏的欲望再次蠢蠢欲動,試探性的吻落在子林肩頭,可惜熟睡的人沒有發現他的心猿意馬,隻是覺得自己被吵到,毫不客氣地對著騷擾來源拍出一掌。
  自覺被打得冤枉的邢楓隻能訕訕地收回不老實的手,想想還是算了,他昨晚已經累壞她了。
  不過手可以收回來,欲望也可以壓抑,隻是心跳就不受他控製了。
  擂鼓般的心跳聲終究是吵醒了子林。
  睡美人緩緩張開眼睛。
  微笑俊臉的超大特寫,是她視線唯一所及,身體接觸到的不再是柔軟的布料,人類皮膚所獨有的柔滑和溫度,搭在她身上某個重要部位的大手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那迷茫的可愛表情讓邢楓剛剛平息的欲望再度威脅著揭杆造反。
  “早。”他笑著說,捏著她的下巴,放肆地在唇上印下一個吻。
  熟悉的男性氣息讓昨晚的記憶回籠,那些低喘呻吟,肢體交纏,連綿不斷的高潮……全都仿佛變成了無形的柴火,子林的臉‘騰’燒紅了,一把扯過被子,本來是想遮住自己,卻用力過了頭,被子整個拉開,露出下麵精壯的男性軀體,和她一樣的一絲不掛,子林一時愣住,本來已經處於高溫的臉頰再度升溫。
  在她呆楞的瞬間,貪得無厭的薄唇又欺了上來,隻是還沒有來得及吻得更深就已經被她一把推開,剛才還在傻愣的人兒抓起被子包住自己,用最快的速度逃進浴室,‘砰’地關上門。
  被‘遺棄’得有點莫名其妙的邢楓詫異的看著緊閉的浴室門,好半會才反應過來,唇邊牽動笑意,好吧,她愛當鴕鳥躲起來是她自家的事,他可得先去弄點吃的,不然等他的小鴕鳥鑽出來的時候沒有早餐吃餓著了,他可是會心疼的。
  如果不是因為聽見自己的手機響得震天,子林毫不懷疑自己會在浴室裏待一整天。
  接了電話,是司機打來的,婉轉的告訴她自己已經在樓下等了一個小時了,子林這才想到去看時間,短短的時針已經挪過了10點的方向。
  天!子林想喊救命,她一早要開會的。
  來不及懊惱自己隨隨便便就被邢楓‘吃’了的事實,她趕快打點自己。
  “你幹嗎?”邢楓一進房間就看見子林在忙亂的換衣服,想也不想就從後麵抱住了她。
  “你……”感覺到他的氣息,紅暈再度浮上粉頰,掙又掙不開他,子林有點惱:“放開我啦,我要上班。”
  “別去了,我煮了東西,吃完東西我們出去玩。”邢楓暗自打著如意算盤,他要把自己的蜜月補回來。
  “不行,”子林斷然拒絕:“我要開會,已經遲到了。”
  “那我送你去。”邢楓跟著換衣服。
  “不用,司機已經在樓下等我了。”
  “怎麽了?”邢楓這才覺得不對,停下換衣服,又伸手去抱人。
  “沒事。”子林避開他的手,拿了包就走出去。
  “唉——”邢楓肩膀暗暗垮了一些,她還沒鬧完脾氣嗎?
  “等一下。”
  子林半個身子剛鑽進車子,就聽見後麵有人叫她,回身一看,邢楓已經穿好衣服追了下來。
  他又想幹嗎?
  子林還在懊惱昨晚吵架吵到一半竟然被他拐了的事情,臉色有點難看,卻不知道氣的是自己還是邢楓。
  “我送你去,”邢楓裝作沒有看見她的臉色,硬是把她從車裏拉了出來。
  “我不要。”子林瞪住他。
  “你要。”邢楓伸手攬住她的腰,眼裏一片不容拒絕。
  “呃,那個……”司機在兩人的僵持中勉強開口:“王總,到底怎麽樣啊?”
  可憐的他已經等了一個早上了。
  “你送我去。”
  “你先走好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那到底要聽誰的?一邊是給自己發薪水的老總,一邊是老總的老公,司機感到難以抉擇。
  邢楓微微一笑,首先從對峙局麵中脫身,附下身,對司機說:“你們王總和我鬧脾氣,你先走吧,我送她過去。”
  鬧脾氣?司機看看子林,也還真像,好吧,自己老婆也常這樣,對邢楓投去一個同情的目光,把車開走了。
  怎麽這樣?
  子林眼睜睜看著車子開走,心裏有氣,一轉身就往外走:“我自己打的去。”
  “別鬧了,”邢楓一把拉住她往自己車裏帶:“乖點,我送你去。”
  “我為什麽非要你送,又不是自己去不了。”子林一邊抱怨一邊倒是老老實實的係上安全帶。
  邢楓也不說話,隻是發動車子,嘴角的笑意卻怎麽也藏不住。
  “到了,”邢楓停下車子,轉過頭,對著子林笑。
  瘋子!子林瞪他一眼,卻看見他頭上包著的紗布上隱隱滲出血跡:“你頭上的傷,裂了,記得去醫院。”
  語氣雖然不好,但是裏麵包含的關心還是讓邢楓心花怒放。
  “是嗎?”用後視鏡一照,還真的是有血跡,邢楓突然笑得像隻偷了腥的貓:“嗯,昨天晚上‘運動’太激烈了,下次要小心。”
  “你……”子林的臉又燒了起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象怎麽反駁都不對,最後紅著一張臉逃似的下車。
  看著子林離開,手輕輕撫上傷口,嘴角的笑意更深,這傷,傷得實在太有價值了
  ‘王朝’的會議室裏幾乎吵翻了天。
  “子林,你這樣不行的,這個案子我們擺明了要虧的。”
  “對啊,太冒險……”
  “是呀,沒有見過這樣的……”
  一群人隨著附和。
  “我倒覺得有可行性,眼光放長遠些,我們根本不吃虧。”子林據理力爭。
  “眼光長遠?你一個剛畢業的小丫頭,眼光有多長遠,我倒想見識一下。” 吳非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囂張:“女人嘛,嫁了人回家帶小孩就好,對不對?”
  底下已經有人發出輕笑。
  “吳非,你不要太過分,”子林幾乎想拍桌子:“不是看在虹表姐和二叔的份上,你以為你有什麽資格坐在這裏和我說話,有本事,你去把案子簽回來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王子林,你不要以為我怕你,”吳非被說得麵子上有點掛不住:“你不就靠邢楓和你爸爸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關邢楓什麽事?”
  “少來,要不是邢楓撐腰,你真以為你這個總經理可以坐多久?丫頭片子一個就最好……”
  話沒有說完,聽見開門聲,邢楓赫然站在會議室門口,剛才還吵得不行的會議室馬上靜了下來。
  “最好怎麽樣?”邢楓一臉興味的看著:“姐夫,你繼續。”
  “哼,”吳非從鼻子裏擠出一個單音,卻也不敢再開口。
  “你怎麽來了?”看見他,子林並沒有如釋重負,她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他。
  “你的東西忘在我車上了,本來想放下就走的,聽見那麽吵就進來看看,”邊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子林,邊在其他人臉上掃了一圈:“順便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話裏的深意不言而喻。
  “你去我辦公室等我好不好?”子林皺起了眉頭,這件事沒有必要把他扯下水。
  “在這裏等不行嗎?”邢楓卻不依,心裏忍不住有點哀怨,別人家有了什麽事,妻子都會第一個找丈夫幫忙,為什麽子林就要那麽強,什麽都不說,連他人站在這裏了,還要把他往外趕?
  她怎麽就不能小鳥依人一些?乖一些?
  “邢楓啊,”子林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原先一直不做聲的蔣邕突然開了口:“這是我們公司內部的事情,你插手不太方便吧。”
  “哦——原來是這樣,”邢楓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沒記錯的話,‘鼎豐’好象放了四千萬在‘王朝’吧,以前劃帳的時候怎麽不見二叔你說這句話?”
  一句話,四兩撥千斤,當場駁了蔣邕,一點麵子也沒有留。
  見沒有人說話,邢楓伸手拿過桌子上的會議資料。
  “原來是這個案子,”粗略看了看案子,加上剛才所見的狀況,邢楓腦子一轉,大致明白了怎麽回事,簡單說來就是有人想借機會‘逼宮’。
  “沒有人讚同嗎?”邢楓淡淡的問。
  攝於邢楓剛才的下馬威,底下還是沒有人敢說話。
  “真是可惜,”不理會子林讓他離開的暗示,邢楓繼續說:“我和你們王總討論過,我倒是相當讚成呢。”
  底下頓時傳來一片議論聲,有一半人開始從蔣邕的陣營倒戈。
  “邢楓,”看看形勢,雖然不願意和他硬碰,蔣邕也不得不出來壓陣:“不要開玩笑了,這個案子太過冒險,如果不成,公司就虧大了。”
  “我沒有開玩笑,”邢楓聳聳肩,表示自己很認真:“雖然冒險,但是做生意險中求勝的道理大家應該都懂的,眼光長遠一些,為將來著想,沒有什麽不好。”
  說的有道理,底下點頭的人又多了一半。
  “邢楓,我知道你和子林感情好,但是也不能這樣就什麽事都隨她,這個案子關係公司的發展,可不是鬧著玩的。”
  也對啊,兩人是夫妻,邢楓肯定幫子林說話,牆頭草又開始搖擺。
  “二叔你也知道我們感情好啊,”邢楓也不否認,幹脆地把手搭上子林的腰:“這個是我好不容易才討回家的老婆,我可不管人家說什麽,隻要是她做的事,對也好,錯也好,由我全權負責,如果有誰想要欺負她——”
  玩笑的話突然變了調,邢楓溫和的眼睛瞬間變得淩厲,直直的盯著吳非和蔣邕:“我一定不會放過。”
  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
  “嗬嗬……”過了好一會,不知道是誰在下麵幹笑了幾聲:“那……這個案子就算通過了,我們散會吧。”
  呼啦一聲,沒有幾分鍾,人走了個精光。
  唉——邢楓在心裏幽幽歎氣,輕輕捧起子林的臉:“為什麽那麽強?開口要我幫忙有那麽難嗎?”
  子林不說話,隻是一徑看著他,眼裏閃過的東西,迷茫,無助,疲憊……過了好一會,才慢慢把頭靠到他的胸前。
  “二叔他……小時候很疼我的。”虛弱的聲音仿佛她隻是一個迷路的孩子。
  邢楓伸手抱住她,心裏有不舍。從她踏足商場,他就知道會有今天,權利和欲望總是讓人迷失,商界裏有太多的誘惑,感情變得不堪一擊,她踩進這趟渾水就注定了會被傷害.
  可是卻是自己親手把她推到這一步,邢楓心裏一陣緊揪,吻悄悄落在子林發心。
  對不起……
  偶提醒一下打分的各位,JJ改了新的打分係統,如果打了分但是評論裏沒有字的話,這個分就不會算進去,所以如果大家打分的話還是留下兩個字吧,否則分就白打了~~
  分這個東西雖然偶不強求,但是還是多多益善的~~汗一個~~現在JJ是要分成風啊~~
  另外,如果覺得寫得不好,留下幾個字偶也開心地~~當然,你可以打個零分.
  其實偶喜歡評論多過分~~回帖是偶的最愛~~嗬嗬~~

  第 19 章
  “還在忙?”
  子林正做企劃案做得頭暈腦漲,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突然出現在桌子上,一雙手臂帶著熟悉的氣息從後麵圈上了她。
  “當然了,你可是在所有人麵前立了保證,我要是有個差錯,負責的可是你邢總經理。”
  子林邊開玩笑邊拿過桌上的牛奶,暖暖的!
  “楓,”子林喝口牛奶,突然想起什麽,轉過頭看著邢楓,神色裏有一絲緊張:“你真的讚成我的企劃案嗎?還是純粹想幫我?”
  子林看得清楚,如果今天不是他的支持,自己早在會上被生吞活剝了
  “唔……”這個問題還真是難答,邢楓在腦子裏思考該怎麽說。
  “算了,”看他不說話,子林的神色黯淡下來:“如果你真的覺得不好,那就算了。”
  “我不是說不好,”邢楓好一會才開口:“隻是的確太過冒險,你們公司剛剛從危機裏走出來,現在出這麽大一個計劃,實在不太合適。”
  “是嗎?那幹脆我明天去告訴他們把案子取消算了,反正……”
  最少不是主意不好,隻是時機不對而已,悄悄在心裏安慰自己,隻是還是心疼,為這個案子費了多少心思隻有她自己知道。
  “這倒不用,你隻管把你的企劃做出來就好。”
  “為什麽?”
  因為我看不得你自己偷偷難過,邢楓在心裏說,隻是自己這樣的感受她不明白吧。
  眼睛飄向她手上的牛奶:“你把牛奶喝了我就告訴你。”
  這個容易,二話不說杯子就見了底。
  “好,你聽好了,”看著她把空了的杯子放回桌上,邢楓換上一副正經八百的臉孔。
  看他那個樣子,子林也不由得跟著有點緊張兮兮。
  “因為……你老公我是萬能的。”
  啊?
  這是什麽理由?
  子林有一瞬間沒有辦法反應,等回過神來就看見麵前人臉上一臉賊笑。
  “你耍我。”
  她伸手就要去打他,卻被他抓住手腕,一個用力扯進懷裏,有細碎的吻落在頸邊:“不相信我?”
  “不是,”子林悄悄躲開他的唇:“我還沒有弄完,你別鬧我。”
  “我後悔了,”邢楓有點泄氣,把自己的頭枕到子林肩膀上,重重呼出一口氣:“我後悔支持你的案子了。”
  “為什麽?”
  “你會太累。”輕輕的話裏有著憐惜和心疼。
  “楓,……”有暖流湧進心裏,他的好,她不是看不見,隻是——
  “你這樣……我會被你寵壞的。”
  邢楓扳過她的身子:“被我寵壞不好嗎?”
  “我隻是擔心,”子林眼裏有某些東西打破重重封鎖,破土而出:“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對我好,或者去寵其他女孩子,我……”
  沒有說下去的話意味著一個她不敢去想的結局。
  .“你會嗎?”子林輕聲的問,等的是一個承諾,可是就連自己也不明白是不是有那麽一個承諾就可以從此安心。
  邢楓看著她,唇邊的笑溫柔得讓子林心疼:“好聽的話你想聽多少我都可以說,但是你信嗎?”
  邢楓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心口:“我說的都沒有用,要你心裏願意信才行。”
  他怎麽會什麽都知道?
  子林突然覺得心裏某個角落有個正被人一點點的填滿,卻說不出該高興還是失落。
  “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不會,你會不會信呢?”
  回蕩耳邊的聲音裏夾雜的是期待和緊張,原來需要承諾,會害怕的不止是她一個。
  子林伸手抱住邢楓,她知道他想聽什麽,卻說不出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深夜,符家客廳。
  “哥,你到底想得怎麽樣了?”
  “我已經想好了,”即使麵對的是自己唯一的妹妹,符凱的聲音裏還是不帶什麽溫度:“我和爸打算讓你出國去讀書。”
  “你說什麽?”沒有想到得到這個答案,愉兒沙發上跳了起來:“你什麽意思?”
  “你也鬧夠了,非要搞到大家雞犬不寧嗎?我不會和你一起瞎攪和,你最好也老實一點。”
  “我不要去,你們誰能逼我去?我就不信你真的甘心。”
  “由不得你要不要,”符凱不為所動:“簽證應該很快就下來,你自己準備,至於我甘不甘心,那不關你的事,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還有,我警告你,”本來已經離去的人又折了回來:“不要玩什麽小花樣,你要是敢傷害到子林,別怪我不顧兄妹情分。”
  兄妹情分?
  愉兒抓起茶幾上的煙灰缸就往牆上扔。
  他們之間的情分早十幾年前就已經煙消雲散,也隻有子林才那麽笨把那點情分掛在心頭寶貝著。
  出國是嗎?
  還真是風水輪流轉,隻是就算要走,子林,我自然有辦法在走之前就讓你痛個徹底。
  ﹡﹡﹡﹡﹡﹡﹡﹡﹡﹡﹡﹡﹡﹡﹡﹡﹡﹡﹡
  子林的企劃案真如邢楓所說,順利得出乎意料,每次開會討論,不管她說什麽,提什麽意見,大家都是一致通過,雖然知道他們是因為邢楓的麵子才不敢反對,但是做起事來沒有束縛的感覺還是讓她心情大好,隻是每次看見蔣邕,心頭還是會忍不住浮上一絲難過。
  無論如何,日子一天天劃過,一轉眼,就是家英的婚禮。
  婚禮辦得倒不是很隆重,隻是在飯店包了一個小側廳,請來的都是熟人,所以子林這個伴娘做得還不是很辛苦,隻是覺得有點奇怪。
  “楓,”子林乘著空隙,悄悄拉過邢楓:“你覺不覺得李叔叔和阿姨有點怪?”
  這就是困擾了她一天的問題,兩個老人家和她第一次見麵,生疏是正常,但是他們的那種生疏卻有著說不出的古怪,特別是李樂媽媽看她的眼神,隱隱透著的,是恨嗎?
  “你想太多了。”
  “是嗎?但是……”她還是覺得不對。
  “別管了,家英快被灌得不行了,”邢楓指指被人圍著的家英,笑得興味:“小心要是家英醉了明天李樂怨死你。”
  “哦……”子林看了一下,就看見家英隔著幾層人向她投來求救的目光,正準備過去,剛走到一半,卻被門口進來的人引去注意力,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那是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子,精致的臉說不上美麗無雙,卻自有她淡淡的韻味,隻是……子林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哪裏呢?
  一個淺淺模糊的念頭告訴她這很重要,但就是想不起來,她到底是誰?
  還在傷腦筋,卻被人一把拉過,轉頭一看,看邢楓一臉蒼白,不由得被嚇了一跳:“你沒有事吧?”
  “我們走,”邢楓拉住她,二話不說就往側門走。
  “喂,怎麽回事?”子林傻了,不是還叫她去幫家英擋酒嗎?現在是怎麽回事?
  “我不舒服,我們先走。”
  “不行啊……” 子林連忙拖住他,他們可不能說走就走,伴郎伴娘都走了,這婚禮還怎麽弄下去?再說他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突然間就……
  “我已經和李樂說了,”邢楓一邊說一邊還在把她往外推:“我真的不舒服。”
  “但是……”子林一邊說一邊回頭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卻隻看見李樂直直望著他們,輕輕點頭默許,臉上帶著些許嚴肅和擔憂,早已沒了剛才鬧酒的嬉笑。
  “別看了,”邢楓把她臉扳回去,打開門,硬是擁著她出去。
  “喂,你說清楚,到底……”
  話沒說完,被邢楓一把抱進懷裏,他抱得那麽緊,緊得子林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跳快得不尋常。
  “你到底怎麽了?”子林有點急了,想掙開看看他怎麽了,卻被抱得死死的。
  “沒事,我有點不舒服,讓我喘口氣,”
  邢楓的聲音悶悶的,透著怪異,子林不敢再動,任他抱著,過了好一會,他的氣息才平緩下來,慢慢放開子林。
  “你到底怎麽了?”
  “沒事了,剛才有點不舒服,現在好多了。”邢楓看著她,臉色這才恢複了一些。
  “那我們……回去?”子林試探的問,這樣走掉真的不行,明天家英會把她大卸八塊的。
  “不回去了,”他拉著她上了在停車場等客的的士:“你不知道出了會場不可以再回去嗎?不吉利。”
  “啊?哪有這種事?”怎麽她都沒有聽說過?
  “有,”邢楓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裏,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我們吃宵夜好不好?你餓了不少天了。”
  嗯,的確是滿餓的,因為參加婚禮,怕穿禮服不好看,子林已經節了好幾天食了,每天餓得不行的時候就在那裏喃喃,邢楓看了心疼,叫她吃東西,她又不願意,隻能大歎女人愛起漂亮來不要命。
  “好是好,但是……”子林看看自己和邢楓身上的正式禮服,哪有人穿這樣去吃消夜的?
  “不是去外麵買,我做給你吃。”看穿她的疑惑,邢楓一邊把她攬到自己胸前,一邊解釋:“累不累?先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子林隻是點頭,眼睛是閉上了,但是心卻不安穩,平時讓她安心的懷抱也帶了一絲不確定的氣息,她不是三歲小孩子,兩句話就由他哄過去,她可以確定他有事瞞著她。
  這個感覺,讓她不舒服,真的很不舒服
  ﹡﹡﹡﹡﹡﹡﹡﹡﹡﹡﹡﹡﹡﹡﹡﹡﹡﹡﹡
  下午,邢楓去公司接子林回家。
  這幾天,他一直很小心,婚禮那天突然離開,他不奢望子林對他蹩腳的理由毫不懷疑,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什麽也沒有問,連提都沒有再提,他開始有點搞不懂子林在想什麽,不過既然她不問,他也不會主動去說,不是不想告訴她,隻是他需要時間,等一切穩定下來,他再一起向她好好解釋,現在……邢楓輕輕歎氣,真的不是時候。
  “王總已經走了。”
  “走了?”小羅的話讓邢楓吃了一驚,子林知道他會去接她,沒有道理不告訴他一聲就走掉的。
  “對啊,下午她接到她媽媽的電話就走了。”
  “她沒有說去哪裏嗎?”
  “沒有,好象是有急事,走的很趕。”小羅搖頭,又伸手指指辦公室:“她連文件都沒有簽完。”
  “好,謝謝你。”心裏隱隱有不好的預感,邢楓眉頭皺了起來。
  想了一會,掏出手機打電話。
  子林的手機,沒有人聽。
  打回家裏,沒有人聽。
  蔣謠的手機,沒有人聽。
  打到王家,還是隻有‘嘟——嘟——’的忙音。
  心不由得焦躁,到底出了什麽事?
  拿鑰匙開門,邢楓腳步裏有掩不住的擔憂,他找不到子林。
  所有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能打電話他也都打了,但是沒有半點她的消息,子林從來不會這樣,他快急瘋了。
  打開燈,卻赫然發現大廳的沙發上縮著個小小的人影,他兩大步跨過去,看見那張讓他牽腸掛肚的臉,才長籲口氣:“怎麽了?為什麽回來了不開燈?”
  不是沒有想過子林在家裏的,隻是開車到樓下的時候看見家裏沒有開燈才以為她不在家,就沒有上來,弄得自己無頭蒼蠅似的到處找。
  子林沒有回答,隻是看著他,一臉的驚恐和脆弱。
  “發生什麽事了?娃娃,你別嚇我。”邢楓剛剛放下的心又吊了起來。
  “楓……”子林的聲音帶著些微顫抖:“媽知道了,她知道了……怎麽辦?”
  “媽知道什麽了?你別慌,好好說。”邢楓握住她的手,卻可以感覺到一片冰涼。
  “爸以前在外麵有女人的事她知道了,”子林緊緊抓住他,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條救命稻草:“我不知道她怎麽知道的,她好生氣……怎麽辦?她……她……一定會和爸離婚的……”
  “沒事的,別慌,有我在,”邢楓伸手把子林拉進懷裏安撫:“都過那麽久了,沒事的,媽說不定會原諒爸的……”
  “不會的,”子林在他懷裏猛搖頭:“媽好生氣,她怪我騙她,她最討厭人家騙她,她不會原諒爸的……”
  子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邢楓可以感到她的顫抖:“她……也不會原諒我。”
  邢楓捧起她的臉,把安撫的吻落在額頭,深深看進她的眼睛:“別怕,有我在,不要那麽早放棄,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說不定媽會聽的啊,別怕。”
  子林輕輕點頭,撲進她懷裏,這個是她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隻是子林不知道,邢楓沉靜的外表下是怎樣的暗滔洶湧,他為子林的難過心如刀絞,但更多的是不安,突如其來的事件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雖然叫子林不要放棄,但是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
  “叔叔阿姨的願望實現了。”看著麵前的李樂,邢楓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什麽願望?你說什麽?”李樂不明白。
  “子林媽媽已經知道六年前的事了,現在王家鬧得不可開交,看情形,他們應該會離婚。”聲音裏都是疲憊。
  “怎麽會這樣?”被這個消息嚇到,李樂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反應。
  “不知道她怎麽知道的,反正她就是知道了。”邢楓已經累得不想解釋,這些天,自己和子林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該勸的也都勸了,但是蔣謠不為所動,好好的一個家,眼看就要散了。
  “難道你覺得不應該?”看他的樣子,李樂眼裏有某些情緒閃動。
  “應該?”邢楓撇撇嘴:“隨便你們吧。”
  他已經付出太多代價,真的不想再管這些了。
  “邢老大,不是我說你,你幫王家幫得有點過分了。”
  “怎麽說?”
  “以前出事的時候,爸媽叫你幫晴姐討個公道,你不願意,我算了,現在……”
  “你還敢和我提以前?”李樂話到一半,就猛地被邢楓打斷,他隱忍了幾天的情緒瞬間爆發:“你當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以前的事全都是你搞出來的。”
  “我從來都不懷疑你知道,”李樂也火了,吼回他:“沒錯,所有事都是我做的,是我把‘地凱’的標書給了符愉兒,我告訴她趕走子林是唯一得到你的辦法,那又怎麽樣?我動不了王海,但是我也要他和我一樣痛,我也要他嚐嚐自己親人不在身邊的滋味,我錯了嗎?”
  “你……”邢楓一把揪住他的領口,死死瞪住他,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早知道以愉兒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子即使在看過標書的情況下也不可能透露那麽詳細的技術資料給王海,就算早就隱隱約約知道是李樂,就算早有準備,但今天親耳聽見他承認,卻還是憤怒難當.
  “你們現在都開心了?”就在李樂以為邢楓會狠狠揍他一拳的時候,他突然放開他:“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難道不應該嗎?憑什麽晴姐受那麽大傷害,他王海就逍遙自在?憑什麽我們李家鬧得雞飛狗跳的時候,他們王家還可以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憑什麽?”邢楓低著頭好半會不說話,突然抬起頭,一臉沉痛和憤怒:“那子林何其無辜?我呢?你利用我的信任,讓我親手逼走她,你憑的又是什麽?子林在外麵六年,受了多少委屈?她又做錯了什麽?我和子林中間到現在還有一大堆問題,我又去找誰算帳?啊?你倒是說啊。”
  “我承認我不應該拉子林下水,我欠了她的,是我對不起她。”李樂的聲音低了下來,以前剛知道事情真相的時候腦子裏全都是不平和恨,隻知道不惜代價的報複,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傷了無辜的人,這六年裏,他不是沒有後悔過的。
  “對不起?”邢楓嘴角的笑都是辛酸和嘲諷,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擺平所有事情嗎?這些年他夾在中間,一邊是自己愛的人,一邊是自己視若手足父母的李家人,他真的是夠了。
  “你害了自己的親姐姐,小晴她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出現在子林麵前了。”淡淡的話裏透著的是某種決心:“小晴她還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她也不會原諒你的。”
  “你什麽意思?”
  “不要問我,你明白的,”邢楓看著李樂,眼神幽深:“我夾在中間那麽久,也累了,我希望事情過了就過了,但是如果你或者叔叔阿姨還是放不下,再有什麽事發生的話,這次我不惜代價,我一定不會再讓子林受任何一點傷害。”
  “你竟然要幫王海?”李樂一臉不敢置信:“你別忘了,我爸媽是怎麽對你的?還有晴姐,你對她的責任呢?”
  “我管不了那麽多,一旦子林爸媽離婚,你們就扯平了,李樂,我了解你,不要想著乘亂再打上一棍,這次我不會這樣就算了。”
  “我知道了.”看見邢楓一臉的堅決,李樂滿腹鬱悶,卻知道邢楓說的是事實,王海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如果真要算起來,現在,反而是自己欠了子林的,無論如何,自己再做什麽都說不過去了.
  “那就好。”邢楓輕輕點頭,他覺得自己像跑了一場馬拉鬆,好不容易跑到終點,但是他已經疲憊得不想慶祝。
  ﹡﹡﹡﹡﹡﹡﹡﹡﹡﹡﹡﹡﹡﹡﹡﹡﹡﹡﹡
  長……長評……
  偶竟然有長評~~天啊~~偶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收到長評的說~~
  多謝紫微垣的各位大人那麽給偶麵子~~竟然為偶破了例,真是感動啊~~
  偶在寫文上是新手,文裏的很多地方想得不夠周到,硬傷,軟傷也是一大堆,特別是前麵,大人們的評指出很多偶之前沒有想到的東西,真的很感謝.
  另外也感謝給偶短評的大家,你們是偶的寫作動力~~

  第 20 章
  王海和蔣謠終究是分了手!
  兩人在王家客廳簽的離婚協議,三十年的婚姻因為多年前的一次出軌走到了盡頭。
  子林盯著自己的父母,腦子裏是一片混亂,她不明白,他們怎麽還可以如此平靜,那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家,隻是以後再也沒有了,她看著他們各自簽下名字,她可以清楚的看見他們的手都在顫抖,心裏某個地方一點點的慢慢坍塌,有痛在肆虐,可是她卻叫不了痛,身體裏某些感官幾乎要失靈。
  誰來結束這些,她快要受不了了。
  突然一隻手扶到了她的腰上,有暖暖的溫度透進她的身體。
  “爸,媽,”子林聽見耳邊響起沉沉的聲音:“既然事情都辦完了,我們先走了,我還要回公司有事。”
  子林聽不見父母的回答,隻感覺到那隻手帶著她一路走,她不知道他想帶她去哪,但是她知道,身邊最少還有一個人可以給她依靠。
  坐到車裏,邢楓看著子林還是兩眼空洞,一副神思不在的樣子,隻能微微歎氣,探過身子,替她係上安全帶。
  “我們去哪?”子林突然開口。
  “回家,”邢楓看著她,悄悄握住她的手,那是一片冰涼:“回我們自己家。”
  子林卻把頭轉往窗外,不再看他。
  回到家裏,子林還是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坐在床上,頭深深埋在膝蓋裏,眼睛低垂著,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邢楓從客廳走進來,遞過一杯水:“喝點水好不好?”
  子林卻隻是搖頭。
  他歎口氣,把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在她麵前坐下,輕輕伸過手,捧起她的臉,心跟著一陣揪緊,往日靈動的眼睛裏沒有了神采,裏麵一片血絲泛濫,卻沒有半滴淚水。
  “娃娃,”邢楓艱難的出聲,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無論說什麽,都已經沒有辦法改變發生的事實。
  “我沒事,你不要擔心。”子林勉強擠出的笑容卻像根針刺進邢楓心裏,他要的不是這個。
  “這裏隻有我,”用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邢楓深深看進她眼睛裏:“不會有別人知道,你可以放心的……發泄情緒。”
  子林看著他,原本幹涸的雙眼突然泛上水霧,眨一下,一滴水珠滴了下來,她急忙伸手去抹,卻被邢楓拉住,沒一會,臉上已經有了兩行晶亮的水痕。
  邢楓把她攬進懷裏,感覺到懷裏人不住地顫抖。
  “為什麽不知足?家裏有一個還不夠嗎?外麵的真的那麽好?現在開心了?整個家都散了,怎麽沒有人替我想?我瞞了那麽多年,我得到什麽?都過了那麽久了,為什麽不幹脆算了?現在我連家都沒有了……”子林的拳頭雨點般的落在邢楓的胸口,聽見他的悶哼聲,卻不知道該怎麽去停止自己的舉動 努力想掙開,隻換來他抱得更緊。
  “我討厭你,討厭你……你們全都一樣……你走開……我不要你……”
  子林斷斷續續的說著,劇烈的哽咽讓她失去了掙紮的力氣,淚水卻怎麽也流不完,隻一轉眼,邢楓胸前的襯衫已經濕了一片。
  “好了,有我在,有我在……”沒有製止她的發泄,邢楓隻是用手撫著她柔亮的黑發,指尖的力道溫柔得讓人心疼。
  “我不要這樣……討厭……討厭你們……”子林的聲音越來越低,掙紮也越來越小,最後終於在某個時候歸於平靜。
  低頭看看,懷裏的人已經閉上了眼睛,卸去所有防備的臉帶著一絲孩子氣,兩頰的淚痕還沒有幹,眼角隱隱有新的水珠冒出,不時還有輕輕的哽咽。
  修長的指抹去她即將墜下的淚,心也跟著一片淩亂,他到底該怎樣做,才能真正保護好她?
  ﹡﹡﹡﹡﹡﹡﹡﹡﹡﹡﹡﹡﹡﹡﹡﹡
  “我有點恨爸爸。” 半夜醒來,躺在邢楓懷裏,子林輕輕的說。
  “這事不能全怪爸,媽也有責任,她以前太忽略爸爸了。”邢楓一邊撫著她的發,一邊仔細分析,蔣謠以前是標準的女強人,如果不是因為子林去了英國,她估計現在還是沒有後顧之憂的在事業上打拚。
  “那又怎麽樣?這樣就可以在外麵亂來嗎?怎麽不說你們男人自己貪心?”子林憤然,想到邢楓應該和爸爸是一國的,就忍不住連他一起罵進去:“嘴裏嚼著,碗裏端著,眼睛還要盯著鍋裏的。”
  邢楓暗自苦笑,看來這個‘連坐’之罪自己是背定了。
  “哪有你說的那麽能吃啊,其實男人的心也很小的,有時候隻容得下一個女人,隻是外界的誘惑太多,偶爾把持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爸他也很後悔,可惜媽太有原則,否則他們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那你現在是覺得媽不對?”
  “也不是,這個事大家都有責任,爸是錯了,但是事情都過了那麽久了,媽還是沒有辦法原諒他,隻能說媽的脾氣……太強。”邢楓想了好一會,才想到合適的字眼,卻驀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形容詞。
  一個強字意味著不肯妥協,不願屈就,那樣的倔強傷人,傷己,會讓大家都辛苦,自己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對於他的說法,子林隻是輕輕‘哼’了一聲。
  邢楓歎口氣,跳出自己的思緒,繼續說,心裏明白,現在是他所能有的最好時機,等她窩回自己的殼去慢慢琢磨,她就不知道又會想到哪裏去了。
  “其實不管是誰都一樣,如果你全心的去愛一個人,但是突然發現在那個人眼裏麵有的不隻是自己,又或者那些東西占的分量比自己還要重時,付出的越多,反彈就越大,對於自己的行為就越難把握,爸……他隻是選了一個最差的表達自己不滿的方式而已。”
  子林還是不說話,隻是抓了他的手指頭在玩
  邢楓逐漸有些沉不住氣,她知道自己想說的是什麽嗎?
  “媽說,有些事,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就是過不了,和道理沒有關係。”
  “那是媽的原則,沒有辦法的。”修長的指纏上子林的黑發,一圈圈的繞著,心裏有些許苦澀,她的脾氣看似像王海,內裏深處卻是和蔣謠一樣的固執,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萬一所有事情揭穿,自己會麵對的是怎樣的驚濤駭浪,他不敢想。
  “如果有一天,”邢楓的問話小心翼翼:“你發現我瞞了你一些事情,或者我做了一些你不喜歡的事,你……會怎麽樣?”
  “那看什麽事了,”子林的手指一下一下的點著他的小腹:“如果你敢和爸一樣……”
  手下用力,聽見頂上傳來吃痛的吸氣聲:“我保證讓你後悔一輩子。”
  “那如果是其他事呢?”邊說邊按住她的手,這個丫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亂點火。
  “什麽其他事?你有做過嗎?”
  邢楓沒有說話,隻是把吻落在她的發心。
  “如果你有做,自己和我說,千萬不要讓人家告訴我,否則我一定不原諒。”
  “你剛才說,男人的心很小的,那這裏……”子林突然坐直身子,看著他的眼睛,手放上他心口,可以感覺到有力的心跳:“是不是也有一個人?”
  “嗯!”邢楓點頭。
  “是誰?”
  “你看不見嗎?”手捧起她的臉:“那個人一直在我眼睛裏。”
  他的視線所追隨的都隻是她而已啊!
  是不是真的夜色成魔?子林可以感覺到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兩人間流轉,堅硬的外殼褪去,似乎有小小的鴕鳥悄悄伸出腦袋。
  “我怎麽看得見?那麽黑。”她咕噥一聲,又再躺回他的懷裏。
  就這樣?
  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邢楓隻能苦笑。
  “我是不是像個小孩子一樣?”過了不知多久,子林才再度開口。
  想到昨天自己哭得淅瀝嘩啦的,她有點不好意思,也隻有小孩子才會為了父母的分開哭成那個樣子吧。
  “嗯,的確像個小孩子,而且哭得好醜。”邢楓捏一下她還是紅通通的鼻子,沒有告訴她他寧願看見她哭得像個孩子,也不想看她強撐著張笑臉。
  沒有想到他真的會說是,子林愣了一下,惱得一張口咬他的手指頭,抬著眼,帶點得意的瞪他,這回到邢楓不知道怎麽反應了,隻能呆呆看著她。
  “小狗。”好一會,邢楓突然冒出一句,然後子林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就被吻住了。
  毫無征兆的吻讓她有點頭昏,但是依舊可以感覺到邢楓的唇瓣幹燥而溫暖,就像他的懷抱,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手環上他的頸項,無聲的默許讓他開始變得放肆,溫熱的唇不再滿足於小小的方寸之地,耳際,頸項,臉頰……他肆意探索,執意重溫曾有的親密。
  隨著子林口邊逸出的喘息,兩人一起陷進柔軟的大床裏……
  好了,接下來又到了空行,換段,時間跳到第二天清晨的時候了。
  ﹡﹡﹡﹡﹡﹡﹡﹡﹡﹡﹡﹡﹡﹡﹡﹡
  ﹡﹡﹡﹡﹡﹡﹡﹡﹡﹡﹡﹡﹡﹡﹡﹡
  “怎麽樣?”
  邢楓在沙發上等到幾乎要睡著的時候才聽見子林換好衣服出來。
  一抬頭,本來想小小抱怨一下,卻被自己眼中所見震驚得說不出話。
  麵前的子林一襲紫色長裙,合身得仿佛她的第二層皮膚,嬌嬈的曲線,雪白的肌膚,臉上淡淡的妝把她裝點得分外耀眼。
  邢楓突然有點喘不過氣。
  “到底好不好看啊?”
  看他不說話,本來對自己這一身頗有信心的子林突然有點緊張。
  他這樣算怎麽樣啊!
  “不錯!”
  過了好半天,邢楓才從嘴巴裏擠出兩個字。
  “就這樣?”子林有點不太相信。
  “的確不錯。”邢楓想了半天,加了兩個字。
  子林忍不住有些失望。
  “我們走吧,要晚了。”邢楓伸手拉過她。
  看他一臉無事,子林有點惱,這個笨蛋,自己花心思打扮,他就連多一句的好聽話也沒有。
  掙開他的手,自己走出去。
  突然被甩下的人愣住了,自己有說錯什麽嗎?
  有嗎?
  沒有嗎?
  ﹡﹡﹡﹡﹡﹡﹡﹡﹡﹡﹡﹡﹡﹡﹡﹡
  “哇,子林,你真是……”看見子林,李樂馬上爆發出誇張地讚歎:“我保證今天不會有人比你漂亮了!我都不敢認你了……”
  “謝謝。”
  聽見沒有?
  子林別道謝邊掃身邊的人一眼。
  哦!原來要的是這個調調,邢楓這才恍然大悟。
  “邢楓……”渾厚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卻讓子林聽得瞬間怔仲,以邢楓在商場上的地位,誰不叫一聲‘邢總’,敢在正式場合直呼邢楓名字的人,這還是第一個。
  一轉頭,迎麵而來的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眉宇間一臉英氣,好像在哪裏見過,子林在心裏暗自回想。
  “李傑?你怎麽來了?”沒有發現子林的異樣,邢楓拉著她迎向前。
  李傑?
  子林恍然大悟,難怪那麽熟,是區長李傑。當今政壇上最年輕,竄升得最快的人物,邢楓和他……看起來很熟的樣子。
  “原來這就是弟妹,老弟,還是你有眼光。”
  李傑的話把子林拉了回來。
  “謝謝。”
  “弟妹如今在哪裏高就?”
  “我是‘王朝’代理公司的,”子林淡淡的笑:”小小公司,稱不上高就。以後還要仰仗區長多多照顧。”
  “那個當然,”李傑在聽到‘王朝’兩個字的時候,笑容突然有點奇怪:“那個……我記得‘王朝’的總經理好像也是姓王的,叫王海對吧。”
  “那是我爸爸,他現在退休了。”
  “哦……”李傑看向邢楓的眼裏突然帶了某種曖昧,多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邢楓啊,有空記得找我喝兩杯,你結婚的事可得好好和我說說。”
  “好的,一定,一定……”邢楓訕訕點頭。
  “那我先走了,就這樣啊……”李傑說完擺擺手就走了。
  “你怎麽了?”子林推推兀自發愣的邢楓。
  “沒事,我們走了。”邢楓回過神,把子林帶進會場,隻是臉上一絲憂色始終不褪。
  ﹡﹡﹡﹡﹡﹡﹡﹡﹡﹡﹡﹡﹡﹡﹡﹡
  ﹡﹡﹡﹡﹡﹡﹡﹡﹡﹡﹡﹡﹡﹡﹡﹡
  真是無聊!
  子林看看被眾多記者爭相提問的邢楓,覺得乏味,這種宴會,她向來不喜歡,今天如果不是他說與會者規定攜眷出席,她也不想來。
  再看看邢楓估計一時半會離不開,轉身踱進旁邊的休息間,打算透口氣。
  “子林?”卻沒有想到休息間裏早有了人,還是熟人。
  “符凱?你也來了?”子林綻出笑容,對他,始終懷有一絲愧疚。
  “我爸不舒服,我代他來的。”符凱聳聳肩:“你陪邢楓來的?”
  “嗯。”子林點頭:“誰和你一起來的?愉兒?”
  “沒有,我和一個朋友,”符凱搖頭:“愉兒……出國去了。”
  “哦……”子林低頭,大致明白為的什麽,就不再問。
  “你和邢楓……和好了?”
  過了好一會,符凱才再度開口。
  “嗯。”子林點頭:“夫妻,偶爾吵個架,總有一天和好的。何況……他是真的對我很好。”
  “……”
  “子林,”想了好一會,符凱才說:“我總覺得你們這個婚結得奇怪,太……突然。”
  “嗯,”子林眼光又片刻的遊移,卻又恢複正常:“沒有什麽不能說的,他那個時候利用公司的危機逼我和他結婚。”
  看見符凱的眼睛瞬間睜大,子林輕笑出聲:“不敢信是不是,我那個時候也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你也不介意嗎?”符凱是真的不敢信。
  “原來介意的,非常介意,但是……他對我真的很好。和他一起,真的很開心。”
  子林淡淡的話卻仿佛把符凱推進地獄,平靜的外表有些維持不住。
  “你怎麽知道他沒有拿其他事騙你?”
  “符凱……”子林不知道怎麽說,一時愣住:“你什麽意思?他沒有騙我啊。”
  “好,我告訴你,”記起自己手中最後一張牌,他恢複一絲清明。知道現在不是好時機,但是再不說,他怕到最後自己就一點機會都不剩,無論如何,他要賭一賭:“我查到一些事情,那個時候……”
  “符凱。”
  符凱話沒有說完,就被人打斷,一轉頭,邢楓修長的身形正倚在門邊,狀似悠閑,卻隱隱透著緊張。
  “楓。”子林掙開他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快步向邢楓走過去,她有點被符凱的樣子嚇到了。
  “沒事吧?”邢楓攬住她輕聲問。
  子林搖搖頭。
  “符兄,外麵還有客人吵著要我介紹老婆,你有什麽事也應該說完了,我們就先走了。”
  看符凱一眼,刻意忽略掉他眼中的恨意和怨懟,邢楓話裏十足十的敵意。
  “對了,”走到一半,他突然回頭:“勸你說話做事之前考慮清楚後果,否則覆水難收的時候可就晚了。”
  說完,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符凱獨自留在休息間,看著兩人壁人般的離去,咀嚼邢楓走前的話。
  後果?
  邢楓,
  所謂威脅,多是外強中幹。
  你始終是被我抓中了軟肋。
  ﹡﹡﹡﹡﹡﹡﹡﹡﹡﹡﹡﹡﹡﹡﹡﹡
  ﹡﹡﹡﹡﹡﹡﹡﹡﹡﹡﹡﹡﹡﹡﹡﹡
  “想什麽?”
  子林洗完澡出來就看見邢楓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
  “沒有……”話裏有些許吞吐。
  “沒有?坦白交待。”子林根本不信,直直看著他,眼神充滿威脅,隻是玩笑的意味占多數。
  看著她,邢楓眼睛裏突然劃過一道光,子林還來不及捕捉它的含義,就被他攬進了懷裏,早已習慣他的懷抱,子林沒有太多掙紮。
  “我隻是在想……我今天做了一件壞事。”
  “壞事?你做了什麽?”可以看見他眼底的笑意,子林有點迷惑,他又搞什麽鬼?
  “嗯……”邢楓深吸口氣,懷裏人的柔軟嬌軀散發著沐浴後的香氣,讓他的呼吸有些亂。
  “我偷聽你和符凱說話。”
  “你偷聽……”子林醒起自己說了什麽,臉微微泛紅,別到一邊。
  邢楓卻不許她躲開,輕輕扳回她的臉,看著她的臉上紅暈漸升,執意索求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說的是真的嗎?嗯?你真的很開心?沒有不情願?沒有自己偷偷鬧別扭?”
  “什麽都問我,你自己看不見啊?”
  他這樣問,讓她怎麽答?
  “我怕我看得不準,”邢楓的話裏逐漸浮上悲傷,總以為自己能看得透她,卻每每發現那些都是一廂情願,六年前,一時意氣,回過神來,她已經隔了半個地球,六年後,她人回來了,他以為她心也會跟著回來,結果卻又發現那隻是他的願望太美好……
  經過這些,他對自己已經沒有多少信心了。
  把頭埋進子林頸窩,邢楓深深吸氣:“我總是抓不住你。”
  抓不住?
  不是他抓不住,抓不住的人是自己,她始終抓不住的是自己的心,人就遠在天邊,心卻一直都近在他眼前,一直在他身邊啊。
  “你都沒有告訴過我,” 子林輕輕掙開他 :“我不在的時候你都怎麽過的日子?”
  “怎麽過的?”邢楓的眼光越過她,飄到遙遠的地方:“還不是一樣,每天上班,回家,吃飯,睡覺……”
  那是無論怎麽忙碌都沒有辦法填補心中空洞的六年,不是沒有見過更好的女孩子,比她溫柔的,比她漂亮的,比她善解人意的……隻是不管怎麽樣,不管是誰,他都會不自覺地拿來和她比較,然後在心裏的某個角落思念就會無止境似的蔓延。
  “每次想你的時候,這裏……”邢楓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就會像針紮一樣,一直痛……”
  話沒說完就被人堵住了,唇上是一片溫熱的柔潤,精致的容顏近在咫尺。
  他訝異得睜大了眼睛。
  “哪有人這樣的啊?”
  一吻既畢,對著邢楓還沒有回過神的俊顏,子林忍不住輕聲抱怨,臉上是一波波熱浪,接吻不是都要閉眼睛的嗎?他犯規也犯得太明顯了吧。
  隻是心裏小小的碎碎念還沒有結束,一道焚風般的熱氣就迎麵而來,有手臂纏上她的腰間,占有而溫柔,奪去她所有的理智。
  ﹡﹡﹡﹡﹡﹡﹡﹡﹡﹡﹡﹡﹡﹡﹡﹡
  難得的,子林醒的時候邢楓還閉著眼睛。
  躺在他的胸口,感覺到腰上的手臂有力的扣住自己,讓她絲毫動彈不得,悄悄抬頭,邢楓安靜的睡顏伴著晨光沒有了平素的精明,帶著幾分孩子氣,子林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好可愛。
  第一次發現這個詞也可以用在他身上。
  正在偷看,熟睡的人卻冷不防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子林臉上騰地染上紅暈。
  邢楓把她攬緊些:“怎麽醒那麽早?”
  子林不答話,隻是把頭埋進他的胸口。
  “你……婚禮那天晚上……為什麽……嗯……”
  子林吞吞吐吐的說不下去了,這叫她怎麽開口?偏偏她又想知道,好奇心真是可以殺死貓,前段時間事情一直忙碌不覺得,突然想起來,不問,卡在心裏難受,問了,她現在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支吾了半天,索性閉嘴。
  “你不是不願意?”過了好半天,頭頂上卻傳來了有點氣悶的聲音。
  不願意?
  那從何說起?
  “我……隻是有點怕……”
  怕?
  邢楓頭上立時多了幾條黑線,他不是柳下惠,那幾個星期,佳人在懷,卻什麽都做不了,他忍得辛苦,卻結果隻是因為自己的多慮?
  心裏忍不住有點嘔,卻聽見自己懷裏傳來幾不可聞的笑聲。
  “笑什麽?”
  “沒有……”說是那麽說,但是子林的語氣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不能怪她,是真的好笑,想不到他邢楓也有失誤的一天,還是栽在他自己的手上。
  還沒有笑夠,一個眼花,被人壓在身下,看著她的那對眼睛隱隱跳動她熟悉的火光。
  “你要補償我。”鬱悶的人說。
  “關我什麽事?是你自己不要。”
  子林輕笑,心裏卻為自己的大膽訝異,多久沒有了?如此恣意輕鬆的調笑,似乎隻在多年前的記憶裏存在。
  “嗯……也對……”邢楓沉吟,眼神卻沒有片刻離開她,然後,突然像下了個重大決定似的一甩頭:“那好,我補償你。”
  嘴角上揚,唇壓向身下人白皙的肌膚,也不計較說法,反正他都不吃虧。
  “哪有人這樣?……”
  子林的抱怨還沒有說完就被人吞進肚子裏,轉化成淺淺的呻吟。
  空氣中回蕩的,是幸福的味道……
  ﹡﹡﹡﹡﹡﹡﹡﹡﹡﹡﹡﹡﹡﹡﹡﹡
  鬱悶……沒有回帖,沒有點擊,隻有自己鬱悶……

  第 21 章
  “子林,糟了。”
  一大清早,本該是沉浸夢鄉的時候,電話卻追魂似的響起,剛一接,那端就傳來秘書小羅的氣急敗壞的聲音。
  “什麽東西糟了?”
  “報紙,你有沒有看今天的報紙?”
  “我還沒有起床。”子林的聲音裏還帶有些許困意,這個小羅,冒冒失失的。
  “快去看,你三期工程的企劃被人用在了“金藝”的樓盤上。”
  “什麽?”子林這下完全清醒了,卻感到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透心地涼。
  “你找什麽?”邢楓從廚房端出早餐,就看見子林在客廳裏東翻西找的。
  “今天的報紙有沒有來?”
  “在這裏,”邢楓把報紙找出來遞給她:“怎麽了?”
  子林不說話,隻是一味的翻著報紙廣告欄,最後在某一頁停下,那上麵占據了半幅頁麵的精美廣告插畫卻讓她倍覺刺眼。
  過了好半會,她才抬頭,卻是一臉蒼白:“我的前期企劃被人偷了。”
  ﹡﹡﹡﹡﹡﹡﹡﹡﹡﹡﹡﹡﹡﹡﹡﹡
  “我大概知道是誰.”
  ‘鼎豐’辦公室裏,聽邢楓講完事情經過,李樂不用查就說他知道。
  “你知道?”邢楓詫異,他什麽時候成了萬事通了?
  “隻是湊巧而已,”李樂聳聳肩:“‘金藝’的策劃經理是我以前一哥們,那天去吃飯正好碰上他,我從門縫裏看見包廂裏的人,本來以為隻是大家認識吃飯,但是聽那哥們說的又不像,那個時候沒有多想,現在想來應該是他了。”
  “誰?”
  “子林的好姐夫,吳非。”
  是他?
  的確有可能,按子林說的,那個企劃案都還沒有公布,隻在討論會上討論過,公司裏知道的人不會太多,但是吳非身份畢竟特殊,見過也不奇怪。
  顯然他並沒有把自己上次的話記在心上,很好,他這次會讓他一輩子都不敢忘。
  “查清楚了,如果真的是他,我要他在地產這一行再也混不下去。”
  邢楓叮囑李樂,畢竟隻是懷疑,他也不想冤枉他。
  “好。”李樂點頭:“沒有什麽其他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還有一件事,原來森林公園的事,有沒有什麽不相幹的人知道?”
  “不會吧。”李樂訝異於邢楓突然這麽問:“你聽到過什麽風聲嗎?”
  “我覺得符凱好像知道一些什麽事。”邢楓暗自思量,那天符凱急於告訴子林的事情,雖然他還沒有說出口,但是他有不好的預感。
  “符凱?應該不會吧,李傑拿了好處一般嘴都很嚴的。”李樂想來想去,都想不到到底哪裏有可能出錯。
  “最好是這樣。”
  “我說邢老大,我覺得你還是乘著你們現在感情好,老實和子林招了吧,否則和埋了個炸彈又什麽不一樣,自行引爆怎麽都好過突然間被炸個措手不及吧。”
  “好了,我心裏有數。”一想到這個,邢楓就煩,他也知道瞞不了一輩子,但他就是開不了口。
  “唉,”李樂歎口氣,心裏暗笑本以為談戀愛的男人都是笨蛋,沒想到現在結了婚的這個更笨:“你自己有數就好。”
  說完離開,留下邢楓一個人自行煩惱。
  ﹡﹡﹡﹡﹡﹡﹡﹡﹡﹡﹡﹡﹡﹡﹡﹡
  “怎麽又忙起來了?”
  看子林這幾天忙得黑眼圈都出來了,邢楓有點不忍。
  “我的前期策劃沒了,當然要再做一份。”
  子林一邊答話,頭也不抬。她是真的忙,吳非泄露的策劃案本來已經是定了案的,現在要趕上樓盤宣傳進度再出一份策劃,時間很趕,想到自己夭折的策劃案,子林心疼,那是她最喜歡的策劃,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就這樣被人盜用,雖然事實查清楚了以後,吳非已經離開公司,但是她的策劃也回不來了。
  “娃娃,你停一會,”邢楓突然拉住她:“我有事想和你說。”
  “什麽事那麽要緊?”很少見邢楓這麽嚴肅,子林不由的跟著緊張。
  “那個……我明天要出差去廣州幾天。”邢楓猶豫好半會,還是說不出想說的話,忍不住在心裏罵自己沒用。
  “我被你嚇一跳。”子林長吐口氣:“就是出個差,你用不用搞那麽緊張,去多久?”
  “四,五天這樣吧。”
  “嗯,那你自己記得別太累了。”子林轉回頭忙她的企劃案,話裏有些許敷衍的意味。
  “不是這個……我還有另一件事說。”過了好半會,邢楓又再開口。
  “又有什麽事啊?”
  看子林還是一臉忙碌,邢楓突然有點火,他在滿心煩惱怎麽維持兩人的關係的時候,她就整個心都在工作上,她到底把他置於何處。
  “你能不能認真點和我說話?”不知覺的,他的聲音大了起來。
  “你怎麽了?”子林一時被嚇到,才發現他的不悅。
  “我沒事。”邢楓感到沮喪。
  “對不起,我最近真的很忙。”子林拉過他的手,輕聲道歉。
  “不關你的事。”邢楓隻是搖頭,真的不關她的事,他隻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收拾自己留下的殘局而已。
  “這樣好不好?等我忙完這個案子,如果你有空,我們就出去玩,去哪你定,好不好?”
  她是不是真的太忽略他了?誤會了邢楓話裏的落寞,子林暗自想。
  邢楓卻不說話,隻是看著她。
  “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一開口卻是不相幹的話題。
  “孩子?怎麽突然想到……”
  “好不好?”他追著問。
  “我們還太年輕了,過幾年再說吧?”子林有點擔心,他到底怎麽了?怪怪的。
  “可是我想要,再說早點要,乘年輕,你不會太辛苦。”邢楓看著子林,他其實不知道是不是有個孩子他就可以放心地把事情說出來,但是他可以確定,如果她說好,他至少會比較安心。
  “這個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好?”
  “為什麽不好?你不是很喜歡孩子的嗎?”
  “我是喜歡,但是……”子林不知怎麽說。
  “那我們自己要一個有什麽不好?想想看,是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很可愛。”
  “我不是說不要,過幾年好不好?”子林看著他,眼裏的拒絕婉轉而堅定。
  “算了。”知道再說也沒有用,邢楓搖頭:“你忙,我先去睡,明天一早的飛機。”
  “楓,”子林叫住他,擔憂寫在臉上:“你怎麽了?我覺得你怪怪的。”
  “沒事,可能有點累,睡一覺應該就沒有事了。”
  "你……有什麽事就和我說,別自己悶在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她老覺得他最近很多心事。
  “我……”邢楓動了動嘴唇,還是把話吞了回去:“真的沒事,你忙吧,別弄太晚了。”
  再過幾天吧,他暗自思量,等出差回來再說,省得出差都不安心。
  就再等幾天而已……
  他悄悄告訴自己,卻不知,幾天,已足以讓一切風雲變色……
  ﹡﹡﹡﹡﹡﹡﹡﹡﹡﹡﹡﹡﹡﹡﹡﹡
  “想我沒有?”電話那端傳來的熟悉聲音讓子林嘴角以愉悅的弧度上揚。
  “沒有。”濃濃的笑意讓她的話聽起來不怎麽有說服力。
  “真的?”就說沒有說服力,人家擺明了不信。
  “好啦,有一點點。”
  “才一點點啊?”
  “那你想怎樣?”真是貪心,子林在心裏偷笑:“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有沒有空去接我?”他想一下飛機就看見她。
  “好。”子林欣然答應。
  隻是下了飛機的邢楓卻沒有能等到她。
  也許她很忙?
  在打子林手機沒有人聽之後,邢楓隻能得出這個結論,忍不住覺得有些失落,她最近常常忽略他。
  回到家,打開門,卻看見子林坐在沙發上,盯著手裏的東西發呆。
  “你不去接我,就躲在家裏發呆?”邢楓放下行李,伸手抱過她。
  “你回來了?”子林仿佛這才回過神,看著他的目光帶著空洞。
  “我給你買了禮物,猜猜是什麽?”
  “是什麽?”子林答得機械而茫然。
  “你怎麽了?” 邢楓這才發現她的不對勁,捧起她的臉,入目的是一片空茫。
  “沒事,你累不累?先去洗澡好不好?我幫你放水。”避開他的視線,子林起身往浴室走。
  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邢楓隻能看著她離開,視線轉回沙發上子林留下的東西,一個厚厚的文件袋,想也不想,就拿過來。
  一打開,一遝資料,一些照片,卻讓他從心底滲出涼意,前所未有的恐懼開始在他全身蔓延……
  浴室裏,子林緊緊盯著水龍頭裏嘩嘩的水,滿腦子都是之前和符凱的見麵。
  “邢楓騙了你。”子林剛坐下,符凱劈頭就是這一句。
  “你說什麽啊?”
  “你之前告訴我,之所以會和他結婚是因為公司出了事,對不對?”
  子林點頭。
  “我查過了,而你們公司會陷入危機是因為森林公園的投資案失敗……”
  “你查我?”子林有些微不悅,他一而再地介入她的生活,有點過分了。
  “我知道你不高興,但是等我說完,”不顧她的抗議,符凱繼續:“之後因為投資案失敗就直接導致你們公司周轉不靈,和銀行貸的款沒有辦法還上,稽核查下來,牽扯到高層和王叔叔身上,所以才會把你逼到非答應他邢楓不可的境地是不是?”
  “你倒是查得清楚。”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所有事情一起來?”不理會子林話裏淡淡的嘲諷,符凱指出問題所在。
  子林愣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上麵調查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你們錢投得差不多了才來?何況全國那麽多森林公園,就算是國家級,有什麽必要第一個跑到我們這裏來?還有區長李傑什麽時候變得那麽重視環保,竟然還專門找市政府領導班子開會強調要配合調查組的工作?”
  子林被他說得說不出話,那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然後是稽核,他們什麽時候那麽強硬,憑王叔叔加上劉市長的人脈都壓不下去?後麵沒有靠山的話他們會那麽快就查到王叔叔他們頭上?”
  “就算是有人搞鬼,關邢楓什麽事?”子林心裏有什麽在絞動,一陣陣的焦急,桌子下的手捏成拳頭,不會的,不關他的事,一定不會……
  “如果有人在背後主使,費那麽大工夫,一定會有很大的好處,但是你覺得整件事有誰拿到了好處?”
  子林不說話,指甲深深陷進肉裏。
  “算到頭,隻有邢楓一個拿到了好處,他把你娶了回去,”看著子林的臉瞬間蒼白,符凱的聲音裏帶有恨意:“邢楓早從愉兒那裏知道你要去加拿大,子林,你信錯了人。”
  “你沒有證據,”過了好半會,子林才抬頭:“什麽都隻是你猜的,我不會信你。”
  “證據?你還是不信嗎?”符凱冷笑,遞過一個紙袋:“裏麵有一些東西,你看過就知道了。”
  子林看著那東西,突然不敢伸手,最後還是咬咬牙,接了下來,手,卻不可抑製的發抖。
  “李傑之所以能躥升那麽快,‘鼎豐’的幫助功不可沒,反過來,他也幫‘鼎豐’保駕護航,雙方的利益關係顯而易見,你想,如果邢楓讓他在森林公園的事情上推波助瀾,他又什麽理由不答應?……”
  不要再說了……
  子林可以感覺到身體裏某個地方在發疼,疼得她幾乎沒有辦法思考。
  “邢楓既然有本事把李傑推上高位,叫環保局派個調查組又有什麽難的。”
  “你別說了……”子林聽見自己的聲音虛軟,符凱話裏有多少分真假她自然掂量得出來,他和李傑很熟是她親眼所見,事實上他也的確有動機,一切都發生得太過巧合,讓人不懷疑也難。
  而最讓她觸目驚心的是符凱的‘證據’。
  那些東西,由不得她不信。
  “邢楓是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一切都是他搞出來的……”
  這話就一直在腦子裏轉,讓她沒有一刻安寧……
  她到底該怎麽辦?
  在一瞬間,之前所有的幸福變成一場笑話,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去麵對這樣的事實。
  把事情忘了,當完全沒有知道過,完全沒有發生過?
  還是現在就走掉,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不知道,她兩樣都做不到。
  浴室門‘砰’地一聲被人打開。
  子林回頭,看見邢楓一臉蒼白站在門口。
  他看見那些東西了?
  他要怎麽解釋?
  子林想問,卻出不了聲,眼睛一眨,毫無預警的,一滴淚劃過臉頰。
  “我們分手。”
  輕輕的話卻把邢楓瞬間打入地獄……
  “我不同意。”好半天,邢楓才從嘴裏狠狠地擠出四個字。
  子林不說話,隻是轉過頭看著浴缸,眼裏的淚水怎麽也止不住。
  心好痛!
  不知過了多久,有雙手臂環住她,溫暖而熟悉的氣息讓她的淚落得更加凶。
  “對不起,”邢楓說:“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不知道怎麽把你留下來,我也沒有打算瞞你一輩子,本來就想告訴你的,沒有想到你就知道了,原諒我好不好?我以後不會了……”
  那溫柔的聲音和懷抱讓她幾乎沉溺其中,再也醒不來。
  但是,不行的……
  “你總有理由,”子林推開邢楓:“不管什麽事,你都有理由,你說愛我,你說要把我留在身邊,你說你害怕失去我,然後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要原諒,因為都是為了我……”
  “但是這些事情什麽時候有個頭?”
  子林看著邢楓,眼裏沒有被欺瞞後的激動,隻有著說不出的疲憊。
  “我永遠不知道下一次又是什麽事,你又會有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後……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愛我,還是覺得這樣去傷害我很有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子林呢喃著,一步步後退,直到背碰到冰冷的牆壁才恢複一絲清明。
  “我們還是分手……”
  “我說了我不要。”
  邢楓覺得害怕,那樣的恐懼他一輩子都沒有嚐試過,子林如果對他發脾氣,對他吼,他不會那麽怕,但是她的平靜,她眼裏的悲傷和疏離都讓他害怕。
  看著她一步步往後退,他仿佛覺得他們越來越遠,他似乎抓不到她……
  不要,他不能再讓她溜了,他會瘋掉。
  “不會有下次了,”邢楓一步衝上去抱住子林,她的身體一片冰涼:“真的,我沒有瞞你其他事,就這一件,再也不會了,好不好?我不是有心的,我真的愛你啊,我們之前一直都那麽開心,就這樣分手,你舍得嗎?原諒我這一次,我保證是最後一次,好不好?”
  子林隻是搖頭。
  “你現在隻是一時生氣,”邢楓看著她,語氣近乎哀求:“我們過幾天,等你冷靜一點再說好不好?”
  “我們分手……”
  子林的話更像自言自語,邊說眼淚邊往下掉。
  看著她的淚,邢楓隻覺得那淚水像錐子一樣一下下的刺進他心裏。
  她就那麽執意要分手?他之前對她的好都不夠補償嗎?她明明也不舍得的,為什麽還要分手?他就那麽不值得原諒嗎?
  他愛她啊,他隻是想要多一次機會,讓她不要離他而去,這都不行嗎?
  心,痛得讓他沒有辦法呼吸.
  “分手的事你想都不要想,”他緩緩放開她:“我這輩子都不會放你走。”
  “你……”子林一時說不出話。
  “事情做過一次我就不怕做第二次,”邢楓暗自咬牙,一字一句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保證大把人的日子就不好過。”
  “你又想怎麽樣?”有怒火衝上子林心頭,又是威脅,他還不夠嗎?
  “你試試就知道。”邢楓說完,轉身大步離開。
  他不知道,因為他的話,他所急欲留下的東西正以更快的速度離他遠去……
  ﹡﹡﹡﹡﹡﹡﹡﹡﹡﹡﹡﹡﹡﹡﹡﹡
  這個……文的確是寫得慢了點……也拖得長了點……汗……實在是水平問題……好在快完了,偶也快解脫了,也好在堅持住了,沒有棄坑……寫文這個活……真是累人……

  第 22 章
  “子林,子林……”家英推推麵前神思恍惚的人:“想什麽呢?”
  “咦?你來了?”子林這才回過神來,一抬眼,碰上的卻是一副探究意味的眼睛,悄悄偏頭避開。
  “沒想什麽,隻是在想吃什麽比較好。”
  “哦……這樣……”家英的語氣意味深長。
  子林拿過桌上的菜單,不說話。
  “喂,”家英伸手抽走她手上的菜單:“你還在生邢楓氣啊?”
  “你要吃什麽?”
  子林把不想討論的話題自動過濾。
  “不要這樣嘛,你真的要和邢楓分手啊?”
  “家英……”子林有點無奈:“我們不要一直提他好不好?”
  家英盯著子林,那眼光看得她心裏有點不安。
  “你看什麽啊?”
  “我在看你心裏想什麽。”家英神色裏帶著的不知是認真還是玩笑。
  “無聊。”子林丟下兩個字,又把眼光轉回菜單上:“水煮魚要不要?”
  話一出口,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我們都不吃辣的。”家英的話輕輕傳過來:“邢楓喜歡吃四川菜?”
  “家英,我隻是一時口快。”子林反駁的話語有點無力。
  “好吧,”家英聳聳肩:“隨便你死撐,反正辛苦的人又不是我。”
  “石家英。”子林忍不住不顧風度,低吼出聲:“你約我出來到底想幹嗎?如果是替邢楓做說客,你省省,我夠煩的了。”
  “原來他還可以煩到你哦,我還以為你已經不打算管他死活了呢。”
  “你到底想說什麽?”不再偽裝太平,子林丟下手裏的菜單,第一次覺得有個太了解自己的朋友是件煩人的事。
  “你和邢楓真的就這樣算了?”
  心裏不禁一揪,卻隻是輕輕搖頭:“不然要怎麽樣?”
  “其實事情可以不用那麽嚴重的,邢楓他也不是有心的,事情都過去了,算了吧。”
  腦子裏竄過他那天撂的話,子林語氣裏帶上了一絲火氣:“那種事他做慣做熟了,我怎麽知道他哪天會不會又來一次?”
  “呃……”家英一時說不出話:“那他現在也後悔了,知道自己錯了,你不如就算了吧,何必非要鬧到分手?”
  “我倒是沒有看出他哪裏有後悔的意思。”
  子林一想到這幾天她冷淡,邢楓也好不到哪裏去,心裏就忍不住惱,隻是又有點揪心,他以前不會這樣,以前自己生氣,他總會想辦法哄回自己,這一次,他也是厭了嗎?
  “這樣啊……”家英兩手往子林麵前一攤:“那好吧,拿來。”
  “什麽東西?”
  “離婚協議,”對子林錯愕的眼神視而不見,家英自顧自的往下說:“你們現在也不是說分就分的,這離婚總得辦吧,我知道你現在討厭他討厭得不想理他,我幫你拿去給他。”
  子林心裏仿佛被人用重錘敲了一下,疼得她說不出話,看著窗外人來人往。
  “如果他想要,”子林好半會才把頭轉回來,嘴邊的笑容沒有一絲溫度:“我……遲點會找律師辦。”
  看她的樣子,家英突然有點生氣。
  “子林,你真是沒有良心。”
  “你說什麽啊?”第一次被家英用這樣的語氣指責,子林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說錯你嗎?邢楓對你那麽好,你倒好,狠得下心說分手就分手。”
  “家英……”子林看著她,臉上有無奈:“你不懂……”
  “是,我是不知道你想什麽,但是邢楓為你花那些心思連我都感動,你走那麽多年他也等了,你公司有事他也幫你,你要什麽他沒有給過?你就為了那些八百年前的事情責難他?”
  “家英,那不是八百年前的事情,”想到那些日子,子林心裏又是一疼“你知道公司出事的那個月我怎麽過的嗎?我每天擔心,害怕,但是無論我怎麽努力,我都隻能看著事情越來越糟,我接手公司,但是我什麽都不懂,我爸爸進了醫院,到現在還在調養,你說我沒有良心,但是我那時壓力多大,誰知道?邢楓如果想我留在身邊,大可有其他方法,他非要用那麽激烈的手段不可嗎?”
  “其他方法?子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固執的像塊石頭?”
  “那他就非得要逼我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他那叫強人所難。”
  “子林,如果你心裏一點都不喜歡他,他的確是強人所難,但是你隻是怕被傷害,逃避,他逼著你麵對,他是有錯,但是也沒有到不可以原諒的地步。”
  “家英,你現在到底是誰的朋友?你站哪邊的?”
  子林有點受不了了,她竟然幫邢楓說話。
  “我是看不下去了,子林,你平時不是這樣的,我都懷疑是不是因為邢楓對你太包容,出了什麽事,他怕你難受,什麽都攬上身,什麽都說是自己的錯,你才會那麽任性。”
  “我沒有……”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有數,何況,就算他有錯,他對你那麽好,都不能補償一點嗎?”
  “問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做錯事,你知道他和我說什麽,他說我要是敢走,他就敢再做一次。”
  “那是氣話而已啊,吵架說兩句重話很正常啊,他邢楓又不是聖人,對你那麽好,你還要分手,是人都會生氣,是他脾氣好,是我早掐死你算了,省得煩。”
  “家英,你……”
  “子林,我是為你好,你這樣一次一次把他往外推,總有一天,他真的走了就再也不會回頭,到時候,你要怎麽辦?”
  子林隻是抿緊了唇,不說話。
  “邢楓這幾天過得不太好,喝酒喝得挺凶的,”過了一會,家英的話悠悠的傳來:“他應該是想喝醉吧,隻是好像不容易,李樂每次都說他遲早酒精中毒。”
  聽到這話,子林眉頭悄悄皺起來,她不知道他喝酒,邢楓的腸胃不好,喝酒會很刺激。
  “那……”看著子林眉宇間的一絲擔憂,家英問得小心翼翼:“我告訴李樂,讓邢楓今天早點回家吃飯?反正,我也不喜歡李樂出去喝酒。”
  子林還是不說話。
  “那就那麽定了?……”
  “點菜吃。”沒有說不好,子林拿過菜單,把話題轉了開。
  “好,吃飯嘍。”
  家英一臉興高采烈,任務完成,邢楓,看你這次要怎麽謝我。
  吃完飯,兩人走出小飯館,家英陪著子林去買報紙。
  小小的報刊亭,報紙雜誌擺得滿滿的,子林買好報紙正準備走,卻被一張報紙封麵頭條上邢楓的大幅照片給生生拉住腳步。
  抽出報紙,子林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什麽東西?”察覺到不對,家英伸過頭。
  “‘鼎豐’VS‘地凱’大對決?”家英一時愣住,再往下看:“本報訊,‘地凱’日前遭遇‘鼎豐’退貨,‘鼎豐’集團聲稱其貨物質檢嚴重不合格,堅決要求退貨,‘地凱’……專家分析,此次‘鼎豐’退貨將導致‘地凱’資金難以周轉……”
  “他動作倒是快……”子林暗自咬牙,怎麽自己竟然會真以為他隻是說的氣話,現在算怎麽樣,下馬威嗎?
  “子林,我覺得……”家英試圖挽回局麵。
  “你先回去,”子林邊說邊到路上攔車:“我和邢楓的事我們自己解決,你別管了。”
  說完,上了的士絕塵而去。
  唉,家英留在路邊幽幽歎氣,早知道的,屋漏怎能不偏遭連夜雨呢。
  “你什麽意思?”不顧秘書的攔阻,子林闖進邢楓辦公室,把報紙重重摔在桌麵上。
  邢楓錯愕的抬頭,微微皺起眉頭,看看站在門口秘書臉上的尷尬,示意她出去,這才把視線拉回子林臉上。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容顏,他很想把她攬進自己懷裏,隻是,他真的想不明白,她為什麽總是為了別人對他怒容相向。
  “你就為了這個來找我?”
  “到底怎麽回事?”
  “就報紙上說的那回事,他們的建築材料在質檢的時候被發現不合格,我們退了貨。”
  他的平靜倒是讓子林愣住了,隻覺得看著她的那雙眼睛,深得像海。
  她突然之間有些慌亂,感覺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不關你的事?”再出口的話不自覺的軟了很多。
  “退貨單是我簽的字,當然關我的事。”
  “我是說……那天你說……”
  “你說呢?”
  邢楓還是一臉平靜。
  “我……”子林不禁咬牙暗惱自己不爭氣。
  “我是很想找點什麽借口為難一下你那位青梅竹馬,”毫不意外的看見子林變了臉色,邢楓在心裏歎氣,她的胳膊從來都往外彎:“但是這回是他自己鬧出來的,他們的貨真的有問題。”
  “那也不用做得那麽高調,你這樣把事情向外宣布,他們公司會很難做……”子林喃喃的說著自己也不明白的話,仿佛要為自己闖進來找個合理的理由,卻恨不能拿把剪刀剪了自己的舌頭。
  “那你要我怎麽樣?睜隻眼,閉隻眼?我下麵也有上百人要領工資吃飯,我隻是退貨,沒有讓他吃上官司已經是給你那個‘凱哥哥’麵子了。”
  邢楓的話不冷不熱,卻像針一樣紮到子林身上。
  “你……”子林瞪著邢楓,一時說不出話,最後猛地轉身,走掉了,關門的聲音不大,卻震得邢楓手裏的筆‘趴’的一聲斷成兩截。
  怎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明明是他的錯,自己會覺得心虛?
  出了辦公室,子林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晃,卻怎麽也厘不清心頭的思緒。
  邢楓的態度更讓她心煩意亂,符凱,始終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嗎?
  正在頭疼,包裏電話響,本想關掉,卻在看見來電人的時候心裏一動,接了電話。
  “想要吃什麽?今天的魚不錯,你不是喜歡吃海鮮嗎?……”
  飯店裏,相對於子林的沉默,符凱的心情顯得相當好。
  “‘地凱’出了事,你心情倒是不錯。”
  “公司是老頭子的,不關我的事,何況,你和我出來吃飯,我當然高興啊。”
  聽著他的話,子林輕輕皺起眉頭。
  沒有注意到子林的臉色,符凱話裏帶了一分得意:“邢楓想報複我,卻找錯了地方,他也不查清楚……”
  “他沒有。”子林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什麽?”
  “的確是‘地凱’的貨出了問題,他沒有針對誰。”
  “他說的?”
  “他說的。”子林點頭。
  “你相信他?別忘了,他原來騙過……”
  “我相信他,”子林想了一會,加了一句:“他不是那種人。”
  “他……算了,我們不說這個,點菜吃好不好?”符凱的笑容有點勉強。
  “我已經吃過了,”子林輕輕搖頭:“我來隻是想說,如果上一次我的話說的不夠清楚,我再說一遍,我把你當成老朋友,沒有其他意思,你不要誤會。”
  符凱拿菜單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中。
  “我上次和你說如果沒有邢楓,我會選你,是安慰你的,就算沒有他,也許是趙亮,也許是其他什麽人,但是不會是你,如果我的話讓你誤會,對不起。”
  “子林……他之前那樣對你……”符凱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知道,但是……那是另一回事,”子林搖頭,:“大家都說我固執,也許是真的,我一開始選了邢楓,就不會變,更何況,他對我太好,就算我有一天真的和他分手,曾經有過那麽好一個人,其他人我都再放不進眼裏了。”
  “我對你不夠好嗎?”一絲絕望爬上符凱心頭,他盼了那麽久,費盡心思,卻始終還是失去他所愛的人嗎?
  “你對我很好,”子林眼裏寫著的是歉意,雖然遺憾,卻堅定:“但是我愛邢楓,所以他的好,是我想要的,我不愛你,你的好,隻是我的負擔。”
  符凱一時怔住,他所做的,一直都是她的負擔嗎?
  “其實我有點恨你,如果你不把事情告訴我,我現在很開心,我和邢楓不會鬧僵,但是……算了……”
  子林咬牙,逼著自己麵對符凱受傷的臉,起身拿包:“我和你的交往讓我和邢楓之間多了很多困擾和誤會,以後,如果他不在,我不會單獨和你出來見麵了。你……自己保重。”
  轉身離去,留下符凱一人。
  走出飯館,子林心裏像壓了塊石頭般喘不過氣,符凱還是被她傷害了。
  隻是邢楓呢?
  想起他,子林心裏一揪,她該怎麽辦?
  她真的不知道了。
  回到家,子林疲累得隻想躺在床上睡一覺,卻在大床上發現了一隻幾乎和她一樣大小的史努比玩具狗。
  摸上去,很好的手感,長長的絨毛拂過手背,柔和得讓人連心也跟著軟起來。
  “長得好蠢。”
  記憶中曾經有個人這麽評價他,惹得自己好一陣生氣,直到那個人答應在她生日的時候送她一隻和自己一樣大的史努比,她才消的氣。
  隻是,在那年生日到來之前,她已經飄洋過海,到了那個遙遠的國度。
  邢楓從浴室裏走出來,看見的就是子林對著那隻史努比發呆。
  他知道她在想什麽,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靜靜地看著子林,任性而倔強,那麽不討喜的性格,為什麽自己還是會愛上?
  恐怕隻有老天爺知道答案。
  靜靜踱到子林身後。
  “還那麽喜歡這隻蠢狗嗎?”
  “……”
  “如果他說他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你要不要原諒他?”
  “他老是做錯事。”
  “他說他以後再不會了。”
  “他也老是那麽說。”
  “那如果他說,萬一他再有下次,無論你要丟下他或是怎麽樣,他都認了,那你要不要再給他一個機會?”
  子林沒有答話,伸手捏了一下史努比的鼻子:“可是我還是覺得太便宜他了。”
  “那就更別把他丟了,你把他留在身邊,隨便欺負,等到你消氣,好不好?”
  子林隻是沉默。
  “這個理由不夠好。”
  “我不想和你分開,我想我們永遠在一起。”邢楓擁緊她,小心翼翼:“這個理由夠不夠好?”
  “可是我還是在生氣,”埋在邢楓懷裏,子林的聲音有點悶悶的:“我這次被你欺負得很慘。”
  “那給我個機會補償,不然你就白白被我欺負了。”
  等著她的答案,邢楓緊張得幾乎忘記呼吸。
  “你要請家英吃飯。”過了不知多久,子林才開口,卻是不相幹的話題。
  “咦?”
  “她為了幫你說好話,把我罵得很慘。”出口的話帶著些許不自覺的哀怨。
  “哦……”邢楓一臉恍然大悟掩過了他的緊張“我以後會記得賄賂她。”
  隻是玩笑的話卻無法讓子林輕鬆起來,她想起了另一張臉,上麵寫滿的是傷心。
  “我今天見了符凱。”
  “說了什麽?”邢楓剛剛放下些許的心又再吊了起來。
  “……沒有說什麽,就是隨便聊了一下。”
  子林猶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邢楓輕輕一笑,沒有繼續追問:“你餓了沒有?我去幫你弄吃的?”
  “好啊。”
  子林點頭,垂下眼瞼掩飾眉間那一點淡淡的陰霾。
  已經決定要原諒他了,但是心頭那一絲不確定卻又是為的什麽,她自己也不知道……

  第 23 章
  “在幹什麽?”
  電話裏傳來的聲音低沉而溫暖,卻讓子林心沉了一下。
  “準備開會的材料,”子林一邊說著,手上拿資料的動作沒有停:“再一會要和開發商開會。”
  “那麽忙嗎?”
  “恩,”她隨口應了一聲,就沒有再說話。
  聽到話筒裏不斷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邢楓心頭泛上淡淡的苦澀,她說她不生氣了,但事實上呢,刻意的疏遠和逃避躲在忙碌的表象下麵,真當他什麽都不知道還是明知道他知道她也打算躲到底?
  他想要給她些時間,去了外地出差,隻是現在看情況,事情沒有任何進展。
  她到底要他怎麽做呢?
  “我今天回不去了,”邢楓淡淡開口:“這邊事情沒有處理完,飛機票改了明天早上。”
  “哦……”電話那邊的人語氣還是沒有什麽起伏:“好的。”
  “我會很早回去,等我吃早餐好不好?”
  “我……”一瞬間,不要兩個字幾乎就要從子林口裏蹦了出來,但是邢楓話裏那絲若有似無的期待又讓她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
  “好……”
  “那我盡早回去。”
  “好……”
  “……”
  邢楓沒有再說話,子林可以透過話筒聽見他輕輕的呼吸聲,似乎有暖暖的熱氣拂過她頸邊,握電話筒的手不自覺的緊了一下:“那要是你沒有什麽事……我掛了?”
  “等一下……”邢楓的聲音突然高得有點異常,把正準備掛電話的子林嚇了一跳。
  “怎麽了?”
  “我……想你了。”
  “恩……”子林一時愣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天才說:“我知道了……”
  “那我……掛了……”
  “好。”
  聽到還是簡單的單字回答,邢楓咬咬牙,收了線。
  “怎麽了?和老婆通電話也可以搞到臉色那麽差?”電話剛剛放回口袋裏,身旁嬌柔嫵媚的女子貼了上來,勾住了他的手臂:“她叫什麽來著……子林??是不是沒有我體貼?”
  寵膩的笑容浮上邢楓眼底,遮住了那一絲陰霾:“是啊,誰能和你比?”邊說邊替她係上安全帶:“別老忘了係安全帶。”
  “嗬嗬……有你在嘛……我不用操心啊,可別說你有了老婆就不要我。”
  “傻丫頭,胡說什麽呢,誰都不要我也一定要你,行了吧……”
  說話間,車子開出了停車場,窗外劃過的赫然是小城寬闊的機場高速。
  “王總,”掛了邢楓的電話,子林兀自發呆,卻聽見秘書小羅的聲音:“剛才劉總那邊打來電話,說會改明天。”
  “好,我知道了。”子林恍然點頭。
  看著小羅走出去,心思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一個人身上,隻覺得煩悶,伸手拿過一旁的電話。
  “家英,在幹嗎呢?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好……一會見……”
  她看見的是什麽?
  站在‘鮮甜閣’門口,子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本應該在外地出差的人,正坐在牆邊一張桌子上,對麵坐著的女子笑得甜膩嫵媚,他為她夾菜,突然,不知道她說了什麽,邢楓笑了起來,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女子不依不饒的撅起了嘴……
  隔著大廳,子林仿佛看見邢楓眼裏寵膩的溫度,那樣的包容和愛護,她以為隻是對她一個人……
  腦子突然一片空白……
  我今天回不去了,這邊事情沒有處理完……
  我會很早回去,等我吃早餐好不好……
  我……想你了……
  我不想和你分開,我想我們永遠在一起……
  娃娃,我愛你啊……
  甜言蜜語言猶在耳,現在她看見的是什麽?
  他說今晚不回家了,那他會去哪裏?
  突然想起一個甜美可人的聲音,
  你找邢楓的吧……他現在忙著呢……
  那個人真的是我在廣州辦事處的秘書……
  那個時候李樂也在……
  他開始厭倦她了嗎?
  接下來代替自己的人是她嗎?
  比她溫柔,比她漂亮,不會有那麽別扭的個性,不會總是要人照顧,不會總是讓他為一些莫名其妙的錯道歉……
  心,一瞬間痛得她不知道怎麽辦,她該怎麽做?
  還沒有來得及細想,身體已經自動做出了決定,一個轉身逃似的離開……
  她做了逃兵……
  一早, 邢楓先去買了早餐才回家, 拎著一袋吃的站在家門口,突然覺得有點不安, 卻又想不出哪裏不對勁,一時之間,竟然不敢拿鑰匙開門,愣了好半會,才甩甩頭,讓自己不要多想.
  “怎麽今天那麽早?” 一進門, 看見本該在睡覺的子林坐在沙發上,邢楓有點意外,笑著晃了晃手裏的早餐: “我繞去鮮甜閣買了早餐, 他們最近出的新粥, 你上次不是說想試試嗎? 喏,看看你喜不喜歡?”
  “鮮甜閣?” 子林看著邢楓,說出口的話卻更加像自言自語: “你什麽時候買的?今天早上?還是昨天?”
  輕輕的話卻仿佛一道晴天霹靂,轟得邢楓呆愣在那裏.
  “我昨天沒有開會,你電話剛掛,開發商就來電話說把會改到今天,” 子林的語氣平靜得仿佛隻是陳述某個完全與己無關的事實, 邢楓卻開始覺得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 我一個人無聊,就找了家英去吃飯,邢楓,你知道我最喜歡去哪一家吃的.”
  “子林……”邢楓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答,他當然知道她喜歡去哪裏吃,就是因為太清楚了,才害怕.
  “邢楓,” 子林看著他: “ 隔了七年,和自己嶽父搞上同一個女人,很好玩嗎?”
  “不是……” 邢楓開口想解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是什麽?”子林語氣還是一派平靜, 眼裏卻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泛起了水霧, 怎麽也控製不住的是一陣陣心痛的蔓延: “ 你昨天不在鮮甜閣吃飯? 你沒有騙我? 還是和你在一起的人不是李晴?”
  李晴, 子林咬緊牙, 那是一個她連想起都會浮上恨意的名字,為什麽之前竟然一直忘了呢?
  “你在廣州出差的時候,我打電話過去,接電話的人是她, 是不是?”
  “……”
  “她根本就不是什麽秘書,是不是?”
  “……”
  “李樂的婚禮她也去了, 所以你才突然把我拉走, 是不是?”
  “……”
  “你昨天打電話給我,也根本不是關心我忙不忙,你隻是想確定我是不是一定不會出去, 保證我們不會撞上,是不是?”
  “……”
  看著邢楓沒有一句反駁, 子林再也維持不住平靜, 淚水終於狂瀉而下.
  “你剛剛從她那裏回來, 是不是?”
  最後一個問題,積壓的情緒瞬間爆發,子林幾乎是用吼的, 隻是心裏的痛卻是越來越熾, 壓著她一點氣也緩不過來.
  她從來沒有那麽恨一個人.
  “ 是, 我昨天撒了謊,但是……” 見子林這樣, 邢楓慌了, 他感到有一絲絕望籠罩到他身上.
  他伸出手想抱住她……
  “啪!”
  重重的耳光聲響了起來, 打住了他所有的動作.
  “你不要碰我.”
  子林的聲音裏帶著他無法忽略的恨意.
  “你不要這樣,” 不顧子林掙紮,邢楓上前抓住她: “ 你聽我解釋, 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不要聽……”子林掙不開他, 拿手死命捂住自己的耳朵: “那些好話你留著和別人說去, 誰要聽誰聽,我不要……”
  “ 不是……我沒有在外麵找女人, 你信我……小晴她不是……”
  “小晴……你叫的倒是親熱……她不是什麽? 以前沒有溝引我爸爸? 我爸媽沒有離婚? 還是你和她其實不熟,隻是偶然撞見吃餐飯? 你當我三歲小孩嗎?”子林像被電到一樣,掙紮得更厲害,推不開他,踢的,踹的,全用上了.
  “ 是, 她以前是和爸爸在一起,” 邢楓忍著痛, 就是不放手: “ 但她不是有心的, 她沒有想破壞你家庭, 她現在已經後悔了……”
  “你又知道? 你們很熟嗎?你那麽了解……”
  子林火氣更大了.
  “他是李樂姐姐.” 邢楓一時情急, 忍不住吼了出來.
  “你說什麽?” 子林愣住.
  “我和她很熟是因為她是李樂姐姐, ” 邢楓一咬牙, 決定把事情說出來,再怎樣也壞不過讓子林以為他有外遇:“ 她是李樂姐姐, 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我把她當妹妹一樣看的.”
  事情來得突然, 子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 她一直在廣州, 我昨天和她去吃飯是因為叔叔阿姨拜托我把她從廣州帶回來, 她說想喝粥, 我才帶她去的鮮甜閣, ” 邢楓看著子林, 他實在不知道這樣的說法她會不會接受:“我昨晚上住在叔叔家, 我沒有做過半點對不起你的事.”
  “你們一直認識?”
  “對,” 邢楓點頭: “我們一直認識, 我沒有說是怕你不高興.”
  “ 你意思是說, 我爸以前有外遇,你一早知道?”
  邢楓怔住了,如果可以,他一點都不想答這個問題.
  “是, 我一早知道.”
  “好……”子林突然笑出了聲音,卻聽得邢楓心裏一陣發涼: “邢楓……你好……虧我還傻傻跑去找你哭, 你居然能瞞我那麽久.”
  “我不想的……”
  “你什麽都這麽說,”子林一把甩開他:“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為什麽什麽事我都要最後一個知道?”
  “我就是想了你的感受,我怕你不開心才瞞你……”
  看著邢楓,子林突然覺得他無比陌生,頭一次,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了解麵前的人,麵前的人又是否真的了解她……
  “邢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邢楓一時不知道怎麽答.
  “我28歲人了,我知道怎麽去做判斷,我不需要人家教我怎麽做,你到底清不清楚,我不是以前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由得你甜言蜜語幾句,就可以什麽都不要的跟著你,我要人尊重,我要的是一個能和我分享的人,不是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就把什麽事都瞞著我的人,你到底懂不懂?”
  看著邢楓臉上的錯愕,子林心裏突然一陣發涼,是不是分離的時候真的到了?
  “我們離婚吧……”
  ****************************

  第 24 章
  邢楓回到家,房子裏是一片空蕩蕩,心裏不禁揪成一團。
  自從那天子林說要離婚,她就不曾回來過,邢楓心裏有數,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和他慪氣,這回她是鐵了心要走了。
  隻是他怎麽也想不通她的決定。
  他沒有辦法明白子林走前說的話,他真的隻是想和她在一起啊,隻是那麽簡單的願望,實現起來卻是阻礙重重……
  她說他不尊重她,但是他有什麽機會說呢?六年前不說是因為以那個時候的情況,要是說出來,他馬上會變成拒絕往來戶,現在不說隻是不希望兩個人已經是風雨飄搖的感情又再雪上家霜,他到底做錯了什麽呢?
  有點沮喪的坐到床上,隱隱還可以聞到子林喜歡用的香水的味道,隻是人呢?
  心,突然變得空空的……
  “哢嗒……”
  客廳傳來有人拿鑰匙開門的聲音。
  難道……
  邢楓一下跳了起來。
  客廳裏,子林兀自發呆,今天有應該是她最後一次回這裏了。
  茶幾上,邢楓以前送她的花還好好的插在花瓶裏,大大一束的百合,隻是那曾經嬌豔綻放的花束卻已經逐漸枯萎,再也不複當初的美麗。
  一陣風突然把她卷進某個懷抱,熟悉的氣息縈繞鼻間,一瞬間,忍不住紅了眼眶。
  就連這個懷抱,也是最後一次了……
  邢楓過了很久才放開她,手撫上子林的臉頰:“不要走好不好?”
  子林輕輕搖頭:“我們不合適。”
  “你覺得哪裏不好?我改……”
  “你改不了的,”子林看著他,再不舍,終究還是要放手,那種無奈和心痛,原來真的可以蝕人心肺。
  “一定可以的,我答應你,我一定改好……”
  “邢楓,記不記得你說過什麽?”子林打斷他:“你說你要是再犯一次錯,你就放手,你答應過我的。”
  “但是那不是我的錯,”邢楓忍不住覺得委屈,他隻是隱瞞了他認識李晴而已,她難道就不能體諒一下他的心情嗎?
  “我知道爸媽離婚你很難過,但是那不是我的錯,你不能都算到我頭上。”
  子林卻隻是搖頭,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麽。
  “我們還是離婚吧,我已經把協議書帶來了,”從包裏拿出一紙文件遞給邢楓:“你看看,如果沒有問題,就簽字吧。”
  “我說了我不會同意,”
  “你也說了你會放手的。”
  “我不管那麽多,”邢楓急紅了眼,理智一點點的從他腦子裏流失:“離婚書無論如何我也一定不會簽。”
  “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會和法院上訴……”
  “你為什麽總是那麽固執任性,怎麽就不能體諒一下我?”邢楓吼了起來,為什麽她都不願意諒解哪怕是一點他的處境呢?
  “我不想和你吵,我隻是回來收拾東西。”隱去眼角的淚水,子林越過他,徑直走進臥房裏,打開衣櫃,往箱子裏收拾衣服。
  “我說了不許。”邢楓一把抓住她。
  “你到底要我怎麽說你才明白,我們不合適……”
  “什麽不合適呢……”邢楓話沒有說完,一把抓過子林,吻住了她。
  熾熱帶點粗魯的吻帶著不滿,邢楓任子林推打都不放手,他有直覺,這一放手,她就會逃到一個他再也無法觸及的地方,而那,是他最不願看見的事情。
  隱隱的,嘴上傳來血腥的味道,邢楓放開子林,看見她滿是怒氣的眼睛。
  “你冷靜一點好不好?”
  邢楓看著她,不答話,走到床邊,把衣箱連帶裏邊的衣服一起扔到地上。
  “我說過,你想都不要想離開我。”
  “好,”子林咬著牙,他為什麽就那麽自以為是呢?他真以為什麽事都可以由他來決定的嗎?
  “這些東西我不要了,行了吧。”
  話一說完,轉身就往外走,卻被人用力拉住,轉回頭,看見邢楓眼裏前所未有的風雲洶湧。
  “我說了不會讓你走……”
  “我也說了我……”
  沒有說完的話全消失在邢楓嘴裏,他的擁抱緊得她幾乎沒有辦法呼吸,心不由得地揪了起來,他們真的相愛,隻是也真的不知道該怎樣才能給對方最好的,再下去,隻是不停互相傷害而已……
  “嘶——”
  衣料裂開的聲音驚了子林的神,感到原本在自己唇上肆虐的唇落到了胸前,她慌了神,他到底在幹嗎?
  “邢楓,你瘋了?”子林用力推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你放開我……”
  邢楓卻不為所動,他腦子裏所剩不多的理智已經在剛才的爭吵中流失殆盡,唯一執念是怎樣把她留下,鎖在自己懷裏,再也逃不走……
  一個用力,兩個人一起倒到床上,柔軟的床墊卻讓子林感到恐懼。
  “邢楓,你放開我……”她用上了全身力氣的掙紮沒有半點效果,肌膚一寸寸的暴露在空氣中,有淚水從臉上滑了下來,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哽咽:“你弄痛我了,你走開……”
  “我說了我不放……”邢楓反複的低喃更像自言自語。
  一整夜,伴著子林的就是那淺淺的低喃和淚水
  ……

  第 25 章
  “子林呢?”李樂剛打開門,邢楓就擠了進來,衝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家英麵前,臉色鐵青的問。
  “不知道。”看見是他,家英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而且這裏是我家,我不歡迎你,你給我出去。”
  “子林到底去了哪裏?”邢楓壓根不理會她的話,隻是又一次的追問,那天他一早醒來之後就看見離婚協議放在桌上,子林整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似的,手機關機,公司也不去了,找不到她,他快急瘋了。
  “都說了我不知道。”家英不耐煩的起身就要進房間:“你給我出去。”
  “石家英,”一把拉住她,邢楓眯起眼:“你不可能不知道。”
  “你是她老公都不知道,我憑什麽知道?”家英停住腳步,看著邢楓,一臉挑釁。
  “你……”邢楓深吸口氣,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我們之間有點誤會,我要找她說清楚,你告訴我她在哪裏。”
  “誤會?”家英挑起眉毛:“從她回來,你們的誤會好象就沒有停過吧。”
  “……”
  “你給不了她幸福,幹嗎不放了她?”
  “那是另外一回事,”邢楓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在已經是我老婆了,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樣一句話都沒有就走掉……”
  “你也好意思說?”想到子林打來電話時聲音裏隱隱的哭腔,家英的心底泛過濃濃的不舍:“你對她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有數。”
  “我不是有心的……”
  “你當然不是有心的,”家英打斷他:“你哪次不那麽說,但是你就傷她一次比一次重。”
  “……”
  “我認識她差不多六年,邢楓,子林那麽堅強,再難過她也是笑著,但是自從你出現,她笑容一天比一天少,她昨天哭著給我打電話,你到底都對她做了些什麽啊?”
  她哭了……
  邢楓心裏揪了一下。
  “不過都快結束了……”沉默好一會,家英突然輕輕說。
  “什麽意思?”
  “不明白啊?邢楓,你記不記得你當初為什麽不顧後果非逼著子林嫁你?”
  “你是說……”
  “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她加拿大移民的簽證一早就已經拿到手了?”
  “你說什麽?”邢楓腦子‘轟’一聲炸開,子林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那個簽證的後續結果,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怎麽知道這個問題會這個時候跑出來。
  “她之所以沒有走,是因為和你結了婚,現在你們的婚姻也完了,她還留在這裏幹嗎?”看著邢楓臉上一點一點釋出痛苦,家英心裏有一絲痛快。
  “如果你在公司也找不到她,你或許可以試試……去加拿大……她說不定在那裏……”
  “隻是,依我看,你還是別費力氣了,你就算找到,她也不會回來了,你自己心裏有數,她是鐵了心了。”
  聽著家英的話,邢楓隻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那麽的疲倦,所有的努力終究都是白費嗎?他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和心思去追逐,卻終究還是被丟下嗎?
  ☆☆☆☆☆☆☆☆☆☆☆☆☆☆
  銀白色的沙灘,蔚藍的海水,有點猛烈的海風,喧鬧的人群,雖然還沒有到黃金假期,但是已經有不少遊客來到這個有‘世界氧吧’之稱的小城裏來避暑了。
  隻是熙熙攘攘的人裏,卻不是每一個都是那麽開心無憂的。
  遠遠的避開在海邊嬉鬧的人群,子林在海邊小別墅前的沙灘上靜靜坐著,海邊的陽光有點烈,她卻沒有撐傘,短短時間,已經把她白皙的皮膚曬出些許古銅色,抬眼望望遙遠的海麵,眼裏浮上一絲往事的味道。
  邢楓在身邊的時候,一定不允許她這樣曬太陽,他一定會幫她撐上一把傘。
  心裏有點點澀,以前有邢楓在身邊的日子,心裏總是要記掛著很多東西,覺得累,隻是有他在身邊,那點悶在心裏的苦,也算不了什麽了。
  現在,即使悠閑而愜意,卻似乎,覺得心裏有個洞一點一點的擴大,幾乎要把她吞噬。
  所愛的人,人各一方,漸漸就忘記他的不好,隻記得他的百般疼寵,一杯牛奶,一份早餐,一句話,一個無意識的小動作都會讓她的思緒飄到他身上。
  隻是,他們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愉兒,終究是那樣的溫柔和乖巧才是適合他的。
  輕輕歎口氣,起身,整平衣裙,往家裏走,那曾經奢想過的一生一世終是夢一場。
  遠處,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是一對怨恨的眼睛,王子林,是你逼得我無路可走,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
  半夢半醒間,邢楓習慣性的把手伸向身邊的位置,卻在觸及一片空寂後驀的睜開眼睛。
  時間還早,但是屋內已經依稀透進晨光,蒙蒙朧朧的,就想他的心情,仿佛罩上了迷霧,對於子林要離開的理由,他始終想不通。
  說到底,那些都是別人的事,和他們的感情有什麽關係呢?
  也許她說得對,過了那麽久,他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麽了解她,但是她也從來沒有給過他再去了解她的機會,她總是把自己藏起來,什麽也不說,任由他一個人自己去猜,去想,他小心翼翼,卻最終還是不知道什麽才是她想要的。
  歎口氣,起身踱到大廳裏,加拿大,那麽遙遠的地方,她真的在那個寒冷的國度嗎?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家英說得若有其事的樣子,他心底某個地方始終有懷疑,就是直覺地覺得她離他並不遙遠。
  但是,她到底去了哪裏?
  眼睛不經意飄到茶幾上的一疊信件裏,那都是子林走了以後寄給她的信,其中還有一些是他有一次去子林辦公室時小羅交給他的,可是那次之後他再去找子林,小羅也沒有把子林的私人信件交給他,他一直以為小羅把那些信直接給了王海……
  難道……
  一咬牙,抓起那些信,一封封的拆開,卻在看見其中一封時,停了下來,那是一個海邊別墅的宣傳單,大大的廣告海報裏有著美麗的碧海藍天。
  他記得那是子林公司最新代理的樓盤,因為和開發商有合作關係,所以買的話可以拿很低的折扣,他也記得廣告初稿出來的時候,子林看著漂亮的海報,一臉向往。
  手裏的東西一丟,邢楓抓起車鑰匙和衣服衝出家門。
  ☆☆☆☆☆☆☆☆☆☆☆☆☆☆
  又在海邊晃了一天,子林才慢慢踱回自己的小別墅,卻在小區入口愣住了。
  一輛黑色的‘紅旗’浴著夕陽,遠遠地就停在小區門口,倚著車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隱隱的,可以看見他臉上有點焦急的表情,子林的眼睛瞬間濕潤了起來……
  他為什麽就是不知道死心呢?
  身子往後退了退,隱到樹後,任自己的目光貪戀的流連了一會,子林轉過了身離去,小區並非隻有一個入口,至於邢楓,等不到她,他自然會走。
  他們,早已注定了沒有以後……
  ☆☆☆☆☆☆☆☆☆☆☆☆☆☆
  “這位同誌……”已經是漫天星鬥的時候了,連著等了幾天都還是沒有看見子林的出現,邢楓有點心煩意亂,隨手掏出煙,正準備點上,卻聽見耳邊有人說話。
  轉過頭,小區的保安看著他。
  “叫我嗎?”
  “啊……那個……”年輕的保安猶豫了一會,才開口:“你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這裏也不隻一個出口……說不定你要找的人走其他門了……”
  邢楓輕輕挑了一下眉毛,將麵前人眼底的一絲不安看進了眼裏。
  “不如這樣……你先回去吧,那個……把人住在哪裏查清楚了……再來吧。”
  邢楓低下頭,把手裏的煙又塞回煙盒子裏,突然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就在這裏等著。”
  “那個……”保安愣了一下:“其實你這樣幹等也沒有用的,再說……”
  “謝謝,真的不用了。”
  “但是……”
  “真的不用了……”邢楓再次開口打斷了好心保安的但書。
  “那好吧。”保安訕訕地點頭離開。
  邢楓看著他回到值班室拿起內線電話,視線才調回小區的入口,心裏有點五味陳雜,他知道子林就在裏麵某個角落看著他,但是……
  所謂咫尺天涯,他算是領教了。
  ☆☆☆☆☆☆☆☆☆☆☆☆☆☆
  ☆☆☆☆☆☆☆☆☆☆☆☆☆☆
  靜謐的夜晚,窗外飄過陣陣不知名的花香,還有隱隱的海濤聲,隻是即便是這樣美好的景致都無法讓子林增加一絲一毫的睡意。
  倚在窗邊,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倔強的人影還是站在那裏,月光照射下修長的身型透出淡淡的寂寥。
  保安人員剛剛給她撥過內線電話,告訴她邢楓還是不願意走,從保安稍嫌羅嗦的話裏她可以聽出一絲埋怨,她也知道自己應該去和他說清楚的,但是她真的還沒有準備好如何去麵對。
  牙齒緊緊咬住了下唇,沉思良久,最後歎了口氣,轉身拿了鑰匙下樓。
  誰說的,不麵對,永遠都在準備,一旦麵對了,就自然而然有準備了。
  ☆☆☆☆☆☆☆☆☆☆☆☆☆☆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邢楓猛地抬起頭,看見子林纖細的身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時之間,他幾乎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子林……”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晦澀而艱難。
  他伸出手想拉住她。
  子林卻反射性的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看著空空的手,邢楓心裏仿佛被針紮了一下。
  “你找我有什麽事?”子林淡淡的問。
  “我……”邢楓一時開不了口,之前準備好的所有說辭就在一瞬間化成一片空白。
  子林望著不遠處綠化帶裏嬌豔盛開的花朵,不說話,空氣有如凝固一般,安靜得讓人無所適從。
  “我們聊一聊好不好?”好半天,邢楓才說出一句話。
  注意到他身後保安那好奇的目光,子林輕輕點頭,徑直往小區外的小徑走去。
  “我那天……”兩人並肩走了不知多久,邢楓才似乎找回自己的思路,隻是話裏的緊張和不安卻怎麽也掩蓋不住:“對不起,我那天……”
  “邢楓……”子林突然打斷他,停下腳步,第一次對上他的眼睛:“你……其實不用那麽委屈自己的。”
  “你說什麽?我不明白……”為什麽她的話,她的眼神,他全都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說,我一點都不好,我那麽任性,我不會體諒人,我……我一點都不好,你何必呢?”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邢楓更加糊塗,他以為她應該是在生氣他瞞了她很多事,可是為什麽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你需要的,是一個溫柔體貼,以你為中心的女人,隻要你願意,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合適的,為什麽非要執著我呢?”子林暗暗歎氣:“我們真的不合適,分手比較好。”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分手。” 邢楓過了好半天才開口,月光下,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不管用的是什麽借口,或者多麽冠冕堂皇,擺脫不了的事實是她隻是想離開。
  “你寧願丟下公司不管躲到這裏來,我就那麽惹你討厭嗎?”
  “不是……我隻是……”後麵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隻是什麽?”邢楓話裏閃過一絲不平靜,卻被他強壓了下去:“我不信你對我真的一點感情也沒有,不然你也不會躲起來。”
  “我……”子林暗自咬牙:“那又怎麽樣,邢楓,我不是以前那個小女孩了,我變了,但是你都看不見,結婚的決定,我們都做的太草率,現在也還來得及,你還可以……”
  草率?
  邢楓心裏有被利刃劃過的痛楚,原來她是這樣想的。
  “我一點都沒有草率,我認定的人是你就是你,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他深沉的黑眸盯著子林,裏麵閃動的東西讓她有半晌失神。
  “以前你走的時候我對我自己說過,我會安安靜靜地等你,不打擾你,讓你自己去選你最想要的生活,如果你找到一個人,你覺得他比我好,那我就算了,但是……你回來以後我才發現我根本管不住自己,你每天就在我腦子裏蹦來蹦去,攪得我沒有安寧……”
  “所以,這次我決定無論用什麽方法,都要把你留下來。”
  “或許從一開始我用的方式就不對,但是我沒有辦法,隔了那麽久,我完全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我想把你抓在手裏,我知道我抓得太緊你會難受,但是我更怕抓鬆了,你會突然的又溜了,我不能再冒一次失去的險……”
  子林的眼睛悄悄蒙上水霧,為什麽又要在這個時候和她說這些話呢?在她已經認定兩個人沒有未來的時候,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心防一點點坍塌的聲音。
  “你說我不了解你現在在想什麽,但是你何曾給過我機會去了解?你總是一味的跑,把自己藏起來,我不敢逼你,隻能按照我自己想的最好的方法去做……”
  邢楓的手捧起她的臉頰,上麵是兩道清亮的水痕,他俯下頭,輕輕吻去未幹的淚珠:“我知道我做錯事,但是對我公平一點,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把以前的事全忘了,從頭開始好不好?”
  “我……”子林一時說不出話,淚水卻越掉越急。
  邢楓把她抱進懷裏:“好不好?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子林還是不說話,隻是把頭埋在他胸前,淚水瞬間濕透他薄薄的襯衫……
  有細碎的聲音隱隱傳進耳裏,空氣中帶了一絲說不出的寒氣。
  邢楓覺得不對,一把把子林拉到身後。
  同一時間,閃著寒光的刀影淩空而來。
  他本能的伸手一擋,臂上一痛,立時一片殷紅,遲一步反應過來的子林幾乎被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奪去所有呼吸。
  “吳非,你想幹什麽?”看清來人,不顧自己手上的傷,邢楓單手把子林護在身後,喝向手持武器的吳非。
  “幹什麽?哼!”吳非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兩個人,臉上的表情是說不出的猙獰:“我都差點忘記算上你邢楓了,今天正好,省得老子還要費事去找你……”
  話沒說完,已經砍紅眼的吳非又揮舞著刀子衝了過來。
  “去找人來幫忙。”把子林推到一旁,邢楓獨自迎了上去。
  “救命啊,快來人……”眼看著邢楓和吳非打得不可開交,子林不敢走開,隻能拚命地叫人,焦急的聲音裏滿是哭腔。
  所幸,他們在的地方離保安亭並不遠,沒有多久,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
  吳非眼看著自己雖然有刀,但是也沒有討到什麽便宜,全副武裝的保安人員已經進入了視野,咬了咬牙,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子林,眼裏滿是憤恨。
  “臭婊子,去死啊。”一聲大吼,瞅了空隙,鋒利的刀口轉往子林所處的方向。
  “不要……”邢楓一急,想也不想,就撲了過去,卻驚訝地看見那把刀的刀鋒對著的是自己的胸口……
  “噗——”
  刀子刺進肉的聲音劃過夜空,邢楓隻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被抽離,有個柔軟的身體擋在了他麵前,一張因為瞬間疼痛和失血而蒼白的麵孔近在咫尺,伸出手抱住那越來越無力的身軀,止住了她下滑的趨勢,卻染了一手的滑膩粘稠。
  “不要……”
  無暇去管被人扭住的吳非的叫囂,他抱住子林。
  “子林,你不要嚇我……”看著她越來越迷蒙的眼神,邢楓眼裏都是恐慌:“子林……和我說話……我求求你……”
  子林疼得張不開口,背後的傷口想必是刺得很深,麵前邢楓焦急的臉逐漸模糊,她看不清了,但她感覺到有滾燙濕潤的東西落在她的臉上,她好想伸手去替他抹掉那淚,隻是她似乎虛弱的連那最後一分力氣也不剩了……
  對不起,我也想再回到你身邊,但是可能不行了……
  對不起……
  文文馬上就要寫完了,很遺憾不是英雄救美,而是美女救了英雄,至於子林會怎麽樣嘛……嗬嗬……老實說,偶一直頗為欣賞大悲劇結局的故事的說……

  第 26 章
  醫院的急診室永遠都是那樣的忙碌,來回的穿梭的護士和醫生在匆匆的步履間對人世間生命的去留下著無情的判決。
  床上躺著的子林緊閉著眼睛,臉上看不見半絲血色。
  天邊已經隱隱透出了曙光,隻是在手術大夫眼中,子林生命的曙光卻是越來越暗淡了。
  急診室外的邢楓已經由原來來回不安的躁動變成在長椅上的低垂著頭的無奈焦躁,手上已經包紮過的傷口又再滲出了絲絲血跡。
  閉上眼,晃過腦海全是同一張臉,開心的,生氣的,傷心的,哭泣的……最後總是會定格到一片蒼白,緊緊的揪住他的心,是那麽絕望。
  他清楚的記得子林是怎樣擋在他麵前,他眼睜睜看著那把刀刺進她的後心,刺得那麽深,卻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看著血不停地往外流,看著她逐漸失去力氣,他那麽心慌,那麽害怕,他拚命和她說話,卻沒有任何幫助,沒有一絲回應……
  就像現在這樣,隻能等著,看著時間流逝,卻什麽也做不了……
  “砰——”
  心裏的焦躁無處宣泄,一拳打到了牆上,手上纏繞的白色紗布上又多添了一處殷紅……
  老天如果非要把他們拆開,為什麽不讓他躺到裏麵去?
  “叮——”一聲,
  手術室的門開了,走出來的醫生神色中的黯然讓邢楓的心沉了一半。
  “醫生,她怎麽樣了?”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看見邢楓幾欲崩潰的神情,醫生滿是疲倦的臉上有著同情和無奈,他不是不想救人,隻是那把刀插得實在太深,而醫院的設備又有限:“剩下的,就要看她自己了。”
  對不起……
  盡力了……
  看她自己了……
  簡短幾句話把邢楓瞬間打入地獄,初夏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到他身上,他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隻覺得徹骨的寒冷……
  病房裏,空氣是凝固的,隻有床頭負責監控心跳的儀器有規律的‘滴——滴——’地響著,宣示著一絲生命尚存的信息,邢楓在看著病床上沒有生氣的嬌俏容顏,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經停止了運轉。
  一睡不醒。
  這就是她逃避他的方法嗎?
  她被他纏得沒有辦法,躲不開他,就幹脆把整個世界都丟棄了?
  她怎麽忍心?
  門‘砰’一聲被人撞開,家英第一個衝了進來,後麵跟著李樂和趙亮。
  “子林……”看見一個月前還好好的人現在躺在床上,臉色和一張白紙沒有什麽區別,雖然事先已經有心理準備,但是家英還是無法相信:“我不信,她隻是睡著了……她一會就會醒的……我們說好的……她不會不理我的……”
  隨著喃喃話語而出的是大滴大滴的淚水。
  “邢楓,到底怎麽回事?”比較鎮定的是趙亮,急切間,他一把抓住了邢楓的衣領
  邢楓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隻是呆呆地看著子林。
  “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變成這樣?你說啊……她前幾天還好好的……”家英突然衝到邢楓麵前,一把推開趙亮,拳頭二話不說就往邢楓身上打:“為什麽你一出現就沒有好事……”
  “家英,冷靜點……家英……我們先問清楚……”李樂連忙拉住她。
  “問什麽問?不是為了他,子林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邢楓,到底怎麽回事?你說啊……”李樂大吼,幾乎拉不住狂怒的家英。
  邢楓卻依舊不說話,眼睛隻是盯著病床上的子林。
  “算了,我們去找醫生,”李樂放棄了向邢楓詢問的念頭,拉著家英往醫生值班室走,趙亮看看邢楓,又看看走出去的趙亮,最後一歎氣,跟著走了出去。
  “子林,你不是睡著對不對?” 看了不知道多久,邢楓小心翼翼拉住子林的手,才輕聲開口:“你睡著不會那麽乖,你總是動來動去,老喜歡把我的被子搶走,把自己卷起來,然後害得我感冒,你也不會那麽安靜,你喜歡小小聲的說夢話,碎碎的念,像小老鼠在叫,我一直想偷聽看你說什麽,但是每次我都聽不清楚……”
  “知道為什麽我每次都比你醒得早嗎?”邢楓的手輕觸子林纖細的頸,那樣的小心,仿佛自己指間的是易碎的瓷娃娃:“我喜歡看你像個小貓一樣趴在我懷裏,我隻要一碰你脖子,隻要輕輕一下,你就會笑著往我懷裏縮,哪怕是沒有意識的,我都會好開心,知道我多喜歡看你笑嗎?每次你一笑,我就會覺得心裏滿滿的,你知道嗎?”
  “子林,我知道你能聽見我,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是我壞,做了很多事惹你不高興,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哪怕你打我罵我,都不要這樣不理我,我受不住的……”
  “我知道你累了,我讓你休息幾天,但是……不可以太久,知不知道?千萬不要忘了醒,知不知道?等你醒了,我們一起出去玩,桂林,你還記得嗎?我們說過要去的,等你病一好,我們馬上就去,好不好?”
  不經意間,一滴淚水劃過臉頰,落到子林手上,‘啪嗒’一聲,卻似乎格外刺耳。
  一絲顫動從手心傳來,邢楓心跳停了一拍,又一下,這回他感受到了,從纖細指尖傳來的那一分希望……
  “醫生……她醒了……”狂喜的聲音穿透醫院的走廊。
  “那個……邢先生……”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做了檢查之後轉向邢楓,眼裏有同情,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世界上最慘的不是絕望,而是將希望之門開了一條縫後又狠心把門關上。
  “她怎麽樣?什麽時候會醒?”
  “她沒有醒……”
  “怎麽會呢?”邢楓一急,捏住了醫生的肩膀:“你看清楚些……”
  “我理解你作為病人家屬著急的心情,但是那很有可能是你的錯覺……”
  “不是,她剛才真的動了……”
  “就算是真的,也很有可能隻是單純的神經跳動,並不說明人就醒了……”
  後麵的話邢楓不想再聽下去了,沉沉的痛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子林……
  警察局小小的審訊室裏,吳非被人恨恨拖進去之後像扔死狗一樣扔在了地上。
  “哎呀——”
  突來的強光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半睜開眼,看不見東西,卻可以感覺到空氣中強大的氣勢,壓得吳非有拔腿而逃的欲望。
  “吳非——”審訊桌後坐著的人開口了,聲音卻是那麽熟悉。
  “邢……邢……邢楓……”吳非被嚇得已經開始結巴:“你……你怎麽……”
  “我怎麽在這裏對不對?”邢楓話裏透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森冷:“你說呢?”
  “我……”透骨的涼意從吳非心底往上浮,他一邊盯著邢楓越來越靠近的身影,一邊往牆角縮:“你……你不可以打我……我……會去告你的……我……”
  “打你?嗬嗬……”邢楓淺淺的冷笑仿佛他說的是世界最荒謬的笑話,他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我不會打你,打你有什麽用呢?”
  “我……”
  “打你,太便宜你了,你記不記得我說過什麽,誰要是敢碰子林一下,我一定不會放過那個人,記不記得?”
  “邢……邢楓……是你們先對不起我的……要不是你……我也……我……隻是……”
  “對不起你?”
  邢楓冷冷哼了一聲,背著光的臉上陰晴不定,看在吳非眼裏,那仿佛催命的閻羅。
  “邢……邢……是我錯了,我知錯了……我不會了……我一時糊塗……我……”神經繃到極限,吳非‘哇’一聲哭了出來:“我好歹也是子林姐夫……我……我一時糊塗……我……”
  “你還好意思提?”邢楓恨得咬牙切齒,恨恨一腳把他踢到一邊,眼裏是一片猩紅的殺氣。
  “我……”吳非嚇壞了,跪到了地上,拉住邢楓褲腿苦苦哀求:“邢楓,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我……”
  “我原諒你?哼!你自己說我為什麽要原諒你?”
  “你……子林一定會原諒我的,我……”
  邢楓看著他一臉急切的找理由,輕輕搖頭:“吳非,我們誰也不會原諒你,你就靜靜的等著死吧。”
  “子林……她……她死了?”
  “閉上你的狗嘴,”邢楓一個耳光打了過去,吳非嘴邊立時流下一行清晰的血跡:“她不會有事的。”
  “她沒有死……沒有死……”吳非低喃了幾聲,似乎撿到了一絲希望:“那就是傷人罪……判不了我死刑……哈哈……不會死……哈哈……”
  “不會死?嗬嗬,”邢楓幽幽的嗤笑卻讓吳非僵在那裏。
  “你笑什麽?我……我沒有說錯……我……傷人而已……我……”
  “我笑什麽?”邢楓湊近了吳非:“你當真以為我會讓你接受什麽狗屁公正判決?”
  “你……你什麽意思?”吳非臉上血色仿佛瞬間抽盡:“殺人是犯法的……你……”
  “吳非,你信不信,就是傷人罪,我一樣有辦法給你一張死刑判決書?”
  “你……我不信……你嚇我的……我不信……法律規定……”
  “哈哈……”邢楓突然大笑出聲,隻是狂肆的笑聲卻不見半分快意,隻有無盡淒涼:“法律?哈哈……我還真沒有想到你會那麽天真……”
  “不會的,”吳非驚恐的看著邢楓:“不會的……你嚇我……”
  “你盡可以慢慢等著看,我不會讓你那麽舒服上刑場,你加到子林身上的痛苦,我發誓十倍和你要回來,”邊說邊打開門,兩名刑警正在門外。
  “麻煩兩位了,”邢楓邊說邊意味深長的看著門內的吳非。
  “哪裏?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刑警一邊和邢楓應著一邊砰地關上大門。
  走出警局,邢楓卻感覺不到一絲報仇之後應有的快意,就算吳非再死多少次,子林還是依舊躺在病床上,一切都回不去了。
  三個月後,小城醫院的病房裏。
  小小的病床上躺著的纖細身影和幾個月前沒有什麽不一樣,隻除了臉上多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紅暈。
  窗外,已是酷暑的終結,太陽不再那麽毒辣了,偶爾有一絲微風吹過,帶來些許的涼意。
  安靜而平和的環境對養病的人來說再合適不過。
  隻是幾米開外的另一間房裏就不是那麽的寧靜了。
  “還是沒有什麽進展嗎?”邢楓手上拿著病曆報告,眉心有淡淡的皺痕。
  一眾醫生很有默契的一起搖頭。
  邢楓眼底有失望一閃而過,嘴角牽起苦笑,心,又悄悄地沉了一下……
  當失望成為一種習慣,人生該是怎樣的可悲,隻有經曆過的人才了解。
  “邢總……我有件事不知道……”過了好一會,一個年輕的醫師打破沉默,卻帶了幾分猶豫。
  “說來聽聽。”
  “那個,一般來說,植物人如果過了三個月,要醒過來的可能性……”意識到邢楓的神情明顯帶上了陰霾,年輕醫師愣了一下,在收到他的點頭示意下,才繼續說下去:“要醒的可能性一般都比較小……甚至……所以,邢總,對於尊夫人的病,我們都希望您有一點心理準備……”
  “是嗎?”邢楓沉吟著,眉宇間的川字逐漸顯現,好半晌才開口:“你們的意見,我會考慮的,不管怎麽樣,還是請大家多幫忙,有一點希望我都不想放棄。”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一群人連忙點頭。
  邢楓悄悄把頭轉到窗外,有一片黃葉靜靜飄過窗口。
  秋天馬上要到了。
  和醫生詢問完病情,邢楓獨自回到子林的病房。
  “今天天氣很好呢,”邢楓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來,看著子林的睡顏,唇邊流轉的笑意帶著點點溫柔:“如果你現在醒,我們就可以趕得上去香山看紅葉,漫天都是紅色,很漂亮的。”
  過了不知多久,床上的人還是那麽安靜,沒有哪怕一絲的回應。
  “還是不要理我嗎?”
  邢楓唇邊的笑有一瞬間凝固,聲音裏透出苦澀,卻又在下一秒露出笑容,寵溺的笑容仿佛子林隻是在和他鬧脾氣:“算了,不說這個,想和我回家嗎?”
  接近深冬的天氣,即使在南方,也冷得足以讓人打顫。
  邢楓坐在辦公室聽著各級主管匯報工作,手裏的筆有一下沒一下的轉著,心裏牽念的卻是其他的事情。
  昨天,他似乎覺得子林的眼皮動了一下。
  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又或者是醫生說的所謂神經跳動,隻是太多的失望,已經讓他有點不敢去希望了。
  突然,悅耳的手機音樂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也打斷了會議。
  接過電話,卻在瞬間臉色大變,手機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下一秒,辦公室裏已經失去了他的身影。
  站在病房門口,邢楓突然有點猶豫,剛才所有的興奮和焦急全都沒有了蹤影,隻剩下擂鼓般的心跳。
  他突然不敢去開門。
  以往每次來,他都會期待,他希望他一打開門就會看見子林的笑臉,但是每次他都失望,現在……
  他隱約聽見病房裏傳來說話的聲音,他知道這次他不會失望,他卻害怕,怕一切都不是真的,怕隻是個夢,怕一早醒來什麽都抓不住的空虛又再侵襲。
  手握上了門把,卻怎麽也使不出力去打開那扇門……
  突然,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了,趙亮驚訝的臉出現在門內。
  “邢楓?”趙亮眉眼間是好久不見的快慰笑意,看見是他,笑意又多了幾分:“我還說是誰在門口站半天呢,別傻站著,我去打點水,你們聊……”
  說話間,退了一步,把邢楓拉進門內,臨走,體貼的關上了門。
  被拉進門內的邢楓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反應,隻能呆呆的看著病床上有點虛弱卻真實在笑著的俏顏。
  真的不是夢嗎?
  不是他的幻覺嗎?
  “我還以為我醒過來第一個看見的人會是你。”
  子林淺淺地笑著,也許是長久不使用聲帶的原因,聲音有點粗啞。
  邢楓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
  “怎麽不說話了?我睡著的時候你很吵呢。”
  “我……”掙紮了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卻是那麽艱難,太多話哽在心口,實在不知道該說哪句。
  子林就那麽靜靜微笑的等著。
  “我好想你。”話出口的同時,邢楓猛地伸手把子林抱進懷裏,直到感覺到有雙手爬上他的腰,把他緊緊擁住,點點水霧開始渲染上他的眼。
  感謝老天,她沒有丟下他,她回來了。
  有暖暖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相擁的人身上,春天,馬上就要來了吧。

(全文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