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藤瓜:除卻巫山不是雲

(2009-03-18 10:24:10) 下一個
  小滔正在屋子裏亂跑著,咯咯咯咯笑得很開心。
  也不知為什麽,無雙才見到這個孩子沒幾天,但是他卻仿佛特別喜歡她,不僅不認生,反而每天都纏著她玩鬧嬉戲。小滔活潑聰明,又冰雪可愛,無雙也煞是喜歡他。   
  不過看他滿頭大汗的樂顛顛的奔跑著,無雙害怕他會撞上什麽東西又怕他摔倒,因為小滔怎麽說都是一個才三歲的孩子,此刻隻顧著玩,隻顧著盡興哪裏知道自己踉踉蹌蹌的步伐讓無雙擔足了心。偏巧這孩子又機靈得很,無雙勸不下他,輕易也抓不住他。
  無雙一來抓她,他還以為無雙是在跟他玩遊戲,更起勁的躲避著無雙,繞著整個客廳開始奔跑著,歪歪斜斜的顛簸著,無雙越看越擔心。追了一會不僅追不上他,小滔的興致反而更高起來,咯咯咯咯的笑著。無雙真是拿他沒有辦法了,隻好假裝跌倒,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哼哼唧唧的說:“小滔,阿姨摔跤了,站不起來了,你快過來拉阿姨一把,好痛啊。”
  小滔見無雙真的跌坐的地毯上,忙走過來伸出胖乎乎的手笨拙的去攙扶無雙。無雙在他走過來的時候,忽然一把將他拉進懷裏,小滔隨著無雙的力道撲進來,哈哈大笑起來,他還隻當這是從國外回來的阿姨跟他玩鬧的新花招,正要掙紮著跑開,卻發現阿姨愣住了。
  小滔順著無雙的目光看去,門口進來一個人,站在客廳門口。
  小滔歡呼一聲,跑過去抱住懷睿的腿,扭股糖似的撒嬌:“懷睿舅舅來了,懷睿舅舅為什麽這麽久不來看小滔?”
  被小滔稱為“懷睿舅舅”的人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呆呆的看著坐在客廳中央的那抹微灰色的影子,一臉的驚愕。
  無雙也很是震驚,圓溜溜的眸子睜著,呆呆的看著門口的那個人。
  一時之間兩人都有點回不過神來,那目光仿佛被膠著了,好一會無雙才低下了頭去。
  她在他麵前總是不由自主把頭低下去,低下去,很多年前就是這樣,沒想到現在過去了那麽多年她還是這樣。
  當然無雙也沒有料到會這麽快見到懷睿,她回國這麽多天都是住在爺爺姑姑家,回國前就做了種種心理建設,最差的不過是看見他和燦瑜姐姐相敬如賓,幸福美滿,卻沒料到他並沒有和燦瑜在一起,也沒有料到他早已經離開了這個家庭,現在燦瑜也早已經結婚並且有了三歲的小滔。而她居然又回到了這個家庭,她低著頭,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副任由他打量的架勢。
  她一直就是這樣。
  對麵的那個人深深的閉了閉眼睛,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將眼睛轉開去。
  小滔又膩上去,胖乎乎的手拽著懷睿的衣襟說:“小滔要抱抱,小滔要抱抱。”
  “好,叔叔抱,來告訴叔叔,小滔最近乖不乖……”
  “……”
  無雙聽見他們的逗笑,她目光複雜的盯著地板,忽然覺得有點帶不下去,剛想要離開,一個聲音讓她微微停頓了一下。
  “懷睿啊,你怎麽來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正好,無雙也從歐洲回來了,今天晚上就留下來吃飯啊。”出來的是無雙的奶奶,她戴著金絲眼鏡,穿著旗袍。
  這個老人家一直就愛穿旗袍,這麽大年紀了,滿頭銀發,穿著旗袍仍和八年前一樣的雍容華貴。
  江懷睿微一點頭說:“好。”
  有了他的回答,阮奶奶顯然很高興,她頭一轉瞄到即將要離開的阮無雙叫道:“無雙,懷睿過來了,你這孩子怎麽也沒個招呼,又不是沒家教的孩子,真是沒個禮貌。”   
  她的頭低得不能再低,睫毛也深深的垂著,兩旁的臉頰微微泛著紅,牙齒將唇緊緊的咬著。懷睿看著她,目光閃爍,良久,才對她點頭說,生疏的客套:“阮小姐,你好。”
  無雙身子又是一震,他接下去又對奶奶點點頭說:“奶奶,我還有點事要和爺爺談,爺爺在哪裏?”
  奶奶笑眯眯的說:“哎呀呀,正好,正好,他可是盼了你很久,每天都念叨著你什麽時候來,在書房呢,你去書房找他吧。”
  事實上,今天他來就是因為爺爺給他的電話,不過懷睿也沒再作聲,提步朝書房走去,經過無雙身邊的時候,無雙的肩膀微微一抖。
  懷睿發現了,她好像很容易受傷,但他沒有理她,徑自走過去。
  好像他經過的每一寸空氣都隨著他冷漠的態度結了冰,無雙的身子瞬間僵硬成一塊石頭。
  她知道自己會痛,但這麽多年過去,起初的幾年還敢想一想他,但是隨著在國外漂泊的歲月越,自己也漸漸的不敢去想起他,他們之間的事倒更像是上一輩子的事了,沒想到一晃八年過去,她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又見到了他。她還是會為了他一個冷漠的表情受傷,其實當年他對她就是這樣,而她卻,到今天還沒有習慣。
  他就這樣擦肩而過了,無雙感覺有一根針刺進她的心裏,然後那點痛在胸口漸漸散開來,蔓延開來,在心底肆虐成一個無邊無際的洞。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堵著她的眼睛,酸酸澀澀的難受,她低頭對奶奶說:“奶奶,我先回房了,剛陪小滔玩了一天,有點累。”
  奶奶的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陰沉著臉吩咐道:“去吧。”轉而又去叫小滔:“滔滔,快來奶奶這邊,告訴奶奶,今天都做了什麽事了?”
  “奶奶,滔滔今天……”
  身後的言語消失不見,無雙把自己關在房間的陽台上,從下午一直坐到晚上,暮色四合,她才發現天竟然已經黑成這個樣子了。
  她在陽台上聽見門口有保姆阿姨在叫:“無雙小姐,老夫人叫你下去用餐。”
  無雙心一緊,她打開門來,強裝出一股身體不適的樣子對說:“章阿姨,對不起,我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你幫我跟奶奶說一聲,晚餐我不下去吃了。”
  保姆章阿姨深深的看了她兩眼,然後點點頭說:“好的。”然後轉身便下樓去。
  事實上,無雙現在的臉色不用裝,早就是一臉的蒼白憔悴。
  打發章阿姨走後,無雙還真感覺頭有點痛,她到床上去躺著,翻來覆去怎樣也睡不著。
  懷睿,懷睿,怎麽一家人突然都改口叫他懷睿,猶記得當年“懷睿”這個名字是阮家人的禁忌,倒沒想到現在奶奶能這麽笑容滿麵的承認他是“懷睿”。
  懷睿,懷睿,然而八年不見,無論是阮繼嗣還是江懷睿,都跟她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應該說在八年前她準備走的時候他就已經跟她沒有半點關係了。
  然而明白歸明白,但心裏還是痛。
  痛什麽呢,痛自己,還是痛奶奶,或者僅僅是他剛才的冷漠?
  阮無雙你醒醒吧,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怎麽總也不能忘記呢,不要忘記自己回來的目的,她提醒著自己。千萬不要去想,千萬不要再想。
  可奶奶那些尖銳的話語卻是揮之不去:“你,你,阮無雙,你不配姓阮,你給我滾出阮家,你和你那水性楊花的媽媽一樣,永遠隻知道勾引別人兒子,現在還來勾引繼嗣,你給我滾,再也不要出現在阮家。”
  滾了,八年前就滾了,然而她卻又回來了,這個阮家,這個奶奶當家的阮家。
  她知道自己無法抵擋悲傷,也無法抵擋這些人給她的傷害,可是是她自己選擇回來的。她這樣讓自己不去想,倒像一個沒有依靠的小孩子被別人欺負了,受傷了,很痛,但是自己沒有辦法,沒有人會來安慰,也沒有人會來保護,隻好叫自己不去想那個傷口,以為自己不去想,傷口便不會疼。
  這是一個傻孩子。
  其實怎麽可能不疼呢,不然為什麽,不知不覺間她早已淚流滿麵?
  哭累了,終於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的四點,她現在習慣了淺眠,一點點的光芒和聲音都能叫她醒來。
  睜開眼來,眼睛有點酸澀,頭一偏,觸到枕上一片冰涼。
  無雙掙紮著起身,整個頭都是暈暈的,到衛生間洗漱了,看著鏡子裏那個雙目紅腫的人她嚇了一跳,忙用涼水敷在眼皮上,好半晌眼睛還是紅紅的,她隻好化了妝。   
  阮家的人向來起得晚,但是無雙也不去管這些了,她隻想自己要出去透透氣,不然腦袋整個都暈暈的,十分難受。
  阮家老房子旁邊新建了一個別墅區,這裏的花園有一圈花壇,裏麵種著茂盛的花木,正是仲春時節,花壇裏花木蔥籠著,遠處有陽光照耀過來,薄薄的晨霧被陽光的穿透,明亮而耀眼,空氣十分的清新甜美,無雙撿了一個凳子坐下來閉上眼睛深呼吸。
  這麽多年來,走了這麽多地方,還是隻有這個國家才能給自己這樣一種歸屬感,哪怕這裏是阮家。漂泊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孤單刻骨的感覺往往叫人淚流滿麵。
  正思考著,忽然覺得腳邊癢癢的,似有什麽軟軟熱熱的東西蹭著她的腿。
  她睜開眼來,原來是一隻八哥,它正仰著透,烏溜溜的眸子看著她,嘴巴裏發出嗚嗚嗚嗚的叫聲。
  隨後,無雙聽見另一個聲音響起來:“阿福,阿福,快到媽媽這裏來。”
  或許是走得近了,那人看清楚了無雙,她笑了一下說:“原來是阮小姐啊,我說阿福怎麽一下子就跑沒影了,原來是瞧見了你啊。”
  不知道為什麽,無雙很討小孩子喜歡,同時也很討這些寵物的喜歡,仿佛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和力,阿福第一次在這裏碰見無雙就對她親熱上了,瞅著阿福在她腳邊撒著歡,她也很高興,一把撈起阿福小小的身子,把它抱起來。
  正要說什麽的時候,花園旁邊的馬路上一輛車子經過,許是速度太快,聲音太大,她們都被吸引過去。是一輛漂亮的黑色寶馬飛馳而過。
  隔著玻璃,無雙沒有看見車內的人,隻是聽見旁邊那女孩卻在感歎:“是江懷睿。”
  這個女孩說話的語態倒仿佛是看見了什麽千年難得一見的大人物似的,因為聽見懷睿的名字,無雙把頭低低的垂了下去,默默的摸著阿福光滑的皮毛。
  直到車子走得無影無蹤,那女孩才在無雙身邊坐下來。她一直以為無雙是新來的住戶,她對這個新來的住戶說:“你看見沒有,江懷睿,我聽說他從前落魄的時候多虧了阮家,後來好像是阮家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他才出走了,不過最後阮家失勢還是多虧了他拉一把,他倒很久沒有來過阮家了,不知道這次來是為了什麽事。”那女孩自言自語道。
  無雙一心一意的撫摸著狗狗身上的皮毛,這隻八哥也非常討巧,她對它好,它亦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在她掌心裏舔了舔,無雙把臉挨著它蹭了蹭。
  過了一會那女孩仿佛才意識到,說了一句:“啊,對不起,我都忘了你在國外呆了八年最近才回來,可能不認識江懷睿。”說著還吐了吐舌頭,無雙對她微微一笑說:“不要緊,我先回去吃早餐了。”
  “好的,再見!”
  “再見!”
  無雙提步走開去,這個花園裏她碰到這個女孩幾次了,但她一直不知道其實她也是住在阮家,她和阮家也是千絲萬縷的關係。
  而且她也姓阮。
  她確實是剛從國外回來,但是她認識江懷睿的,很早很早就認識他。
  那個時候他叫阮繼嗣,所以現在的這個江懷睿,她不知道自己還認不認識。
  看起來他現在好像很不錯,以前她就知道他將來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誰知道在爺爺書房裏看到那些收集起來的關於他的點點滴滴她還是吃了一驚。爺爺以前就很喜歡他,現在更是把他的每一次成功都當成是自己的喜悅,因此他的消息爺爺都很仔細的收集起來了。
  看到他成功,無雙原該欣慰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卻有淡淡的惆悵。
  她不在的時候,他原來一直都這麽好;可是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每一天都過得很艱難呢。
  現在看來他們更加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吧。
  無雙不記得一個星期前自己是怎麽提起勇氣再次踏入這個家門的,但是不知不覺已經在阮家住了一個星期,而且自己要說的話卻每每到嘴邊又咽下了,若是父親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是寧願死也不要她回到阮家來。臨走的時候她隻是跟父親說有一個大的公司和政府合作聘請她到非洲去做翻譯,因為條件艱苦,時間長,所以報酬十分豐厚,讓父親安心在療養院養病,等她回來就有錢交醫藥費了,然而她卻隻是騙父親,父親的病情那麽嚴重,法國政府又不願意承擔責任,她一時半會到哪裏去籌集那麽大一筆醫療費?很無奈才回了阮家。
  第二天的晚餐上又見到了懷睿,他身邊帶著一個女伴,穿著綠色的真絲連衣裙,白色寬皮蝴蝶結腰帶,白色的高跟鞋,長長的頭發蜷曲在胸前,打扮既時髦時髦又優雅高貴。
  阮老夫人盛讚道:“蘇小姐,你今天的打扮真是漂亮。”
  被稱為蘇小姐的女子對著奶奶含蓄的笑一笑,唇角輕輕一勾,回頭看著懷睿說:“今天的搭配都是懷睿的眼光。”
  阮老夫人又笑了:“懷睿的眼光真不錯。”
  蘇涼趁機說:“那當然啊,他在奶奶身邊熏陶了這麽多年,我早就聽說奶奶您當年是上海灘上名人之後,您當年那一曲華爾茲,到現在還不少人提起呢,我現在在您麵前可算是班門弄斧了,改天得真真實實的向您討教一下。”
  這一句結結實實說到阮老夫人心頭上,她微微一笑,眼睛裏掩不住得意之色,推辭道:“我的華爾茲不好,若要論華爾茲還是我母親跳得好,當年連滬上交際花都自歎不如,我哪兒比得上我她,她年華正好的那幾年……可惜……都是陳年舊事了,沒什麽好提的了,現在是你們青年人的天下了,我們也老了,老了,歲月不饒人呐!”
  蘇涼見惹起了老夫人的惆悵,忙把話題繞走說:“對了,阮老夫人,那位小姐想必便是您剛回國的孫女了吧,長得可真漂亮,果然是有你的風範?”
  蘇涼這一句話卻拍到了馬腿上,無雙確實長得漂亮,不過阮老夫人一直耿耿於懷的是她長得跟她死去的母親一模一樣,所以提起來她的臉色猛地一黑,撇撇嘴說:“她啊,她長得可不像我,在國外飄蕩了這麽多年,眼看著都二十九了還不成個家。”
  無雙心裏咯噔一響,卻沒敢抬起頭來,繼續埋頭苦吃。
  其實八年前的事沒有人比奶奶更清楚,但是她現在這麽說,卻好像都忘記了。
  爺爺看一眼無雙發白的臉,再看一眼懷睿,他接過話來:“你急什麽,現在無雙不是回來了嗎,無雙的性格脾氣相貌都無可挑剔,若是實在要找,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阮奶奶鼻孔裏輕輕的冷哼一句。
  蘇涼有點尷尬,她打圓場道:“那是,那是,阮小姐一看就是個溫柔性格的女孩,現在還是溫柔點的討男人喜歡。”她說完卻沒有人接話,冷場有點尷尬,她隻得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懷睿說:“懷睿,你說是不是?”
  懷睿鷹一樣銳利的眼神掃過無雙,她的臉更白了。
  這幾天阮家的飯桌上倒是漸漸熱鬧起來,許久不回阮家住的懷睿每天都帶女伴回來吃晚餐,已經結婚生子的燦瑜也帶了老公鍾明遠和滔滔一家三口天天回家吃飯,這天燦瑜還讓老公從公司裏帶回來一個同事。鍾明遠的同事叫李健仁,人倒生得斯文端正,帶著金絲邊的眼鏡。
  吃飯的時候,隻聽見阮老夫人不斷的問李健仁:“家是哪兒的,什麽專業的,在哪兒念書……”
  李健仁脾氣也好,他倒沒有不耐煩,順從的回答:“念水產生物的,在美國讀的博士,現在三十三歲了,在實驗室幹……”
  再聽無雙就有點難受,她吃了一點,放下筷子對阮老先生夫婦說了聲:“爺爺奶奶,您們慢吃,我吃好了。”說完下桌去。
  才過了一天,便聽見奶奶不停的念叨那個水產博士什麽時候再來,時不時還打電話給燦瑜,讓她老公把那同事再請來家裏吃飯。這樣那水產博士來阮家也漸漸勤快起來。   
  近幾天無雙幾乎每天晚上都要麵對阮老夫人和李健仁“意味深長”的對話,好幾次她甚至都想打斷奶奶的話了,但是又不敢,她很少敢在奶奶麵前放肆。可在懷睿麵前被奶奶和李健仁這樣一答一和,她真真感覺度日如年,更何況還有他身邊的那個蘇涼,蘇涼每次生怕冷落了她,時不時沒話找話跟她說。
  她想,大概這個蘇小姐根本不知道她和懷睿曾經的關係。
  說起來現在泡電影明星的人很多,但是蘇涼不是那種一般的電影明星,她不是靠青春吃飯,每年接的片子也不多,但是在圈子裏名氣卻漸漸穩固。她現在已經三十歲,算起來比無雙還大了一歲,比懷睿更是大了兩歲,但是她坐在他身邊,就感覺說不出的熨帖,仿佛他們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這麽溫柔體貼,知進退,有分寸,又美麗優雅,原來他喜歡這樣的女人。
  無雙念著重病在法國的父親,這天實在是忍不住了,她到書房想去跟爺爺坦白父親的病情,走到書房卻又停了下來。因為隱隱的她聽見爺爺奶奶好像提起了她的名字。   
  “糊塗,我跟你說這樣不成,我們這一輩子已經夠對不起嘉銘一家人的了。”爺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氣急敗壞。
  嘉銘正是無雙父親的名字,無雙不覺駐足聽了起來。
  “哼,笑話,那個逆子,他有了老婆就不要父母了,我養他二十年沒見他念我一絲情分,我現在還這樣對他女兒,仁至義盡,哪點對不起他了?”
  “不是說你這樣對不起嘉銘,隻是這樣做對無雙不好,我看無雙根本就不喜歡那個什麽,什麽博士,你這樣是葬送她一生的幸福,經過了嘉銘的事,經過了燦瑜和懷睿的事,你怎麽還如此糊塗,當年若不是你……你總得為無雙自己著想著想?”
  “你怎麽知道她不喜歡那個博士,再說,我怎麽不為她著想了,她都二十九了,難道以後一輩子孤老終生嗎,隻怕到時候你又要怪我當年橫插一杠子害了你的好孫女終生幸福了。”
  “你……”
  “你不要這麽生氣,我現在不就是要和你好好商量來著,我這也是一片苦心。你聽我說,那個李博士,從美國留學回來,依我看,要學曆有學曆,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這也是因為一心念書這才給耽誤了,若不是這樣,哪還留輪得到無雙。況且,你想,無雙剛好也在國外呆了八年,兩個人都有共同語言,現在年輕人不都喜歡強調共同語言嗎,你說我哪點不為她著想了?”
  阮爺爺說不過,靜默了好一會,無雙才聽見他心事重重的聲音:“總之,這件事就是不行!”
  “為什麽不行?”
  無雙深知奶奶的功力,爺爺缺乏應變能力,一時之間辯駁不過來,奶奶又不依不饒的非要問個為什麽,阮爺爺忽然火了,他大聲說:“我知道,你就是不想無雙和懷睿在一起。”
  這一句話出來,門外的無雙渾身猛地一震。
  仿佛書房裏的人也被震到了,好半晌沒人說話,無雙猛然反應過來,悄悄離開書房門口。
  這天晚飯時分,無雙因為知道懷睿要來,遠遠的繞到飯桌的另一頭去坐著,倒不承望奶奶會出聲招呼她。那個殷勤的樣子讓她受寵若驚,奶奶說:“無雙,來來來,坐這裏,坐這裏。”
  無雙身不由己,按著奶奶的指示坐了下去,她一坐下去就有人紅透了臉,那正是李健仁,她這才明白奶奶的“良苦用心”。
  無雙有苦難言,隻好低眉斂目埋頭苦吃。
  吃到一半才知道話題人物竟然是她。
  “李博士,依你看我們家無雙怎麽樣?”
  李博士抬眸用眼角的餘光悄悄瞟了一眼身邊的無雙,臉唰的紅了,這整個晚上阮奶奶首先是把無雙安排坐在他邊上,又是問他成家了沒有,又是問他的擇偶條件,問到最後來一句“我們家無雙怎麽樣?”燦瑜的先生早跟他提起過,阮老夫人有意思讓他和無雙在一起,可這樣赤裸裸的擺在台麵上來講,李博士又是尷尬,又是竊喜,偷眼看了無雙,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隻一迭聲的回道:“好,很好,太好了。”一邊說一邊不停點頭,額頭上汗如雨下,又不停的用手帕拭汗。
  李博士本性忠厚樸實,沒有談戀愛也是叫讀書給耽誤了,自從回國工作也不少人給他介紹對象,但這次他發現自己是特別緊張。
  無雙來不及做出反應,忽然感覺到一道淩厲的目光朝她射過來,她知道那是誰的目光,但待她去尋的時候那人目光立刻警覺的轉開去,這一注視一回避之間,那人的臉色變得冷漠至極。
  怎麽會不心痛?
  無雙的心好像從高空猛地摔了下來,沉沉,悶悶的痛。
  飯桌上該唱戲的依舊唱戲,看戲的依舊看戲,無雙早已經沒有了胃口,雖然味同嚼蠟但還是強迫自己吃著。
  對麵的那個人已經軟玉溫香,也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麽,隻是聽見他和蘇涼悉悉索索的聲音,無雙心裏難過。再加上奶奶和李健仁的演出,一瞬間她甚至有了一種自暴自棄的想法,那就和這個李博士在一起吧。她實在討厭奶奶和李博士之間之間的對話,好像她是一件物品,但是她更難過的是這件事卻是當著他的麵,既然他現在什麽都不關心了,那麽她和誰在一起不是一樣。
  其實他應該從沒關心過她和誰在一起,哪怕是從前最親密的時刻他對她一直都是神色淡然,她應該早就習慣了他對她的不聞不問,但是悲哀的是她卻沒有習慣,過去沒有習慣,現在沒有習慣,而且看樣子,將來也不會習慣。
  她是錯了嗎?明知道回阮家注定和他脫不了關係,但是她還是回來了。奶奶還在繼續說,她忽然有了一種勇氣,打斷奶奶的話站起來欠了欠身子說:“爺爺奶奶,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房間休息了。”
  這兩天眼看著到夏天了,確實有點熱,無雙的身子不好,畏冷畏涼,天氣稍微變化她就生起病來,感冒倒不是假的。
  爺爺看著她蒼白的臉,擔憂著叮囑道:“去休息吧,要不要去療養院看看?”
  “不用了,老毛病,我房間裏有藥,不礙事的。”
  她想,她確實錯了。
  但,不過如果不回阮家她又能到哪裏去呢?
  阮無雙你到底該怎麽辦?
  這天過後,懷睿忽然一個星期沒有出現在阮家。無雙有點好笑,自己竟然在關注這個事呢,都已經過去了八年,她以前以為,就算八年時間不能讓她忘了他,但她起碼應該會有一點點抵禦能力吧,可惜現在看來,好像根本沒有。不過她現在又失望什麽呢,難道期盼著他聽了奶奶和那博士的話會緊張,會跑來跟她說不要嫁給那個博士,或者又是其他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阮無雙,你爭爭氣,你現在對他來說隻不過是一個陌生人,所以你現在要嫁給誰,又關他什麽事,而且,他身邊早已經有了一個蘇涼。你的生命已經再經不起顛覆了,當年就是你自己走亂了,走到別人的生命裏去,所以到現在這步田地是你活該。雖然這樣提醒著自己有點殘忍,但是她是真的會害怕重蹈覆轍,她的生命已經再經不起當年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了。
  她決定趁早跟爺爺坦白,而且不管怎麽說她不能在國內呆太久,爸爸生病了,還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法國的療養院裏,她不忍心。
  可她卻不知道爺爺早已經有了另外的打算。
  其實當年發生事情之後懷睿便獨立出去了,雖然還沒有畢業,但是他就是那麽堅決的離開了阮家。其後掙紮打拚都是靠的自己,因此這幾年對阮家確實過於冷淡了些,後來幾乎很少回阮家,僅有的幾次基本上都是逢年過節,或者老人生日才到場幾次。這幾天阮爺爺每次打電話給他都有點忐忑,害怕他不來,不過阮爺爺倒始料不及,他來了,每天都來,可是身邊卻帶了一個蘇涼,叫他每每想要試探都無從下手。
  阮爺爺總是覺得當年的事是自己對不起無雙和懷睿,現在好不容易無雙回來了,可懷睿卻是這個樣子,他想不到懷睿會如此冷漠。他總是忘不了當年他讓他娶燦瑜的時候他斬釘截鐵的一句:“對不起,爺爺!”自從來到阮家,懷睿幾乎是對阮家所有人百依百順,這是僅有的一次,可惜……誰會料到事情會變成那樣呢……
  阮爺爺想要彌補他們,但是他連著叫懷睿回來吃了好幾天的飯,他卻對無雙沒有多餘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這樣阮爺爺也拿捏不準懷睿的心思,至於無雙那個傻孩子……其實若不是為了試探懷睿,那天無雙奶奶和李博士那一番讓無雙難堪無比的話他肯定是會阻止的,可惜那天直到吃完飯,懷睿也沒有什麽異常表現。
  隔了好幾天沒見懷睿回阮家吃飯,他想了想,下了決心,便打了一個電話給懷睿。
  電話卻是一個女人接的,阮爺爺皺了眉,那女人說:“阮爺爺啊,您稍等,懷睿在洗澡呢……啊,哦,我們正在美國開會,大概暫時回不來,估計多久?……估計得一個星期。”
  阮爺爺掛斷電話,心也死了,他終於相信,如今的懷睿隻怕他身邊條件最差的也比無雙這個傻丫頭要強百倍。人家個個精明能幹,美麗優雅,可無雙這個傻丫頭除了長得漂亮點,人情關係她還是一竅不通,眼看著都29了,還是跟當年一樣,一副傻傻的樣子,她每次麵對懷睿不自然的表情,大概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夠好,其實懷睿應該是知道的吧。
  他在想,或許這次把懷睿叫到家裏來是他錯了。有錯誤,他就開始著手計劃其他的彌補措施,畢竟無雙也不小了,燦瑜的孩子都已經三歲了呢。
  兩天後,懷睿還未從美國回來,阮家卻來了另外一位貴客,阮爺爺的老戰友從新加坡過來拜訪。
  無雙陪同爺爺一起去機場接人。
  遠遠的從通道口見到一個滿頭銀發,身材清臒的老人走過來,阮爺爺兩眼放光,忙走過去握住老同學的手說:“老馮啊,這一轉眼五十年都過去了,你老啦!”
  馮爺爺也笑著說:“老了,老了,都老了。”
  無雙看見馮爺爺,禮貌的上前叫了一句:“馮爺爺,你好!”
  馮老一轉頭看著無雙,他嗬嗬笑著對阮老說:“老阮啊,這就是你的孫女,你真有福氣啊!”
  阮老笑著說:“你也好福氣,無雙,這就是爺爺當年在黃埔軍校最好的朋友,對了,老馮,你不是說你孫子跟你一起來中國嗎,怎麽沒看見他的人?”
  “他啊,他沒跟我一起來,他先飛了北京,到時候再來N市跟我匯合,他到北京開會。”
  “哦,原來是這樣,怎麽,這次回國是想幹什麽?”
  “我雖然移民這麽多年,可是這心裏一直想著祖國故土啊,一直想著什麽時候能再回來看看,這不,趁著一把老骨頭還能動,回國來一償夙願,這樣死也能瞑目了。”老人說到動情處,眼中忍不住瑩光閃耀。
  阮老忙引開話題說:“我們還是先上車再說吧。”
  “哎,好好。”說著,剛想來摸拐杖,無雙忙上去說:“馮爺爺,我扶您進去吧。”
  馮老深深的看了一眼無雙。
  上了車,無雙坐在副駕駛上,二老倒坐到了前麵,在車上二老就忍不住敘起舊來。
  說起當年的事,當然是唏噓無比,眼看著風雲滄桑,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馮老和阮老當年是黃埔軍校的同學,他們倆可以說是當時最小的一批學員,因此當年關係就極為要好。後來馮老隨國民黨去了台灣,再又移民新加坡,阮老進了共產黨,因此兩人這才被分開來,但友情卻穿越時空,一直心心念念著。當下兩人說著說著,提及黃埔軍校同期在世的同學已經寥寥無幾,不由黯然神傷起來。
  接了馮老回阮家,客廳裏,無雙見奶奶在,她隻好先回了房間。
  幸好客廳裏人多,奶奶一時之間也沒注意到無雙。
  回到房間,首先登陸了自己的電子郵箱,叮咚一聲響,係統提示有新郵件。
  她點開一看,擔憂起來,這是法國療養院下的通知單,通知阮無雙小姐,阮嘉銘先生的病情加重,需要加重劑量,所以請阮無雙小姐務必在*日之前,匯過來一筆醫藥費。無雙心情有點沉重,下午她悄悄的到銀行去,清點了一下自己帳戶的餘額,給法國匯了一筆款子過去,回家發了一封郵件給法國療養院,請療養院盡量配合治療,醫藥費不是問題。
  醫藥費怎麽會不是問題呢,無雙隻差沒有急白頭發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有勇氣跟阮家人要錢,所以想,無論如何得在這筆錢用光之前找到一份工作,不然下次法國若是再發郵件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辦才好。   
  這兩天阮爺爺和老戰友一直在拜祭那些死去的戰友,一路上都有奶奶和燦瑜陪同,無雙便也歇了下來。不過也湊巧,短短幾天,還真讓她找到一個工作,幹的是她的本行業,設計工作,公司要求她馬上上班。
  等她正式上班之後才知道原來這是一家外資企業,據說總公司是新加坡的,無雙幹的是廣告策劃宣傳,她這才知道,之前為了迎接新加坡老總視察,裁了一大批員工,但是臨到用時,人又少了,這才急匆匆的招了無雙進廣告公司。不過也不能算是急匆匆,畢竟無雙還是過五關斬六將才進去的,據說她這次應聘監控器後麵就坐著老總,隻不過無雙應聘的時候早聞之馮氏是大企業,福利待遇發展無不是一等一的,因此應聘者應該很多吧。她沒在國內工作過,但是也知道國內工作難找,卻忽略了自己在國外這麽多年的工作經驗正是馮氏宣傳部葉經理最看中的。
  無雙應聘上的第一天公司裏就交代她一個任務,讓她做一份廣告創意,關於宣傳推廣他們公司新產品的。無雙也不敢怠慢,連夜回到阮家就開始動手,爺爺奶奶有時候陪馮老出去應酬了,無雙便連飯都不吃,每天工作到深夜,花了兩個通宵,終於把策劃書做好了。第三天早上她將策劃書打印出來,交了葉經理。
  讓無雙大吃一驚的是,這天下午她便接到了公司的電話,葉經理通知她,她的創意已經被采用,公司決定馬上開拍,下午請她親自來公司一趟,讓她選廣告模特。
  她匆匆趕到公司還覺得有點懸,她問宣傳部裏另外一個女孩怎麽會這麽急?
  那女孩是老員工了,但是她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挺趕的,據說是新加坡老總發飆了,總經理沒有辦法……唉,不說了再說等下經理又要說我們成天隻知道嚼舌根了。”她徑自走開去。一會兒無雙的手機震動,一看原來是條短信,剛才那女孩發過來的“現在是非常時期,老總視察,多做事,少說話。”
  無雙理會的。
  跟宣傳部的同事探討過後,無雙定了一位台灣女明星做廣告模特,不知道為什麽,她定那位女明星的時候,諸位在坐的同事齊齊變了臉,無雙懵懂的抬頭說:“怎麽了,如果對我選的模特有意見可以說出來,我隻是覺得她在公眾麵前的形象氣質很符合我們廣告的主題和要表達出來的理念,而且如今她風頭正盛,啟用她宣傳效果也會明顯一些,當然,你們有什麽不同的意見也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討論一下。”
  無雙說完,諸位同事更加不說話了,會開了一個多小時,葉經理著急,她匆匆的進會議室問了一句:“你們還沒有確定模特人選嗎?”
  同事們一片靜默,無雙這才怯怯的站起來說:“我初步定了一位女明星,不知道……”
  葉經理雷厲風行,她說:“你是這次廣告創意的總負責人,你定了就好,把名單報告給公關部,讓她們去協調檔期,跟她們說要盡快,另外,阮無雙,你出來一下。”   
  說著,無雙跟著經理走了出去。
  無雙料不到葉經理居然讓她擔任廣告拍攝的導演,其實無雙昨天就聽說攝影師已經定了,陸昶,國內一位頂尖的攝影師,國際上的各種獎項拿到手軟,無雙開始還擔心這麽大牌的攝影師怎麽請得動拍攝這麽一個小小的廣告,沒想到第二天就有人告訴她,那攝影師的檔期已經安排出來了,現在經理還請她做導演,她一方麵感歎馮氏做事的效率,另一方麵又隱隱不安著。
  “葉經理,我怕自己做不來。”
  “有什麽做不來的,你連這個創意都做出來了,還怕什麽,不用害怕,我對你期望很大,你行的。我還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忙。”
  “葉經理!”無雙哀叫。
  “怎麽?”葉經理回頭,看見她那一臉苦相,笑起來,“不要有壓力,好吧,我對你期望不大,努力去做就行了,我先走了,有什麽事就跟我秘書說。”
  無雙再一次為這個公司的辦事效率所折服,她原想,大牌的攝影師,廣告模特雖然是新出道的一個小明星,但是如今正走紅,要請來拍廣告是可以,但是這二位的檔期要安排到一塊,恐怕還真是個大大的難題。
  可她這個難題,馮氏公關部卻迎刃而解。
  廣告拍攝定進展得很順利,三天後在N市的海灘開機。
  全組工作人員都準時到場,海灘上早已經由協調員清場完畢,萬事俱備,無雙卻沒有料到天有不測風雲。一切準備就緒,忽然,天陰下來了,溫度也降下來,海邊的風又大得嚇人,吹得人睜不開眼。
  一個小後勤咚咚咚從更衣室跑出來對無雙說:“阮姐,苑可小姐不肯穿泳衣,她說溫度太低。”
  無雙“啊”了一句,她說我先去看看。
  更衣室裏苑可早已經化好妝,但是身上仍舊穿著來時的那一套,她剛想說,苑可的經紀人看見了無雙,她站起來說:“阮小姐,苑小姐身體不好,現在溫度這麽低,她不能穿泳衣到海灘上去吹風,你方不方便把廣告改一下,改成不穿泳衣。”
  要是廣告改成不穿泳衣,那她也不用費這麽大的周章了,她為難的看了苑可一眼,對經濟人說:“可是我們的廣告創意就在這個地方,如果要改,恐怕不適合,您能不能跟苑小姐說一下,隻有很短的一組鏡頭,其他的我都安排好了,苑小姐能不能暫且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哼,很快就好,你當我沒拍過陸昶的廣告?”
  陸昶在圈子裏向來以嚴格要求著稱,因此要跟他合作愉快的明星都得非常能忍耐和相當好的涵養,據說他一個鏡頭不滿意,可以要求重來一千次。也正是這樣的嚴格要求,才成就了他今天的成功,無雙非常喜歡他一絲不苟的風格。
  苑可都這麽說了,無雙有點為難。
  後勤部聽見這一段對話,早早的有人跟經理匯報了事情。
  葉經理一聽是苑可,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她想了想,跟後勤交代說:“不要著急,你跟無雙說一下,我馬上幫她解決。”
  葉經理怎麽幫她解決呢?
  原來這苑可正好跟老總馮軒有過一段,花邊新聞說分手不久還藕斷絲連呢,葉經理卻最是清楚事情的始末,馮軒的風流債而已。她之前為了應付馮軒的視察,加上看了無雙的簡曆甚為相信無雙,倒沒留意無雙挑中的模特是苑可。早聽說苑可如今正當走紅,如今推掉身邊的檔期千裏迢迢趕來大陸拍攝廣告,估計很大程度上是為了馮軒吧,現在發大小姐脾氣,八成也跟沒見著馮軒有關係,葉經理一個電話打到馮軒那裏。
  馮軒一聽是苑可,眉頭就皺了起來,葉經理聽他語氣知道他不耐煩,葉經理對這個苑可也是早有耳聞,苑可初入娛樂場,一炮而紅,憑著年輕美豔,風頭又強勁,因此便輕狂了起來,不然以馮軒的性子,有幾個明星能纏得他頭痛?葉經理聽人說,打發這個苑可,馮軒是付了大價錢的,價錢他倒是不在乎,可偏偏苑可卻已經對他當了真,根本就不在乎錢,對他不依不饒,糾纏不休,這才是馮軒頭痛的地方。
  馮氏裏很多人都怕馮軒,葉紫卻不怕,她一想到工作人員報告上來的,就想起無雙可憐兮兮被苑可欺負的樣子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她自一見到阮無雙就喜歡她溫婉的脾氣性格。這個上午,葉紫硬是胡攪蠻纏把馮軒給弄到海灘上去了。
  馮軒趕到的時候,廣告卻正常拍攝,已經接近尾聲了。
  他不動聲色的站在遠處,有人看見他來了,忙迎上去恭謹的叫道:“馮總,你來了?”
  馮軒沉聲道:“怎麽回事,不是說苑可不肯拍廣告嗎?”
  後勤忙匯報說:“苑小姐本來不肯拍廣告,她說溫度遽降,她受不了。”
  馮軒眉毛一挑:“那後來呢?”
  “後來是阮小姐把她說服了的。”
  原來適才無雙根本不知道苑可是在借題發揮,幹她們這一行的,隻要簽了約,喜馬拉雅山的冰川上脫衣服都得幹,更何況這麽個小小的降溫,她也是欺負無雙;另一方麵也想趁機見到馮軒。無雙根本不知道這些,方才隻是一個勁在想對策,因為據說陸昶的檔期很趕,這次錯過了,下次若要再約好,就不知道是哪一天了。到最後,無雙看了看自己的身段和苑可差不多,她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她替代苑可上場。其實她這個廣告裏大部分都是模特背對著鏡頭畫麵,因此無雙跟苑可爭取,大部分的背對鏡頭的畫麵由她替身苑可上場,隻有幾個需要正麵露麵的鏡頭讓苑可忍耐一下。說完,她主動換上了泳衣。
  苑可看見無雙在海風裏瑟瑟發抖,再加上全組的人都眼巴巴的看著她,她也不好意思再拿喬,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馮軒趕到的時候,苑可正麵部分早已經完成,她也早已經被無雙安排的工作人員送到下榻的賓館休息,馮軒看到的隻是無雙穿著泳衣在拍攝。
  到這裏不得不提一下陸昶的嚴格作風,無雙沒有苑可的專業功底,拍起來難免要吃力一些,偏生無雙又承擔了大部分畫麵效果,因此一遍又一遍的重來,NG,而陸昶看著無雙在海風裏瑟瑟發抖,他竟是全然不管,隻顧著他的攝影機。
  馮軒遠遠的看著,海裏那個女孩嘴唇都凍得發紫了,可是咬著唇,堅持了下來。
  翻來覆去的隻是那幾個動作,卻拍到了天黑,等到暮色四合的時候,馮軒才驚覺,自己居然就這麽看了一天。
  收工的時候,無雙幾乎是被人從海水裏撈上來的。
  馮軒對後勤小磊說:“叫阮小姐坐我的車,我送她回去。”
  小磊找了一塊大大的浴巾將無雙牢牢的包裹起來,無雙上了馮軒的車,在後座不停的打著噴嚏,啊欠,啊欠連天的。小磊忙不迭的給她遞紙巾,一邊說:“阮姐,我真是佩服你,為了幾個背影,你還真堅持下來了,那個陸昶可真夠變態的。”
  無雙哆嗦著擠出一絲笑容:“別這麽說,陸昶是業內有名的攝影師,他的眼光怎麽會錯,就算他再要我在水裏泡一天,我也會……啊欠!”
  “好了好了,你別說話了。”說著小磊對前麵的馮軒說,“馮總,你把空調開大一點。”
  馮軒卻反手遞過來一個熱水袋說:“這裏有個熱水袋,你給她捂一捂。”
  “喲,你車裏怎麽連這個都備著?”小磊想,果然女人都對他欲罷不能,車上連這個都隨時準備。
  這是馮軒上車前特意叫人買的,不過他卻沒有理她,無雙也是太冷了,她都沒注意到前麵居然坐的是馮氏老總,不過馮軒背對著她,她也隻能看到一個後腦勺,便也不甚往心裏去,況且她也不認識老總。不一會又有人遞進來一塊毛毯,小磊忙給無雙裹上,到底是累了,她抱著那個熱水袋漸漸的睡了過去。
  馮軒先送小磊回家,之後才按照小內勤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阮家。
  車子停下來,他倒有點驚訝,她居然住在這麽漂亮的地方。回頭一看,才發現無雙已經睡著了,她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毛毯裏,睫毛安靜的垂下來,嘴唇輕輕的抿著,一張臉當真隻有巴掌大,葉經理說她29了,可她這個樣子看起來哪裏有那麽大,倒像個沒有防備的小女孩。
  馮軒下了車,打開後座去叫她,叫了幾聲,她都沒有醒來,再叫,她也隻是輕輕的翻了一個身。馮軒有點好笑,他脫了西裝,躬身下來小心翼翼的將她抱起來。她睡著了真是乖巧,他抱起她,她便把頭往他懷裏鑽了鑽,吐氣如蘭,迷糊中馮軒聽見她叫了一句:“懷睿!”
  她的聲音像貓一樣輕,但是馮軒還是聽清楚了,他一怔。
  就這一怔的時間,門口另一個男人朝他走過來。
  馮軒留意了一下,他當然認識這個男人,睿顯科技的江懷睿。
  隻是他想不到他的目標卻是他懷裏的人,他徑直朝他走來,接過他懷裏的人,對他點點頭說:“馮總,麻煩您送她回家,謝謝您!”
  馮軒一個字沒來得及說,懷裏的人已經被別人抱走了,他有點懵然,繼而有點惱怒。但那人已經把她抱進房子裏,回頭抽出她身上的毛毯跑給馮軒說:“謝謝你!”   
  無雙還是沒有醒來,阮老夫婦也不知道陪著馮老去了哪裏,房子裏隻有保姆章阿姨在,她看見懷睿懷裏抱個人,還以為是蘇小姐,忙迎上來,才發現是無雙。
  懷睿低聲對她說:“你幫我把她的房門打開。”
  章阿姨哦的一聲,忙去開門。
  懷睿小心翼翼的把無雙放在床上,剛給她蓋好被子,準備抽身離開,她小小的手忽然拽緊他,貓一樣嗚咽似的叫道:“懷睿,不要走!”
  懷睿身子一僵,還以為她已經醒來,他回過頭,她卻雙目緊閉,依舊昏睡著,但小小的手卻好似察覺到他的目光,忙主動放開,縮回去了。
  懷睿心一軟,剛想要去握她的手,樓下隱隱傳來阮老夫婦和馮老的說笑聲,他忙整理好自己,轉身開門而去。
  無雙第二天就感冒了,低燒,咳嗽,嗓子嘶啞,眼淚和鼻涕一起流,看起來好不狼狽。她出去上班的時候,爺爺特地叮囑她早點回來,她一愣,爺爺神秘的笑了。
  去了公司,她正在看昨天的樣片,葉經理來了,看見她說:“無雙,你怎麽還在公司,剛才小磊跟我說你發燒感冒了,你還不去看醫生?”
  無雙嘶啞著聲音“咿咿呀呀”的說話。
  葉經理忽然笑起來:“真是受不了你的嗓子,你快去看醫生吧,廣告樣片已經出來了,再怎麽樣趕,也不急在這一時,況且我已經跟馮總匯報過啦,馮總本來就是想讓你今天休息,你先回去吧,去醫院好好看看,看你這個狼狽樣兒,嗬嗬。有什麽事,我會打電話叫你的。”
  無雙指指自己,又指指樣片,不知道在說什麽,葉經理已經不耐煩,推推搡搡把她弄出去了:“你先去醫院開幾片金嗓子喉寶再來跟我說話。”
  無雙包裏其實有金嗓子,她被葉經理這麽一提醒才記起來,早晨出小區的時候,在小區診所裏開過一些藥,隻是卻不記得吃了。被葉經理推出來,她想了想,回家了,其實身體也確實難受。
  回到家裏場麵卻有點壯觀,無雙怎樣也料不到家裏有這麽多客人,她有點犯怵,轉身上樓,卻被爺爺叫住了。
  “無雙,你下來。”
  “……?”無雙驚訝的看著爺爺,爺爺對她再招招手。
  她下來了,爺爺拉著她進了書房,說:“今天有貴客要來,你看見沒有,房間裏那些女孩子都是跟你同輩的,等下馮軒來了,你可得好好表現,聽他爺爺說,他喜歡溫婉一點的女孩子。”
  “啊?”無雙腦袋有點轉不過來。
  “去吧,總之你好好表現,我相信馮軒會喜歡你的,老馮對你的印象就不錯。”阮老心情大好。
  無雙被爺爺推到客廳裏來,吩咐她不準離開。
  她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爺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爺爺不準她上樓,她百無聊賴隻好乖乖的坐在那裏看電視,也不知道電視上五花八門放的是什麽,又吵又鬧,不過比起身邊的女孩子來說,電視上還算輕的。
  一屋子的女人,鶯鶯燕燕,嘰嘰喳喳。
  耳邊隱隱傳來話語:“你的這條絲巾是愛馬仕新出的吧?”
  “對啊,你怎麽知道?”
  “上次愛馬仕新貨到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我去看過了,但是這一季的新款我都不怎麽喜歡。”
  “……”
  再聽下去還是一樣的內容,無雙起身去廚房問章阿姨要開水,她頭更疼了,從包包裏取出藥來,想要吃一點。
  吃完藥,客廳裏仿佛忽然安靜下來,無雙怔然,這才發現沙發中央已經坐了一個男人,豐神俊朗,目如寒星,眉毛斜飛入鬢,唇線凜冽,很是有幾分氣勢,長成這樣,難怪這幫女孩子瞬間安靜了下來。她還是撿了自己剛才坐的角落一心一意看電視。
  剛才在廚房聽章阿姨說了,這些女孩子都是鄰近叔伯的侄女外甥之類的,聽說這個馮軒是馮爺爺的孫子,新加坡知名產業繼承人啊,難怪這些女孩子個個濃妝豔抹,趨之若鶩。無雙想起爺爺方才在書房裏鄭重其事的提醒她好好表現,她忽然明白過來,笑了,又是感激爺爺用心良苦,又是覺得無稽。
  客廳裏安靜了一會,漸漸又熱絡起來,一個一個女孩都別有心計的圍著馮軒在說些什麽,時不時掩嘴,嫣然一笑,當真是極盡百媚千嬌。
  無雙看著電視,看著看著,已經用掉了一卷紙巾,都是用來擼鼻水,擦眼淚。
  忽然人群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問起:“阮小姐在看什麽電視,怎麽哭得這麽傷心?”
  無雙一愣,直到那些女人們的目光齊刷刷朝她射來她才驚覺那人是跟她說話,她指著自己,聲音嘶啞的說:“你跟我說話?”
  “這裏好像隻有你姓阮吧。”馮軒善意的提醒她,一雙眼睛涼涼的看著她。他倒是沒想到她居然還不認識他,不過想來昨天晚上大概也沒注意他,後來又睡著了。
  無雙的聲音涼涼的,有一種傷風特有的磁性,“哦,其實我不知道電視在放什麽,隻是我感冒了,眼淚鼻水這才流個不停,不好意思!”
  馮軒笑了:“你感冒了,怎麽不去房間休息,還在這裏看電視?”
  無雙站起來:“哦,好,我這就回房間。”她弄清楚了爺爺的意思,反正她對這個馮軒也沒有企圖,這下倒可以放心的回房間了。
  無雙走後,那幫女人又圍住他,不知道馮軒說了什麽,一群鶯鶯燕燕的聲音,無雙一邊上樓,一邊笑,到了樓上,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她沒想到馮軒還在看她,他目光清澈,看著她,若有所思。無雙愣了一下,想到他現在陷入一堆女人中間,她對他同情了解的一笑,便轉身進了房間。
  馮軒在樓下一愣。
  他倒沒有想到爺爺今天讓他來的這個阮家,居然就是她家,看見她這一笑,他忽然也抿嘴笑起來。那幾個女人怨毒的看了樓上一眼,無雙走後,馮軒倒變得憊懶起來,意興闌珊,也不大愛說話了,反是聚精會神的看著無雙剛才看過的電視。
  第二天馮軒回公司,一大早召見了宣傳部的葉經理。
  葉經理說:“馮老板,你找我幹什麽?”葉經理跟馮軒早就認識,私交很好,她繼續揶揄道,“對了,我聽說昨天你爺爺為你準備了一個相親大會,據說美女如雲,怎麽樣?”
  馮軒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說:“這關你什麽事?”
  葉經理說:“當然關我事啦,我聽說你爺爺準備這次在大陸盯著你娶一個大陸女孩回去,我倒想看看你怎麽下台。”
  “哼!”馮軒嗤笑一聲,爾後敲敲辦公桌對她說:“上次那個阮小姐拍的那個廣告樣片呢,我想看看。”
  “樣片已經送出去後期製作了,咦,我記得你好像看過了。”
  “恩,那你叫他們做好之後,把樣片送還給我。”
  “送還給你?”葉經理眼珠一轉,意味深長的說,“哦,這是苑可的廣告樣片嘛,送還回來,好好保存起來。”
  馮軒沒好氣的說:“你胡說八道些什麽,我和她早就完了,叫你去,就去。”
  葉經理鞠躬道:“是,知道了,馮大老板,叫我去就去,這個時候倒會擺老板的款兒了,好了,沒什麽事我先走了,省的在這裏礙你的眼。”
  馮軒招招手:“去吧,沒事了。”
  這一天,他的心情忽然莫名其妙的好了起來。
  第二天無雙又跟公司請了假,因為爺爺忽然要陪馮老去北京看幾位老朋友,無雙作陪,無雙也擔心爺爺,便欣然同意了。
  到北京住在香格裏拉,據說酒店是馮爺爺的孫子給安排的。
  幾個老戰友晚上通電話,約定第二天去密雲水庫釣魚。
  來的時候有幾位老人家身邊還跟著好幾個警衛人員,把無雙看得一愣一愣的。老人們幾乎都帶了孫子輩出來遊玩,下了車無雙要去扶爺爺,卻不料阮爺爺揮揮手吩咐她說:“你到後邊去,你們年輕人有話說,不要到我們這幫老家夥身邊浪費時間,去吧去吧。”
  原來京城這邊一幫老人家的孫子輩早是爛熟之人,陪同爺爺出來向來是他們的任務,一來二去陪爺爺奶奶來得多了,年輕人之間便也混得極熟。老人們很喜歡安安靜靜的釣魚,爾後談一談心,每每孫子輩們陪他們出來,到最後卻都是各玩各的,恐怕這些人的娛樂項目不會比他們的少。
  老人們開始支釣竿,這邊孫子輩們已經鬧哄哄的叫來了一堆工作人員幫忙搭燒烤架和撐陽傘,看樣子他們是準備燒烤。
  無雙被爺爺推搡著走了過去,不過她生性不會與人打交道,在國外的這幾年因為見的中國人少,對於這些應酬她更是生疏了。好在那幫人也不認生,隻要是參與進來的人統統都是自來熟,無雙被一個不認識的人強拉著坐了下來,她開始從燒烤籃裏選出燒烤的食材,塗著燒烤汁,時不時叫人加炭。
  燒烤的東西還沒吃,燒烤架前轟轟鬧鬧的人群便漸漸散了,又有工作人員過來擺桌子凳子,拿來各種牌和麻將。無雙看著他們這樣百無禁忌,不免乍舌,她還是一心一意的留意著她的燒烤架子。方才那夥人走了,留下燒烤了一半的東西便都不顧了,無雙一樣一樣細心翻動燒烤,到最後每樣東西都被她烤的焦黃脆香,她把那些東西盛到幾個盤子裏,想要端到牌桌前。
  可是看著這幾個盤子,她怎麽端得過來,忙對人群處招手說:“喂,來一個人幫幫忙。”
  這一招手,牌桌那邊的人便都朝她看過來,她臉猛地紅了,解釋道:“剛才你們的燒烤我已經烤好了,但我一個人端不起,你們來一個人幫我一下!”
  大家都在打牌,愣了一下,爾後無雙看見女人堆裏站起來一個人,朗聲道:“我來。”說著,走了過來。
  這次換無雙愣了,她剛才分明瞧見他坐在那裏打牌,身後站著一圈女人圍著他,看起來他很忙的樣子。他一走出來,那些女人們的目光便齊刷刷的看向了她,無雙懊惱起來,馮軒卻已經走到了麵前,含胸低頭細心的對她說:“你別弄了,我來,小心油弄髒了你的手。”
  這麽近,無雙的臉猛地紅了,發著低燒,她小聲說:“好!”
  等燒烤被他端過去,那邊瞧見有吃的了,是一陣歡呼,無雙便趁機悄悄的走到了爺爺身邊去。
  綠草如茵,此時正是京城萬物複蘇的季節,雖然南方許多花木早已凋謝,但在北京,桃花開得正當時。這裏的桃花都是隻開花不結果的觀賞類桃花,因此枝頭上的花開得特別密,特別豔,妍妍的墜滿了指頭。開得這樣儼的花最是經不得風吹,風一吹,花瓣便悉悉索索如雨一樣飛了下來,風再一吹,花瓣斜斜絮絮的飛了出去,無雙正在花瓣雨下麵穿過。
  馮軒看著此情此景,忽然想,難怪中國古人有開到糜荼的句子,原來便是這樣的。
  無雙剛走到爺爺身邊,忽然發現馮老抬頭對無雙身後的人招呼道:“怎麽你不打牌了,我方才聽他們說你手氣好得很?”
  馮軒對爺爺笑笑:“不打了,老是贏,沒意思,還不如來陪你釣魚!”
  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馮軒也跟上來了。
  馮老笑說:“你倒這麽乖了,我記得你以前最不耐煩跟爺爺一塊釣魚,你說這是慢性自殺,怎麽,現在你也願意來陪我老頭子慢性自殺一回了。”
  馮軒沒有回答,他沉聲轉移話題:“這裏還有沒有釣竿?”
  “阮爺爺那邊還有一杆,你去拿吧。”
  阮老一看馮軒的架勢,忙回頭吩咐無雙送了過來,那頭打牌的又在那邊叫馮軒:“馮總,你還來不來?”
  無雙拿著釣竿,一回頭,看見一票女人正對馮軒翹首以盼,她回頭又看看馮軒。
  馮軒卻對那邊一群人笑了:“不來了,我釣魚呢!”
  “釣什麽魚啊,切!”一個女人去了一聲,轉過頭去沒好氣的洗牌。
  另有男人看著馮軒,別有深意的說了一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這頭的無雙拿著釣竿,卻不知道踩到了草裏的什麽東西,身影一歪,低低的叫了一句,人就坐到地上去了。
  阮老和馮老忙站起來,馮軒更是奔了過來,走近來,無雙疼得眉毛都皺起來了,馮軒忙問:“你怎麽樣了,要不要緊?”
  無雙看一眼馮軒,他忙著看她的傷勢,全然顧不得禮數,已經將她的鞋襪除了下來,她臉驀地紅透了,又不好意思推開他,隻好一連聲的說:“沒關係,沒關係……”   
  但馮軒仍舊手腳不停,一會她的鞋襪便被除了下來,一看白膩的腳已經紅腫了起來。
  二老當下也顧不得釣魚,忙說:“看來是扭了腳,這得去療養院檢查一下。”
  無雙抬頭看著爺爺說“沒關係,沒關係,隻是扭傷了,休息一下就好!”
  阮老沉臉嗬斥道:“什麽沒關係,都腫成這樣了,萬一傷到骨頭怎麽辦,趕緊去療養院。”
  馮老也吩咐道:“對對,馮軒,你趕緊送無雙去療養院,照個片,看看有什麽問題。”
  馮軒握著無雙的腿,拿捏了一下,“好,我現在就送她上療養院。”說著,竟是顧不得無雙的意見,他腰一彎,便穩穩的將無雙抱了起來。
  除了懷睿,無雙哪裏和男人這麽親近過,隻覺得撲麵而來的男子氣息讓她紅了臉,她手忙腳亂的想要推開他,“馮……馮先生,我……我自己能走。”
  無雙的手慌亂中按向了馮軒的胸膛,他隻覺得胸前一軟,馬上那手又縮了回去,他頭一低,隱隱的聞到她身上一種淡淡的清香,他說:“你別動!”
  無雙便是這樣被他抱了出去,她感覺身後的目光此刻都注意著他們,這下也不敢亂動了,隻好乖巧的低著眉目。
  馮軒低頭一看,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心裏暖暖癢癢的,很是受用。
  到了療養院,馮軒依舊不顧她的反抗,將她抱進了門診大樓,按照二老的意思,照了片,醫生給開了藥,等片子出來,醫生才對馮軒說:“不嚴重,隻是扭傷了,骨頭位移了一下,關節裏有積水,休息幾天,別亂動就好了。”
  馮軒謝過醫生,又要抱無雙下樓,無雙這才花容失色的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好了。”說著好像生怕馮軒又一言不發抱她,她忙跳下椅子,自己扶著牆走了起來。
  馮軒提著醫生開的藥,看著她好像一隻受驚的兔子,忽然無聲的笑了起來。
  無雙小心翼翼的扶著牆,迎麵來了一輛平車,接著不知道是哪個病人,忽然瘋了一樣朝前跑,直撞得平車七彎八拐,眼看著要撞上無雙,她大驚失色,馮軒一看,敏捷的上前一步適時將她接住,胸前又是一陣軟玉溫香,吐氣如蘭,他看見無雙兩頰都紅了,馮軒忽然不受控製的脫口問道:“你用什麽牌子的香水?”
  馮軒脂粉叢中打滾多年,深諳女人的各種用品,但是他仔細思量了卻不知道無雙身上那陣香味到底是什麽牌子的香水,那樣清淡,卻那樣好聞。
  無雙害羞的低了頭,說:“我不用香水。”
  馮軒“哦”了一聲。
  無雙腳崴了,第二天阮老和馮老便帶著無雙回了N市,馮軒親自開車送他們回阮家。
  這一天卻是下著大雨,車子到了阮家門口,早有人撐著傘出來接。
  無雙正要下地,馮軒忽然撐傘走過來對她說:“別動,你腳上敷了藥,進不得水,我抱你進去。”說著他把傘往身邊的章阿姨手裏一塞要來抱她。
  無雙有點不安,等他抱起她來的時候,無雙才發現懷睿正麵無表情的站在門口,炯炯的目光看著她。
  無雙心一慌,忙掙紮著要下來,“馮先生,你放我下來吧。”
  馮軒卻不肯放手,這時懷睿走過來,也將傘塞在章阿姨手裏,對馮軒說:“謝謝你,我來吧。”
  馮軒黑黝黝的眸子盯牢他,手上卻並不將無雙放下來,一時之間,氣場微妙,各不相讓。
  無雙心裏更不安了,她微微推開馮軒道:“馮……馮先生,請你放我下來。”
  這邊懷睿也顧不得跟馮軒挑釁,他手一伸,無雙便被他抱過去,馮軒不好搶,不得不放手。
  章阿姨忙把傘還給馮軒,急急忙忙撐著傘去追懷睿。
  無雙在懷睿懷裏更加不敢抬頭了,她低眉斂目,好像做了什麽錯事的孩子被抓到,懷睿瞟了她一眼,一直將她送到房間裏。
  無雙坐在沙發上,手扭著衣襟,看著懷睿轉身離開,她張口叫住他:“懷……”忽然記起他第一天是叫她阮小姐,她隻得改口道:“江先生,謝謝你!”
  那個要離去的身影,忽然一頓,轉過頭來迷惑的看著她。
  無雙心裏一緊,剛想要和他說些什麽,“你……”
  無雙的房門沒關,這時忽然傳來樓下奶奶誇張的聲音:“老頭子,你可回來了,懷睿已經跟蘇小姐訂婚了,我老想著你什麽時候回來,好方便請蘇小姐的父母來家裏吃個便飯……”
  “……”聽見這話,無雙遽然失語,一雙眼睛怔怔的看著地板,仿佛失了魂魄。
  懷睿看見她這個樣子,心裏也不好受,但他一語不發,回頭打開門便消失在房間裏。
  這一天晚上,無雙沒有下樓吃晚飯,雖然奶奶派章阿姨上來叫了多次,但她就是不肯下去。雖然沒有下去,可樓下的歡聲笑語卻如針一樣鑽進她的耳朵裏。隻聽見樓下的人說:“懷睿好福氣,蘇小姐真是漂亮。”
  蘇小姐怎麽會不漂亮,那樣一個大明星,要氣質有氣質,要風度有風度,令眾多功成名就的男人心馳神往,趨之若鶩,但是她卻隻對懷睿青眼有加,怎麽會不好福氣?   
  “馮軒也不錯啊,我上次看電視上還說什麽鑽石王老五他是排行第一呢,嗬嗬!”
  “嘁,鑽石王老五,這個不爭氣的家夥,三十好幾了的人,可就是不肯結婚,哪像懷睿,懷睿今年才28吧,真是年輕有為啊!”
  “……”
  無雙隻覺得頭痛欲裂。
  在沙發上枯坐了一會,她下地來,腳上有傷,她明明痛得鑽心,但是她就是忍著。
  也不知道找什麽,翻箱倒櫃的找著,不一會才找出來一堆銀行卡和簽證。開了電腦想給法國寫信,想告訴父親,自己馬上回法國去。
  她正含著眼淚寫著,忽然橫空來了一隻手,將她麵前的簽證拿走。
  無雙大急:“還給我!”定睛一看,卻原來是馮軒,她來不及計較他怎麽門都不敲便出現在她的房間,“馮先生,請把我的簽證還給我。”
  馮軒眸光一閃說:“你要回法國?”
  無雙隻顧著大聲說:“馮先生,請你把簽證還給我!”說著站起身來去搶,但馮軒個字高,他手微微一抬,無雙不但沒有搶到,臉還結結實實撞在他胸口,撞得她鼻子隱隱發疼,隱忍的眼淚呼啦一下子湧了出來。
  馮軒見她淚眼盈盈,心一軟,低頭看她的眼睛問:“怎麽了,你怎麽哭了?”
  無雙不理會他,隻伸手去拿自己的簽證,她腳上原先就有傷,許是用力過猛,腳上一痛,自己先就站立不穩,眼看直直朝前摔去。馮軒伸手敏捷,輕輕一勾,無雙便被他摟在懷裏。
  無雙又羞又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房門半掩著,門口有個熟悉的身影站了一下,馬上又離開了。
  她一怔,這下臉簽證也顧不得了,手忙腳亂的推開馮軒。
  馮軒眸光一閃,看了一下那半敞開的門,對她說:“對不起,你剛才落下了一些藥在我車裏,方才雨太大還有些還弄濕了,我特意吩咐人給你買的,剛才看你門沒鎖,就進來了,也忘記關門了,給,你的簽證,不要哭了!”
  無雙傷心的別過臉去。
  馮軒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哭,頭一轉,看向了她的電腦,上麵是一封信,通篇的法語,他靜靜的看了半晌,無雙才猛然記起,她慌忙去把筆記本合上,局促的轉過身對馮軒道:“謝謝你,剛才,真是不好意思!”
  馮軒黑眼沉沉,看了她幾眼,離開之前對她說了一句:“你的腳洗澡的時候注意一下,上麵敷了藥,不能進水。”
  無雙再次從房間出來的時候,聽見奶奶在客廳裏咕噥:“如今懷睿這孩子真是的,大老遠跑來,這樣晚了,又下這麽大的雨,怎麽也不肯留下來過夜,好像有什麽人趕著他似的。”
  第二天無雙的奶奶便開始挑選起日子來,她聽說蘇小姐也是出身名門,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切不可怠慢了,雖然隻是雙方長輩見個麵,但她好像隆重的要去見外國首相。又是約裁縫回家給自己做旗袍,又是弄發型的。
  阮老嗤之以鼻:“小題大做!”
  阮奶奶依舊我行我素:“懷睿這孩子,我擔心他好些年了,雖然他女朋友也交,但是從前從沒看他有個正經,後來好歹有了個阮小姐,可也總不見他表態,他現在終於訂婚了,我心裏頭終於塵埃落定了,證明他現在已經……”話到這裏卻又不說了。
  無雙心裏針紮一樣疼,她覺得自己應該等不到懷睿訂婚的那一天了,她要回法國,不管怎樣,她要回法國,就算是到法國去賣血給父親治病,她也覺得自己再不能在阮家呆下去了。她要到父親身邊好好的哭一場。
  無雙在馮氏工作了一段時間,等到她要離開的時候才真正明白馮氏到底有多大,馮氏幾乎什麽領域都涉獵,電信,石油,高科技,房地產,金融……偏偏都是國家壟斷的行業,無雙想,隻怕這個馮氏老總不簡單,難怪這麽多人擠破頭都要來馮氏,不過她卻要離開了,工作時間不長,她倒挺喜歡這裏的,尤其是那個風風火火的葉經理。
  葉紫拿著她的辭呈,瞪著雙眼睛看著她:“無雙,我要聽真實的原因。”
  真實的原因是什麽?父親的絕症?懷睿的訂婚?她忽然也答不上來,其實在她回國前父親就有絕症,而她回國之前根本就沒想過懷睿還是單身,她甚至以為懷睿已經和燦瑜結婚了的,但現在為什麽還會為他一個訂婚的消息再次狼狽的想要逃走,也許有些事情,想是一回事,真正麵對是另一回事。
  奶奶說他這麽多年來一直不肯訂婚,現在難得他願意安定下來……
  不能再想了,她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抬起頭對葉經理說:“沒有真實的原因,隻是我現在不得不走了。”
  葉經理仰麵躺坐在皮椅上,把玩著她的辭職信,“沒有合理的原因,這個我不能批的,畢竟現在公司裏對你的期望很大,如果你對公司有什麽不滿意可以說出來,大家可以商量,辭職,這個我不能批準。”
  無雙的臉垮下來,她央求道:“葉經理,我聽說辭職隻要得到你的同意就行了,怎麽不能批準呢,我現在……我現在真的不得不走。”
  葉經理雖然是個女人,但一向爭強好勝,可心又軟,倒比男人還見不得女人楚楚可憐的樣子,她忙擺手:“無雙,你別求我啊,我跟你實話坦白吧,你這個事得通過馮總,這是他親自交代的,以後你的事都要報告給他。”
  “啊?那馮總現在在哪裏?我……我去找他。”無雙馬上站起來。
  “等等,我幫你打個電話先。”葉經理打了電話,說了幾句,掛斷電話對無雙說,“你去吧,馮總現在在總裁辦公室裏等你。”
  無雙問:“哪一間?”
  “上了12樓,你一直往裏走,最裏頭的那一間就是。”
  無雙從葉經理那裏拿回自己的辭職信徑直上了12樓,一下電梯就有人在一旁等候,引導著她:“蘇小姐,請這邊走,馮總正在辦公室等您!”
  這樣隆重的對待,無雙心裏又開始不安起來,她知道自從上次的廣告策劃之後公司裏人人都對她禮遇三分,但是被總裁的秘書這麽特殊照顧,她忐忑著。
  不一會秘書對她說:“阮小姐,到了,您進去吧。”說著還幫她打開了門。
  無雙走進去,身後的門又無聲無息的關了上來。
  總裁室寬敞明亮,門口擺放著幾株大型綠色植物,裏麵是清一色的真皮沙發,辦公桌後麵坐了一個人,正背對著她看著窗外的景色。
  無雙輕輕的走過去:“請問您就是馮總嗎,我是宣傳部的阮無雙。”
  那個人把玩著手裏的簽字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爾後緩緩的回過頭來,黑眼沉沉,盯著無雙。
  無雙心裏一驚,連話都說不連貫:“你……你就是馮總?”
  馮軒朝她微微一笑,指著麵前的皮椅,做個手勢對她說:“阮小姐,坐!”
  無雙這下更加不安了,她坐下來,局促的對他說:“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您就是馮氏的總裁。”
  “沒關係,剛才葉經理說你要辭職,這是為什麽?”馮軒開門見山。
  無雙扭著衣角,低著頭不知道跟他說什麽好。
  馮軒打量著她這個樣子,忽然說:“你是要回法國?”
  無雙猛然抬頭,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她這個樣子好像被人發現了什麽秘密似的,馮軒對她說:“不好意思,昨天看見你有法國的護照,我隨便猜測的。”
  無雙這才發現自己反應過於激烈,她說:“沒關係,就算是那樣吧,那……葉經理說我辭職需要通過你,那我現在這樣,能辭職嗎?”
  馮軒又把頭撇向了窗戶外,他眯著眼睛看著窗外的陽光,好像在思考什麽,無雙差點說:“工資不要都沒關係。”
  然而她沒來得及說,馮軒已經轉頭來深深的看著她,良久,卻說了一句這樣的話:“我爺爺包了下個星期回新加坡的飛機。”
  “啊?”馮爺爺包機回新加坡跟她有什麽關係嗎?無雙一時反應不過來。
  馮軒接下來說:“對不起,阮小姐,你要辭職我恐怕不能答應你!”
  無雙驚得跳了起來,“為什麽?”
  馮軒不說話,點燃一支煙,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去吸煙。
  他背對著她,無雙看不見他的臉,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馮軒的辦公室裏有寬敞明亮的落地窗戶,隔著玻璃看下去,城市裏車水馬龍,紅塵阡陌,盡收眼底,馮軒卻對著窗下的景色不說話。
  這樣的沉默無雙特別難熬,她對待陌生人本來就拘謹,現在馮軒這個樣子,她更是不知道怎麽辦好,隻能靜靜的等待他說話!
  好不容易一支煙抽完,他轉過身來對無雙說:“我想和你訂婚!”
  “啊!”無雙被驚得跳起來,猛然抬頭看著他,不可置信的問:“你……你說什麽?”
  “我說我想和你訂婚。”斬釘截鐵的一句話。
  “為什麽?”無雙不假思索的問了出來。
  “我爺爺很喜歡你。所以我不能讓你回法國。”
  她懵了,馮爺爺喜歡她,這和她跟他訂婚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嗎?
  仿佛她的反應馮軒早有預料,他溫和的解釋道:“爺爺很希望我在中國找一個妻子,這次說是我陪他到中國來,其實是他帶我到中國來挑選妻子,他總是希望在有生之年看我找到一個中國大陸的妻子。他說大陸的女孩子善良純潔,本來這次在北京很多老戰友都給他介紹了,但是他都不滿意,他隻喜歡你。”
  “啊——?”無雙仍舊是呆愣在那裏,腦筋一時之間有點轉不過來。
  馮軒站在落地玻璃窗戶前看著她,補充道:“爺爺他很喜歡你,他難得喜歡一個人,他已經是癌症晚期了,可能活不過幾年,所以我請求你能答應。當然條件你可以隨便開,我這裏的意思是,結婚隻是一個形式,等爺爺百年之後,你可以隨意離開,我絕不幹涉你。”
  無雙瞪了馮軒半晌,忽然明白過來,她期期艾艾的說:“對不起,我想我不能答應你。”
  仿佛早有預料,他微笑著看著她說:“你不用這麽快給我答複,也不用太過緊張,就算你不肯,我也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你再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給我答複,你先走吧,我還有事。”
  直到無雙走出那間辦公室,她撫著胸口,這才鬆了一口氣。
  從馮氏出來,先回了一趟家,因為葉紫發現還有份文件落在了她那裏,她回去特意給她取。取來了,人們卻都在開會,無雙被後勤小姐悄悄的領進去,不曉得大家在說什麽,馮軒也沒注意到她,無雙看見馮軒一臉神色凜然的坐在會議座的上首,餘下的人皆是屏息靜氣,嚴陣以待。
  無雙把文件遞給一個小後勤,悄悄的走了出去,出了馮氏,她攔了車去鄰城,她是去看媽媽,她已經決定盡快回法國,如果父親在法國……這一次,她也不曉得自己什麽時候才會再回國,所以她要去看看媽媽。
  到公墓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夕陽的餘暉照下來,公墓裏沒什麽人,慘淡的夕陽照耀著一排排的墓堆,無雙找到媽媽的墓,把花放在媽媽的墓前。
  她蹲下來,摸著墓碑上的字對媽媽說:“媽媽,我來看你了!”
  “對不起,媽媽,這些年來我一直沒來看過你,奶奶那麽恨你,肯定也不會來看你的,這些年你也是一個人,你是不是覺得很孤單?”
  “媽媽,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爸爸在法國搞核電站,不小心被汙染了,得了白血病,可能……可能……媽媽,對不起,我沒有好好照顧爸爸。”
  她看著墓碑上那張溫和的笑容,眼淚忽然上來了,她抱著墓碑沒說話,把頭靠在碑上,就好像小時候在外麵受了別的小朋友欺負,她不吵不鬧,回來也不告狀,隻是覺得委屈了,依偎在媽媽的懷裏,她喃喃的說:“媽媽,我是不是很傻?明明知道不可能了,我還要回來,明明知道一定會看見他,我還是要回來,可是,媽媽,這麽多年了,我發現我忘不了他,媽媽,您說我怎麽辦,他要訂婚了,我怎麽辦,我接受不了!”
  伏著墓碑哭了一會,她才抹了眼淚,重又笑起來:“媽媽,你不要太擔心我了,其實我和他以前就不可能,都是我的錯,我本來就不應該去招惹他,現在他要訂婚了,我更應該去祝福他。媽媽,您放心,我一定會很堅強的回法國的,就算,爸爸……我也一定會很堅強的活下去的。”
  “對了,有一個叫馮軒的人跟我說,讓我跟他訂婚,條件任我開。其實我也想過,跟他訂婚,法國政府推卸責任不肯付爸爸的醫藥費,他那麽有錢,我跟他訂婚後,就有錢給爸爸治病用的了,反正訂婚是假的,以後……”無雙忽然說不上來,她沉默了一會,才看著媽媽的相片說:“這樣是不是很不好?算了,我想其實爸爸也不會願意的,媽媽,我要走了,這次一走,不知道哪年哪月才會再回來了,也許一輩子都不能回國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也會好好照顧爸爸的,媽媽,我先走了,再見!”
  下了山,快要離開公墓了,無雙抬頭一看,母親的墓碑孤零零的立在山頭,連夕陽都已經移開了去,她心裏難過,其實想想,母親生病去世好像就在昨天,但是一轉眼,居然就過了這麽多年。當時母親死的時候她沒有哭,很多大人都說她跟母親感情不深,所以哭不出來,其實那個時候她隻是在想,這應該是個夢,就像是童話故事,一切都是假的,等她夢醒來後會發現媽媽沒死,仍舊在身邊。可是這麽多年過去,她的夢一直沒醒,媽媽也永遠的離開了她,她這才知道,原來世上很多事,你以為是假的,其實那隻是你不願意去相信罷了。
  她終於狠狠心,走掉了。
  到了大馬路想要攔車回N市,但是等了半天卻沒有車子來。
  公墓這邊是偏僻了一些,一旁有供旅遊觀光用的人力車騎過來對她說:“小姐,這裏天一黑就攔不到車的,你要坐車得到市裏去,我送你回市區吧,你給我15塊錢就行。”
  無雙說好,坐上了車子。
  無雙回國辦的手機卡沒有記得特意去開通漫遊,因此一離開N市就沒了信號,直到她坐上了回N市的大巴,車開了一個多小時進入N市的地界,手機才有提示。三條短信,提示她有三個未接電話,是否回複?
  她一看,居然都是懷睿的,他找她還有什麽事呢,想了想,她又把手機收了起來。
  如果真的是有什麽要緊的事,他應該還會打來吧。
  無雙一整天不著家,阮家二老這天晚上正陪蘇涼的父母吃飯,吃過飯,雙方家長都在客廳裏說話,懷睿陪在一邊。剛吃過飯,馮軒就帶著爺爺來了。
  這次從北京回來,馮老就隨孫子住到賓館去了,林老忙迎出來。
  馮氏企業名聲赫赫,蘇家父母一看馮軒竟然這樣年輕俊朗,心下暗歎,馮老之前也見過蘇涼一次,現在見她父母來了,忙迎上去說:“您們就是蘇小姐的雙親吧,哎呀,恭喜你們得此佳婿啊!”
  蘇氏夫婦也應和道:“哪裏哪裏,馮總才是英雄年少,風華正茂啊。”
  無雙的奶奶命章阿姨去拿茶葉,說要給馮老祖孫泡茶。
  馮軒彬彬有禮的站了起來道謝:“謝謝奶奶!”
  阮家奶奶最是受用這一套,她雖然老了,但是對這些年輕英俊的後輩仿佛特別關照一些,馮軒自來到阮家,阮家奶奶便對他親熱異常,連懷睿都不曾享有他這樣的優待。說著也不等保姆取來茶葉,她竟是親自去取。
  好不容易泡好了茶,端上來,上好的西湖龍井,香遠益清。
  馮軒端上一杯來,阮老對馮老說:“我聽說你包了下個星期回新加坡的飛機?”
  “是呀,打算回新加坡了,這人老了,身子骨就不中用了,得回去好好休息一陣。”
  “哦,哪天的飛機?”
  “是……”馮老正要說,馮軒卻打斷他的話,“爺爺,說正事吧。”
  一提到這個,馮老忽然眉花眼笑說:“哎,我怎麽把正事給忘了,瞧我這記性。”
  阮老好奇的問:“什麽正事呢?”
  馮老拉過阮老的手,笑眯眯的看了馮軒一眼,然後再拍拍他的手說:“老同學,我這是向你提親來啦!”
  “提親!?”
  “是呀,給我這個不成器的孫子來提親,”
  阮老還是莫名其妙,想了一下,忽然驚喜的說:“莫非是給無雙?”
  其實來之前他心裏就存了這麽一段心事,他多多少少知道老同學有個心願要在大陸給孫子找個媳婦回去,但這一向無雙也不怎麽起勁,見到馮軒的人,阮老更是打起了退堂鼓。雖然自家的孫女怎麽說都是好,但是若要真配馮軒這樣的人,首先一點,她那個性子恐怕不能勝任馮氏總裁夫人一職,再說,馮軒也不見得會喜歡無雙,而且,齊大非偶,所以他才中途罷了這份心事。
  馮老笑眯眯的說:“可不是,我這是給我的不成器的孫子向你討寶貝孫女來啦。”
  阮老有點震驚,他說:“這是馮軒的意思?”
  馮軒對阮老點點頭沉聲道:“是我的意思,我很喜歡無雙,想跟她訂婚,這次帶她一起回新加坡,所以想取得您的同意。”
  阮老微一沉吟,道:“這事,無雙知不知道?”
  “知道,我跟她提過,而且……”馮軒想起上次他在無雙房裏無意間看到的那封法國郵件,他接著說,“而且,她也答應了。”
  其實無雙根本就沒答應,但是他已經派人調查過,無雙的父親在法國療養院裏正等無雙的醫藥費。隻要關於錢,他總有辦法讓她答應的,他想。
  阮老倒是未料到,他沉吟著。
  馮軒繼續說:“阮爺爺,事實上,我是在馮氏認識無雙的,她月初的時候在馮氏N市的分公司應聘,上了一陣子班,今天我已經讓她辭職了,可能她沒告訴您。”
  “她倒是有說過,說要離開一陣子,還拿了簽證,不過我以為她要回法國,倒沒想到原來是跟你……”
  話到這裏,大廳裏忽然一個人猛地變了臉色。
  大廳裏繼續有說有笑的,此時,無雙卻坐在回N市的大巴上,渾然不覺。
  巴士在中途壞了一次,汽車公司派人來修,維修人員等了一個小時,巴士再次被修好上路,已經是三個小時後了,無雙看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夜色,已經很晚了吧。
  包裏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她看了看,是懷睿,剛接通,還沒說話,裏麵傳來一句咬牙切齒的聲音:“阮無雙!”
  繼而是他濃重的呼吸聲。
  無雙有點迷惑,她試探著回答了一句:“嗯,是懷睿嗎?”
  “阮無雙,你在哪裏?”
  無雙拿著手機看了一下車窗外,她說:“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裏,司機師傅,我們這是到哪兒了?”
  司機歉意的報了一個地名,然後說:“離N市也不遠了,我們走的是高速,應該很快就能到了。”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也聽見了,他仍舊是咬牙切齒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來:“阮無雙,你給我等著,等著!”
  說完電話“啪”的一聲掛掉了,無雙拿著電話看了看,兀自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讓懷睿火氣這麽大,好像她犯了什麽滔天大錯似的。
  懷睿的車子來得很快,大巴開了不久,無雙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她一看,懷睿的車已經跟上了巴士,她對司機說一聲勞駕,然後下得車來。
  懷睿並沒有下車,他的車停在路邊,無雙狐疑的走下來,低著頭看了一會車裏的懷睿,他麵色陰沉叫了一句:“上車!”
  “啊?”
  懷睿已經很不耐煩的下了車,打開車門,盯著她說:“上車!”
  無雙抓緊了手提包,看一眼懷睿,乖乖的坐進副駕駛的位置。
  懷睿隨後也上了車,看也不看她一眼,一腳踩下油門,車子飆出去。
  車速這樣快,起初無雙還不敢問,但是車子越開越快,她手心裏微微冒汗,擔心懷睿受了什麽刺激,她看著緊緊抿著唇的懷睿不安的說:“懷睿,你,能不能慢一點,我很害怕!”
  她話音未落,車子猛地響起尖銳的刹車聲,刹得這樣急,無雙身子猛地朝前傾,但她還未回撞到玻璃,腰上忽然一緊,後腦勺也被人扶住了,然後便是唇上一重,她被人狠狠的吻住了。
  聞到他強烈的氣息,有那麽一分鍾,無雙不敢動,她全身僵直,隻能隨著他的力道任由他擺布。
  然而麵前的那人似乎並不滿足,她越不反抗,他越是用力,唇舌肆意糾纏著她,到最後還不滿足的侵襲到她的衣領裏,無雙隻覺得胸前一涼,她這才喘著氣,說:“懷睿,你想幹什麽?”
  懷睿的頭忽然埋在她胸前不動了。過了一會他忽然放開無雙,燃了一支煙,卻又不說話,沉默的吸著煙。
  車裏沒亮燈,一片黑暗,車子裏忽明忽暗的是懷睿手裏紅紅的煙火,那一明一滅之間,無雙的心也變得忐忑起來,她不知道懷睿到底想跟她說什麽。
  她玩著手指,想起來,今天應該是他和蘇小姐訂婚的日子,過了好久,她才問道:“懷睿,今天是你和蘇小姐訂婚的日子,你……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懷睿瞥了她一眼,黑暗中,無雙隻覺得他眸光冷冷的一閃,她不由瑟縮了一下身子。
  懷睿一支煙滅了,他再點一支,他如今怎麽抽煙抽得這麽厲害,記得以前他從不抽煙的,無雙不敢問他是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隻是輕輕的咳嗽起來,卻也不敢咳大聲了,捂著嘴巴。
  懷睿這才想起她支氣管不好,把長長的煙熄滅在煙灰缸裏,然後看著無雙。
  車裏這樣黑,他應該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然而,無雙更不安了。
  懷睿的聲音這才響了起來:“阮無雙,你既然走了,為什麽又要回來?”
  聲音低沉,壓抑,仿佛在苦苦忍耐自己的情緒。
  才這一句,無雙微紅了眼眶。為什麽又要回來?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又要回來呢,她在阮家什麽都不是,她在他心裏,也什麽都不是,她為什麽要回來,鬼知道!   
  “阮無雙,我曾經以為你離開我,會怎樣的風光旖旎,但是你現在回來了,卻仍舊是這樣。敏感,怕人,容易受傷,你還是這樣,要錢沒錢,要人,你已經29了,你什麽都沒有,你居然還敢回來?你什麽都沒有,你為什麽還要讓我的心這麽疼,阮無雙,你告訴我,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麽迷藥?”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一段時間到底幹了什麽,這些年不能說他不恨阮家的,阮家的每一個人他都恨,但是他偏又要到阮家來。他尤其討厭阮家奶奶,但是逢年過節,他必定到阮家來送禮問候,阮家早已經不比當年,而他亦不是當年的阮繼嗣,可是他卻對這個家庭無法割舍。
  是不是因為這個家和她的聯係,冥冥中他覺得或許有一天,這種聯係會讓她回來,雖然這種聯係微乎其微,但到底她還是回來了。
  他曾經發誓,一定要報複她,他曾經設計種種計劃,可是她真的回來了,看見她被阮家奶奶刻薄,看見她身不由己的微笑,看見她每一個因為他而受傷的表情,他卻沒有絲毫快感,反而覺得心疼,但是天底下最不應該心疼的人就是她,可她居然還敢這麽一無所有的回到他麵前來。
  29歲的女人了,卻怎麽還跟從前那個青澀小女孩一樣,敏感又瑟縮?
  看吧,他這麽一句話,她又把自己縮成一團。
  懷睿閉了閉眼,忽然狠狠心,道:“算了,我送你回去,以後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無雙心裏一痛,“懷睿,我……”
  車子發動起來,無雙張了張嘴,忽然想起他說的話來,應該是他和蘇小姐訂婚了,所以以後都不想再看到她了,她驀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句話卻好像一塊烙鐵卡在嗓子裏,憋得她嗓子生疼生疼,可她拚命忍著不讓淚掉下來。
  其實她想說,懷睿,我要去法國了,這次一去不曉得還會不會再回來。
  但是車裏忽然沉默得讓人窒息,懷睿麵色陰沉得嚇人,無雙看著他,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一路無話,車子平穩的停在林家大門前,車裏依舊是一片沉默。
  無雙不安的看了一眼懷睿,忍了忍,打開車門,剛下車,她忽然掐著自己的手臂,轉頭對懷睿說:“懷睿,我……我要離開這裏了,也許以後再也不回來。”
  懷睿卻看也不看她一眼,車子擦著她的身邊飛快的開過去。
  無雙忍了好久的淚水終於滑下來。
  回到家裏,心情真是難受得要命,她是萬萬沒有想到會在客廳裏碰見馮軒。
  這麽晚了,無雙下意識的抬頭望向客廳裏的大鍾,阮老夫人居然還陪著馮軒在說話。
  一看見她到家,兩人的目光都盯著她,無雙有點僵直。
  阮老夫人的臉色終於好點了,嗔怪無雙:“你這孩子怎麽回事,到哪裏去也不跟軒兒說一聲,害得軒兒在家裏等了你一天,連會都沒有開,真是沒有禮貌。”
  接下來是聞聲而出的阮老先生,他戴著老花眼鏡,手裏拿張報紙,批評無雙:“你這孩子今天到哪裏去了,士軒等了你一個下午,現在好好陪陪人家。”
  無雙模糊的記得,馮爺爺老作風,雖然移民新加坡多年,居然還保留著老一套,士軒是馮軒的字,一天不見,阮奶奶居然這麽親熱的叫起馮軒的字來。
  無雙低頭瞟一眼馮軒,她有點摸不清頭腦,倒是馮軒已經站起來對無雙說:“我有話要跟你談談。”
  阮老婦人忙說:“無雙,你帶士軒到你房間去吧,我也乏了,先去休息了。”
  阮老夫人發話,無雙不敢忤逆,隻得低眉順目的上了樓。
  偏偏馮軒還真的跟她上了樓,她心裏隱隱不安著,等到了自己房間裏,想起他恐怕是為了上次在辦公室裏的那一番求婚的話來,她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股勇氣,她抬起頭,直視著馮軒說:“馮先生,我並沒有答應你,請你自重,以後不要再這麽晚還在我家,這會讓我家人誤會的。”
  馮軒不說話,站在那裏看著她,目光清越,他的目光仿佛一直都是這麽涼涼的,一種洞穿一切的感覺。無雙仿佛也豁出去了,他看她,她也挺直了脊梁,迎著他的目光。   
  過了一會,馮軒笑了一下,他點點頭對她說:“好了,我知道了。”說著轉身就走。
  無雙料不到他居然如此風度,愣了一下。
  收拾了一下,無雙這才發現自己電腦不見了,她出門來問章阿姨:“章阿姨,您看見我的電腦了嗎?”
  章阿姨“哦”了一聲,想了一下,忽然記起來:“無雙小姐,你的電腦在先生書房裏。”
  無雙謝過章阿姨,下樓到書房來。
  阮老先生正準備休息,無雙說:“爺爺,我的筆記本電腦是不是在這裏?”
  “哦,是的,在那兒。”
  無雙也沒問電腦怎麽出現在爺爺房間裏,她搬起電腦就要離開,爺爺才叫住她:“無雙,剛才馮軒要處理公事,沒帶電腦,我就讓章阿姨把你的電腦拿出來給他用了,你不會介意吧?”
  事實上,方才馮軒等了無雙一整個晚上,阮老先生也不好意思,打她電話又打不通,因此馮軒一提要處理公事,他馬上讓章阿姨拿了無雙的電腦出來。他哪裏會知道這隻是馮軒的一個借口,馮軒從來不在別人的電腦上辦公,當然他的電腦也從不讓人用。他隻是隱約記得那天看過的那封法國郵件,自己卻又不記得具體內容了,這才借口借了來。
  無雙悶悶的對爺爺說了聲:“不介意!”
  把電腦帶回自己房間裏,開了郵箱,點開昨天給父親寫的一封未完成的郵件,無雙打算繼續寫下去,但是她打開郵件的時候,手卻有點顫抖。
  今天法國療養院又發郵件過來了,她看著看著眉頭皺了起來,她剛要寫回複告訴法國她馬上就回法國了,可是她忽然記起來這封郵件發過來的時間顯示是今天,而且她明明沒有看過,可郵件卻顯示已閱,難道方才馮軒翻過了她的郵箱?
  她搖搖頭帶著僥幸想,她的郵箱一向和自己的電腦綁定,一開機要登陸郵箱是輕而易舉的事,或許他隻是無意間打開了她的郵箱,點了她的郵件,而且通篇的法語,他未必看得懂。她就這樣搖去了自己的顧慮。
  第二天,無雙正準備出門去訂機票,阮老夫人倒是早早的起來了,坐在客廳裏,倒好像專門等她似的。
  無雙一下樓,阮老夫人就叫住了她。
  “奶奶,您找我有事?”無雙記得奶奶一向起得晚,這麽早定然是等她。
  “無雙,我聽說你答應了馮軒的求婚,這個事嘉銘知不知道?”
  “啊?!”無雙驚得跳起來:“我答應馮軒的求婚?”
  阮老夫人放下咖啡杯,靜靜的看著她的反應。
  “我什麽時候答應了馮軒的求婚?”
  “他昨天和馮老上門來向你爺爺提親,說你已經答應和他訂婚,怎麽,難道你沒答應他?”阮老夫人眉一挑,試探道。
  “馮軒說我答應了和他訂婚?”無雙好像變成了一隻鸚鵡,她再度重複著阮奶奶的話。
  阮奶奶這才警惕起來,狐疑的盯著她。
  無雙心裏掂量了一下,立刻她對阮奶奶點頭:“奶奶,我明白了,我現在去找他。”
  無雙隻覺得心裏有一股莫名火,想要發泄出來。
  這個人太莫名其妙了,昨天未經她的同意看了她的郵件,今天居然又爆出這樣的謠言,無雙隻是覺得無法忍耐。到了公司,因她早已經不是正式的員工,門怎樣刷卡也打不開,保安卻是認識她,忙走過來為她開門。開了門,無雙理也不理他,徑直朝大廳裏的電梯走,前台小姐在後頭追上來,禮貌的叫著:“阮小姐,請問你找哪位?”
  馮氏的保安措施一向嚴密,居然這樣莫名其妙讓無雙闖了進去,前台小姐的詢問她恍如未聞,徑直上了電梯,保安和前台小姐都沒趕得及攔住她。
  到了12樓,路過秘書室,無雙也不管,直直的闖了進去,她這一輩子大概還從未有過這麽貿然失禮的舉動。氣勢洶洶的推開馮軒辦公室的大門,他赫然端坐在辦公桌後,見是她,眼睛裏閃過一絲訝異。
  秘書小姐忙歉意的跑上來,對馮軒說:“馮總,阮小姐她……”
  “好了,我知道了,沒你的事,先出去吧。”馮軒揮手。
  秘書小姐看了無雙的臉一眼,忐忑不安的退出去,帶上門。
  馮軒倒是氣定神閑,他看著無雙。
  無雙氣得發抖,可是見了他的麵又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臉漲紅著瞪著馮軒。
  她這樣怒目相向,他當然知道是為了什麽,可卻神色自若,明知故問:“阮小姐這麽匆忙,有什麽事?”
  “你昨天為什麽在我家跟我爺爺奶奶說我答應跟你訂婚了?”
  馮軒看一眼她攥得緊緊的手心,通紅的鼻子,低頭笑了一下,看著她:“所以你就這麽生氣?”
  無雙更是惱怒了起來,這個人昨天看了她的郵件又跟家裏的人胡說八道,現在居然還笑得出來,她好像也顧不得風度禮儀了,她氣鼓鼓的說:“馮先生,我想我已經很清楚明白的告訴你了,我不同意,我不會跟你訂婚,還有你昨天未經我的允許看了我的郵件,這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
  馮軒又是一笑,他雲淡風輕的說:“為什麽不同意,如果你答應,我就可以給你父親提供醫藥費,如果你有要求,我也可以接他到新加坡養病,新加坡也有頂尖的白血病專家。”
  原來那法語郵件他竟然看得懂,他看了她的私人郵件居然還能說出這樣要挾她的話來,無雙語氣更衝了:“馮先生……”
  她話未出口,他卻已經打斷她:“好了,我知道了,你已經很清楚明白的告訴了我,你不同意。”
  無雙看著他。
  他站起身來,同樣看著她,“我知道你不同意,好,我不會勉強你的,我現在就去告訴你家人。”
  那天在房間裏他也是這樣,好像明明說不同意,他也點了頭,第二天卻就出爾反爾了,無雙有點不相信他。
  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轉頭對她說:“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現在送你回去,順便告訴你爺爺奶奶。”
  無雙還是站著不動。
  馮軒已經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說:“怎麽,你改變主意了?”
  無雙這才跟著他走出來。
  門一開,葉經理馬上裝作剛到的樣子,看著馮軒一本正經的說:“馮總,這裏有一份合約需要你簽字。”其實她早在這裏偷聽好一會兒了,秘書小姐因為她和馮總特殊的關係,也沒來叫開她。
  馮軒瞟一眼她,淡淡的說:“放我桌上吧,我一會回來再簽。”
  葉經理忙點頭:“哦!”
  馮軒已經走開去,葉紫又在背後悄悄打量著馮軒,她倒是想不到此人手腳如此迅速,上次聽人說他親自送無雙回家,這就很惹人懷疑,認識這麽多年,他對女人的手段不是沒有見過,不過她也更清楚他那樣對女人的目的。倒難得見到他在女人麵前這麽灰頭土臉的樣子,居然強迫女人跟他訂婚,無雙果然沒讓她失望,據葉紫跟馮軒認識的年頭來看,她還真沒見過對馮軒不感興趣的女人。不過幸好馮軒還有幾分風度,還肯陪無雙回去澄清,可看馮軒這個樣子,葉紫還是覺得事情不簡單,馮軒哪是這麽容易就罷手的人。隻不過他既是答應了陪她回去解釋,那應該也不會錯,那麽事情到底會怎樣呢,葉紫已經興奮起來。
  方才葉紫也隻是接到了前台小姐打來的電話說無雙衝進了12樓,她還怕無雙是為了什麽,忙跑上來看,卻不料看到這麽精彩的一幕。
  這個馮軒!
  上了馮軒的車,開了一段,無雙漸漸冷靜了下來,馮軒這才轉頭看著她問:“那麽,接下來,你是要回法國嗎?”
  馮軒做到這一步,無雙氣也消了,不好再劍拔弩張,隻好點點頭,“嗯。”
  馮軒掉過頭去,不再說話。
  車子很快開到阮家大門外,馮軒解開安全帶,剛要下車,無雙已經下去了,她躬身對他說:“馮先生,你不用下車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回頭自己去跟爺爺奶奶解釋就行了,不用麻煩你了。”
  無雙這個時候才想起,馮軒是堂堂馮氏的總裁,居然挨了她那麽一頓搶白還送她回家,她心裏漸漸有歉意湧上來。
  說完這句話,無雙抬頭看了一眼林家大門,也不知道是瞧見了什麽,忽然眼睛一酸,險險的要落下淚來。八年前也是在這裏,她那麽狼狽的走了,沒想到,這一次她又要走了。
  她剛走了一步,不知道是誰的車子在搶道,明明是私人別墅區,車子還開得這樣快,幾乎是擦著無雙飛了過去,事發突然,馮軒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拽過身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空氣裏一閃,馮軒手背上一涼,他忽然看見她睫毛上凝結著晶瑩的光芒,她在哭!
  事發突然,無雙未來得及反應,已經落入了馮軒的懷裏,她驚魂未定,抬起頭看著馮軒,又是淚眼盈盈,又是茫然懵懂。忽地眼前一黑,唇上一重,吻鋪天蓋地而來。   
  馮軒一隻手扶著她轉移到車上,抵著她的身子,唇在她唇上輾轉反側,一隻手扶牢她的後腦勺,無雙承受不住,頭猛地在車上撞了一下,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可麵前這人渾不知覺,無雙唇齒之間都是他濃重的男子氣息。一時之間無雙反應不過來,一隻手被他鉗製著,另一隻手,剛想反抗,他身子一動,無雙便動彈不得。
  蘇涼和懷睿散步過來,忽然她悄悄的拉了拉懷睿的袖子低聲說:“不要過去了。”
  懷睿以為她看見了什麽,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他忽然冷冷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連著閉了兩次眼,拳頭在身側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忍得呼吸都粗重起來,胸口一陣窒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麽,他打定主意要報複阮家,可是這麽多年來卻下不了手,她回來了,他不想理她,不報複她,也不想再讓自己為她心痛,可是他強迫自己和蘇涼訂婚了,腦子裏魂牽夢縈的居然還是那張半低垂的臉。
  蘇涼感覺到他的異常,擔憂的扯扯他的袖子說:“懷睿,你怎麽了?”
  懷睿摒住呼吸告訴自己,她已經和那個人訂婚了,她已經再不關他的事了,他睜開眼來,看著蘇涼冷冷的說:“我沒事,我們到那邊去吧。”
  蘇涼看著他遽然陰沉下來的臉,也不好說什麽,隻好跟著他轉過身。
  無雙被吻得腦子裏一陣迷糊,好不容易稍稍推開馮軒拉開一點距離,眼角的餘光一閃,正看見懷睿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牽著蘇涼遠遠的避開到另一邊去,。無雙架在馮軒身前的那隻手,猛然失去力氣,軟軟的垂了下來。
  馮軒嘴裏一鹹,鬆開手來,他是極聰明之人,瞧見她這個心灰意冷的樣子,眸光一閃,冷冷的說:“你喜歡他?”
  她垂著頭,不說話。
  馮軒這才放開她,一個人悶聲不語,鑽進車裏。立刻,車子發出巨大的響聲,開走了。
  這一刻無雙連追究馮軒為什麽吻她的心思都沒有了,她神屬不思的走回房間裏,恨不得自己在這一刻灰揮湮滅。
  就這樣走吧,再也,再也不要回來。
  第二天早晨,無雙提著行李,回頭看了一眼阮家的大宅,這裏已經風風雨雨了好幾代人,想當年父母在這個宅子裏幾進幾出,到最後終於還是走了。無雙搖搖頭,拖著自己的行李,去機場趕法國的航班。
  這樣早,阮家的人都沒有起床,沒有一個人來送她。無雙每走一步,心裏好像被刀割了一下,可是心裏卻總是縈繞著昨天晚上,懷睿牽著蘇涼的手,輕輕的避開她的樣子。   
  其實說對懷睿死心了,說自己已經絕望了,說自己早做好了一輩子單身的準備,可是她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竟然沒有。如果不是他,她不會再回來,如果不是對他心存幻想,她會馬上答應馮軒的婚事,如果不是他拉著蘇涼輕輕的一個轉身,她怎麽會心如死灰至此。
  好友文竹喧很多年前就曾預言,無雙這輩子都是一個強脾氣,很多事,哪怕她明知道那條路上荊棘重重,哪怕她知道艱難困苦,但是她絕對會一條路走到底。如今可不是應了她的的話,竹子第一次得知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曾擔憂的問過:“你們將來怎麽辦?”
  他那麽優秀,隻是一個錯誤讓她走入了他的生命,但是竹子擔心以後她要怎麽繼續跟上他的步伐?其實不用以後,她一直就沒跟上他的步伐過,所以遠遠的被他拋在了身後。
  八年前他和燦瑜結婚,她狼狽出逃;如今,他又和蘇涼訂婚,她還能怎麽辦呢?
  懷睿,你為什麽要和蘇涼訂婚?
  阮無雙,死心吧。
  拿著簽證,換了登機牌,無雙上了去法國的班機。
  飛機在巴黎CDG機場下降,聽到熟悉的法語,她才猛然感歎起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竟然法語才是自己熟悉的語言了,那麽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到父親的病房看了看,父親睡著了,她回中國的一個多月來,他也隻是清瘦了些,看臉色還是老樣子,無雙檢查了一下,藥劑的分量確實加重了不少。她又趕到護理醫生的辦公室去谘詢。
  醫生說了點阮嘉銘的近況,這次法國核電站事故,被汙染的人很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就無雙沒有拿到賠償,法方堅持不肯對阮嘉銘負責。
  其實這些年來,她這樣軟弱的性子,在國外,無雙沒少受委屈。
  無雙在床前靜靜的守著父親醒來,中午的時候父親才微微睜開眼,一看無雙竟然回來了,他眼中仿佛遽然被點亮了一盞火光,他說:“無……雙雙,你竟然回來了,不是說要去三個月嗎?”
  三個月是無雙給父親撒的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會去多久,可是現在看見父親這個樣子,聽見他驚喜的語氣,她心裏忽然狠狠的一痛,她極力忍著說:“嗯,在非洲的事還沒結束,但是我提前回來了,我怕你一個人會孤單。”
  隔壁床一個病人已經去世了,是方才醫生告訴無雙的,她現在看見父親這個樣子,猛然記起來,她為什麽要撒三個月的謊呢,如果父親恰巧也是在這三個月裏走了,那她怎麽辦?
  到時候連父親都沒有了,她怎麽辦?
  想到這些,她忽然恐懼了起來,可又怕父親擔心,忍不住撲進父親懷裏,下巴擱在父親的肩頭說:“爸爸,我好想你!”
  阮嘉銘也是心裏被觸動,淚花在眼睛裏跳動,他說:“雙雙,爸爸也想你啊!”
  過去的八年裏,父親一直呆在法國,但是她卻是到處跑,每次打電話給父親的時候,阮嘉銘都跟她說要好好保護自己,從來不說想她,讓她回法國的話,可是這一刻,她隻覺得心都要被父親這一句話給揉碎了,趴在父親肩頭上的臉眼淚簌簌的往下掉,她又怕父親發現了,一隻手手忙腳亂的去擦,然後另一隻手牢牢的摟住父親瘦弱的肩膀,死死的,不肯放開,也不敢回頭。
  她恍然記得有一年,父親腿斷了,那次是在法國一個偏僻的山區裏搞水電站,出了事故,後來被遣送下山,回到巴黎,她打電話問起,父親隻是說腿走不得路。無雙這個時候忽然記起來,一種巨大的悲憫猛然湧上心頭,剜心刻骨,疼得她的心都要窒息了,她忽然喃喃的對父親說:“對不起爸爸,在你最困難的情況下,你唯一的女兒卻不在你的身邊。”
  她想起來,其實在國外一直都是被很多外國人欺負,那麽父親從山區回到巴黎,那麽遠的路途,他腳斷了,據說還是坐火車,他是怎麽上火車下火車的,有沒有人幫過他一把,有沒有人攙扶過他一把?
  阮嘉銘沒有聽清楚,他微笑著問了一句:“雙雙,你說什麽?”
  無雙隻是把臉往父親懷裏埋,埋得越深越好,她忍了一會,可是終究沒忍住,她的語氣中帶著拚命壓抑的抽噎,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可憐:“爸爸,子欲養而親不待真是一個很壞的詞語。”
  她的聲音嘶啞著,涼涼的,阮嘉銘抱緊了無雙,下巴在她頭發上摩挲著:“雙雙,生老病死這是生理規律,你不要太過介懷。”
  他想到自己如果死了,隻剩下無雙一個人,這麽個傻丫頭該怎麽麵對將來的生活呢?她那麽敏感,又倔強,以後在別處受了委屈,一個人,孤零零的真是可憐。
  他忽然不想死了。
  無雙終於大聲哭出來,一邊哭一邊說:“爸爸,我老是在想,如果我不在的時候你去了,我要怎麽辦?”
  阮嘉銘摸了她的頭發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無雙吸吸鼻子,惡狠狠的對自己說:“後來我想好了,其實如果你去了,那我也不要活了。”
  阮嘉銘終於怒斥出聲:“胡說!”
  “爸爸,是真的。”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她眼睛裏閃動著的悲涼和堅定像光線一樣絲絲縷縷的射向他,然後也纏纏繞繞的纏上了他的視線,阮嘉銘心裏漸漸悲哀起來,他說:“雙雙,爸爸不許你胡說。”
  “所以爸爸,你千萬不要死,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我怕我失去了你,會再沒有活下來的勇氣,你知道的,我一向懦弱,一出事,隻會想著怎麽逃避,如果你會死的話,我寧願比你先死。”
  “好好的,別老說死啊死啊的,雙雙啊,乖!”
  “好的,爸爸!”
  這一刻無雙是真的害怕,如果真的失去了父親自己會怎樣?
  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會永遠無私的愛你,包容你,安撫你,但是如果有一天這個人忽然再也不見了,自己該怎麽辦,受傷了,委屈了,辛苦了,難過了,還能到哪裏去。   
  如果真的連這個人都失去了,那麽這個世界上隻剩下無盡的孤單了吧,隻有孤單。
  無雙忽然比任何時候都害怕父親會死去。
  或許是為了印證無雙的話,或許確實是她事先有感覺,其實無雙離開的這一個多月阮嘉銘的情況一直很正常,第二天的傍晚時分,無雙陪父親散步回到療養院,才隻是回住的地方給父親做個小點心,忽然療養院打電話來通知無雙馬上趕到療養院。
  到了療養院裏才發現父親居然是心髒病發,她有點疑惑,父親以前是沒有心髒病的。
  其實人一旦生了病,身體所有的機能都會相應的衰退,而阮嘉銘,隻是身體負荷不了,心髒衰竭了。然而這麽突然發病,法國療養院也始料不及。
  療養院要轉巴黎醫院,匆匆轉院後,醫院給她開了一張卡,讓她去交醫藥費,她忽然懵在那裏。
  她的銀行卡裏,哪還有這麽大一筆錢?
  她急得要哭出來了,卻還是沒有哭,這麽晚了打電話回去,卻總是不通。
  現在是國內0點,這個時候爺爺奶奶到底在幹什麽呢,為什麽電話就是不通,無雙隻差要哭出來了,心裏拚命的哀求,爺爺,爺爺,快接電話呀!
  打了一陣,電話還是沒人接,她也不知道怎麽的,竟然無意識的撥了懷睿的電話,等意識到的時候電話已經通了,她惶惶的想,怎麽跟懷睿說呢?
  然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電話裏已經傳來了:“hello,您好,懷睿在洗澡,我是蘇涼。”陌生而熟悉的聲音。
  無雙猛地慌亂的把電話掛斷了。
  懷睿在洗澡,蘇涼拿著他的手機,這麽晚了,他們……他們已經訂婚了。無雙再打給爺爺,還是不通,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機,翻看了剛才打給懷睿的記錄,上麵顯示重撥和編輯兩個選項,她忽然狠狠心,按了編輯,然後點了刪除。
  她的手機裏,一旦刪除便永遠無法恢複。
  在走廊裏枯坐了一陣,她反而沒有哭,護士小姐又過來了,嘰裏呱啦一陣法語,她對她微微一笑,拿起電話給葉紫打過去,一會她便有了馮軒的電話號碼。
  這樣一個無助晚上,她想來想去,竟然隻有馮軒這樣一個陌生人可以想。
  電話通了,那邊是他慵懶著稍微帶點磁性的聲音,這樣喑啞低沉,應該是睡著了:“喂?”
  無雙心一跳,隻覺得手心裏一片滑膩,有點握不住手機,過了一會馮軒試探著再說了一句:“喂?”
  他的聲音真的很好聽,低沉性感。
  無雙這才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說:“馮先生,是我……”
  “是你?”一聽她的聲音,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清醒不少。
  無雙繼續說:“馮先生,您上次跟我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
  “你說,隻要我答應和你訂婚,一切條件任我開,對不對?”
  “……”電話那頭的馮軒依舊沉默著,無雙幾乎能夠想起他涼涼的目光沉吟著看著她的樣子來,這樣的男人,永遠是不動聲色的,無雙怎麽能招架得來,她幹脆豁出去了,把心一橫說,“馮先生,你上次跟我說隻要我答應和你訂婚一切條件任我開,你還說我父親的病,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幫我請新加坡頂尖的專家,你跟我說的這些,還……算不算數?”
  他清越的聲音終於響起來:“當然算數。”
  無雙好像要哭了,她急切的說:“馮先生,我現在答應你,你能不能給我匯一筆錢過來,不用很多,隻是現在,立刻,請你馬上給我匯過來,我以後,我以後還給你行不行?”
  傻丫頭犯了談判最大的忌諱,可是精明的馮軒卻忽然軟下心來,他耐心的對她說:“阮小姐,不要哭,別慌,我馬上叫人給你送過去,你要多少,一百萬夠不夠,你們在哪家醫院?”
  這樣關懷的聲音讓無雙瞬間感覺到一種有了依靠的感覺,她這才哭出來:“馮先生,我爸爸……我爸爸他突然心髒病發,現在還在搶救,需要一大筆醫藥費……”
  “不要哭了,沒事的,你在哪家醫院,我馬上派人給你送去。”
  “在……”無雙抽抽噎噎的告訴他醫院的名字,馮軒安慰她說,“不要緊,巴黎我們有專門的分公司,我現在馬上派人給你送去,你不要著急。”
  無雙抽噎著道了謝,巴黎分公司的人過來來得快,看那人的穿著打扮,他在馮氏的地位應該還不低,他看著無雙,安慰道:“阮小姐,我是馮氏巴黎分公司的總經理,您別擔心,我們馮總吩咐我過來給您送錢,他也早已經搭了航班,估計今天晚上能到巴黎。”
  無雙驚得跳起來:“啊?”
  那人說著,把錢給了她說:“我現在要去機場,一會馮總就過來,我先走了,阮小姐,您千萬別擔心,有什麽事需要我效勞的,盡管給我打電話,這是我的名片。”   
  無雙接過他的名片,結結巴巴的說:“馮先……馮總他……他他,他什麽時候坐的巴黎的飛機。”
  “好像是下午接到您的電話就來了吧,估計再過不久就要到了,我這就去機場接他,一會兒您就可以看到總裁了。”
  “啊!”
  “阮小姐,如果沒什麽事的話,那我先走了,您有事給我打電話。”
  “哦,好。”
  “那再見!”
  “再見!”
  這樣無雙的等待就變得更加如坐針氈起來,她吃不準馮軒這樣做到底是什麽意思,又天生不會與人打交道,特別是在那個馮軒麵前,她每次總覺得特別沮喪。好像自己所有的狼狽都讓他看了去,她對懷睿那點卑微的心思,她在阮家的地位,她父親的病,短短沒幾天,她在這個陌生人麵前好像無所遁形,所以那天他說和她訂婚了,一向溫柔和順的無雙才跟馮軒發了脾氣。無雙甚少對人發脾氣,可是她語氣那樣衝,他既不生氣,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等待她發泄,看她平靜下來,四兩撥千斤。
  這樣的男人!
  她更加不安心的是,明明她跟他認識不久,雖然他說馮爺爺喜歡她,但是那天在阮家,在座的各位女子論家世,容貌,脾性,氣質,在她之上的大有人在,他卻偏偏選上了她。
  馮爺爺怎麽會特別喜歡她呢?
  其實她一直對自己是沒有信心的,在國外飄蕩八年,奶奶說她29了也沒個家,甚至連個穩定的落腳點都沒有,現在父親生病了,自己居然連醫藥費都束手無措,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失敗起來。
  馮軒這樣對她,她心裏越加忐忑起來。
  馮軒來的比無雙預料中的還要快,父親還沒被送出手術室,他便已經從走廊的那端走了過來,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她。
  無雙站在那裏,在他的目光之下,頃刻間又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來,隻是覺得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隻是覺得想要藏起來。
  他一步一步的走進,目光始終鎖定在她身上,步伐沉穩有力。
  他走近的時候,無雙眼睛一紅,其實認識也沒多久,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跟神經被觸動了,忽然淚水便掉下來了。
  他倒沒說話,隻是走近了她,她坐在凳子上半垂著臉流淚,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看了一會,眉頭微微一皺,手一伸,把她瘦削的肩頭攬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輕輕的安慰道:“別哭了!”
  過往的醫生護士都盯著他們看。
  手術進行了10多個小時,阮嘉銘終於被推出手術室,醫生說已經度過危險期,現在需要觀察調理,暫時不能被打擾。無雙隻能跟著平車送父親到了病房,隔著病房的玻璃,看著他那蒼白憔悴的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身後有一股溫熱的氣息襲上來,接著聽見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阮小姐,你今天還沒吃東西吧,這麽晚了,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
  無雙猛然想起來,他下了飛機就到醫院來了,恐怕現在也沒吃呢,她這才歉意的轉過身,“馮……馮總,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他這樣忙,居然特意從中國飛到了法國,她尚記得在國內,他每天就忙得腳不沾地。
  馮軒看著她,微微笑了一下說:“沒事,那,我們走吧!”
  無雙擔憂的看了病房的門一眼,幽幽道:“馮總,我,我不大餓,你先去吃吧,我想呆在這裏。”
  他倒沒勸她,靜靜的看了她一下,才說:“你現在這個樣子留在這裏也沒用,如果你不想離開的話,那我叫他們給你送過來,我陪你在這裏吃一點?”
  那位經理在一旁說:“阮小姐,我們馮總在飛機上也沒吃東西,正好你們可以一起去吃點。”
  馮軒說:“我沒關係,在哪吃都一樣”說著轉頭對無雙,“我叫人送過來,好不好?”
  他這樣遷就她,無雙更不安起來,其實在醫院吃東西很敗胃口的,她隻好勉強說:“不用了,還是我陪你出去吃吧。”
  馮軒沒有動,看著她:“真的不用?”
  “不用了,我們出去吃。”
  一出門卻有車子在門口等,經理恭謹的打開車門,馮軒隻是對他招招手說:“我自己來開,你先回去吧。”說著坐進了駕駛室。
  經理忙幫無雙開了副駕駛那邊的車門,無雙猶豫了一下,終究是坐了進去。
  馮軒確實輕車熟路,他開著車說:“我們去哪裏吃,你想吃什麽菜?”
  無雙這個時候哪還有胃口,她勉強說:“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好了,我不挑食的。”
  馮軒轉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說:“好。”
  一路上無雙精神恍惚著,馮軒便也不吵她,這時也已經是巴黎的深夜了,車子在大家小巷裏穿來穿去,馮軒居然對地形如此熟悉,不過無雙卻也沒問。
  車子再開了一小段距離,馮軒便把車停了下來,他走出去給無雙開車門,一邊對她說“粥,你喝不喝?”
  無雙下得車來,抬頭一望,這才發現這裏居然是一家廣式粥鋪,看了看周圍一帶的建築,這裏應該是唐人街了。
  “跟我來。”馮軒說著,牽了她的胳膊朝店裏走。
  無雙身不由己跟著他的步伐,眼睛盯著他抓著她手臂,卻又不好掙脫。
  到了店裏,這裏居然還沒打烊,半夜三更的還有個店夥計坐在門口的收銀台前。馮軒也沒要菜單,直接對店裏夥計要了兩個清粥,兩人選了一間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看著樓下冷清的街道,無雙說:“你好像對這裏比較熟?”
  馮軒劍眉一挑,一邊給她倒茶,一邊說:“我以前在巴黎七大讀的大學。”
  難怪那封法國郵件他能看得懂。
  接下來,無雙不知道再說什麽好,兩人之間忽然又冷了場,幸好那粥來得快,瓷白色的粥片冒著熱氣,看起來糯香無比,無雙卻有一下沒一下的舀著,心不在焉。
  馮軒從頭一抬,見她這個樣子,他說:“這家粥很好喝的,是廣州人開的,我上大學的時候就有幾十年的曆史了,你嚐嚐看,不燙人的。”
  無雙不好意思,隻好輕輕抿了一口,這一口下去,清香盈滿唇齒,竟然漸漸的有了胃口,不覺慢慢的吃起來,馮軒倒不吃了,坐在那裏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粥的乖巧樣子。
  一碗粥喝完,無雙見馮軒正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她的臉猛然紅到了耳朵根。
  馮軒輕輕一笑:“你還要不要再來一碗,這家的魚片粥也不錯。”
  無雙的頭低了下去,她更不好意思了,忙說:“不用了,不用了。”
  現在換成馮軒喝粥,他吃相文雅,稍微嚐了幾口,放下湯匙站起來對夥計說打包一份粥。
  無雙慌忙站起來說:“不用了不用了,”轉頭對馮軒說:“我真的已經吃飽了,不用再打包了。”
  馮軒看著她這個窘迫的樣子,他忽然含著唇笑起來,他看著她的眼睛裏,眸光一閃,然後對她說:“打包回去給伯父。”
  回了醫院,阮嘉銘還沒醒,但馮軒卻不肯讓無雙再留下來,他說:“今天你父親動了十幾個小時的手術,你一直都沒休息,你需要休息。”
  說著叫來護士小姐,把粥給她,吩咐阮嘉銘醒來後給他到微波爐裏熱一熱。
  無雙感激馮軒的細心體貼,隻好順從的跟著他上了車,直到他發動車子,她才低低的在他身後說:“馮先生,今天真是麻煩你了,謝謝你!”
  “不客氣,”他停了一下,再接道:“對你,我不覺得麻煩。”
  這話讓無雙心猛地一跳,隻好撇過臉去,假裝沒有聽到。
  無雙也是才回的法國,她沒來得及安排住處,住在一家小旅館裏,馮軒卻是住在麗晶,仿佛早有預料,他對她說:“我已經叫人給你在麗晶定了房間,今天晚上先在這裏住吧。”
  “啊?”
  “我是想,你今天先在這裏住一下,反正我們公司跟酒店每年都有規定的業務往來,你跟我在一起,我也好放心些。”
  “不用了,我訂了旅館。”
  “你訂的旅館就別去了,明天我派人幫你把東西拿過來,你今天就住這裏吧。”說著他也不理會她的意見,車子徑直拐進了酒店門口。
  馬上有人迎過來,馮軒幫無雙打開車門,拉她下來,一甩手,鑰匙丟給了那人,然後一隻手虛虛的攏在無雙腰間,將她帶進了酒店大堂。
  大堂領班忙上前來給他帶路,一邊躬身道:“馮總,你很久沒有來巴黎了嘛。”
  到了房間,馮軒讓無雙先去洗漱,“你先去洗澡,一會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太擔心。”
  她有點不好意思,“馮總,今天……真是謝謝你。”
  “不用。”說著他站了起來,“對我,你不用這麽客氣。”要走的時候忽然回頭對她說,“以後不要叫我馮總,叫我馮軒或者士軒都可以。”
  無雙再出來的時候,客廳裏赫然還坐著馮軒,她一邊擦著頭發,猛地,腦袋中白光一閃,她記起來白天給馮軒打電話時說的話來,無雙的心裏重重的一擊,她站在那裏手足無措的看著他。
  馮軒白天忙了一天,又連夜趕的飛機,正是疲憊不堪,本來他正靠在沙發上假寐,她出來了,微微響動,他便睜開眼來,見她握著一塊浴巾,頭發上滴著水,呆呆的看著他。
  “哦,你出來啦。”
  無雙還是怔怔的看著他。
  馮軒有點奇怪,“怎麽了,你有什麽事要說嗎?”
  “馮……”她不安的囁嚅著唇,一些話是不得不說出來了,“今天下午我在電話跟你說,我的意思……”
  她話沒說完,馮軒好像就明白她的意思,他看著她,目光溫和如水,聲音醇厚,“阮小姐,但是請你不要擔心,我這次來並不是想要強迫你和我訂婚,在N市那個上午,你已經跟我說得清清楚楚你不同意,所以你不答應,我不會逼你,我不會強迫你做你自己不想做的事。”
  “馮先生,我其實……”
  “好了,你先休息吧,我方才過來也隻是想看看你休息了沒有,已經快淩晨了,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明天見。”
  “再見!”無雙扭著手裏的浴巾,訥訥的說。
  她怎麽想得到馮軒居然會說這樣一席話來,其實到這個地步,她早已經豁出去了,就算是讓她把自己賣了,做牛做馬,相信她半個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的,可是現在馮軒先是派人特意送了錢來,連自己都親自趕來了,卻又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更加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無雙性子淳樸,沒有心機,對於她來說最好的相處方式是你待她幾分,她給你回報幾分,她既不占便宜也不吃虧,這樣最是心安理得,可是現在這個馮軒大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對她這樣好,卻偏偏將她的回報拒之門外。無雙心裏不安,但到底慶幸,馮軒說不會逼她跟他訂婚。
  也許是終於有了醫藥費,無雙終於能夠安穩的睡個好覺,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上午10點多了,她趕忙爬起來,洗漱完畢,酒店門口就有車子等著她。
  那司機一見到她忙招呼道:“阮小姐,這裏,這裏。”
  她疑惑的說:“馮先……馮總呢?”
  司機說:“馮總有事先出去了,他吩咐我在這裏等你,讓我送你去醫院。”
  到了醫院,阮嘉銘已經醒來了,這一次雖然終於平安度過,可是無雙卻感覺他又憔悴了不少,她站在門口怔怔的看著父親出神。其實她從小就很脆弱,雖然母親過世得早,但是很多事還是學不來堅強,想起昨天父親突然發病的樣子,不禁悲從中來,又要哭起來。
  阮嘉銘看著她說:“傻丫頭,你怎麽又哭了,爸爸沒事?”
  無雙忍不住,她跑過去,抱著阮嘉銘的脖子,越加大聲的哭了起來。
  這一天無雙一直在醫院裏呆到晚上也沒見到馮軒,她有點不安,等到晚上的時候司機沒上來,反是那個經理又上來了,無雙坐在他的車裏問道:“馮總他去哪裏了?”   
  經理拿出一封信遞給無雙,說:“總裁已經回新加坡了,他說看阮先生已經沒事了,你也沒事了,他就先回新加坡了。”
  “啊!”無雙驚訝的叫著,昨天他毫無預警的從中國飛到法國來,現在又這樣回去了……
  “那……那他走的時候說什麽了?”無雙期期艾艾的問著。
  “阮小姐,總裁還說了,讓你按時吃飯,記得休息,如果缺錢或者需要幫助,盡管來找我們就行了。”頓了一頓,他接著又說,“總裁還說,他不想讓你有負擔,所以先走了,希望你自己保重!”
  無雙這下坐在車裏完全石化了,手裏的信封拆開來看,居然又是一張支票,上麵簽著龍飛鳳舞的幾個字。她呆呆的看著那個簽名,那兩個字就好像馮軒那涼涼的目光來,仿佛正在支票上看著她,洞悉一切,她心裏忽然又不安起來。
  馮軒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這樣的人,究竟為什麽會這樣對她?
  回到酒店裏,心裏有事,翻來覆去的一個晚上也沒睡好。
  她睜著大眼睛一直在想馮軒說的那些話,那天在他辦公室他說:“爺爺很喜歡你,他難得喜歡一個人,他已經是癌症晚期了,可能活不過幾年,所以我請求你能答應。”   
  還是在國內馮氏的時候,宣傳部的葉紫仿佛對他特別了解,那時無雙並不知道他就是馮總,可早已經風聞了他很多的事,在女人上麵,在生意上麵的做派,無雙亦是知道,如今馮氏如日中天,這個總裁在政界,商界,如何叱詫風雲。
  這樣的男人,無雙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和他有什麽聯係,如今卻肯這樣放低身段,對她花盡心思,雖然他並不強迫她,但是無雙怎麽會不忐忑。
  無雙總記得,她辭職之後,葉紫卻落了一份文件在她那裏,那天打電話叫她去送文件,悄悄打開會議室的門,,看見他正坐在會議桌的正中央,周圍是部下拿著文件夾給他做匯報,他大概是沒有注意到她,坐在那裏,眼神犀利,睿智,目如寒星。
  全場的人,屏息靜氣,嚴陣以待。
  那應該是他平時的樣子吧,可是他在對待她的時候,臉上和聲音裏都是一股溫和之色,想起他的那句“對你,我不覺得麻煩”,她就不安。
  現在看起來,他這樣走,是真的決定了不會強迫她,但是不知道為何,她的心裏更加忐忑了,仿佛她跟他之間,一些東西再也還不清了一樣。
  等父親情況再好轉一點,無雙便把父親轉移到療養院去了,不過她現在手上有錢,所以想把父親轉移到了另外一個條件稍微好點的療養院。
  阮嘉銘還很不安的對無雙說:“雙雙,我們不去那家療養院,很貴的。”
  無雙一聽這句話,眼淚就上來了,這麽些年來,父親吃了這麽多苦,居然連好一點的療養院都住不起,她哽咽著說:“爸爸,我現在有錢,您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
  阮嘉銘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仿佛是在試探著她的臉色。
  無雙更難受了,她說:“爸爸,我現在在中國找到了很好的工作,我過兩天就回國,你不用太擔心我,我真的有錢,你看。”說著她從包裏把馮軒的那張支票取出來給父親看。
  阮嘉銘湊過去看了一眼,心裏還是惴惴不安,“雙雙,你……你哪來這麽多錢?”
  “爸爸,你不要把女兒想得那麽沒用,這是一家大公司,很看重我的,知道您身體不好,所以總裁特意給我預支了這麽多錢,您放心。”
  無雙說完又去收拾父親的衣物,其實她一向不擅長說謊,但是一下子,居然連說了好幾個謊,所以隻敢低下頭去不讓父親看到她的臉。其實這幾年她確實夠失敗的,總共才一個父親,她卻連他得了這樣的絕症她都照顧不好,看著父親這個小心翼翼的樣子,她心裏刀割一樣。
  把父親安置好,無雙卻也是不能再在法國呆下去了,想著父親現在身體也穩定一些了,又轉了好一點的療養院,想起當初她撒的謊,她開始尋思著回國。
  馮軒那邊的事,她忽然幼稚的想,幹脆回國到馮氏去工作算了,自己的工資就當是還債的錢,雖然她在馮氏的工資跟那巨額的費用比較起來距離那麽大,然而這卻是她僅能想到的一個還錢的方法了,不然她還能怎麽辦呢?
  她是一個星期後回國的,還是回了阮家。
  她原是不想回阮家的,但是回了國,看見這裏陌生而熟悉的一切,忽然沮喪起來,她居然還是隻有阮家可回。
  阮家還是老樣子,奶奶對她不陰不陽,但是現在她也這麽大了,又礙著爺爺的麵子,也不好當麵刻薄她,而且她現在正張羅著懷睿的婚禮,也沒空來刻薄無雙。燦瑜和鍾明遠帶著滔滔一個星期回來一次,爺爺每日在花園散步,有時候鍾明遠回來跟他商量一些生意的事情,無雙每日都去馮氏上班。
  對於她重回馮氏,最開心的應該要數葉紫了,她現在看著無雙就笑眯眯的,那個樣子讓無雙看了不知怎地,她總是覺得一陣寒冷。不過葉紫這人容易相處倒是真的,無雙自此多了一個朋友,阮家奶奶如今正開始著手操辦懷睿和蘇涼的婚事,無雙便有時候上葉紫那兒玩到深夜才回阮家。
  這一天葉紫開車送她回來已經很晚了,對葉紫道了謝,她走出來,正要走到門口,忽然一個黑影子立在那裏讓她嚇了一跳。
  她這人缺乏應變能力,害怕了,也不知道逃,居然就怔怔的站在那裏看著那個人。
  那人卻搖搖晃晃的走過來,逼近她,有撲麵而來的酒氣,無雙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這個充滿酒氣的懷抱給摟住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濃濃的痛楚,“阮無雙,你不是和馮軒訂婚了嗎,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無雙有點不安,她料不到懷睿會喝得這麽醉,她微微一動,說:“懷睿,你喝醉了!”
  他是什麽是後學會喝酒的?
  懷睿卻不理她的話,把頭埋進她的脖子裏,隻顧著自己說:“阮無雙,我說你以後別讓我看見,你為什麽還要回來,你讓我怎麽辦?”
  聽了這話,無雙的心揪了起來,懷睿,你和蘇小姐訂婚了,你讓我怎麽辦呢?其實她又何嚐想回來,她最是膽小脆弱,很多事情不想麵對就逃避,但是懷睿,我現在欠了別人的情,我不得不回來,即使你的婚姻讓我心如刀絞我也得麵對。
  她心裏這樣想著,然而卻是一句話也沒有,她在懷睿的懷裏僵硬著身子。
  不知什麽時候懷睿好似清醒了一些,他放開她,撇過臉去,冷冷的對她說:“你進去吧,對不起,我喝醉了。”一瞬間,判若兩人。
  無雙怔了,她哪裏想到眼前這個人變化如此迅速,一時之間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那人卻不理她,放開她,馬上掉頭走掉了,無雙沒有轉身看他,隻是站在那裏,涼涼的夜風吹著她,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還是阮爺爺發現她把她帶進去的。
  在客廳裏,她有點不好意思:“爺爺,你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我等你啊,這些天你總是這麽晚回來,我有點擔心你。”
  “爺爺,對不起。”
  “沒什麽對不起的,你先去洗澡休息吧,我看你在門口吹風,手臂都是冰的,小心明天又感冒了。”
  無雙乖巧的“嗯”了一聲,上樓去,阮爺爺擔憂的看著她纖瘦的背影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無雙這孩子!
  自從懷睿和蘇涼開始準備婚禮事宜,無雙就是這個樣子,整天整天在外麵遊蕩,孤魂野鬼一樣,半夜三更才回來,阮爺爺怎麽會不擔心呢。
  第二天無雙果然感冒了,葉紫聽說她感冒了,非不準她去上班,她在客廳裏抱著紙巾不停的弄鼻子,她一感冒就流鼻水流個不停。
  阮爺爺在一旁批評道:“無雙,你這孩子就這點不好,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真搞不懂你一個人在國外那麽多年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嘉銘也不管管你,你看,昨天晚上我如果不把你叫回家裏,還不曉得你打算吹冷風吹到什麽時候呢!”
  無雙赧然,撒嬌道:“爺爺,我這隻是小感冒,我早習慣了,不要緊。”
  “還不要緊,你看你眼睛都紅了……”
  無雙剛要說什麽,忽然斜眼看見門口進來兩個人。
  其實以前她也經常感冒,那還是大學的時候吧,跟懷睿在一起,那個時候他應該是不喜歡她感冒的吧,每次感冒她看見他的眉毛擰得死緊,然後抓著她去吃藥打針,她好像一直都這麽麻煩呢。所以那個時候她生病,總是不敢告訴他,她生怕看見他皺眉的樣子,卻偏偏每次都被他發現,然後皺著眉強迫她去醫院。
  懷睿聽了爺爺的話,目光一轉,看著她,無雙馬上把頭低了下去。好像是養成了一個慣性,總是不能正常的麵對他,不管是什麽樣的情況下。
  反倒是蘇涼高興的走過來說:“無雙,你在家啊,那太好了!”
  無雙抬頭無辜的看著她說:“蘇小姐,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恩,找你正好有事呢,我們打算去法國買婚紗,正巧趁著明天周末懷睿有空,你知道的,他平時忙得很,我想著你不是在法國呆了很多年嗎,所以想請你幫我們做翻譯。”
  “啊?”無雙轉頭去尋找懷睿的目光,他卻已經調過頭去了。
  “怎麽,無雙,你是不是沒空不方便啊?我還想著你明天也放假呢!”
  “沒……沒……我明天放假的,也放假的,你們,你們定了機票嗎?”
  阮爺爺看著無雙那張遽然灰白了的臉,於心不忍,他抬頭對蘇涼說:“蘇小姐啊,我明天是想讓無雙陪我去醫院,我過兩天去新加坡了,想讓她陪我去檢查身體,而且她也感冒了,今天在客廳裏擼了一天的鼻子啦。”
  “小小一個感冒,犯得著這麽大驚小怪的嗎,你檢查身體為什麽非得拉著她去呀,燦瑜不可以嗎?明天叫明遠開車來接你去就是了。”阮奶奶戴著金絲眼鏡,從花園裏轉進來說道。
  蘇涼麵色複雜,訕訕的,無雙這才咬了咬唇對蘇涼說:“蘇小姐,沒關係,我陪你去吧,什麽時候的飛機?”
  “今天晚上,懷睿已經訂好機票了,隻是,你真的沒什麽不方便嗎?”蘇涼到底是女人,心思細密,她察言觀色。
  無雙對她笑笑說:“沒什麽不方便的,我簽證都是現成的,今天晚上就今天我晚上吧,是去巴黎嗎?”
  “是的。”
  “那……那我現在先上樓去準備一下行李。”說著無雙蒼白著臉上了樓。
  身後兀自傳來一些話語。
  “懷睿,無雙好像感冒了,不曉得……”這是蘇涼的聲音。
  “別擔心,她感冒是常有的事,那都是小事,陪你們去法國選婚紗才是大事,放心去吧。”這是奶奶的聲音。
  無雙扁扁嘴,眨眨眼睛,剛湧上來的淚水又被她忍了回去。
  定的機票是頭等艙,蘇涼戴著帽子和大大的墨鏡,由貴賓通道進去的。
  蘇涼低頭對無雙說:“不好意思,我是公眾人物,不方便露麵。”
  無雙笑笑:“嗯,我知道的。”
  抬起頭,不經意卻碰上懷睿的眸子,她眼神一觸上來,他即刻把目光轉移開去,加快了腳步。
  無雙心重重的一頓。
  這一次選婚紗,兩人都相當低調,蘇涼連經紀人都沒帶隻帶了無雙做陪,無雙這才發現蘇涼和懷睿是不打算把婚姻公開的。演藝圈裏這樣的事多了去了,想當年林鳳嬌甘願為成龍放棄一切,可是現在懷睿居然也要扮演這樣一個角色,她忽然有點可憐起懷睿來。不過想一想,懷睿對蘇涼可真好,無雙心裏有東西緩緩的爬上來,漫過她的心口,讓她喘不過氣來,讓她眼睛裏酸酸的,她想,自己不能再去想了。
  那天在機場跟懷睿視線相撞,她後來的幾天都回避著懷睿的眼神,不得已要和他說話也是看著地板,仿佛她是對著地板說話。
  婚紗很快選定了,蘇涼穿著那樣雪白的婚紗,站在鏡子前,婚紗露臂掛頸的設計,胸口綴有精致繁複的手工玫瑰,蕾絲的齒狀拖地裙擺,看似漫不經心,但是蘇涼女性柔美的線條卻一覽無餘,她站在那裏,穿著純白的婚紗,美得像個仙女。
  設計師也笑了,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被演繹得如此完美。
  蘇涼抿唇一笑,然後再問無雙:“好不好看?”
  法國設計師揶揄道:“蘇小姐,這個問題你應該問新郎。”
  蘇涼看了懷睿一眼,對無雙無奈的說:“他從來不管我穿什麽,問他反而讓他覺得煩。”
  無雙隻得對法國設計師說:“新郎很滿意,謝謝您的作品。”然後她也讚揚蘇涼說:“蘇小姐,你穿這個真漂亮。”
  “真的嗎?”蘇涼驚喜,一時來了興致,在鏡子前照來照去。
  一旁設計師看無雙身材嬌小,他對她說:“阮小姐,你需不需給自己也挑選一款,我們這裏有最新係列,專門針對東方女性嬌小的體型設計的,您需不需要看一下?”   
  蘇涼問無雙:“他說什麽?”
  無雙說:“他說他這裏有最新係列,專門為東方女性設計的婚紗,想推薦我也看一看。”
  “啊,那太好了,無雙,你也看看吧,這裏的婚紗太漂亮了。”蘇涼也是太過興奮了,說起來她在娛樂圈這麽久,見慣了華服霓裳,但是此刻想到這是自己的婚紗,忽然覺得這些衣服異常的美麗起來。
  設計師不用翻譯也看懂了蘇涼的話,他馬上招手讓服務員帶來一款婚紗,那是一款宮廷式收腰設計,腰部用塔夫綢掐得緊緊的,也不知道是什麽麵料,上麵閃著光,隻是乳白色的麵料裳有及其考究的暗金繡花,看起來有一種天然的高貴優雅。
  蘇涼眼前一亮,她說:“太好了,這樣的顏色剛好適合你,無雙,你穿起來肯定好看。”
  無雙連連擺手,說:“還是不要了,不要了。”
  “幹嘛不要,反正來都來了,順便試穿一下也好啊,而且,這款真的適合你,將來你結婚,也許就用得上呢!”
  “我又不結婚,不用穿了。”無雙的臉灰了灰,她更加沒心思要穿了,她用法語對設計師說:“放回去吧,我不穿。”
  蘇涼仿佛猜到她說什麽,哇哇大叫:“無雙,試穿一下嘛,現在不結婚,將來總會要結婚的吧。”
  這話一出,無雙的臉更白了,對設計師抱歉的說:“對不起,我是不婚主義者。”
  設計師不好意思的對她說:“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她忽然感到一束淩厲的目光射向她,她明知道那是誰的目光,但是卻怎樣也不敢抬起頭去尋。
  試穿完婚紗,無雙便想要趕著回來了,她說自己在馮氏還有工作,不能再耽誤上班時間。而蘇涼卻還要飛意大利,因為她有幾個朋友在米蘭參加國際時裝周,知道她在法國,正好叫她去,所以無雙對蘇涼說我自己先訂機票回國了,你們玩得開心。
  無雙訂了第二天回國的航班,本來想去療養院看看父親的,但是想想自己又不能留下來陪他,索性就不去了。感冒這兩天也沒見起色,頭有點暈,晚上她正要出去散步,打開門,卻發現懷睿正斜靠在她門口的牆壁上吸煙,無雙始料不及,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
  “你,你怎麽沒有去意大利?”
  懷睿卻是不理她,不答反問:“你的感冒藥你是不是沒吃?”
  無雙忽然記起來,剛到酒店那個晚上服務員給她送來的那些感冒藥,她還納悶怎麽服務員這麽周到,不過倒一直放那兒也沒吃,所以感冒也一直拖著,她倒沒想到是懷睿吩咐人送的,她訥訥的說:“感冒藥是你送的嗎,沒怎麽吃,放在那裏,謝謝你!”
  懷睿不說話,神色複雜的看著她。
  無雙不安起來,“懷睿,你怎麽沒陪蘇小姐去意大利?”
  “我們出去走走!”
  “啊?”無雙腦子沒轉過彎來。
  “你想去酒吧,還是去哪裏?”懷睿再問道。
  “有什麽事嗎,就在樓下走走好了,這裏有個廣場。”
  其實出了酒店便是旺多姆廣場,觸目所及都是濃鬱的歐洲風情建築,然而每個建築的風格都不同,這個時分,街上安靜優雅。走了一會,無雙跑到一家小店裏買了些麵包。   
  懷睿挑眉:“你很餓?”
  無雙對他嫣然一笑:“不,這個是用來喂鴿子的。”
  廣場裏人也不多,無雙指著遠處的圓柱對懷睿介紹說:“那跟圓柱是拿破侖在奧斯特利茨戰役中將繳獲敵人的銅炮化掉而修的44米高的銅柱,上麵寫著拿破侖在戰役中的一些軍功。”正說著,忽然噗噗的飛來好幾隻鴿子,原來是看見無雙手裏的麵包了。
  無雙笑笑,把麵包撕碎,開始喂鴿子。
  懷睿不說話,站在一旁看著她小小的身影,她以前就是這樣,一點點的小事就容易開心,笑起來的時候,唇邊有一對小小的酒窩,笑容要多甜美就有多甜美,那個時候……   
  懷睿恍惚起來。
  無雙回頭對懷睿說:“你要不要喂?它們很可愛的。。”
  懷睿走過來,剛想要從她手上接麵包,忽然一隻鴿子咕咕的翅膀噗噗響著,飛到了他的肩膀上。
  無雙燦然一笑。
  懷睿卻忽然問道:“這八年,你一直住在法國?”
  “啊?”無雙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八年,他終於問起了這個八年,她眼睛一紅,但還是勉強笑笑:“不是,去過很多地方,西歐,北歐,南歐……歐洲大陸基本上跑遍了,有時候還去非洲,不過法國是回來得最多的地方。”
  因為父親在法國,然而這句她卻沒有說。
  懷睿又沒了聲音。
  手裏一包麵包很快喂完了,無雙抬頭看著街邊的路燈都次第亮了起來,她轉頭對他說:“這裏過去不遠,就是協和廣場,那裏有方尖碑,離香榭麗舍大道,凱旋門,埃菲爾鐵塔都不遠,一般的人第一次來巴黎,都會到這裏去,因為好觀光,現在已經亮燈了,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用了,那裏我已經去過了,睿顯科技建立的第一年我就來過了。”懷睿悶悶的說,電視台采訪問他賺到第一桶金是用來幹什麽,他一直沒說,但實際上他一有了錢,馬上來的是巴黎。
  “對不起,我忘了,你們公司在法國有業務吧?”
  “沒有!”懷睿麵無表情。
  從那次以後他來了法國很多次,其實蘇涼說他們不懂法語也不盡然,至少他懂一點,他本來就聰明,來了幾次巴黎現在已經多多少少能夠聽懂一些。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到法國來,隻是當年竹喧隱隱的透露給他的是,她在法國。所以有錢了,就想來看一看,雖然不知道她在哪個地方,但是總是想看一看她生活的城市是個什麽樣。
  所以,巴黎,真的不陌生。
  她說“……去過很多地方,西歐,北歐,南歐……歐洲大陸基本上跑遍了,有時候還去非洲,不過法國是回來得最多的地方……”然而他在法國卻一次都沒有碰上她!   
  無雙見懷睿一臉的陰鬱沉默,她說:“如果不想去協和廣場,那我們先回去吧。”
  懷睿沉默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兩然沿著來時的方向想要轉回去,卻在出廣場的時候,無雙忽然被一個吉普賽女郎叫住了,那女郎一連叫了她好幾句,無雙才停住,不知道她到底想叫她幹什麽,那人衝她直招手,示意她上前去。
  走過去,才發現那女郎手臂上帶著許多奇奇怪怪的手鏈,大波浪的棕色頭發,一身長裙,那女人看起來不像是法國人,但法語卻說得甚是流利:“小姐,你算命嗎?”   
  無雙搖頭:“哦,不,不用。”
  剛想要走,那女郎在她身後說:“嘿,中國人,我叫Monsia,我的中文名叫藤瓜。”
  不知道為什麽,無雙忽然停下來了,她轉身看著她。
  Monsia對她笑了一下,眸子裏有詭異的光芒一閃而過,她討好的對她笑:“算命嗎,不要錢。”
  無雙倒真的停下來了,那女郎莞爾一笑,倒沒有像童話裏巫婆一樣掏水晶球,隻是弄了一把塔羅牌出來,然後洗來洗去,才叫無雙選。
  無雙從她手裏那一把塔羅牌裏隨便選了一張,那女郎又對懷睿說:“先生。”
  那個樣子顯然是想讓懷睿也選,無雙看懷睿麵無表情,她叫了一句:“懷睿!”
  懷睿這才從那女郎手裏抽出一張牌,拿在手裏。
  兩個人的牌都翻開來,無雙和懷睿這才雙雙變了臉,他們手裏赫然是兩張一模一樣的牌,那女郎也變了臉色,口裏喃喃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懷睿不悅,眉毛一挑,問無雙:“她在說什麽。”
  無雙說:“她說我們八字相克,有緣無分。”
  懷睿臉色猛地一沉,怒斥道:“瘋女人,胡說八道些什麽。”說著掉頭就走。
  無雙忙追上去,她在他身邊說:“我隻是跟你開個玩笑,她說的不是法語,我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不過……”
  懷睿心裏一緊,猛地停下來了。
  忽然從遠處飛來一隻鴿子,撲啦啦,掠過他們的上空飛了出去,無雙抬頭追尋著天空裏鴿子的蹤跡,一不小心卻看見街角有一對情侶正在緊緊相擁著接吻,無雙閉了閉眼:“事實上我們確實是有緣無分……懷睿,你曾經,曾經愛過我嗎?”
  無雙終於問了出來。
  這麽多年了,他訂婚了,可這句話她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問了出來。
  懷睿都聽得出她的聲音在發飄,他猛然轉過頭去看著她,這一次她沒有像以前一樣一觸到他的目光便垂下眼去,她也看著他,目光一瞬不瞬。那一瞬間她那個帶著一點執拗的樣子,讓懷睿認為她在等他給她一個答複。
  曾經,曾經愛過嗎?她竟然連語氣都這樣小心翼翼,她看著他,有一種堅持,但是目光裏卻有一種絕望的溫柔,仿佛已經知道了最壞的結果,卻偏偏還要來問,那個樣子讓懷睿心都碎了,那顆碾碎的心裏隻有那樣一雙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在後來的很多時候,懷睿腦海裏都會浮現起這一幕,無雙大大的眸子,蒼白的臉頰,眼睛裏有一種小心翼翼,卻又那樣態度執拗的看著他,他總是會心裏禁不住一顫。   
  然而,愛過又如何,現在一切都回不去了,他猛地將臉一撇,說:“我們回去吧。”說完掉頭就走。
  無雙的臉色慘白慘白。到這地步,他竟然連個答案都不屑給嗎?
  他卻走得義無反顧,既然不能在一起了,那就讓她恨他吧,不管是什麽原因。
  但是無雙卻忽然不甘心,她固執的追問道:“懷睿,你真的沒有愛過我嗎?”
  懷睿一回頭,無雙眼睛裏已經是晶瑩一片。
  “如果不愛我,那……那你當時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無雙豁出去了。
  懷睿還是不說話。
  無雙幹脆走近前來,仰著頭看著他沉默的臉,問道:“僅僅是因為生理需要?”
  懷睿的臉一白,連目光都避開了去。
  無雙終於絕望,眼淚噴湧而出,她忙撇過頭去,快步離開了。
  隻剩下懷睿一個人在廣場呆呆的吹了好久的風,隻聽見廣場上空笨重的鴿子,咕咕的飛來飛去。
  認識她的時候,她應該也正在失戀吧,那一年,他大二,她居然轉到這個學校念大一。
  懷睿後來才知道,原來那一年,無雙的母親過世。
  那時候並不知道她就是阮家人,那個時候她亦不知道他就是阮繼嗣。其實那個時候他還是很自閉的,在學校裏幾乎沒有什麽朋友。
  第一次在學校門口見到她,大大的眼睛,秀氣的眉毛,尖尖的瓜子臉,笑起來唇邊一對酒窩,一點點羞怯,記得當時寢室裏其他的人都盯著她猛看,這樣安靜而精致的麵龐怎麽不像一副畫,明眸皓齒,眉目如畫。而她卻渾然不知情,自己這樣的笑已經侵犯到別人的領地了,其實看起來她身邊的那些女孩子除了竹喧,未見得是真心喜歡她,在一個眼神一個表情裏,都透露著對她的嫉妒。
  竹喧說得最正確:“她們是嫉妒無雙生得美貌,但是又要跟我們一起出來,因為她們說難得可以看見你。”
  其實那個時候他也不是很願意要出來的,隻是那天很不湊巧,他恰好連輸了三場球賽給袁朗,袁朗是他大學裏唯一的朋友,當時袁朗很黃世仁的給了他兩個選擇:輸了,要麽午餐時間在主校區裸奔一周,二,就是去參加竹子的聯誼,竹子就是竹喧,她是袁朗的女朋友。
  也許如果他當時知道接下來碰到的人會毀了他接下來的八年的話,那麽也許他會後悔自己沒選裸奔了。不過也不一定,或許他知道接下來那個人是她的話,八年,十年,二十年,他都會肯為她等下去。
  懷睿這天晚上到酒店的時候,無雙已經不見了,他問服務員,服務員也不知道她去哪裏。懷睿開始急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預感,好像八年前一樣,她忽然就消失在他的生活裏,怎麽找也找不到。
  他找法國的朋友一起出去找,剛才走過的廣場,她說的那些地方,統統都去過了,可是他忽然發現,她真的離開他就再也找不到。
  找到半夜的時候,他也不好意思再麻煩朋友,便跟朋友告別回了酒店。
  酒店裏她住過的房間已經一塵不染,而那個怯怯目光的人,已經不見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懷睿頹然的跌坐在沙發上。
  也不知道到底坐了多久,他才想起來要給無雙打電話過去,他拿起電話撥著那一串爛熟於胸的數字,無雙在國內的手機他從來沒有打過,可號碼卻第一次聽到就記住了。   
  電話響了好幾聲,被接起來:“喂?”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惺忪,好像在睡覺,聽到她的聲音懷睿的心立刻放了下來。
  無雙卻正在睡覺,沒來得及看手機的來電顯示,她呢喃著說道:“唔——葉紫,是不是你,我剛下的飛機,正在睡覺倒時差,明天才能去上班。”
  懷睿的嗓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堵著,哽著聲音說:“無雙,是我!”
  聲音如此陌生又熟悉,無雙稍稍清醒了些:“懷睿,是你?”
  “你怎麽回去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生氣,但是跟他說什麽呢,還能說什麽,“飛機剛好有座,我就改簽了機票。”她隻能這樣訥訥的說著。
  懷睿幾乎能夠想象她現在是什麽樣的神情,昨天在廣場上,她忽然執拗的追著他問有沒有愛過她,為什麽在一起。他那樣對她,所以這在過去那麽多年裏,她一直都不曾問過他,終於問出來,可是他卻沒有給她答案,她是因為他不回答才回國的吧,他心裏忽然慢慢的沉痛起來,他聲音低沉著:“無雙,你……你……”
  想說的話還沒說出口,門口有服務員敲門:“江先生,江先生,請問您在嗎?”
  懷睿拿著手機走到門口,打開門。
  服務員看見他在,鬆了一大口氣道:“江先生,您的朋友在意大利出了事,她打您電話一直不通,已經打到前台去了,她還在等您。”
  懷睿麵色一變,想起蘇涼此刻正在意大利。
  無雙在那邊也聽見了,她一頭霧水,擔心的要問:“懷睿,你出了什麽事?”
  懷睿已經匆匆對她說:“無雙,我現在有點事,先去處理一下,你……你……你等我回來。”說著電話掛斷了。
  懷睿匆匆趕到酒店前台去接電話。
  無雙回國第二天就去馮氏上班,卻不見了葉紫,宣傳部連經理都換了,她心裏有點著急。她在馮氏裏關係最要好的要算葉紫了,可現在她忽然不明不白的消失了,她找了中午空閑的時間給葉紫打電話。
  葉紫說:“無雙,你出來一下,我有很多事要跟你說。”
  無雙看了一眼辦公室,大家都在午休,她想了想,答應道:“我們在公司對麵樓下的咖啡廳見麵好嗎?”
  “嗯,好的,我馬上就到。”
  無雙在咖啡廳沒等多久,葉紫已經到了,她在門口張望了一下看見無雙,笑著走了進去。
  無雙卻是心急如焚,葉紫一落座,她就著急的說:“葉紫,你到底去了哪裏,宣傳部怎麽連經理都換了?”
  葉紫愁眉苦臉的說:“無雙,我可能,我可能要離開中國了。”
  葉紫的神情讓無雙心裏一緊,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她:“葉紫,你怎麽了?”
  “無雙,你知不知道我是新加坡人?”
  “你是新加坡人?”
  “嗯,我這次來中國其實是逃出來的,我家人都在新加坡,我怕家人找來才騙你們說我是上海人,”葉紫看著無雙憂心忡忡的眼睛,有點心虛,但她垂著頭還是把話說下去,“我這次來中國,其實是逃婚。”
  “逃婚?”
  “對啊,我家人其實很重視門戶的思想的,他們安排我嫁給一個從小就認識的人,我不願意,所以悄悄的逃到中國來了,但是現在不得不回去了,我堂哥已經找來了。”   
  無雙心裏一緊,她無限同情的看著葉紫說:“你是不是很不想和那個人結婚?”
  “是啊,你想啊,從小到大一直麵對了這麽多年,還要和他結婚,將來的日子怎麽過得下去,唉……”她悄眼看了一下無雙,忽然好像記起什麽,眼睛裏一亮,她突然說:“無雙,你要不要去新加坡?”
  “啊……我去新加坡幹什麽?”
  “因為我這次回新加坡還不知道能不能再到中國來,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你,唉!”葉紫可憐兮兮的說著。
  無雙也憂愁萬分,她忽然握緊她的手說:“葉紫,要不,你現在躲到我家裏去,不上班,那麽你堂哥就找不到你了。”
  “沒用的,我堂哥已經找到我了,他現在就在外麵的車子裏等我呢,他早就料到我會再逃,唉,好了,沒事了,不管怎麽樣,無雙,在中國認識你很高興,如果你有空到新加坡,記得一定要找我哦!”
  “嗯,好的。”
  “那我先走了,我堂哥還在外麵等我呢,一會我如果再不出去,他肯定要進來找了。”
  無雙站起來,隱隱看見玻璃門外停了一輛黑色的車子,她對葉紫說:“好,那再見,葉紫,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一定記得找我啊。”
  葉紫早已經匆匆的走到門口去了,認識葉紫的時間不長也不短,有時候她是雷厲風行的葉經理,有時候她是開朗活潑的葉紫,倒難得見到她這麽乖巧順從的一麵,無雙伸長了脖子往外看,葉紫剛走出咖啡館的門,那輛車裏的人便走下來迎著她。雖然隔著玻璃那人的麵目看不十分真切,但是那人的穿著考究,行動彬彬有禮,無雙正待進一步打量,那人已經鑽進了車裏。
  遠遠的,無雙看見葉紫在車內對她調皮的吐著舌頭,指了指前麵開車的人,扮了個鬼臉再招了招手。
  無雙也招招手,心裏默念:再見!
  回到家裏,無雙倒是驚訝,燦瑜,鍾明遠,滔滔,還有爺爺奶奶都坐在客廳裏,一臉的嚴肅,客廳裏氣壓有點高。
  無雙斟酌著,換好鞋,叫了一句“爺爺奶奶”再轉頭向燦瑜和鍾明遠禮貌的點了點頭算是招呼,滔滔一見是她,忙溜下沙發飛奔過來:“無雙阿姨,你回來了,滔滔也要去新加坡。”
  “厄,新加坡?”什麽狀況?
  無雙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爺爺奶奶,奶奶早冷漠的撇過臉去。
  燦瑜的神色有點尷尬,她招手:“滔滔,快到媽媽這裏來。”
  “不嘛不嘛,滔滔要去新加坡。”滔滔抱著無雙的小腿,不依不饒的撒起嬌來。
  無雙輕輕笑起來,好脾氣的蹲下身對滔滔說:“滔滔要跟誰去新加坡,阿姨不去那裏呢!”
  “你騙人,爺爺說讓你去新加坡不讓滔滔去,不嘛,不嘛,滔滔也要去,無雙阿姨帶滔滔也去。”
  無雙詢問的目光看著爺爺。
  爺爺輕輕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說:“無雙,事情是這樣的,我打算讓你陪我去新加坡。因為你常出國,英語又好,你陪我出去我放心,燦瑜還有滔滔,她不適合陪我出去。”
  爺爺說完,奶奶又是冷哼一聲。
  無雙已經猜得個大概了,奶奶麵色這樣難看肯定是奶奶希望爺爺帶燦瑜去新加坡,但爺爺卻要她去,她推辭道:“爺爺,燦瑜的英語也很好的,我要上班,恐怕……”恐怕爺爺這次到新加坡去給馮爺爺慶生,又要遇見馮軒。
  “恐怕什麽,這事就這麽定了!”說著阮老拄著拐杖重重的站了起來,大約是站得急,他猛力的咳嗽了幾聲。爺爺還從未當著全家人生過這麽大的氣呢,無雙大氣也不敢出,奶奶的麵色更加不好了。
  到了晚間,燦瑜要回家的時候,終於到無雙房間來找她了。
  多年不見,再加上燦瑜已經結婚生子,她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看著現在成熟穩重的燦瑜還真想不起她從前嬌慣蠻橫的樣子,燦瑜站在門口有點局促。
  無雙一回頭看見是她,忙笑著說:“燦瑜,進來啊。”
  燦瑜尷尬的笑了下,走進來,無雙指著凳子說:“你坐,有什麽事嗎?”說著她飛快的把手上的東西收進抽屜裏,明天爺爺讓她去新加坡,章阿姨剛還奉阮老的命來提醒她整理行李。
  “無雙,你現在忙不忙?”
  “啊,不忙,不忙,怎麽了?”
  “無雙,我有些事想跟你說一說。”
  “好的。”無雙拉過來一把椅子,在燦瑜的對麵坐了下來。
  無雙坐下來,燦瑜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了,“無雙,當年的事都是我對不起你,我太幼稚了,你……你不要怪我。”
  無雙低著頭笑了笑,抬頭真誠的看著燦瑜說:“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
  “一切真的都過去了嗎?”
  無雙心裏一陣絞痛,她還是強顏歡笑點點頭:“是的,都過去八年了,那些事,我們以後都不用提了,過好現在的生活就好,過去的,都忘了吧。”
  燦瑜看著無雙失神的眸子,她小心翼翼的說:“無雙,懷睿和蘇小姐訂婚,你是不是很傷心?”
  “不,沒有,我替他高興,奶奶上次不是說他這麽多年一直不肯結婚嗎,現在願意安定下來,我真的很替他高興,他終於有個自己的家了。”
  “那你呢,你以後怎麽辦?”
  簡單至極的問題,卻是一箭穿心,無雙沉默著,再也說不出謊言來欺騙自己。
  燦瑜看著她略嫌蒼白的臉,於心不忍,她的手悄悄的覆上她的臂膀:“無雙,你聽我說,懷睿對你……他這麽多年來,其實一直都在等你……”
  “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抱歉,做了那麽多傷害你們的事。”
  “當年你走後,他就離開阮家了,他還沒畢業,但什麽都沒帶,還把大學賺的錢全部留在阮家了,你知道,他當時在學校也做兼職的,他說那就當作是他付給阮家養他一場的代價,以後兩不相欠。我後來擔心他,去找他,他也不理我,你不知道,他離開的那一年真的很苦,每天睡在地下室,到工地上去做工,到酒吧去駐場,不眠不休的設計程序卻被人剽竊不給他一分錢……他那樣驕傲的人,幾乎什麽都幹過。我還悄悄找過文竹喧,讓她幫我勸一勸他,那個時候他唯一肯見的人就隻有文竹喧了,竹喧帶回來他一句話,他說,不管是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不能讓自己再欠阮家一分一毫。有一次工地上出了事故,他的頭被砸了,在醫院裏昏迷了三天三夜,一醒來看見我們,拔了針頭就走,爺爺當時看見他那個樣子都哭了。無雙,我想他是恨我們的,恨我們收養了他,恨我們逼他改了姓,恨我們讓他娶我,更恨,恨我把你逼走了。”
  無雙的臉有一刹那的慘白,她喃喃的說:“或許,他隻是恨我。”
  如果不是她的父親,他怎麽會受這種屈辱,這種委屈,他怎麽會不恨她?
  “不,無雙,你聽我說,我錯了,我徹底的錯了。”
  “當年我說的那一番話全錯了,我說他受了阮家這麽多恩惠,他那樣的人一定不會忘恩負義,可我永遠忘不了,爺爺說讓他跟我結婚的時候,他那句斬釘截鐵的對不起,那是他第一次反抗爺爺,所以我想,其實他為了你,為了你,會肯做一切的。你走了之後,他就堅決的離開了阮家,我想,肯定也跟我的那句話有關,所以他不肯娶我,但是走的時候卻留了一大筆錢,他是想要還清我們阮家給他的一切吧,但說到底,還是我們阮家對不起他。他那個時候為了你……我們都知道他恨阮家,恨我們這些人,可是他成立公司之後,又漸漸的來看爺爺奶奶了,我知道,他並不稀罕回阮家,他也是,希望看到你有一天會回來這裏吧。”
  “這幾年,有時候看見他一個女朋友一個女朋友的交,我真是替他心疼,我知道他並不愛她們,可是他卻……我真是害怕他根本沒放下你,但是卻跟你賭氣要娶蘇小姐,無雙……好在你現在終於回來了。”
  無雙忽然想起那日在廣場上,她追著他逼問到底有沒有愛過他,那個時候他一臉的茫然沉默,無雙心裏抽搐起來,她強忍著哽咽打斷燦瑜:“燦瑜,你不用說了。”   
  其實他們之間的事又豈止這樣一件小事,更嚴重的燦瑜根本不知道,她慘白著臉說:“燦瑜,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無雙,我知道的,你是說嘉銘叔叔的事嗎,我都知道的。”
  “不,不是這些,他恨我,而且……”
  更重要應該還是他從來沒有愛過她吧,“其實我們之間根本就不關別人的事,隻是他從來沒愛過我,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燦瑜,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不過現在我不想再去想了,我還要準備明天去新加坡的行李,你先回去吧。”
  這麽多年不曾好好談過,一開口,無雙卻又這樣終止了她們的談話,燦瑜欲言又止,但是看著她慘白的麵容,微紅的眼睛,無雙情緒這樣激動,她終究是對她道了晚安,轉身走出去。
  無雙頹然敗坐在凳子上。
  其實不重要,對她來說什麽都不重要,世界再大,也不過他們之間的事,但是他不愛她,所以她的世界轟然坍塌了。
  這一天晚上,無雙淚濕了枕頭。
  第二天是鍾明遠來送無雙和爺爺去機場,原本奶奶也是要去新加坡的,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早晨她忽然不肯出來了,她應該是要表示對阮老爺子的不滿。爺爺也是一反常態,奶奶不肯合作,他就堅決的帶無雙兩個人出來了。
  上了飛機,爺爺因為年紀大了,空姐擔心的來看過幾次,他狀況也一直很好,隻是有點疲憊。下了飛機,便有馮家專門的人來接,引著他們從貴賓通道直接走到一輛勞斯萊斯麵前。無雙看了看來人,不免咂舌,其實她這些年在國外也見過不少世麵,但是私家司機穿製服,戴白手套……無雙看一眼那輛勞斯萊斯,心裏猜想,這個馮家在新加坡到底有錢有勢成什麽樣了。
  司機的中文也說得很好,說馮老現在走不開,派他專程來接,阮老忙理解的點頭。
  無雙早就聽說新加坡號稱花園城市,一眼望過去,確實又幹淨又明亮,綠化設施也搞得很好。無雙看著窗外的風景一時沒有注意,不知道什麽時候,車子拐進了一條幽靜的小路,兩旁都種著高大的樹木,看起來竟是私家路。
  最後車子在一棟白色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也不知道那建築是用什麽大理石建成的,完全是仿照早期的歐洲建築風格,看起來氣派又豪華,置身在這樣一幢大房子前,無雙還真有點恍然若夢的感覺。其實阮家的老房子在N市已經算比較引人注目的了,可是相比現在的馮家建築,真真是小巫見大巫。
  鐵門緩緩打開,車子沿著那條寬敞的水泥路駛了進去,下了車,便看見馮老笑眯眯的站在那裏,阮老欣喜的走上前去,兩個老哥們的手又握在一起了。
  無雙瞅了瞅,沒看見馮軒,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倒是另一個年輕的女人看著她喜笑顏開道:“阮爺爺,這就是您的孫女,長得可真美麗。”
  無雙赧顏,心裏猜測,好像記得馮軒是馮爺爺唯一的孫子,她叫馮老爺爺,那麽她是誰?
  那女人說著又熱情的走上來拉著無雙的手說:“你就是阮小姐吧,我叫魅冬,你可以叫我冬姐,來來來,坐了一天的飛機,想必是累了吧,爺爺,我先帶阮小姐去客房了,您和阮爺爺慢慢聊。”
  說著魅冬攜了無雙的手往樓上走。
  客廳裏清一色的全是法國家具,繁複富麗的花紋,上麵勾勒著考究的金邊,整個房子的裝修風格都是采用歐式的,華麗,奢靡,因此看起來自有一派高貴風範,站在樓梯上,無雙亦步亦趨。
  那魅冬卻甚是大家風範,她駕輕就熟的攜著無雙上樓走進一間房子,說:“這是你的房間,對麵可以看到海景,你先看看還有哪裏不滿意,不滿意就跟我說,我叫人馬上幫你換。”
  落地窗簾被拉起來了,遠遠的果然能夠看見藍色的海麵,無雙再一轉身,環顧著著擺設陳列,無一不透露出富麗高貴氣派。
  她有點不安了:“魅小姐,這樣就很好。”
  魅冬莞爾一笑:“那就好,對了,不要叫我魅小姐,嗬嗬,叫我冬姐姐就行了。”
  無雙洗完澡去看爺爺,爺爺早已經睡下了,到底是人老了,精神不濟,無雙回頭也睡著了,一直睡到傍晚時分,去看爺爺,竟然還沒醒。她便一個人下樓來。
  客廳裏沒人,無雙走出去,才發現馮家這個莊園真是大得嚇人,花園裏有一個巨大的花圃,專門種著玫瑰花,還有許多高大的玉蘭樹,鳳凰木,遠望去,好像還有一個小湖,但是她怕爺爺醒來,沒敢走遠,隻在玫瑰花圃前轉了兩圈,看見有工人正在修理花枝。
  “喲,阮小姐,這就醒來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無雙轉身看見魅冬正端著一個盒子走過來。
  “已經睡好了,所以起來了。”
  “阮老爺子呢,還在睡嗎,阮小姐你餓不餓,你要吃什麽,我叫廚房給你做。中午見你和阮老睡得正熟也沒叫你起來吃飯,真是對不住。”
  這個魅冬倒這麽客氣,不曉得她到底是什麽人,無雙說:“冬姐姐不用這麽客氣,我不餓的,一會等大家一起吃晚飯好了。”
  魅冬露齒一笑說:“那也好,反正這也快開飯了。”
  開飯的時候,馮軒還沒回來,無雙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桌子上擺著與雙剛才看見魅冬拿著的盒子,打開來,裏麵居然是一瓶紅酒,魅冬笑容滿麵對阮老說:“阮老爺子,這可是爺爺珍藏多年的紅酒呢,還是前幾年新加坡總理私下送給他的,一直沒舍得喝,這不,您來了,爺爺特意讓我去酒窖取了來,您嚐嚐味道。”
  阮老忙起身來迎,嘴裏笑著說:“好孩子,好孩子,老兄弟,你這媳婦對我是真好啊!”
  馮老嗬嗬笑。
  無雙心裏狐疑起來,未知這魅冬居然是馮軒的妻子?
  魅冬瞧見阮老的表揚,嫣然一笑,她這個樣子,笑容明朗親切,阮老繼續讚道:“你這個孫媳婦漂亮賢惠,又大方得體,隻不過,唉,我聽說馮翰當年是在越南出的事?”   
  馮翰便是馮軒的哥哥。
  “唉,是啊,可惜了冬子,如花似玉,年紀輕輕,這麽多年一直陪在我身邊。”
  到底是魅冬善於察言觀色,見引起了馮老的傷心事,忙轉移話題,嗔怪道:“爺爺,做您的孫媳婦能夠在您身邊伺候您是我的福分,不過您看您,今天阮老爺子在,大家高興,您就別提那些掃興的事兒了。”
  阮老心裏暗暗讚歎魅冬大氣,他也忙把話題轉開說:“是啊是啊,對了,怎麽這次來也沒見著士軒,他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
  一句話正說中無雙的心坎裏去了,這一整天也沒見著他個人。
  “不成器的東西,不要提他了,一提他我就生氣,成天就知道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
  魅冬笑著打圓場:“阮老爺子,您大概不知道,士軒他女朋友多,又不肯結婚,爺爺每次說他,他就頭疼,所以他早就不在家裏住了,我們也不曉得他什麽時候回來。”
  “哦,這樣啊。”阮老爺子想起在國內的時候,不管在哪裏,他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女孩子,他轉頭對馮老哈哈大笑,揶揄道:“士軒看起來倒很有你當年的風範啊,嗬嗬,我還記得以前我們年輕的時候,他們都叫你風流四少來著,嗬嗬,哈哈!”
  “嘁,我哪是他這個聲名狼藉的樣子……”馮老笑,轉頭提醒魅冬:“開酒,開酒。”
  吃到一半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傭人的聲音,大聲對著餐廳道:“老爺,老爺,少爺回來了,士軒少爺回來了。”
  無雙一轉眼,可不,正好瞧見馮軒從門口走進來,手上提著外套,白色真絲襯衫半常開著,頭發有點亂,卻甚是有型,神情看起來漫不經心,懶懶的走進來,正要上樓也沒準備到餐廳這邊來。
  馮老朗聲叫住他:“士軒!”
  馮軒停了一下,“士軒,你如今越發連到家裏應個卯也不屑了啊。看見阮爺爺在這裏吃飯,你也不過來問個好,真是太沒有禮貌了,早跟你說阮爺爺要到新加坡來,你也沒給我上個心,快點過來見過阮爺爺。”
  馮軒停了一下,轉過身朝餐廳走來,繞過那個屏風,他忽然怔了一下。
  無雙也不曉得說什麽好,隻抬頭看著他,局促的點了點頭道:“馮先生,您好!”
  馮軒僵住了,馮老提醒說:“無雙向你問好呢,你這孩子。”
  馮軒如夢初醒“哦,阮小姐,歡迎你來新加坡,”轉頭對阮老微微傾身道“阮爺爺,今天坐飛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士軒吃過晚飯沒有?”
  “他啊,他肯定早就吃過了,家現在對他來說,連旅館都不是。”馮老嗤之以鼻。
  “還沒,”馮軒卻把衣服交給了傭人,一邊說:“給我加一副碗筷。”說著坐了下來。
  魅冬瞧見他這個樣子,笑了起來:“這可奇了,你今天居然沒吃飯,報紙上不是說你今天在苑可小姐別墅裏共進浪漫晚餐的嗎?”
  馮軒拉拉領帶,也不理,瞧了一眼無雙,她正半垂著眼簾,這時傭人已經將一套碗筷取了來。
  吃過飯,一家人正在客廳裏看電視,忽然門口又跳進來一個人,一邊走,一邊大聲嚷嚷:“無雙呢,無雙呢,”那人看見馮軒,忙一個箭步走上前問道:“馮軒,無雙呢,我聽說她也來新加坡了。”
  無雙驚奇得瞪大了眼睛,麵前的這個人居然,居然就是葉紫。
  葉紫很快發現了她,她高興的衝上前抱住無雙說:“你真的來新加坡了,太好了,你來了真是太好了,我都要悶死了。”
  馮老笑眯眯道:“阿紫,這回啊,我定是要留阮老在新加坡多住些日子的,你放心吧。”
  葉紫轉頭看著馮爺爺撒嬌說:“馮爺爺,您真好,我愛死你了。”
  當下葉紫便和無雙敘起舊來,無雙也料不到竟然會有這樣的奇遇,在國內的時候還以為再也沒機會見麵了呢,哪料到居然這麽快。這樣見到葉紫無雙也是很欣喜的,兩人開始嘰嘰喳喳說著話,無雙倒不那麽拘謹了。不知道說起了什麽,馮軒忽然聽葉紫說了一句:“那個壞人在外麵呢,要不要我帶你去看?”
  無雙興起,應和道:“好啊。”葉紫說她恐怕就要嫁給那個人了,說起來隻是有點遺憾,倒也沒有什麽難過的神情來,無雙便想要看看那人。
  兩人正要走,馮軒忽然開口道:“阿紫,你要帶阮小姐去哪裏,她今天才坐的飛機,累得很,恐怕不能奉陪你。”
  無雙尷尬起來,她怎麽料到馮軒會這樣阻止,一時之間進退維穀,倒是葉紫忽然曖昧的笑了一下,對馮軒做個鬼臉嚷嚷道:“哼,就你會教訓人,無雙,帶我去你房間說!”
  倒是魅冬驚訝的問了句:“阿紫,你怎麽跟阮小姐這樣熟?”
  葉紫朝她笑:“冬子姐,我和無雙是在國內就認識了的。”說完,攜著無雙的手走上了樓。
  之前在國內的時候,葉紫雖然平易近人有點小無賴,但到底在無雙心目中是個白領的形象,倒料不到她現在這個樣子竟像一個寵壞了的大家小姐。不過她跟馮家這樣的人家關係這樣熟稔,恐怕家裏來頭也小不了。
  馮爺爺的生日宴在兩天後舉行,這兩天整個馮家都忙得要命,無雙便整日和葉紫呆在一塊,當然也見到了葉紫口中的“討厭鬼”,那人看起來不僅不討厭,還極為有風度,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葉紫說,恐怕馮爺爺的生日過後不久,他們就要舉行婚禮了,自從她上次私自逃到中國去,現在“討厭鬼”就對她看得緊,不結婚,把她的信用卡,簽證都牢牢的扣留著,這下她哪兒都去不了了。
  幸好有葉紫在,無雙在這個富麗堂皇的房子裏才沒有感覺到窘迫,她也從葉紫那裏得知了一些家族的事,特別是魅冬:“其實魅家在新加坡的家業也很大,但是自從她嫁給士翰哥哥後,就一心一意的對馮家,士翰哥哥死了後,她不願意嫁人,生怕馮爺爺趕她走,她連娘家都不肯回,這麽多年了,她一直都呆在馮家。不過冬子姐也很厲害的,你看,她把整個馮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馮氏裏有什麽大小事務,如果馮軒不在,方秘書一般也是找冬子姐解決,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出過什麽差錯。馮軒那個家夥一向眼高於頂,可有時候連他都很佩服冬子姐。”
  無雙終於知道這魅冬在馮家的角色了。
  宴會之前,葉紫特意把無雙拉到房間裏,神秘兮兮的遞給她一個盒子,說:“無雙,這是我特意從家裏給你帶來的。”
  “是什麽?”無雙看著那精致的紫色段帶盒子。
  “你拆開來看看,看喜不喜歡。”
  無雙依言拆開錦盒,裏麵居然是一套湖藍色的單肩帶禮服,真絲的,胸口有水鑽,式樣別致時尚,看起來說不出的飄逸美麗,她驚訝的說:“葉紫,這……”
  “這是我年初定做的一套晚裝,原本知道你要來的話我就早點幫你去訂了,你這樣瘦,還不曉得穿不穿得。啊,對了,雖然這是我的衣服,但是我從來沒穿過的,都是新的,你不要嫌棄啊!”
  無雙想起葉紫前天提的那個包,她對這些名門奢侈品都不大了解,還是魅冬狀似無意的問了句:“阿紫,你這是Ferdi新出的那款限量版鱷魚皮的鉑金包吧,我聽說要45萬,鬼丫頭又讓未風為你出血了。”
  未風便是葉紫的未婚夫。
  葉紫得意的笑:“哪兒啊,這次是我辛苦從我媽那順過來的。”
  一個包45萬,無雙震驚透了,現在瞧著眼前這套衣服,定然價值不菲,她推辭道:“不用了,不用了,葉紫,我自己有衣服的。”
  “你有衣服?難道你明天晚上馮爺爺的生日宴會上,你就穿牛仔褲去?”
  “啊……”
  “馮爺爺生日大辦生日宴,往年的時候新加坡的名流,許多國內的台灣的至交都會來的,你難道就穿你的白襯衫,牛仔褲去參加宴會?我就是想你肯定沒準備,才從家裏給你拿來一件,也不曉得你這麽瘦,穿不穿得了。”
  這無雙倒是沒想到。
  “去吧,去吧,去穿穿看,能不能穿上,我是看這個顏色比較襯你的氣質,快去穿上給我看看。”葉紫連推帶哄把無雙哄得去換了衣服。
  一出來,無雙抱著雙臂,靦腆著問:“我穿這個是不是太暴露了,不好看?”
  “不會不會,以前看你不是黑就是白,你真應該多穿亮色的,真漂亮。” 葉紫看傻了眼。
  無雙被葉紫過激的反應給嚇到了,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壞,她局促的說:“我從來沒穿過這樣的衣服,要不,我還是去換了好了。”說著要去換,葉紫一個箭步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強把她拉到鏡子前,道:“你看,你自己看看。”
  單肩帶的湖藍色禮服,原本就飄逸,無雙穿起來微露香肩,更是嫋嫋婷婷,別有風致。
  馮家的酒會果然排場盛大,宴會廳裏,燈火通明,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無雙原本緊緊的陪在阮爺爺身邊,聽說來了好幾位當年黃埔軍校的同學,都是專程從台灣趕過來了,阮老趕著去見。無雙不想打擾他們,便找了一個角落裏靜靜坐著,喝了幾杯侍者送上來的雞尾酒,有點微醺的感覺了,又恐爺爺一會找她,她站起來。
  葉紫卻正好找來了,她眼睛一亮說:“無雙,我說你怎麽不見了,原來躲在這個角落裏,我還到處找你呢。”
  “你找我幹什麽呀?”
  “給你介紹朋友認識呀。”葉紫笑意盈盈。
  正說著,忽然門口出了一陣騷動,無雙注意到門口走進來一個人,那是馮軒,魅冬忙上前去接了他的外套,輕責了一句:“你怎麽連爺爺的生日宴會也遲到?”
  馮軒沒有回答,隻是目光掃視了一下全場,不知為何,他這個動作無端給他增添了幾分氣勢。
  無雙注意到,這一刻,好似在場的所有女眷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了。
  無雙接觸的男人很少,到目前除了懷睿,另一個比較熟悉的應該就要數這個馮軒了,懷睿長相憂鬱斯文,文質彬彬,倒有點淳樸的俊朗。可這個馮軒不一樣,尤其是他的眼睛,認真的看著你的時候有一些迷離,有一些若有所思,有一些高深莫測,抿著嘴不說話的時候,又有一種沉默的氣勢隱含在裏麵,但是怎麽看都是英俊而耐人尋味的男人,怨不得這樣吸引女人。
  脫了外套,他裏麵穿著白襯衫,打著淺色斜紋領帶,嘴唇堅毅,眼睛炯炯有神。
  無雙聽見身邊有女人在討論:“全場的男人看來看去,還是士軒看起來有味道。”
  “是的,士軒自從那年執掌馮氏之後,便越發的沉斂下來,仿佛脫胎換骨,他是越來越有氣勢了啊。”
  無雙看過馮軒的照片,是葉紫給拿給她看的,小時候的馮軒,少年時期的馮軒她都看過,一副翩翩少年的樣子,不過那個時候的笑容總是帶著點孩子氣的天真爛漫,後來他的照片裏,瞧著他總是不笑,但他這樣的男人,不動聲色的凝然,卻也很是動人。
  葉紫眼珠一轉,注意到無雙在聽,便笑起來,“無雙,不要理他。”
  無雙這才被她拉回思緒,葉紫繼續朝馮軒看了一眼,輕蔑的說:“馮軒,他很看不起女人的。”
  “哦?”無雙無意識的問了句。
  “你別看他在中國的時候那副老成持重的樣子,他那隻能嚇唬別人還行,其實他的曆史最是不清白,尤其是對女人,又風流又狠心又絕情,真是奇怪,他這樣喜新厭,女人們偏偏……我……唉……”葉紫說到女人,更是恨鐵不成鋼。
  “以前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為他割脈自殺,馮氏內部還有人爬到天台上威脅他,要跳樓,結果他說,你跳吧,我沒空,先走了。”
  接觸幾回,不知他的為人竟是如此冷酷,無雙正待進一步打探。
  葉紫忽然悵然的說:“其實小時候的士軒哥不是這樣的,小時候他天天跟我們一塊兒玩的,可是現在他這個樣子,我很不喜歡,自從士翰哥哥死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冷冰冰的,一副對誰都防備著的樣子,唉……”
  這時無雙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阿紫,你又在說我什麽壞話?”
  無雙一抬頭,才發現居然是馮軒,這樣悄悄的議論他,居然讓他發現了,無雙麵上一熱,正要解釋,葉紫卻頂嘴道:“就是說你,說你好色又絕情,花花大少。”
  “哦,我倒是想聽聽我怎麽花花大少了?”馮軒饒有興味的拉扯鬆領帶。
  “馮總,您不要介意,我和葉紫隻是在開玩笑。”無雙站起來說道,馮軒目光一轉看著她,無雙臉又紅了,他於是轉過頭去對葉紫說:“依我看,男人好色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個男人好色,起碼說明他的心理和生理是正常的,如果人人都像柳下惠,那你們女人豈不人人都要成為怨婦?到時候又要來怪我們男人。”
  “你還狡辯,哼,看,你的風流債要來了。”葉紫惡作劇的看著馮軒,目光裏閃爍著狡黠,指指馮軒身後的一個女人。
  隨著葉紫的指示看過去,眼前出現一張明豔動人的臉,可是那臉上卻滿是怒容。
  馮軒淡淡的道:“苑可,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來了,我怎麽來了,我等了你兩天你都沒來,打你電話你不接,到公司找你,你也不讓我見,現在我不來的話,你是不是打算一句話讓我空等你一輩子,你卻在這裏逍遙快活。”說著她狠狠的瞪了無雙一眼,苑可當然知道葉紫和馮軒的關係,所以隻好把醋意發泄到身旁的無雙身上。
  “苑可小姐,這裏是公共場合,請你說話注意一點!”馮軒提醒她道。
  “我還怕什麽,你這樣對我,我……”說著眼睛都紅起來了。
  無雙不安的勸道:“苑小姐,我想你跟馮總有什麽誤會,你們先好好談談,葉紫,我們還是先走吧。”說著要走,可是馮軒劍眉一挑,手一拉,無雙生生的被拉轉過來。將無雙拉回來,卻又不跟她說話,隻是一雙眼睛挑釁的看著苑可。
  苑可氣得臉都變了形,她指著馮軒氣急敗壞:“馮軒,你,你……你居然這樣對我!”
  馮軒冷冷的看著她:“苑小姐,出來玩就要玩得起,別當真,當真了不好玩。”這話隱隱中已經透露出幾絲危險來。
  他這樣威脅她,苑可更是不服氣:“我沒玩,我本來已經對你死心了,是你那天來找我的,是你讓我認真的。”
  馮軒的眼睛已經半眯起來:“苑小姐,出來玩,首先就要知道彼此要付出什麽,得到什麽,能夠得到什麽,我言盡於此,你請自重。”
  苑可眼睛裏淚光一閃,她年輕,被馮軒這樣一放一收,這種欲死還活的滋味早折磨得她脫了形,她不死心的對馮軒說:“你總要認真的吧,我到底哪點比不上她?”說著惡毒的目光已經轉向了無雙。
  無雙剛想出聲解釋,馮軒很自然的將無雙往身後一護,警告道:“苑小姐,請你說話放尊重點!”
  葉紫卻拉住她,葉紫跟馮軒這麽多年的交情,當然知道馮軒是什麽樣的人,馮軒最討厭那種不知輕重的女人,偏偏這個苑可卻如此不知輕重。而且,馮軒越是生氣,他便越沉得住氣,葉紫看他眯起來的眼睛,看情況,馮軒是要發脾氣了,想那苑可又是跋扈的脾氣,她擔心無雙做了炮灰,忙拉著無雙溜開。
  無雙這下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還想要回頭,葉紫才出聲道:“無雙,不要理她們,我們走。”
  一邊走,葉紫一邊說:“那個苑可,便是上回我們拍廣告請的那個小明星,紅都還沒紅起來呢,偏生架子大得要命,馮軒早擺脫她了,這回回新加坡也不知道怎麽又搞到一起了,誰叫他自己自討苦吃,讓他自己頭痛去吧,我們去跳舞。”
  一邊走,葉紫一邊說:“那個苑可,便是上回我們拍廣告請的那個小明星,紅都還沒紅起來呢,偏生架子大得要命,馮軒早擺脫她了,這回回新加坡也不知道怎麽又搞到一起了,誰叫他自己自討苦吃,讓他自己頭痛去吧,我們去跳舞。”
  無雙自是跟著葉紫走開了去,中途葉紫轉回頭,正碰上馮軒的目光,她明了的朝他一笑,再扮個鬼臉,趾高氣昂的拉著無雙繼續走開去。如今還敢在馮軒麵前這樣放肆的人恐怕也隻有葉紫一個了吧,馮軒倒也不生氣,目送著她們走遠,麵前的苑可他正眼都沒看一眼。
  一旁已經有相熟的親友李太太注意到這一場騷動,拉著魅冬指著馮軒說:“冬子,你看士軒。”
  魅冬隨著那人的指示望過來。
  “那位便是苑可小姐了吧,最近電視上常看見她的電視劇呢,真人比電視上還要漂亮,不過士軒怎麽又把人家惹哭了,他如今一點風度也不講了?”
  “士軒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女人不能犯了他的忌諱,女人也不能太寵,再漂亮有什麽用,再說不漂亮,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嗎?”
  隻是另一個人看著馮軒說:“隻不知道那位漂亮小姐又跟士軒又什麽關係!”
  魅冬轉眼一看,可不是,馮軒正端著酒,看著遠處的阮無雙。
  另外一個來參加宴會的親眷讚歎道:“那位就是中國來的阮小姐吧,長得可真漂亮!”
  李太太已經捂著嘴巴吃吃的笑了起來:“當然漂亮,不然……”她意味深長的頓了頓,接著說:“我聽阿紫說,士軒在中國還逼人家阮小姐跟他訂婚呢,不過人家阮小姐不同意,你看看所以他現在那個樣子,嗬嗬……”
  “嘿嘿,原來這位就是那位阮小姐啊,阿紫說的時候我還隻道阿紫調皮,拿士軒開玩笑來著,冬子,這位阮小姐當真沒有答應士軒的求婚?”這人對著魅冬問道。
  “嗯,我聽爺爺提過,阮小姐好像是不肯,士軒也就作罷了。”魅冬蒼白著臉回答道。
  “天,原來是真的啊?”有人驚呼。
  李太太看著遠處無雙溫柔的笑容,若有所思的道:“這個阮小姐看起來,秉性品貌倒似個溫婉的女子,想不到竟然能拒絕士軒。”
  她們正說著,那頭的葉紫忽然又繞了回來,纏著馮軒在說話。
  馮軒不動聲色的喝酒,目光涼涼的看著葉紫,眼睛裏全是了然。
  葉紫調皮的笑起來:“瞧你這熊樣兒,給我也拿杯酒。”
  “你自己沒手?”
  “小氣鬼!”葉紫嘟噥著嘴巴,一個侍者已經給她送上酒來,她喝一口,笑眯眯的看著馮軒戲謔道:“你看你這個小氣的樣!”
  馮軒喝酒,根本不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你能告訴我,你對無雙是認真的嗎?”葉紫把玩著手中的杯子,靜靜的問。
  其實她也不是存心要對馮軒搗蛋,上次她逃婚,逃到中國還是馮軒收留了她,她跟馮軒從小感情就好,一直把他當個可依靠的兄長,雖然馮翰哥哥死後,他脾氣變冷漠許多,但是葉紫還是很珍惜他們之間兄妹一樣的感情。她老是覺得馮軒心裏麵肯定有事,馮翰哥哥死那年,他整整失蹤了一年,所以他回來,性情大變,唯有對著她才會稍假辭色,大約也是瞧著她是兒時的玩伴。葉紫一直心疼馮軒,是以他平日裏不管在外麵如何花天酒地,她雖然罵他花花公子,但心裏還是憐惜他的。不過,她同樣不希望無雙受到馮軒的傷害,葉紫了解馮軒,他這幾年來,漸漸的,變得對女人越來越狠心,變得麻木不仁,任你怎樣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他都可以視若無睹,葉紫找不出原因,馮軒也從來不說,但是不管怎樣,她不希望善良溫婉的無雙受到馮軒的傷害。
  把無雙拉走後,看著馮軒把苑可氣跑了,一個人坐在這喝悶酒,她又又不忍心,這才走過來找馮軒聊天。
  聽了葉紫的話,馮軒黑眼沉沉盯著她:“你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你強迫無雙和你訂婚!” 葉紫雙目炯炯的看著馮軒,眼睛裏一片認真,馮軒卻轉過頭去不理她。
  “那天你聽到了?”馮軒冷笑。
  “士軒哥,如果你不是對無雙認真的,我請你放過她好嗎?我真的很喜歡她,不想看見她以後被你……厄,被你……變成苑可那個樣子。”葉紫的語氣忽然軟下來,央求的看著他。
  葉紫在中國的時候,在馮氏工作,一直都是叫他馮總,她長大了一直都叫他馮軒,士軒哥是她小時候對他的稱謂,小時候每當她這樣叫了,就證明有事要請求他了,往往她這樣叫他,便會奏效。
  不料,馮軒眉頭一蹙,眯起眼睛來看著葉紫:“阿紫,你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葉紫想了想,剛想說,馮軒的目光已經漸漸變了,葉紫忽然有點害怕,怯怯的看著馮軒,再也不敢說下去了,她還是有幾分畏懼馮軒沉默冷酷的氣勢的。   
  馮軒倒不跟她計較,轉身走了。
  居然就這樣走了。
  葉紫想要追上去問個明白,但卻又呆立在原地沒有動。葉紫知道馮爺爺有給馮軒在國內找妻子的打算,可未見得無雙便是上好人選,她覺得馮爺爺要替馮軒找,也該找一個像魅冬嫂嫂那樣能幹的妻子,這樣大的家業,外頭又又那麽大個馮氏集團,無雙根本就不合馮爺爺的意嘛。
  馮老盛大的生日宴過後,無雙已經開始策劃回國的行程了,在這樣的大家庭裏經常有親族朋友來往,還真是不習慣,可是馮爺爺總是留阮老在這裏多住幾天,大約是想著若是阮老這一回國,兩人隻怕是再沒有見麵的機會了,阮老也答應下來,無雙便也不好說。
  不過無雙也漸漸放下心來。
  因為馮軒幾乎很少回馮家,有時候不得不被馮爺爺叫回來,也隻是報個到完事後又出去了,他根本沒住在家裏,如果無雙再避著點,根本就見不到馮軒的麵。她想或許,馮軒早已經放棄打算了,其實隱隱約約也聽見家裏人傳,他有很多女朋友,無雙心也漸漸安下來。苑可小姐那天那樣哭著跑開,他自始至終,連眉毛都不曾動一下,這樣心硬的男人。
  不過反正他女朋友多,欠他的錢,她盡快想法子還給他也就罷了。而且最近跟法國聯係,好像法國政府已經開始正式調查阮嘉銘的冒名頂替的勞務合同糾紛來,如果能取得法國政府的賠償,或許,馮軒的錢,她能更快的還給他。
  想著這些,又想著國內的懷睿和蘇涼即將結婚,她便也安心在新加坡呆了下來。葉紫幾乎天天跟她泡在一起,帶著她趕場子,大隊的人馬,吃喝玩樂,那個梁未風也是及其有風度,一直陪伴左右,當她們的禦用司機,任由差遣。
  因此,這幾天下來,無雙跟馮軒根本就沒碰過麵。
  這一天葉紫帶她和幾個閨蜜去唱KTV,梁未風開車送她們到達目的地歉意的說:“阮小姐,對不起,我今天晚上要到美國去,明天早晨在紐約有個會議,今天晚上可能就不能來接你了,麻煩你幫我把阿紫送回家好嗎?”
  無雙更不好意思,去美國之前還送她們出來,她歉意的說:“梁先生,天天讓你接送,浪費你不少時間吧,真是麻煩你了,我一定會照顧好葉紫的。”這個梁未風是新加坡有名的律師,可是現在卻天天鞍前馬後的跟著圍著她們轉,自己肯定也是有事的。
  葉紫心不在焉的說:“要不是去美國,他才不怕麻煩。”
  梁未風隻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葉紫把頭撇過去,不看他。
  下了車,進了KTV,無雙對葉紫說:“見你這幾天都沒好好跟他說話,你跟他慪氣啦?”
  葉紫才悄悄的湊近無雙耳邊說:“那個壞蛋,扣押了我的簽證,我的信用卡,他每天接送我,其實還是怕我又跑到哪裏去了,反正他一天不還我簽證,我一天不跟他好好說話。”
  無雙心裏暗暗的笑,其實接觸這些天來,她明顯的感到葉紫對未風的感情是誰也無法取代的,但她好像還沒有意識到。
  進了大廳,便有人來引導,態度甚是殷勤,葉紫什麽也沒說就把她帶到包廂裏去了。
  看了包廂裏的人,其實跟葉紫出來玩了這麽久,也知道她向來混跡的場所裏都是些什麽人,或許以前總覺得這些人高不可攀,但實際上,有些時候,各個行業裏的翹楚都是相通的,所以隻要進了這個圈子,認識一些名人明星就變得如此容易,無雙想了想,也許,懷睿便也是通過這樣的場合認識蘇涼的呢。
  雖然來了很多次,但無雙還是難免拘謹,葉紫在她耳邊說,“沒關係,跟我進來。”
  葉紫跟那麽多大人物混得極熟,無雙到底局促著。或許是梁未風不在一旁管著,她特別盡興,喝了好多的酒,無雙想要勸阻她,又哪裏搶得下來。
  喝酒,猜拳,唱歌,打麻將,玩遊戲……一群人鬧到半夜三更還沒要退場的意思,無雙才驚覺已經很晚了,平時有梁未風管著,一到時間梁未風就要叫葉紫回家了,這次梁未風去美國開會,無雙倒一時不察。
  葉紫已經喝醉了,嬌憨的躺在沙發上,不肯起來。
  無雙叫了她好幾聲,她總是動了動,然後把腦袋往沙發深處鑽,無雙不得已把她扶起來,在場有人說:“阮小姐,要不要我送你們回去,阿紫喝醉了。”
  無雙一看,那人並不認識,她說:“不……不,不用了。”說著一邊叫著葉紫,一邊把她攙了下去。
  走到走廊裏,忽然有人認識葉紫,忙上前來招呼道:“阿紫,你怎麽在這裏,你堂哥也在這裏呢,要不要我帶你去?”
  葉紫睜著朦朧的醉眼看著他,認真的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是你呀!”
  難得她醉成這樣,居然還能認識人,那人笑說:“阿紫,我聽說你前一段時間去了中國,好長時間沒看見你了,大家都在念叨你呢,我帶你去跟大家打個招呼吧。”   
  說著把她往另一個包廂引,葉紫也不顧無雙,真的跟著去,無雙想了想,反正她也不知道這裏是哪裏,葉紫醉又成這樣,能去見見她的堂哥也好。
  那人引著她們七彎八拐進了一個包廂,這個包廂卻不比方才葉紫朋友的那個包廂,這裏又寬敞,又燈火通明,裏麵人也多,但無雙一個也不認得,那引她們進來的人忙去找所謂的堂哥,但是找了一圈,回來卻說不知怎麽不見了。
  正說著,包廂裏麵的門打開了,無雙這才駭然,原來包廂裏頭竟然還有包廂。一個女人走出來對外麵的女人招手道:“快進來,快進來,馮總將今天晚上贏的籌碼全部分給大家,見者有份。”
  “居然有這等好事?”一個女人問道。
  另一個女人笑道:“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大概不認識他們,他們平時就這麽玩的,贏了從不要籌碼,特別是馮總,他手氣又好,對人又大方。聽我的,認識他們,好處還在後頭,不過跟他們這一幫人玩,最要識事務,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能夠得到的又是什麽,快進來吧。”說著她喜滋滋的扭著腰走了進去。
  這女人的話,無雙聽起來隱約覺得耳熟。
  裏麵隱隱已經響起了女人們的歡呼奉承之聲,聲音還在裏麵,小包廂的門卻被人打開了,一個人殷勤的替那人開門,馮軒便從裏麵走出來,嘴裏漫不經心的叼著雪茄。   
  有人起立:“馮總,你不玩了?”
  馮軒點點頭,算是回答,另外有個女人幫他取了外套來。馮軒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麽,偶一回頭,皺了眉頭,問:“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無雙倒料不到他還會回頭,她說:“葉紫喝醉了,梁未風去了美國,剛才有人說在這裏見過葉紫的堂哥,所以就進來了。”
  馮軒對她了然的點點頭,沉吟一下,“梁未風去了美國?”
  無雙點頭:“對!”
  “你扶她起來,我送你們回去。”說著他身邊的女人忽然道:“馮總,你今天晚上……”
  他對身邊的女人吩咐了句什麽,那女人深深的看一眼無雙,沉默的退開去。
  有人送,無雙巴不得,她叫醒了葉紫,扶她起來。
  直到她們走遠,身後還有人碰了碰剛才馮軒身邊的女人:“這女人是誰……”
  話還沒說完,那女人就麵色難看的走開了。
  葉紫二天醒來已經是九點多了,她皺著眉頭,感覺頭還是有點沉,看了看身邊,還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走出房間去找無雙,她說:“這裏是哪裏,昨天我是不是喝醉了?”
  “昨天你醉得連路都走不動了,後來是馮總來接你回來的,因為太晚了,就讓你在這裏睡了。”
  葉紫皺著眉頭想了半晌,她忽然好奇的問:“昨天晚上馮軒親自去接我們回來?”
  無雙點點頭。
  葉紫嘟噥著說:“那這麽說來,這裏是馮軒的公寓?”
  “我也不知道,我起來的時候,馮總已經不見了……”無雙解釋說。
  “他這個地方我知道,隻是從來沒來過,他倒對你真好。”
  “葉紫,昨天你喝得那樣醉,又太晚了,就沒回馮家,在這裏……”無雙急急辯白。
  “他以前才沒這麽好呢,以前我每次在外麵喝醉了,他從來也沒理過我,最多最多打電話讓我家的司機來接我,不然就是告訴梁未風,老害我被罵。而且,他這個公寓裏,從來不讓我們進來,好啊,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
  “葉紫……”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省的你害羞。不過……”葉紫話鋒一轉。
  無雙好奇:“不過什麽?”
  葉紫看著無雙,盈盈的笑著,眼中狡黠的目光一閃說:“不告訴你。”
  第二天梁未風仍舊未從美國回來,葉紫百無聊賴,約無雙去看芭蕾舞,葉紫買的票,據說她想看著個已經很久了。隻是到了快開演的時候,她忽然又打電話給無雙說不去了。
  “不去,那多可惜啊,你不是說門票很難買到嗎,而且這個表演你也等了很久,不去可惜了吧?”
  “嗯,忽然不想去了。”平時梁未風天天纏著倒感覺不出來,他離開才一天,葉紫忽然哪裏也不想去了,隻覺得懶懶的打不起精神。
  “嗯,那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別呀,你去啊,你以前不也是跳芭蕾的嗎,去吧去吧,別讓我影響到你,我一會叫人來接你,你在馮家等著就是,我掛了啊,拜拜!”
  不由分說葉紫便掛了電話,聽得出來她心情不大好,無雙也不再追問下去。其實無雙對芭蕾還真沒多大的興趣,猶記得當年在阮家被奶奶逼著去學跳芭蕾,腳經常磨出血,又不敢讓奶奶看到,可是很奇怪,每次受傷,懷睿都會知道,然後也不顧她的反對徑直打電話給舞蹈老師幫她請假。現在也是看芭蕾,但是想起來才發現竟然已經過了這麽多年,那個時候的懷睿是多麽遙遠。
  結果她還是去了,走出劇院的時候,才發現外麵下起了大雨,思來想去,這樣晚了不曉得怎樣回去,正為難,忽然門口響起了喇叭聲,無雙定睛一看,居然是馮軒的車。   
  客氣的上了馮軒的車:“馮總,謝謝你!”
  馮軒卻是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車裏有點沉悶,無雙想打破僵局,剛想問他,他怎麽知道她在這裏看芭蕾,開口一句:“馮總……”
  馮軒頭也不回:“叫我馮軒或者士軒。”
  厄,對著他好像叫不出來,無雙想來想去直呼其名確實不大好,馮軒家裏的人都叫他士軒,她訥訥的叫了一句:“士軒……我……”好不容易叫出來,她卻覺得過於親切,又無法繼續說下去了。
  車內一陣沉默,馮軒倒也不追問她。
  無雙忽然無比的憎恨自己在他麵前這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仿佛怎樣也無法輕鬆起來。
  終於到了馮家大門,車子停下來,無雙解開安全帶逃也似的跳下車來,卻在她下車的瞬間身後有隻手一把拉住她,無雙驚訝的回頭,馮軒對她解釋說:“下雨了,你等我。”
  無雙頭一抬,果然,不知不覺什麽時候起空中已經下起雨來,他撐著傘到這邊來接她,無雙禮貌的道謝,但是他的呼吸,他的氣味就在頭頂,無雙的臉不可抑製的燙了起來,這一切都讓她想起那個久遠的在阮家的那個莫名的吻來,心內忐忑著,便想要拉開距離。豈知她方才退了一步,他突然伸手在她腰間輕輕的攬了一下,兩人的距離更加拉近了,他帶著淡淡雪茄香味的男性氣息撲麵而來,熏得無雙的臉驀地紅到了耳根,卻隻聽見她在他耳邊說:“靠近點,雨太大了,當心淋濕。”
  仿若耳語,這樣的姿勢太曖昧,太親密,無雙的耳邊隱隱吹著他熱熱的呼吸,肩膀上是他胸膛的溫度,無雙太不安了,她的身子僵硬得連路都忘了走,隻聽見雨沙沙的打在頭頂的傘上。
  明明已經是大雨了,可兩人卻都在雨裏站著,一動不動,好像都忘記走路了。
  無雙把頭低得更低了,這樣的雨夜裏,周圍都是一片雨霧朦朧,或許是夜深了,無雙聞到一股涼意從雨裏散發出來,淡淡的,卻又好像是記憶深處傳來的味道,也不曉得想起了什麽,竟然不能夠回過神來,隻顧著恍惚著。
  馮軒頭一低便看見微凸的鼻子,通紅的耳根,睫毛半垂著,櫻唇微抿,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麽地方,眼睛氤氳著,在這樣的路燈下看下來,倒像是墨玉流光,唯有她的氣息溫溫熱熱抵著他的胸口,提醒著他,她離得他是這樣近。
  馮軒忽然撐著傘,忽然想伸出手去替她攏一攏鬢邊垂下來的幾絲頭發,那發絲沾染了雨滴,濕漉漉的黏在她白皙如玉的側臉上。
  深夜時分,魅冬正送幾個麻友出來,其中一個指著雨裏對魅冬說:“冬子,你看那是不是士軒?”
  魅冬依言望去,可不是,她大聲說:“士軒,半夜三更的,這麽大雨裏你和誰在那裏站著,小心淋濕了。”
  走近來才發現竟然是無雙,李太太捂著嘴看著士軒笑:“士軒,你和阮小姐玩到這麽晚才回來?”
  馮軒含糊的“唔”了一聲,點點頭算是回答。
  他向來便是惜言如金,大家也習慣了,另外一個人把目光轉向了魅冬,意味深長的說:“冬子,原來你家裏竟藏著這麽一位嬌滴滴的美人兒,也不給我介紹介紹。”   
  “那位是阮小姐,從中國來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有人接話道:“哦,阮小姐,我聽阿紫說士軒在中國就認識阮小姐的。”
  無雙低低的“嗯”了聲,尷尬的低下頭去。
  一時之間大家都猛盯著無雙看,馮軒目光一瞥,無雙理了理臉頰邊那幾束頭發,他轉頭對她們說:“各位,這麽晚了,你們還不回去嗎?”
  “喲!趕人啦,放心,我們這就走,我們就走。”一邊說,一邊眉花眼笑的看著無雙。
  “三嫂,這麽大的雨,要我派人送送你嗎?”馮軒看了一眼雨簾。
  “阮小姐你就親自鞍前馬後的送回家,我就隻能派人送回家,你就這樣區別對待啊?”
  “三嫂……”士軒沉聲,正要說話。
  “好好好,我就不在這裏打擾你了,我自己回去,一會他們就該來接我了。”
  聽了這話馮軒仿佛想起什麽,回頭一看,無雙的臉還是微紅著,不知為什麽他心裏卻是說不出的熨帖,好像很是受用,臉上漸漸升起一個笑容來。
  魅冬看著他含蓄的笑容,麵色白了白,不過很快她又恢複過來,對馮軒說:“士軒,你還不帶阮小姐上樓,當心淋了雨,阮小姐明天感冒!”
  果然,無雙第二天鼻子便有點堵,輕微的感冒了下,翌日便睡過了頭。
  下樓來的時候爺爺早已等在客廳,對她吩咐道:“無雙,我們後天回國。”
  無雙有點驚訝:“啊,為什麽?你不是說要和馮爺爺多住幾天的嗎?”
  “還不是懷睿那個小兔崽子,他居然要和蘇小姐取消訂婚,他是得了失心瘋。真是混帳東西,都已經見過親友訂好婚約了,怎麽能說反悔就反悔呢,一點名堂都不講了,我們,我們後天就回去,今天早晨人家蘇小姐一大清早就給我打電話,哭了一個早上。”阮家是老式作風,最是好麵子,蘇涼的父母也是N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樣的莫名其妙解除婚約,可不是奇恥大辱。
  卻沒有後天回去,馮軒幫她們定的是大後天的機票。
  梁未風美國出了點問題,預計還要在美國多停留幾日,梁未風未回新加坡,無雙又要回國了,葉紫心裏好不自在,也沒心思到處去玩樂,在馮家陪著無雙,有時候陪魅冬打打麻將。
  在馮家的這些天,無雙是深深佩服魅冬的,據說馮家當年如果不是有魅冬坐鎮操持,可能馮家早就敗落了,馮翰和父母都死在越南,馮氏除了馮老一個年近八旬垂垂老矣的老人,便是風雨飄搖的馮氏,幾乎所有人都勸說魅冬回娘家,可她卻打定主意對馮家不離不棄,不僅如此,當年如果沒有魅家的支持,或者馮軒回來的時候,馮家可能早就破產了。
  其實當年馮翰死的時候魅冬還年輕,即便是現在,她身邊追求者也一直絡繹不斷,再加上她身邊有馮家魅家兩大家族的支持,如果要是願意嫁人,那求婚者定是盛況空前,可葉紫卻說,每次一提到嫁人,她就對人沒好臉色,漸漸的,連馮老都在她麵前忌諱三分。可一晃神,魅冬在馮家便守了這麽多年,一個馮氏,一個馮老爺子便是她所有生活的中心。
  不過正因為這些,所以魅冬在馮家的地位特殊,便是馮老爺子也讓著魅冬三分,雖然是個女人,但馮氏集團裏她的威信也一直很高。
  魅冬空閑時候愛打牌,搓麻將,所以每每家裏總有許多世交的女眷陪著她,葉紫來了也偶爾打一打,順便拉著無雙作陪。這一天有個世交盧太太祖籍原是四川人,聽說無雙是國內來的,一直拉著她東扯西談,還說什麽時候要回四川看一看。
  這盧太太不聲不響間,竟然連贏了好多盤,隻魅冬輸得最厲害,她笑說:“果然是四川人,打麻將就是不一樣。”
  大家都笑起來,葉紫調皮的插嘴道:“冬子姐,那你祖籍是什麽人,怎麽我跟你打牌從來沒見你贏過,這也是個技術活。”
  這話一出,大家笑得更厲害了,確實,魅冬愛打牌,但想一想好像她贏得幾率真的很小。
  大家都笑起來,正巧,李太太眼尖,她看見馮軒從外麵進來,忙招手叫道:“士軒,士軒,你過來替我打一盤,今天這手氣太不順了。”
  這位李太太便是那晚馮軒稱她“三嫂”的女人,馮軒探頭進來:“你們不是在打著嗎。”
  “你來替我打,我今天還有點事,先走了。”今天陪著魅冬一連輸了這麽多盤,但一時沒台階下,她早就想要走了,這下看到馮軒可不心頭暗喜。
  魅冬瞧了一眼馮軒,對李太太說:“三嫂,士軒早就不陪女人打麻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時我們三缺一,他也從來不來。”
  馮軒站在那裏看了一會,李太太央說:“士軒,你看,三嫂今天真有事兒,你幫三嫂接茬打下去,不然她們三個哪能放我啊。”
  馮軒笑了笑,點點頭:“那我試試。”
  魅冬和牌的手,驀地一僵。
  葉紫卻抗議道:“不要你來,不要你來,你每次手氣那麽好,從來不曉得讓我一讓,才不跟你打。”
  李太太見馮軒答應了,哪裏理會葉紫的抗議,她提起手袋對大家說:“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
  葉紫瞧馮軒坐下來,她蠻橫的說:“你來也行,那我也要換人,我要換無雙來替我打。”
  無雙心裏一驚,連連擺手:“我?我不會,我不來。”
  “你方才在我身邊坐了這麽久還沒學會嗎,”
  “葉紫,我真的不會,我從來沒打過。”無雙央求道。
  葉紫已經把她往桌上推,一邊跟她換位置一邊說:“無雙,我給你打氣,我就坐你身邊教你打,打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說著已經坐了下來。
  牌桌上其他幾位也開始洗牌,大局已定,再推辭下去難免有點矯情無雙隻得從了葉紫,坐上去心有餘悸的對無雙叮囑:“那我先來一盤,如果打得太差,還是換你怎樣?”   
  “好好好,都好,拿牌吧,該你了。”
  結果一上牌桌,無雙手氣卻好得不得了,一連贏了好幾盤,葉紫喜上眉梢:“不錯不錯,我聽說第一次打牌的人手氣都好,你手氣果然好,再來,今天要贏得馮軒脫褲子。”
  馮軒挑挑眉:“是嗎?”
  無雙也是第一次玩這個,她出國這麽多年,一般也不會什麽娛樂項目,這時候一路贏過來也玩的興致高了起來,加上葉紫在一旁推波助瀾,她更玩得津津有味,馮軒狀似無意的抬頭一看,她正淺笑盈盈的拿著牌,眼睛彎彎的眯了起來,唇邊的酒窩淺淺的顯了出來,說不出來的嬌俏動人,不知道為什麽馮軒竟然是一頓。
  盧太太說:“士軒,該你拿牌了,你愣著幹什麽,我聽說你打牌手氣最好了,怎麽今天一連輸了這麽多。”盧太太和他打對家。
  馮軒被提醒忙去拿牌,一邊打牌,他一邊取出一支雪茄,剛要點燃看了看無雙,卻忽然放下打火機,隻是習慣性的叼在嘴裏。
  桌上正好打了一張牌,無雙等了半天剛好想要,卻又強忍著不動聲色,正巧馮軒卻要了,葉紫沉不住氣喊道:“哎,哎,哎,馮軒那張牌,你不能要。”
  馮軒眉頭一挑,咬著雪茄說:“我為什麽不能要。”說著便迅速拿了回去,仿佛生怕葉紫會來搶,他忽然這樣孩子氣的舉動惹得魅冬笑了,無雙也笑起來,眉眼盈動,一臉紅暈,楚楚動人。
  葉紫被他的動作氣到了,坐下來攛掇著無雙說:“馮軒真是個大壞人,對不對,無雙?”
  無雙又是嫣然一笑,認真的看了看馮軒,點點頭應道:“對。”
  馮軒取下雪茄,笑了一笑。
  接下來的牌桌便完全是風雨變色,頃刻之間,大家連輸了好多盤,贏的卻獨馮軒一個人,葉紫不服氣,瞧無雙應付不來,自己親自上陣對敵,可還是馮軒一人獨贏。這下葉紫可沒意思了,她沒好氣的說:“不來了,不來了,哼。”
  盧太太和魅冬瞧她那樣都笑了,盧太太卻是慣於交際的人,怕葉紫這話冒犯到馮軒,忙打趣道:“阿紫孩子氣,不過,士軒今天晚上贏了這麽多盤,應該要請客的吧,”轉眼一瞧,看見無雙,她心裏隱隱有數,繼續道:“我聽說阮小姐後日便要回國了,士軒也該請一回客,當給阮小姐踐行吧。”
  葉紫一聽要馮軒放血,又嘿嘿笑起來了:“請客,對,要請客。”
  馮軒轉頭看了看無雙,笑了一下,沉吟著:“既是為阮小姐踐行,那麽這請客得由阮小姐定,阮小姐想去幹什麽?”
  難得馮軒這樣合作,盧太太更是來了興頭,忙回頭看無雙:“阮小姐,士軒都答應請客了,認識他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請我們的客啊,這麽大一個總裁,阮小姐想去哪裏,盡管說,我們給你做證。”
  馮軒轉頭看了看無雙,笑了一下,沉吟著:“既是為阮小姐踐行,那麽這請客得由阮小姐定,阮小姐想去幹什麽?”
  難得馮軒這樣合作,盧太太更是來了興頭,忙回頭看無雙:“阮小姐,士軒都答應請客了,認識他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請我們的客啊,這麽大一個總裁,阮小姐想去哪裏,盡管說,我們給你做證。”
  無雙懵懂著:“啊,我啊,我不知道去哪裏。”
  葉紫說:“那就去‘天堂’。”
  天堂是什麽地方,無雙完全不了解。葉紫卻甚是堅持,一直攛掇著無雙去天堂去天堂,其實天堂葉紫去過,隻是她從未去過天堂的八樓,她身邊一幫兄長輩都去過,卻誰也不肯帶她去,據說去八樓的會員卡審核及其嚴格,沒有人替她辦,去不成,可心裏老念念不忘。有一次纏著梁未風要帶她去,被未風狠狠的瞪了一眼,她因此更加好奇。
  無雙吞吞吐吐,盧太太以為她不敢說,忙給她打氣:“阮小姐想去哪裏就說吧。”
  無雙推不過,她遲疑著說:“那……那就去‘天堂’吧。”
  盧太太笑顏逐開,她哪裏知道‘天堂’是什麽地方,隻顧著說:“好,那我今天就給阮小姐作證,士軒你不許反悔,魅冬和葉紫也都聽見了。”
  馮軒笑笑,不置可否。
  晚上去天堂的時候,盧太太和魅冬卻都推辭了,隻有葉紫一個人興致勃勃的拉著無雙要去,無雙為難的說:“還真的去啊,別去了吧,開個玩笑而已。”
  “那哪兒行,馮軒都已經在大門口等著了,他親自開車送我們去。”
  無雙這才跟著葉紫下樓來。
  到了天堂,一看那門口一字兒排開的穿著筆挺製服的侍者,無雙心裏就暗暗的吃驚,她後來也問了葉紫,這裏到底是幹什麽的,葉紫也不說。
  那一群人一見馮軒十分殷勤,幾乎是被當成皇帝一樣迎進去。
  被引到了樓裏,侍者問他們想去哪裏,葉紫眼珠一轉,問馮軒:“那個,上次我要偷偷來的,後來被未風抓回去的那個地方,叫什麽來著?對了,是在八樓,我要去那裏,我要去八樓。”
  “那裏不能一個人去的,你如果真的要去,下次讓未風帶你去就是了。”
  “不行,好不容易混進來了,我今天一定要去,他回來了才不會讓我去那裏呢。”
  馮軒看著她,態度強硬:“我才不帶你去,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你……”葉紫氣急。
  無雙說:“馮……馮軒,你就讓葉紫去吧,她一直想去那裏。”
  馮軒看一眼無雙,為難的對葉紫說:“阿紫,我是真的不能帶你去,我如果帶你進去了,未風回來定是要找我算賬的,你就放過我吧。”
  馮軒難得有這樣央人的語氣,葉紫看著他蹙起的眉毛,笑了,她說:“你不帶我去那也行,你總要帶無雙進去吧,你自己說的,既是為阮小姐踐行,一切都要無雙做主。”   
  馮軒轉頭深深的看了無雙一眼。
  無雙連連擺手:“不,不用了,葉紫不去,我也就不去了。”
  葉紫一把拉下她的手:“什麽不用了啊,去,他不肯帶我去,總不能失信於你吧,不然我就回去告訴別人,堂堂馮氏大總裁出爾反爾。”
  “葉紫。”無雙嗔怪道。
  葉紫悄悄在無雙耳邊說:“無雙,你就進去看一眼,就去看一眼,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好奇那裏是幹什麽的,可是他們從來都不帶我進來,沒有會員卡我也進不來,我都好奇死了,你就進去替我看看吧,出來告訴我到底是幹什麽的。”
  無雙經不住葉紫央求,隻好點點頭,說:“那好吧。”
  葉紫這才得意洋洋的看著馮軒說:“帶無雙進去總可以了吧?”
  馮軒眸光一閃,看著無雙,無雙對他點點頭。
  他說,那好,你跟我來。
  葉紫在身後說:“你們先上去啊,我在大堂的酒吧等你們。”
  無雙被馮軒虛虛的攬著腰,他的動作極是紳士,被侍者一路請上樓去。
  可葉紫卻在大堂沒等多久,無雙便匆匆的下來了,臉上是一片血紅。
  葉紫興奮的從高腳椅上跳下來,拉著無雙問:“哎,你出來了,裏麵到底是幹什麽的。”
  無雙紅著臉,回避道:“葉紫,你還是別問了。”
  “什麽嘛,你進去了也不告訴我裏麵是幹嘛的。”
  無上麵有難色,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說起:“葉紫……”
  遠遠的葉紫卻看見馮軒氣定神閑的走了過來,葉紫忙上去拽著他的手,不死心的問:“士軒哥,裏麵究竟是幹什麽的,怎麽你帶無雙去看了,她出來也不肯告訴我。”   
  這話一出,讓無雙更加無地自容,恨不得有個地洞能讓自己鑽進去,臉上自是紅得要出血,馮軒轉眼一看,無雙低垂著頭,脖子後麵都紅了一大片,他微微一笑。
  這樣曖昧滿意的笑,葉紫更是有貓兒撓著心口,她跑回來問無雙:“無雙,到底看見什麽了,你快告訴我啊,你要急死我嗎?”
  無雙尷尬的看著地板,葉紫一求她,她越加不知如何是好,本能的抬頭朝馮軒看去,馮軒的目光卻早就等在那裏了,漆黑如墨的眸子裏,閃耀著壞笑,無雙心口一燙,推開葉紫的手,走了出去:“葉紫,你別問我了。”
  無雙這一走,馮軒隨後便跟著走了出去,葉紫也隻好跟著出去。
  這一整個晚上,無雙都沒再說過一個字。
  到了馮家,無雙因明天要坐飛機回國,所以托辭早早上樓休息了,倒是無雙在客廳裏拉著魅冬匯報當天的情況。
  盧太太也在。
  “你們今天去了‘天堂’嗎,我聽說那是年輕人玩的地方,所以我也就不去了。”原本馮軒應該是要請她們一桌打麻將的人去的,盧太太便借口這個推辭了才沒去成。   
  葉紫憤憤不平的說:“冬子姐,你還不知道吧,今天馮軒最過分了,帶我們去天堂,卻不肯帶我上樓,隻帶了無雙進去,下樓了,無雙也不肯告訴我裏麵到底是幹什麽的,我今天去了一趟,還是沒有進去過。”
  冬子臉色白了一白,手心攥緊了:“這麽說,士軒今天帶阮小姐進去了?”
  “是啊!”
  說著馮軒卻已經走了過來,魅冬瞧見他拉了拉領帶,扯鬆了衣領,閑閑的斜靠著坐下來。
  葉紫斜著眼睛看著他:“冬子姐,你看,馮軒那臉上得意的笑,哼,他今天說什麽也不肯帶我進去看,現在可得意了。”
  盧太太接口問道:“冬子,那裏麵到底是幹什麽的,你知道不知道,瞧阿紫好奇成這樣兒。”
  魅冬看一眼馮軒,心亂如麻喃喃的回複:“我也不知道那裏是幹什麽的。”
  自此,葉紫還是不知道馮軒到底帶無雙看到了什麽,她出來臉會紅成那樣。說起來天堂隻是她們圈子裏一個高檔的娛樂消費場所,葉紫的一幫朋友都進去過,就她不知道八樓到底是幹什麽的,她從未去過八樓,心裏好奇,她人不笨,可事情說到這個份上她卻還是不明白。
  無雙是第二天回中國的,在新加坡的這段日子,無雙原本還怕馮軒舊事重提,可是現在她要回去了,馮軒也沒跟她說過幾次話,法國的事更是隻字未提。回國馮老原本親自要送,魅冬不肯,這才讓馮軒開了車去送。原本馮老還堅持讓馮軒給他們包機回去,可無雙和阮老堅決推脫不受,馮老隻好在送她們出門的時候對著馮軒吩咐了再吩咐,爾後又對著無雙叮囑了再叮囑,這才讓他們上車。
  無雙跟爺爺坐在後座,看著馮軒的背影,猛地想起在“天堂”的那一幕,她臉又紅了,雖然就要回中國了,可不知為何心裏總是惴惴不安著,。
  還沒到機場,車子開了一半,馮軒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沒說幾句,他忽然匆匆掛了電話回頭對阮老說:“阮爺爺,真不好意思,我臨時有點事,要先趕回去了,恐怕不能送你們到機場了,阮小姐,對不起,請你好好照顧阮爺爺。”
  這一下變化倉促,無雙看著馮軒一臉的凝重,她忙說:“不要緊,爺爺,我們先下車吧。”
  阮老看著馮軒遽然沉下來的臉想要問是什麽事,但是到底沒問出口,他和馮軒相處了這麽一段時間,多少有點了解馮軒的性子,倒從未見他這樣的神情。
  他幫無雙把行李都拿下車,站在路邊對他們再次道歉:“阮爺爺,阮小姐,今天真是對不住,我家裏出了點事兒,我大嫂剛給我打電話,我得回去處理一下,你們先打車去機場吧。”
  阮爺爺囁嚅著雙唇,望了望他:“噯,噯,有紀事你就先回去吧。”
  無雙看著他那個樣子,心裏也擔心,她輕輕的問了一句:“馮先……,家裏出了什麽事嗎?”
  馮軒看著她,停了一停,好像要說什麽話來,目光閃了一閃,終究還是對她點點頭:“無雙,對不起,我家裏有點事,要先走了,我幫你叫車去機場吧。”
  說完幫他們到路邊攔了一輛車,無雙和爺爺上了那車還一直呆愣著,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過好在無雙在國外也呆了這麽多年,自理能力總算鍛煉了出來,她帶著爺爺去了機場。
  馮軒風風火火的趕回來,一家人都站在花園的前坪上,屋內是一些穿著警服的警察正帶著一些警犬在家裏搜捕著。馮軒連忙從車裏跳下來,走到魅冬的身邊問:“大嫂,到底是怎麽回事?”
  魅冬說:“剛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說家裏被人放了炸彈,警察已經來了,他們正在在這裏搜捕,不過還沒發現什麽。”
  馮軒眉頭一皺,問:“那爺爺呢,他現在還好嗎?”
  “他還好,我怕家裏危險,沒告訴他,悄悄讓李家人把他接走了。”
  馮軒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看著魅冬對他道謝:“真是辛苦你了。”
  魅冬微笑了一下:“早習慣了,當年你們在越南都熬過來了,不用這麽客氣……”正說著,屋內的警察已經牽著警犬陸續走出來,一個人走到他們身邊對魅冬說:“馮太太,房間裏已經被我們仔細的搜尋了三遍,什麽都沒發現,我們懷疑可能是惡意的恐嚇電話,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追查此事的。”
  馮軒跟警員握手:“謝謝你警察先生,”
  “不客氣,馮先生,已經徹底的搜查過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物品,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那我們就收隊了。”
  “好的,辛苦你們了。”
  說著警察便把一隊來人帶上了警車。
  警察雖然再三保證已經徹底清查,可馮軒還是不放心,他叫來傭人跟他在家裏仔細的再找了一遍,這些年隨著馮氏的發展壯大,覬覦他們的人越來越多,馮軒也早就對馮宅的保安措施做了周密的布置,但是總害怕百密一疏,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天天陪魅冬打麻將的盧太太,女兒就是被人綁架後撕票的。
  正當馮軒檢查到無雙那個房間的時候,樓下的傭人喊了起來:“士軒少爺,阮老爺子的電話。”
  馮軒忙下樓去接電話,阮老爺子或許是年紀漸長,見馮軒接了電話,瞬間好像有了主心骨,但到底心裏慌亂,他說的有點急:“無雙不見了,才一會兒的時間,無雙就不見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裏,明明說去買杯咖啡,可是等了半天也沒見到人,咖啡廳裏也沒有,士軒啊,無雙她會不會出事了啊?”
  “阮爺爺,您別擔心,可能機場人多,走散了也是有的,你先在那裏別動,我馬上來找你。”
  “噯,噯,我在這裏等你,我等你。”阮老一連聲的應道。
  掛了電話,馮軒抓起桌上的鑰匙,連外套都沒拿,魅冬站在門口雙目炯炯的盯著他:“士軒,你這是去哪裏?”
  “阮老爺子打電話來說阮小姐在機場不見了。”馮軒匆匆交代,“我先出去一下。”
  魅冬卻不肯讓步,她站在他麵前一動不動:“機場裏人那麽多,阮老爺子這麽大年紀了,就是走散了,也是常情,你打一下阮小姐的電話不就知道她在哪裏了嗎,不然你給機場打個電話,讓他們廣播裏幫忙找一下。”
  馮軒愣住了,他一向冷靜睿智,卻是沒想過這一層。
  魅冬繼續憂心忡忡的說:“家裏的炸彈都還沒找出來呢,現在你走了,我一個人……”
  “炸彈倒不用擔心,我看警察說的有道理,現在爺爺反正也在三嫂家裏,我……我還是先去機場看看,我去去就回。”
  “士軒……”魅冬還在叫著,馮軒早已經走到車庫裏去,不一會兒便聽見車子發動的響聲,魅冬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一臉的蒼白,手將手巾扭得死緊。
  可那遠去的人是再也聽不到了。
  馮軒的車子開得很快,一路風馳電掣,超車,闖紅燈,可到了機場接到了阮老還是沒有找到無雙。馮軒帶著阮老找了一圈,也打電話到航空公司發了廣播,可就是不見無雙的蹤跡,沉吟了一會說:“阮爺爺,要不,我先送您回馮家,無雙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我看她可能是走散了。”
  阮老仿佛一瞬間蒼老了下來,他顫巍巍的抬頭看了一眼空曠的大廳,喃喃的說:“無雙,你到底在哪裏啊,一個人在國外呆了那麽多年,怎麽連坐個飛機都會弄丟呢?”   
  馮軒忙安慰:“阮爺爺,您真的別擔心,我看您今天是走不成了,我先送您回去,一會我再派人來找,阮小姐那麽大一個人不會出什麽事的。”
  阮老雖然不願意離開機場,但思來想去,空曠的大廳裏就是看不見無雙的人影,漸漸的也灰了心,隻好跟著馮軒回來了,坐在車上,馮軒安慰他,他都不怎麽願意說話。   
  把阮老送到馮家,魅冬忙迎上來問道:“怎麽了,人還沒找到嗎?”
  馮軒卻不管魅冬的問題,對魅冬叮囑:“阮老現在精神有點低落,你等下幫我照顧一下他,我再去機場看看。”
  魅冬“哦”了一聲。
  馮軒走出去沒多遠,卻又返回來,他細細問道:“對了,今天那個炸彈我聽說是你用手機接的電話?”
  “對。”
  “幾點?”
  魅冬的心情終於隨著他凝重的神情變得緊繃起來:“今天下午大概你們出去半個小時我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魅冬不由將事情細細給他報告上來。
  馮軒眉頭一皺,對她點點頭再次叮囑:“好,我知道了,你還是按照我原先的去做,安撫一下阮老爺子的情緒,我找到阮小姐馬上就回來。”說著轉身就走。
  “那,爺爺這邊呢?”
  “他在三嫂家裏也好,等我回來我會去接他的。”
  馮軒就這樣走了。
  事實上,無雙隻是在機場的Starbucks去買一杯咖啡,順便上了一下洗手間,可她剛進去,感覺身後不對,可已經遲了,她眼前一黑,便失8去了隻覺。
  再醒來,眼睛仍然被蒙著,迷迷糊糊的好像有光線刺進眼睛,無雙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揭開那層黑布,可惜手一動才發現全身都是被綁著的,她腦中砰的一響,腦子裏開始仔細回想。
  隱隱約約聽見房子中央傳來話語聲:“她還沒醒?”一個女人低沉嘶啞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金屬在玻璃上劃過,聲音及其難聽。
  “好像沒有。”男人的聲音。
  “馮軒有什麽舉動?”
  “目前為止還沒有,也沒報警。”
  “哼。”女人冷哼一聲,接著說,“那現在你給馮軒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對方就接了,那男人拚命壓低自己的聲音叫道:“馮先生。”
  這樣的聲音一聽,電話那頭的馮軒就皺了眉頭,但他穩著聲音回答:“您是哪位,有什麽事?”
  “馮先生,你是不是丟了什麽心愛的東西?”
  “……”馮軒那頭是一陣沉默。
  男人抬頭看了女人一眼,等了一會,拿不準馮軒的態度,他剛要開口,馮軒已經說話了:“你們是什麽人?”
  “什麽人你別管,總之,你現在想要她平安的回到你身邊去,馬上到我指定的地方來,不許報警,不許帶隨從,不然……”
  這句不然驀然招來馮軒一句怒喝:“你敢!”或許是他的聲音威懾力太強,那男人求助的望了身邊的女人一眼。
  那一頭的無雙心都怦怦跳起來,她哪裏經曆過這樣的場麵,隻覺得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可手腳全部被綁縛著又無法動彈,急得渾身冒冷汗,聽了這最後一句,她的危機意識漸漸達到頂峰,不知為什麽她忽然叫了出來:“馮總,不要來,他們不是什麽好人,他們想要害你。”
  那女人聽見無雙的聲音忙回頭,無雙看不見,還在繼續說:“馮總,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千萬不要來。”
  本來馮軒還是冷靜著,忽然聽見無雙的聲音,便無法鎮定下來,他冷冷的威脅:“我不管你們是誰,也不管你們想要什麽,馬上把人給我放了,你若是讓她有一絲一毫的損傷,我會讓你們好看!”
  方才馮軒不說話,那男人還真有點吃不準馮軒的心思,不過現在聽他這樣說了,他忽然陰惻惻的笑了起來:“馮先生果然是多情之人,”剛要混說幾句,身邊的女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男人這才說:“馮先生,記住,你一個人來,千萬不要報警,也不要帶隨從,地址我等下打電話告訴你。”說著電話便“啪”的掛斷了。
  一旁的女人臉色變得更加陰沉,她走過去,一把撕下蒙在無雙臉上的黑布,左右開弓對著無雙劈裏啪啦來了好幾個耳光,嘴裏罵罵咧咧:“@#¥#……”也不曉得她是說什麽話,無雙被打得七葷八素,更加是聽不清楚。
  倒是那男人瞧見無雙一張小臉被打得浮上了五個指印,心裏一軟,說了幾句無雙聽不懂的話,但看情形應該是要阻止那女人打無雙,可那女人一聽,轉頭看著無雙,目露凶光,無雙被嚇得本能的往角落裏瑟縮了一下。
  無怪無雙被嚇得縮了起來,這個女人皮膚略黑,一張臉上全是縱橫交錯的傷疤,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眼睛裏閃爍著陰戾狠辣的光芒。
  那男人似乎怕她再打無雙,拉拉扯扯將她弄走了。
  整個房子裏隻剩下無雙,她抬頭打量了一下,這裏似乎是一個毛坯房,地板上是粗粗的水泥,牆壁上的石灰粉也是被刷得參差不齊,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人男人又進來了,扔給無雙一條麵包一包牛奶。
  無雙怯怯的看著他,終於央求道:“這位先生,你放了我吧,我跟馮總真的什麽關係都沒有,我是從中國來的。”
  男人卻看也不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的時候,無雙終於被那女人抓了出去,卻也沒有走多遠,仍舊是在這棟建築物裏,也仍舊是一間毛坯房,那凶女人把無雙扭送進房間就把門“砰”的關上,一會兒她重又進來。倒也沒有再打無雙,隻是坐在椅子上,一雙陰翳的眼睛瞪著無雙,一動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無雙隱隱聽見有人上樓的聲音,聽步伐,應該隻有一個人,那女人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無雙的心也隨之緊張起來。
  那女人開始變得煩躁不堪,不停的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這個時候終於聽見那男人的聲音傳來:“馮先生果然守信用!”
  隨之響起馮軒冰冷如水的聲音:“人呢?”
  “錢帶來了沒有,先給我?”
  “想要錢,你必須讓我看到阮小姐平安無事。”馮軒的聲音強硬無比。
  “隻要你把錢給我,我馬上放了阮小姐。”
  屋裏的那個女人終於忍不住,她砰地一腳踢開大門,用槍指著那男人說:“你敢放了她,我就殺了你。”轉頭看著馮軒,目光複雜,但她強忍著激動說:“既然他這麽緊張她,我偏要讓她死。”
  或許是她手裏的槍起了威懾作用,那男人一句話都不說,馮軒目光一閃,看著她:“這位女士,你……”
  他這話一出,那女人變得更加激動,她看著馮軒的樣子,雙目通紅,馮軒看著她手中的槍,和她臉上激動的神情,他緊張得放在身側的手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但卻無論如何不敢輕舉妄動了。
  那女人看著他這個樣子,淒然一笑,凶狠的要挾道:“馮軒,你過來……”
  馮軒看著她,沒有說話,順從的走過去兩步。
  他走了兩步,那女人的槍還是指著無雙的太陽穴,喝道:“站住……”
  馮軒依言停下來,看著她說:“你想要什麽條件,你想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你不要傷害她!”
  那女人轉頭看一眼無雙,眼中悲憤之色更重,她忽然把槍凶巴巴的指著馮軒:“你給我跪下!”
  無雙的心隨著那槍的移動,猛地一跳,不知道為什麽槍指著她的時候都沒這麽害怕,她看著馮軒一個眼睛裏哀求著他不要過來,不要跪,但是嘴巴又被那女人蒙上了,竟是隻能發出“嗚嗚”的響聲,對著馮軒一個勁的搖頭,搖頭。
  可馮軒看著那女人,顯然是在斟酌著,也不曉得無雙是從哪裏來的勇氣,她忽然用頭去撞那女人,女人被她驚動,手臂一轉,槍口重又對著她。
  馮軒心都跳到嗓子眼來了,他驚呼一聲:“不要!”
  那女人看著馮軒,眼睛裏的陰戾之氣更是漸漸濃了起來,“你是不是很喜歡她,你是不是怕她死了?”
  馮軒身側的手掌漸漸握成一個拳頭,指骨節節突出,他眯著眼睛看著她:“你到底是誰?”
  “哈哈,馮軒,你居然不認識我了,你居然,居然不認識我了……”說著那女人竟是瘋了一樣笑起來,聲音說不出的淒厲,聽得無雙心驚肉跳。
  很快她又反應過來,她一隻手抓住無雙的頭發,強迫她仰起頭來,另一隻手握住手槍指著馮軒,大聲說:“你給我跪下!”
  無雙看著馮軒一個勁的搖頭,可是頭發在那女人手裏抓得牢牢的,她痛得直流淚可還是看著馮軒,眼睛裏是一片哀求之色,仿佛在央求他:不要過來,不要跪!
  “快點!”那女人卻是忍不住了,怒喝一聲。
  馮軒隻好慢慢的弓下膝蓋,正在那女人以為他要跪下來的時候,忽然身後那男人驚呼一聲,女人注意力頓時被轉移,這才發現身後的男人已忽然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警察搏鬥上了。這一下事變倉促,那女人始料不及,她剛要轉身抓無雙,馮軒已經先她一步將無雙拉過去,緊緊的護在懷裏。
  男人已經被製服,猶自對著女人大喊:“快走!”
  她正準備走,可是看見馮軒那樣護著無雙,心有不甘,目光裏怨毒之色一閃而過,逃走之前對這馮軒倉促的“砰砰”連開了幾槍。一時之間火花四射,身後水泥地被打得碎屑飛濺,無雙反應過來已經晚了,到底是馮軒伸手敏捷,一把將她拖到身下,無雙聽見子彈刺進肉裏的聲音,她慌忙想去查看,馮軒卻死死的拉著她不讓她動彈。她慌忙抬頭,隻看見馮軒緊蹙的眉頭。
  槍響終於驚動了這邊的警察,可那女人卻早已奪路而逃,幾個警察忙追了出去,另幾個上前來:“馮先生,你要不要緊,是誰中了槍。”
  馮軒卻強忍著,看了看身後的無雙,極力沉著聲吩咐:“先看一看阮小姐有沒有事?”
  檢查了一下,無雙卻是安然無恙,方才那女人慌亂之中開槍,槍法不準,好幾槍都打在了身後的水泥地板上,無雙緊張的看著馮軒說:“馮……警察先生,警察先生,馮先生中了槍,馮先生中了槍。”
  無雙也不知道馮軒到底哪裏中了槍,隻是慌亂著,六神無主的對著警察大喊,這個時候馮軒疼得眉毛都皺成一團了,但他仍然去按住無雙的手,企圖要安慰她,無雙的手被他握住,手上一粘,這才發現他的手背上是一手背的血,猩紅觸目。
  叫來了救護車,醫生檢查過,馮軒隻是肩膀中了一槍,因而血沿著手臂流到了手背上,救護車裏醫生初步為馮軒處理著,無雙在一旁緊張的看著,眉心處是一片心疼。   
  無雙原本生得一副嬌嬌弱弱的樣子,眉心皺起來的時候更是說不出的楚楚動人,那醫生看她擔心的樣子,忙安慰她:“這位小姐,你是馮先生的女朋友吧,不要擔心,馮先生沒有傷到要害。”
  無雙剛想辨別,可是頭一低,瞧見自己的手還和馮軒緊緊握在一起。方才馮軒也是怕她擔心,為了安撫她握住了她的手,沒想到一路握著到現在竟還沒放開來,她麵上一熱,馬上鬆開手。
  可不料,她手剛一鬆,那隻手卻翻手一握,無雙的手又被重重的握了回去,那是馮軒的手,他的手是那樣用力,態度堅定,一如他此時炯炯看著她的目光。無雙心,猛地一慌,隻覺得被握住的那隻手,手心裏汗涔涔的黏糊糊一片,她知道他此時正在看她,但不知道為何,她心裏忽然害怕起來,無論如何不敢抬起頭看他,隻是被他握牢的手再也不敢掙脫了。
  她當然沒有料到,這次在馮家,很少見到馮軒,即使是見到了也是一大家子的人,根本就沒有機會單獨在一起。無雙一開始也擔著心,她最是不會處理這些人際交往,後來見馮軒真的如他所說“不會強迫任何她不願意做的事”,又聽見他和各種美女名媛傳聞不斷,於她根本無意,這才漸漸打消了顧慮。況且,她這次要回國,馮軒二話不說送她去機場,如果沒有意外她已經在國內了,可能以後再也不會同他見麵,可是現在忽然手被他握緊了。
  就像她原本鬆懈下來的心,忽然被他這樣握緊,握牢在手心裏,這樣猝不及防,無雙隻是不敢有反應,心裏越來越怕了。
  那醫生若有意若無意瞟了一眼他們握得牢牢的手,笑了一下。這醫生亦是早聞之馮軒對女人有一套,今日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無雙隻是低著頭不說話,臉紅到了脖子根。
  到了醫院,剛給馮軒安置好病房,有兩個警察敲敲門走進來說要錄口供,這時魅冬也正好走進來,她看一眼馮軒肩膀上包紮的傷處,對警察揮揮手:“等明天來錄口供吧,馮先生受了傷,身體不適。”
  警察於是畢恭畢敬的退出去。
  魅冬一臉擔憂的走過來,在病床邊坐下:“士軒,你到底得罪了什麽人?”
  馮軒卻不答反問:“你有沒有把這個事告訴爺爺?”
  “我暫時沒說,但是這個事肯定要上新聞,你想瞞也瞞不住。”
  馮軒眉頭一皺,沉吟道:“你給警察局打個電話,不要讓新聞播出來。”
  “嗯,好,我一會去辦。”
  “還有……大嫂,你幫我去辦出院手續,我今天不想呆在這兒。”
  “可是,你的傷……”
  “我這點傷不礙事,你先幫我去辦出院手續吧。”
  魅冬看著馮軒那副懶懶不想多說的樣子,訕訕的走了出去,臨到門口,忽又轉頭看了無雙一眼,她正低垂著睫毛安靜的坐在一旁,小巧的鼻子通紅著。
  回到了馮家,士軒事先吩咐過,阮爺爺並不知道他中了槍傷,無雙便也撒謊自己不識路,迷路了,阮老一顆心這才放下來,握住無雙的手一個勁的說:“無雙,爺爺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和你爸爸,你這一丟,我的心都慌了,你平安無事就好,平安無事就好。”說著轉頭又對馮軒道謝:“士軒,今天真是謝謝你,謝謝你。”
  馮軒看了無雙一眼,對阮老說:“不用,阮爺爺,這下您可以放心了,先去歇著吧,這麽晚了。”
  無雙驚魂甫定,她瞧了馮軒麵不改色的樣子,生怕自己在爺爺麵露了馬腳也對爺爺撒謊道:“爺爺,今天找了一天的路,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了。”
  第二天李家已經派人將馮老爺子送了回來,盧太太也跟著過來了,家裏一時有點熱鬧起來,馮軒因受傷沒有去公司也在家裏睡著。大家吃過早餐,馮軒還沒起來,魅冬對傭人使個顏色,傭人自是明白了,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卻又出來了,臉上一片沮喪之色,悄悄在魅冬耳邊說了幾句,無雙因擔心著馮軒的傷,自己又不好進去探詢,便也走了過來,悄悄的問道:“冬子姐,發生了什麽事?”
  傭人張大姐可憐兮兮的說:“士軒少爺不肯換藥,碰都不讓我碰,還把曹醫生趕走了……”
  魅冬歎一口氣,對著樓上看了一眼,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轉頭看見無雙在一旁,忙好聲好氣的解釋道:“他就是這個脾氣,大約是心裏不痛快,發起脾氣來就是這樣了,隻是又不肯去醫院,也不肯換藥,這傷口若是感染了怎麽辦呢?唉——”魅冬憂心忡忡的說著。
  無雙忽然想起馮軒翻手的那一握,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輕聲對魅冬說:“冬子姐,不如讓我去試試,想必他是嫌曹醫生手重了,我去試試……”
  魅冬看了她一眼,她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一排,又黑又密,烏金似的眸子在睫毛底下忽閃著,魅冬心裏不是滋味,但到底點了點頭,說:“這樣也好。”
  說著張大姐便帶了無雙上樓,剛打開房門便傳來馮軒帶著怒意的聲音:“出去,我說了給我出去,你聽不懂?”
  他脾氣居然這樣大,一時之間無雙和張大姐呆立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馮軒聽見門口靜了一會,到底還是張大姐開口了:“士軒少爺,是阮小姐。”
  馮軒頭一回,看見無雙尷尬的站在那裏,一臉進退不是的窘迫。
  他這才將聲音放軟,“你怎麽來了?”
  無雙說:“我進來看看你的傷口。”
  “那你進來吧。”
  無雙走進去,將手上的藥箱放下來,仔細的回憶了一下,才對馮軒說:“你先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換藥。”
  馮軒聽話的將身上的真絲睡衣褪了下去,無雙卻是低眉斂目不敢讓自己亂看,輕輕的伸手揭開一層紗布,馮軒隻覺得她下手極為輕軟,柔和,他低下頭來看,離得這樣近,他終於可以看清楚她的眉眼。那樣秀氣的眉毛輕輕的攏著,睫毛下麵是黑葡萄一般的眸子在閃爍跳躍忽明忽暗透露出她此刻態度的認真,瓷白細膩光滑如玉的臉龐,櫻桃小嘴輕輕的抿了起來,馮軒看得認真仔細,大膽的目光一瞬不瞬,無雙雖是沒有抬起頭,可是漸漸的脖子卻紅了起來,心一慌,手不由重了,馮軒隻覺得肩膀微微一痛,無雙忙抬頭緊張的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這樣失措,馮軒看見她臉龐有幾絲碎發散落下來,方才就是那幾絲蹭到了他的胸口,微微有點麻癢,那時他很想題她攏回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卻忽然不願意動了。現在看著她這個緊張樣子,他本能的想要告訴她,不疼,可是也沒有動,坐在那裏看著她,精神恍惚著,眼神有點迷離。
  無雙卻已經不敢動了,好一會兒馮軒回過神來,伸出手想要替她把頭發挽到腦後去,無雙也不敢後退,門卻忽然開了,卻是盧太太和魅冬兩人正站在門口,看見他們這個樣子,兩人也回過頭去,無雙身子一僵,忙退後幾步遠。
  魅冬原本是擔心馮軒不肯換藥,自從馮軒雙親和大哥遇難之後,他仿佛就特別肯聽她的話,帶了盧太太想要來瞧一瞧,不承望遇上這樣的場麵。
  魅冬神色不自然的勉強笑了笑。
  還是盧太太機靈,她忙笑著說:“哎呀,冬子,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呢。”
  馮軒也不否認辯解,含糊的笑了一下,道:“你們怎麽上來了?”
  “我隻是擔心你的傷口,藥,已經換好了吧?”魅冬問道。
  “冬子姐,藥已經換好了,那我現在先下去了。”說著慌慌張張的收拾了藥箱,走下去。
  盧太太曖昧的目光瞧著馮軒,笑了一笑,對魅冬說:“我們也下去吧,差點忘了士軒從不缺人照顧,也不用我們眼巴巴的趕著來擔心了。”
  魅冬對他點點頭,吩咐道:“那我們都下去了,廚房裏給你留了早餐,你一會下來記得去吃。”說著攜了盧太太下樓去。
  一關上門,盧太太就吃吃的笑了起來:“冬子,我看這一回,這阮小姐是再也回不去了。”
  魅冬心事重重的回頭看了馮軒的房門一眼。
  盧太太繼續說:“我瞧士軒這個樣子,恐怕不是逢場作戲,那天打麻將的時候我就瞧出了端倪,倒料不到士軒這樣看重她,那子彈不長眼睛,若是一個不小心,可不就為了她把命給送了。這樣對她,想必是不能叫她再回去的吧。”
  魅冬心事繁雜,隻低低的應了一聲“嗯”便先盧太太一步,朝樓下匆匆走去。
  無雙萬萬料不到懷睿會第二天到了新加坡。
  第二天上午,馮軒悠閑坐在花園下麵的秋千椅上,身上披了一件衣裳,卻仍是半敞著,他這天借口受傷不肯去上班,有事讓方秘書找他,憊懶的坐在這裏,享受著微風青草的味道,手邊放了一本書。
  無雙拿了藥箱,尋了來,要給他檢查傷口。
  無雙把東西打開來,微微彎著腰,一心一意的給他敷藥。
  花園裏種著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園藝師傅照顧得好,那花如火如荼的紅著,散發著馥鬱的香味,儼儼的,空氣中還有樹葉清新的味道,清甜的,熏人的,隨著微風撲麵而來。
  她太過入神,細細密密的呼吸熏熏的撲在他肩膀的皮膚上,麻麻癢癢,馮軒頭一低,便瞧見她滑膩如玉的下巴,雙頰染起一片紅暈,他心中一蕩,情不自禁撇下頭去,他的唇一貼上她的麵頰,她忽然觸電一樣後退好幾步。慌亂之間踩到了藥箱,藥箱裏的東西更是散落一地,她又忙著去收拾。
  好不容易弄好了,站起來卻忽然發現遠處一個人正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們,無雙的身子僵得更直了,脊背好似石化了。
  馮軒不解的瞧過去,便看見了遠處的懷睿。
  懷睿停了約莫有五分鍾,三個人都一動不動,無雙負疚的低下頭的時候懷睿終於走了過來,他手一伸,無雙便被他抓住胳膊拉走了。
  無雙哪裏能料到他會這樣做,身不由己的跟著他的力道走,她一邊慌亂的問:“懷睿,懷睿,你要把我拉到哪裏去?”一邊本能的回頭望向了馮軒。
  馮軒依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眉頭連動都沒動一下,但眼睛卻熠熠的看著無雙,不知道為什麽,無雙心裏忽然害怕起來,她猛力掙脫懷睿的手,停下來。
  懷睿臉一沉,這時阮老忽然在馮家大客廳門口對懷睿招手:“懷睿,你怎麽來了?”一邊說一邊走了出來,這幾天新加坡下雨,他風濕病又犯了,便拄著拐杖。
  懷睿這才停了下來。
  這些年阮老似乎已經習慣了,或許是年紀大了,家裏有什麽大事都習慣給懷睿打電話讓他拿個主意,無雙在機場消失,他心亂如麻,首先給馮軒打了電話,馬上又給懷睿打了國際長途。事實上懷睿接到阮老的電話便去買了機票,隻可恨要來新加坡的時候被蘇涼纏住了,誤了當天的班機,這才趕了第二天的飛機過來。
  懷睿這才急急忙忙的趕了來,在飛機上一路擔心她有沒有出事,擔心她那個性子這麽多年在國外是怎麽過來的,可她卻在……
  阮老把懷睿叫到客廳裏去,畢竟有長輩們在,懷睿沒有再說什麽,無雙也跟著走進去。
  馮老和魅冬自然是一番客氣禮貌,懷睿保持風度的應付著,但魅冬卻瞧出他心裏有事,到底是她機靈,忙笑著招呼:“眼看這也快開飯了,阮爺爺,爺爺,您二位先陪江先生在這裏坐坐,我去酒窖取酒,江先生,你先休息一下。”
  阮老乍見懷睿有幾分歡喜,但再轉念一想,忽然記起來他要和蘇涼解除婚約的事,臉上漸漸的也沉了下來。
  這一下,客廳裏倒隻有馮老和懷睿客氣而生疏的交談聲,看著懷睿的臉色,無雙心裏難過,在那裏早就已經如坐針氈,她站起身來對馮老隨便找了個借口,推辭而去。   
  上了樓,這才發現,馮軒一直站在樓上看著客廳裏的她們,她停了一下,還是越過馮軒回到自己房間裏,午飯自是沒有下去吃。
  倒是中途張大姐送了一份食物進來,無雙嫣然一笑道謝說:“張大姐,謝謝你,替我謝謝冬子姐。”短短相處幾周,無雙也深刻體會到魅冬善於察言觀色,做事細致周到,恐怕她方才和懷睿的事早就落入了她的眼裏,無雙心裏真是感激魅冬。
  卻不料,張大姐卻回:“阮小姐,這是士軒少爺讓我送給你的。”
  無雙“啊”的一愣,她忽然想起之前在樓梯上他看她的那束目光,心情又複雜起來,沉默的將托盤接了過來,再次道謝。
  將托盤放在桌上卻還是沒有心思吃東西,她思考著懷睿方才的表情,心神不定。
  其實當年父親帶她離開中國,她就知道和他是再不可能了,可是這麽多年來在國外漂泊,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和誰有可能。
  心裏正悲哀著,門口卻傳來敲門聲,無雙忙收斂心神去開門,一開門,赫然看見懷睿站在那裏。他臉色已經稍微緩和下來,看著無雙,說:“我們出去談談。”
  談什麽呢,雖是這樣想,但無雙到底點了點頭,說:“好。”關上門跟他一起下樓,出了馮家,在那條私家路上慢慢走著。
  昨天才下過雨,走在路上,撲麵而來的清新,滿眼都是綠,遠遠近近深深淺淺。
  走了很遠,兩人都沒說過話,無雙看見路邊有排小椅子,她終於出聲叫住他,懷睿轉過身來,明白她的意思,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無雙低著頭,手放在膝蓋上,想要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卻說了句:“昨天……昨天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沒有抬頭看懷睿,所以不知道他的表情,他應該明白她的意思的吧,可等了許久也沒聽見他的聲音,她便也隻好沉默著。
  良久,才傳來懷睿低低的歎息:“無雙,我們回去吧,跟我回去吧。”
  這大概是回國以來,懷睿對她說過最溫柔的話,無雙略略一驚,經不住抬頭望著他。懷睿正好也在看她,他目光變得溫和,裏麵蕩漾著烏金似的水光,絲絲縷縷纏繞過來,溫柔的糾纏著她每一寸目光。無雙忽然恍惚起來,從前,懷睿也是這樣望著她,一刹那仿佛兩人回到了八年前,一刹那,仿佛身邊的場景都消失不見,隻留下他們這樣對望著。
  在每次她被阮奶奶責備過後,來自他溫暖了然的眼神;在每次他被燦瑜輕視對立羞辱,她替他感同身受的目光,以前以前,那麽多相濡以沫的日子,仿佛瞬間全部湧到了麵前,以前以前那麽多眼神仿佛全部湧到了麵前。
  那種日子,怎麽能夠忘得掉?
  不知道無雙是什麽時候回過神來的,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對視了多久,無雙才沮喪而悲涼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很多時候她都很懦弱,很失敗,唯一鼓起勇氣和阮老太太抗衡的那一次,最後,心裏的火苗還是叫懷睿那樣絕情的給熄滅掉,現在更是沒有勇氣。
  她低著頭:“懷睿,你認為我們還能回得去嗎?”
  再三的想了想,其實她重回阮家,父親的醫療費是一個借口,但心裏更深處的牽絆還是他吧,想回來,哪怕他已經和燦瑜姐結婚生子,幸福美滿,她也是想要看他一眼的吧。這八年裏,離開了他,但是她是那麽想他,幾乎每時每刻,幾乎每分每秒都是孤單的,寂寞了八年,想了八年,這麽不顧思考的回到阮家,也隻是為了想要再見他一麵,即使知道這一輩子再也沒有可能,但見一麵總是可以的吧。
  可終究,他們之間的傷害,傷害這麽多,是再也無法回去了。
  懷睿痛楚的閉上了眼睛,卻仍是斬釘截鐵道:“能,你跟著我就好。”
  八年前,忽然得知真相的他,曾經以為跟她是死路了,但是她真正離去,才知道,原來失去她,這個世界上處處都是死路。
  “不,不,我不能跟你回去。”
  “是不是因為錢,如果,僅僅因為錢,那麽跟我回去。”
  這樣說,想必他應該是知道父親的事了吧,無雙卻說:“不是,馮軒他受傷了,他是為我受傷的。”
  懷睿深深的閉上眼睛,咬著牙,忍了忍:“那麽你的意思是,你不肯跟我回去了,對嗎?”
  懷睿氣焰一強勢起來,無雙的姿態便放的更低,她隻是把頭埋得不能再埋,露出一大截蒼白的脖子,懷睿看著她瘦弱纖細的脖子上淡藍色的血管,心裏莫名的起了憐惜,這才柔聲說:“你……無雙,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和蘇涼解除婚約了?”
  聽了他的話,無雙低垂著的頭隱約已經能夠看見淚光閃爍。自從她回來,在阮家,那天在旺多姆廣場那樣執拗的追著他問愛不愛她,他沉默的走開了,懷睿都沒見她哭過,這下忽然看見她的淚水,想起在巴黎試婚紗時候她一臉黯然的對設計師說我是不婚主義者,他忽然低低一歎,頹然道:“算了,我們下次再談,先回去吧。”
  依舊是懷睿在前麵,無雙在後麵,無雙的腳步提踢踏踏。
  懷睿忽然解除婚約跑到新加坡來尋她,讓她跟他一起回去,無雙卻忽然有點想哭。懷睿沒有回頭,她也不叫他。她從法國回來,就是為了想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可是現在聽見懷睿這樣說,她卻不敢答應他,沒有勇氣,當年那樣掙紮過,爭取過,可最後卻還是……
  兩個人一路沉默著,一個是千回百轉,一個是滿心的沉重,隱隱甸甸,終於回到了馮家。
  無雙先進客廳,她一踏入客廳,遠遠的寬大的沙發上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站了起來,叫了一句:“無雙。”
  “蘇小姐,你也來了?”無雙驚訝的叫道,呆立當場。
  說完這一句話,身後的懷睿恰巧也隨之走進來,無雙不安的回頭對懷睿說:“懷睿,蘇小姐來了,你先陪蘇小姐,我上樓休息一下。”這樣的場合下,她本能的想要逃。   
  誰知她才剛走一步,手臂便叫人給拉轉過來,懷睿看著無雙發白的臉,雙目炯炯的看著她:“不要上樓,一起過去。”仿佛一種承諾,又仿佛是在懇求。
  無雙反射性的看一眼遠處的蘇涼,見她臉色難看,目光卻是閃躲著不看他們,懷睿已經不由分說拉著無雙走了過去。
  懷睿把無雙安置在沙發上,自己在她身邊坐下來,阮老坐在遠處靜靜的看著懷睿,馮家的人是早就回避了的。但這一幕那蘇涼卻恍似完全沒有看見,她隻挑一些無關緊要的打招呼,“無雙,上次在法國多謝你了!”
  無雙尷尬的笑了笑:“哪裏,不用客氣,我聽說你後來在意大利出了點事,沒什麽大問題吧。”
  “沒有,後來懷睿去了……”說到懷睿,蘇涼真真的心亂如麻,她這個神情憔悴,目光黯然的樣子,看得阮老終於忍不住了,他出聲吩咐無雙:“無雙,我這腿今天痛得要命,一會馮爺爺請的醫生就來了,你先陪我上去。”
  無雙“哦”了一聲,忙想站起來,蘇涼這樣的目光看得她也心疼,她向來性子軟,心腸也軟,最是見不得人家這樣黯然神傷的樣子。可她沒料到剛一動,懷睿的一隻手便緊緊的攥牢了她靠近他身邊的那隻手,用力的按著她,不讓她站起來。幸好懷睿就坐在她身邊,離得這樣近,他這個動作沒人看到,無雙心驚肉跳,又怕爺爺和蘇涼看見,忙坐下來掩飾著,可手上卻一直在用力掙脫,但懷睿無論如何不肯合作。
  這隻是幾秒鍾的事,在外人,甚至在蘇涼和阮老或許根本沒注意到,無雙卻是嚇得額頭上冷汗都出來了。她掙不開,於是便將眼睛望著懷睿,無語凝噎的目光閃動著央求的神色,仿佛被逼到懸崖前的小鹿,絕望的回頭一顧。
  懷睿終是心一軟,放開她來。
  他一放開,無雙忙站起來走到阮老身邊去,阮老看著懷睿,朗聲道:“懷睿,你陪著蘇小姐好好聊聊,蘇小姐才下的飛機,特意到新加坡來找你,你們好好溝通,啊。”阮老的聲音裏有一種不怒自威,隱隱含著他對懷睿的警示。
  無雙卻是扶著阮老,再不敢看客廳裏的人,慢慢的離開。
  馮家的人都回避了的,可無雙送爺爺回到房間裏,經過客房的走廊,才發現馮軒又站在那個白玉欄杆處看著她從爺爺房間出來。他似乎總是這樣,帶著涼涼的目光,站在高處,洞悉一切。
  馮家的人都回避了的,可無雙送爺爺回到房間裏,經過客房的走廊,才發現馮軒又站在那個白玉欄杆處看著她從爺爺房間出來。他似乎總是這樣,帶著涼涼的目光,站在高處,洞悉一切。
  無雙也毫不理會,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馮軒,她沉默的同他擦肩而去。
  這一下無雙是再也不敢下樓了,直到吃晚餐的時候,魅冬打發人來請,她才不得不下樓去吃飯,她中午便沒下去吃飯,就算魅冬處事周到,但馮家這樣一個大家庭,她畢竟也懂得分寸。
  倒不料,餐桌上沒見到蘇小姐,那李太太卻來了,阮老臉色也不大好,李太太笑說:“魅冬說馮家又來了貴客,她年紀輕,怕招呼不周,特意請我來陪陪你們,嗬嗬。”   
  阮老也知道李太太的身份,笑一笑說:“真是客氣了,懷睿算起來還是晚輩。”
  馮老卻注意到馮軒不在,他沉聲問魅冬:“馮軒呢,他去哪裏了,家裏來了客人他不知道嗎?”
  提到馮軒,懷睿深深的看了無雙一眼,無雙隻是不敢看他,心裏卻一直在想,蘇涼到底去了哪裏。
  原來下午時候,馮軒接了警察局一個電話,便被警察局的人開車來接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魅冬忙接話道:“士軒去了公司呢!”
  那蘇涼明明是來找懷睿的,可又這樣不明不白的也不見了。一頓飯,隻剩下李太太的敷衍周旋,倒終是消了阮老的惱怒之色。
  無雙隻是埋著頭,一頓飯,幾個人心思各異,剛吃完,無雙想回房,葉紫的電話卻來了。
  是李太太接的,她對著無雙說:“是阿紫,她叫你出去。”
  無雙腳步一頓:“她有沒有說是什麽事。”
  李太太說:“不知道,她已經把電話掛了,隻是讓你去她的公寓。”
  “啊?”無雙再給葉紫打過去,她卻一直不接,想一想,葉紫向來便是這樣。無雙回房間換了件衣服,下樓來,卻又被李太太叫住了:“阮小姐,這麽晚了你去阿紫那裏,我叫人送一送你。”
  無雙忙回:“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去呢,我讓士軒的司機小孫送送你。”
  其實馮家有好幾個司機,車庫裏也停著十幾輛不同的豪華私家車,馮軒向來喜歡自己駕車,但倒配備了一個專門司機,馮家這麽多司機也不曉得李太太為什麽專挑馮軒的司機。
  說著李太太對傭人說:“去叫小孫來,阮小姐要去阿紫那裏,叫他送送阮小姐。”
  小孫來得很快,無雙什麽也沒說,跟著小孫一起走出去。
  無雙出去後,阮老便帶了懷睿出去散步,昨天馮家的家庭醫生來過,給他開了點藥,他的腿好了點,吃過飯便想出去走動走動。並且阮老也不知道蘇涼是怎麽走了,方才在飯桌上一直隱忍不發,也是念著家醜不可外揚,現在剛好想趁著散步的機會他想好好跟懷睿說說。
  已經是晚上了,馮家上下早已經亮起了夜燈,花園裏也是燈火通明,那燈光映染著綠色的樹木,看起來顏色煞是通透漂亮。他們隻在馮家花園裏走著,走到一張白色大理石的桌子旁,阮老示意懷睿先坐坐。
  懷睿順從的坐下來,阮老瞅了瞅他的神色,他態度尚算合作,阮老便開始展開話題。
  其實懷睿這些年來身邊的女人很多,隻是從未有一個人像蘇涼這樣討阮老喜歡,或許就是因為蘇涼討他們喜歡,懷睿才沒有再換其他女朋友。
  阮老看了看天色,他說:“懷睿,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蘇涼雖然大你兩歲,但是她各個方麵都配得上你,人又大方得體,對你也無可挑剔,你怎麽忽然就變得這樣絕情。她那樣好強的人,那天打電話給我,哭了一個早上,你若是想要跟她解除婚約總得有個原因的吧,這樣任性不成熟,可不是你的風格。”
  阮老這一番話已經醞釀許久,說起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自是娓娓道來。
  懷睿卻低頭不語。
  阮老再說,懷睿還是低著頭,不聲不響。
  其實懷睿以前便是這樣的性格,他從小被阮家收養,養成了一種本能的順從。雖是被收養,但阮家親友子侄輩中卻隻有他最乖巧,又有出息。以前讓他做什麽他都不會反抗他們,反而每件事都做得熨熨帖帖讓阮家每一個人都滿意,偏他人又看起來沉穩持重,少年老成,阮家一族親友對他都是刮目相看,這也是阮老太太當年逼懷睿娶燦瑜的最終原因吧。
  不過不知道是馮老哪跟神經被觸動了,馮老說著說著,看著懷睿這個樣子停住了。
  這個場景是這樣的似曾相識,很多年前也是這樣吧,跟他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語重心長,再加上阮老太太在一旁對他的威逼利誘--阮家這些年來對你的培養,阮家對你的恩情,燦瑜為了你都自殺了……
  那時他尚未滿20,這樣對著二老連番轟炸,哪裏應付得過來。他從小就乖巧懂事,或許知道自己是領養的,所以做什麽事都願意讓著阮家的人,做什麽事都順著阮家上下的意思,照顧到每一個人,獨獨委屈了自己,那個時候讓他非娶燦瑜不可他也是這樣沉默著,低著頭,不說話。
  想起當年的場景,阮老不是不感觸的,阮家確實有恩於懷睿,但是懷睿也夠了,他那樣乖巧懂事順從,壓抑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小心翼翼的應付著阮家的每一個人,如果沒有無雙或許一輩子就這樣為阮家犧牲下去了。阮老早就自責了好幾年,懷睿和無雙都是性格溫潤內向的人,如果沒有八年前的那一場逼迫,或許現在他們都不會是這個樣子。
  阮老總記得懷睿被他們逼到絕境,猛然抬頭鄭重的對他說的那句“爺爺,對不起。”可看著眼前的懷睿,他年齡也這麽大了,都是公司的老總了,可麵對阮老這樣的責難,還是不聲不響。
  阮老歎口氣,挫敗的道:“罷了,罷了,我也累了,我們回去吧,你的事我再也管不著了,隨你們吧,隨你們吧,我隻怕我越做越錯。”
  於是懷睿攙扶著阮老起身,一路朝馮家那巨大的白色建築物走去。
  花影樹林之間,隱約看見另外一張白色的漢白玉大理石的桌前也坐著不少人,點著香薰燈,燈影下浮動著白煙和暗香,她們應該正也在這裏休息。
  那正是魅冬平日裏常走動的一群朋友,不是張家太太,便是盧家太太,幾個人坐在那裏閑話家常。
  不知是哪位開的頭:“哎,我聽說你家士軒被人開槍打傷了?”
  “你怎麽知道?”魅冬心裏一緊,馮軒早已經吩咐她瞞著,警察局那邊她早已經打電話過去了的。
  “嗬嗬,冬子,你可不忘了,她弟弟就是警察廳的廳長,士軒出了這樣大的事,她怎麽會不知道。”
  “哦--”魅冬鬆了一口氣,補充道:“士軒也是怕爺爺知道了又擔心,所以早已經將消息封鎖了。”馮家當年在越南遭遇大難,馮老爺子用了這麽多年的時間才稍稍恢複了一點,是以馮軒對這事看得特別緊。
  “冬子,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你倒可以放心,我隻是聽說他是為了阮小姐才擋的那一槍,所以想來知道這位阮小姐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他們都是上流社會圈子裏的人,綁架威脅的事也聽過不少,有許多是私了新聞根本不會知道,隻是這個阮小姐卻引起了她們的好奇心。
  另一個好奇的問道:“士軒受傷的事我也聽我們家那位說了,這樣說起來,這個阮小姐到底與眾不同,我還真好奇士軒對阮小姐的打算,這一向也沒聽說馮軒對她怎樣看重啊。”
  李太太吃吃的笑,“這你就不明白了吧,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士軒這樣英雄救美那定是有所求的,你們不是不了解他那個性子,凡是他想要的,嗬嗬……有幾個到不了手,他才不著急?”剛說到這裏,魅冬眼尖,瞅著阮老的身影,忙站起來說:“阮爺爺,您散步回來了?”
  本來就隔得不遠,阮老也聽見了她們一群人說的話,原本還有幾分擔心懷睿,偏過頭去看他,他麵色倒也沒什麽反常。懷睿禮貌的對魅冬幾個人點點頭,扶著阮老近了馮家的房子裏。
  身後隻餘幾個人看著懷睿。
  或許是他相貌過於英俊,有個人忍不住向魅冬打聽:“這就是阮老爺子的孫子?”
  “是,我聽說是領養的,倒料不到居然有這等人才……”
  懷睿扶著阮爺爺進了客廳,阮爺爺說,你不用陪我了,我去書房還有事,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懷睿停了一停,阮老已經不想再同懷睿說話,他也不理他,徑直進了書房。
  馮家的書房收藏頗豐,正好李太太來吃飯帶了一件東西過來,是康熙年間的東西,據說是英國拍賣行買回來的,阮老一直想抽空瞧瞧。一開門,馮老已經在裏麵了,他戴著老花鏡,拿著放大鏡一寸一寸仔細的觀察著。
  馮老見是阮老,喜笑顏開:“好東西,好東西啊,你來看看。”
  阮老也笑著,嗬嗬的走過來,馮老和阮老都是舊式大家庭裏出來的孩子,從小受家庭氛圍熏陶,耳濡目染對鑒別收藏極是有興趣,也有一些功底,這回瞧見馮老開心成這樣,他自也是了然的。
  他剛坐下來,馮老卻看見阮老身後站在書房門口的懷睿,他熱情的招呼:“怎麽,懷睿,你對這件東西也有興趣,要不要幫爺爺也來鑒別一下?”
  阮老回頭一看,可不是,懷睿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馮老叫了他,他也不動,隻是客氣的說:“馮爺爺,我不會鑒別。”
  “那你想做什麽?”阮老沉聲問道。
  馮老看了看阮老,再瞧瞧懷睿,他笑著打圓場:“懷睿是不是找爺爺有事要說,那你們慢慢說,慢慢說,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一下。”說著他便走了出去。
  阮老坐在紅木的椅子上看著他,懷睿走進來,將門掩上了,走進來看著阮老,認真的說:“爺爺,我想帶無雙回國。”
  “我們回國的飛機,馮軒已經去辦了,這個你不用操心。”
  “爺爺,我想帶無雙明天就回國。”
  阮老抬起頭迷惑的看著懷睿,懷睿正一動不動的看著他,阮老好像漸漸明白了。
  懷睿卻仿佛下定什麽決心,他再加一句:“爺爺,我想帶無雙明天就回國,我想跟她在一起。”
  “什麽,你再說一遍?”
  “我想帶無雙回國,我想跟她在一起。”
  “混賬,那你為什麽要和蘇小姐訂婚,你跟無雙到底是怎麽回事?”阮老沉聲嗬斥道,“你將人家蘇小姐當成什麽人了?”
  “我對不起她,她說要‘睿顯科技’,所以我答應了。”
  “你把公司給她了,你真是瘋了。” 軟老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爺爺,我沒有辦法,我請求您答應我,這麽多年來我隻求過您一次,求你別讓我娶燦瑜,現在我再求您一次,求您能原諒我,我想跟無雙在一起。”
  無雙剛要敲門,忽然聽見懷睿這句話,腳步不由一頓。
  無雙是剛回來的,也不知道葉紫原本是打算找她做什麽的,她到葉紫公寓的時候葉紫卻又給她打電話說自己去機場接梁未風了,明天再來找她,這樣她又被馮軒開車送了回來。站在書房門口正自挪不開腳步,馮軒卻又從門口走了過來,他方才是去停車,無雙這才忙上樓去。
  這個晚上想著懷睿一席話,想著他之前說讓她跟他一起回去的話,無雙再也睡不著。
  翻來覆去是燦瑜那咄咄逼人的聲音:“我愛他,我愛懷睿,他是我的。阮無雙你別做夢了,阮家對他這麽好,栽培他,收養他,將他養這麽大,他敢忘恩負義嗎,他敢對奶奶說不娶我嗎?我告訴你,你們根本不可能,你們……你們就算沒有我,也不可能,永遠不可能……”
  “我告訴你,我們就要結婚了。”
  那個時候她正在學校,隻覺得震驚,燦瑜說懷睿要和她結婚了,可懷睿居然什麽都沒跟她說過。
  無雙跟懷睿在一起是缺乏安全感的,那麽荒唐的開始,後來他對她也永遠是那麽淡淡的,猜不出他到底是什麽心思,所以結局怎樣,無雙從來沒有把握。他們之間的關係她根本就沒想過要長久,竹喧知道他們的事後勸她,你不能在懷睿這條路上再走遠了,到最後隻會越來越遠,無法回頭的。
  不能回頭,她何嚐不知道無法回頭了,那條路是她自己走上去的,但是她也不曉得自己離開了懷睿還能去哪裏。就像竹喧說的,無雙你性格這樣軟弱,懷睿這樣的人,太過少年老成,心思深沉如海,你怎麽守得住。守不住,便守不住吧,等到他結婚的那天,等到他說要分開的那天,她就離開好了,現在能走多久就多久吧。
  隻是沒想到卻是燦瑜來告訴她。
  無雙想去找他,想找他問問看,可惜,一顆心卻已經漸漸跌落穀底。
  她和懷睿之間的關係到底算什麽呢,酒後亂性?情人?還是……更不堪的她卻不敢想下去了。不過想一想,奶奶讓懷睿娶燦瑜這個打算其實也是遲早的,那個時候的懷睿幾乎是阮家對外驕傲的對象,幾乎每個親友都對他盛讚慢慢,豔羨阮家不已。這樣懂事乖巧,這樣優秀,還是阮奶奶親自領養回來的,也是她一手栽培出來的,連“阮繼嗣”的名字都是阮奶奶想出來的,將他培養得這樣優秀,可不是阮奶奶為燦瑜準備的,隻是她們誰都想不到,同阮家斷絕來往20年的阮嘉銘的女兒阮無雙會生生的在她們之間插一腳。可就算這樣又有什麽用,懷睿娶燦瑜,名正言順的繼承阮家的家業,那麽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夠對他的身份說三道四。
  寄人籬下的滋味無雙不是不知道,她雖然是阮家的親生孫女,但這個滋味她嚐得透了,懷睿的性格可以說是少年老成,但更多的還是跟他在阮家的身份離不開的吧,所以他那麽小心翼翼,不得不老成起來。
  無雙不明白燦瑜為什麽忽然要嫁給他,隻是心疼懷睿,還記得在阮家的日子,無雙看到的燦瑜對懷睿並不好,苛刻,羞辱,冤枉,有一次燦瑜帶同學回家,那個女孩子追著懷睿看,懷睿不好回避,隻得裝做若無其事在客廳看書,那女孩跟燦瑜小聲的說:“他長得好帥,是你什麽人?”
  燦瑜當著懷睿的麵大聲說:“他隻是我家領養的而已。”
  那個時候的燦瑜那樣囂張跋扈,不可一世,肆無忌憚的傷害別人。
  這樣的話無雙聽了都覺得羞愧不已,就好像在說她一樣,臉上火辣辣的,阮家當年也算N市的名門望族了,而他們兩個,一個是收養,一個是被逐出家門兒子送回來的女兒,他們兩個有著同樣的寄人籬下的淒惶。可這話說完,無雙偷看懷睿,他依舊是麵色如常的在客廳裏看書,隻是睫毛輕顫到底泄露了他的心事,無雙漸漸的為他心疼起來,原來那樣冷靜持重的他並不如想象中那樣。
  那個時候是怎樣也不明白燦瑜為什麽會逼懷睿娶她?後來或者想明白了,或許燦瑜那是一種占有欲,自從阮家領養了懷睿,她的地位便被懷睿搶走了,雖然奶奶和爺爺一如既往的寵愛她,但是親友們對懷睿的讚譽總讓燦瑜心裏不是滋味,或許她從前那樣羞辱欺淩懷睿,也隻是想讓他知道,她才是阮家真正的公主,可是倒料不到她居然是愛著懷睿的。
  想到這裏,懷睿娶燦瑜是不是真的,仿佛也沒那麽重要了,或許她心裏早已有了這樣的預感,所以做好了準備,然而卻還是想要去問問他。
  最後還是袁朗告訴她懷睿的消息,他說,懷睿在酒吧。
  千想萬想,最差最差的準備早已做好,卻想不到他會那樣對她說話。
  馮軒剛要靠近她,猛地,無雙抬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那聲音清脆的響起在寂靜的房間裏,說不出的響亮。
  馮軒臉色猛地一變,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她。
  無雙也直瞪瞪的迎著他,仿佛僅有的一點孤勇俱被她調動起來。
  看了大約有那麽幾分鍾,馮軒的臉色終於緩和起來,伸手想要去抱無雙,無雙又哪裏逃得過他的力氣,隻能任由他抱在懷裏,他一邊哄著她:“好了,好了,剛才是我不好。”他這樣態度放軟,哄著,哄了半天,無雙忽然哭了,隻能無能為力的看一眼那扇門,捶著馮軒的胸口說:“馮軒,你卑鄙!”
  馮軒終於不耐煩,他扳正她的頭,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無比的說:“對,我是卑鄙無恥,我不想看著你回去,不想看見你那個受傷的表情,我不想讓你回到他身邊去。”說著頭埋下來,又狠狠的吻住她。
  最後還是袁朗告訴她懷睿的消息,他說,懷睿在酒吧。
  千想萬想,最差最差的準備早已做好,卻想不到他會那樣對她說話。
  “阮無雙,你給我滾,你給我滾得遠遠的,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你們阮家到底想拿我怎麽樣。”
  懷睿跟她在一起,無雙總是自責,或許沒有那個晚上懷睿根本就不必要丟她負責,可終究也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怎麽應對得了他這麽強烈的恨意,這樣凜冽的恨意,現在想起來,懷睿那樣通紅的眸子,裏麵燃燒著嗜血的戾氣,還讓她心驚膽戰。
  懷睿都已經是這樣說了,但她到底不死心,她輕輕的問:“懷睿,你是不是要跟燦瑜結婚了,你怎麽……你怎麽……?”
  他看了她一眼,神情猙獰,似哭似笑,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隻是猛然逼近她,扣著她的下巴,望著她的眼睛:“阮無雙,我現在就告訴你,我馬上就要娶阮燦瑜了,這樣你滿意了嗎,我跟她結婚,你們是不是都滿意了,你給我滾,阮無雙,你再也不要讓我看見你!”
  大庭廣眾之下,人人都看著她,或許大家都不明白,這個看似嬌嬌怯怯的女孩到底有哪點讓這個男孩恨得如此咬牙切齒。
  他一放開她,她便跌出去老遠,頓坐在地上,還是袁朗扶著她站起來,低頭柔聲安撫她:“無雙,你先不要見他,他現在情緒有點激動,今天已經喝了好多酒了,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會照顧他的。”
  她看了他一眼,他確實喝醉了,從來一絲不苟的頭發淩亂著,從前憂鬱英俊沉默的臉龐猙獰著,仿佛從他周身的每一個毛孔裏都能冒出恨意。他說:“阮無雙,我現在就告訴你,我馬上就要娶阮燦瑜了,這樣你滿意了嗎,我跟她結婚,你們是不是都滿意了,你給我滾,阮無雙,你再也不要讓我看見你!”
  他這樣恨她,無雙一直以為自己會哭的,可是卻沒有,眼睛裏沒有一滴淚,她看著他那個樣子,下巴處被他捏過的地方還隱隱生疼。或許是袁朗怕他控製不住再對無雙動手,半勸半攙的把她帶出去了。
  經過懷睿的事,她終於不顧一切搬回了父親的那個教工宿舍“筒子樓”,父女兩人雖然清貧了點,但到底不用麵對奶奶的刁難,燦瑜的囂張,還有懷睿……
  阮嘉銘自己就是從那個家庭裏出來的,他何嚐不了解自己的母親,隻是他料不到無雙這麽一個孩子,母親都容不下,他便也不再強迫她住到那個“家”裏去。無雙從N市回來之後就是暑假,暑假裏她一直都神色寥落著,鬱鬱寡歡。
  隻是在那個教工宿舍筒子樓裏有什麽東西是能瞞得住人的呢,一次出門買菜,回來暈倒在樓梯上,被人送到醫院,才檢查出她居然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因為身體瘦弱經期不正常,無雙也從未注意過這些,居然,懷孕了。
  這下筒子樓裏人人都知道阮教授的女兒大學未畢業就懷孕了,甚至那個男人是誰都不知道,真是傷風敗俗,水性楊花,缺少家教。男人是誰,她怎麽會不知道,隻是那個男人要娶別人了而已,而且他對她說:“永遠不要再見!”
  無雙從小和父母關係好,出了這樣的事,她也無顏以對阮嘉銘,雖然阮嘉銘並沒有逼問過她到底是怎麽回事,但無雙卻發現父親一夕之間添了那麽多白頭發。無雙自小乖巧,阮嘉銘怎麽舍得責備她,況且她身體又這樣不好,隻是歎著氣:“無雙,你媽媽已經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怎麽為你做主,這個孩子,是留還是不留你自己做主吧,爸爸不會給你壓力。”
  是留還是不留,你自己做主吧。
  這句話,她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天,想一下哭一次,哭哭停聽了好幾天,到最後還是不死心,打電話到阮家去,卻是阮奶奶的聲音,言辭之間又威嚴又戒備,懷睿的消息她一個都沒透露。
  無雙到底不死心,也沒告訴父親,偷偷的買了汽車票去了N市,她在阮家大宅門外一次又一次的等,懷睿隻是不出現,打電話給袁朗他們,他們也不知道懷睿到底去了哪裏,她已經快要絕望,鼓起勇氣進了阮家。
  出乎意料,阮老爺子不在,燦瑜和懷睿也不在,倒隻有阮老太太在。
  無雙向來對這個奶奶心存了三分畏懼。
  還記得剛來阮家的第一天,大家都對她極為歡迎,她睡覺半夜起身,聽見客房裏有人語聲,細細聽下去,卻原來是這樣的。
  ————到底是她生出來的,一股小家子氣!
  ————你別這麽說,嘉銘要傷心的。
  ————他傷心,他傷我的心還不夠啊,那個女人都已經死了,他還不願意回來。
  ————他這不是讓無雙回來咱家了嗎,你看你,嘉銘也不容易,無雙的媽媽才過世不久。
  ————他這是存心想讓我難過,你看看無雙長成那個樣子就是來氣我的,我看見她就想起她媽。她媽讓嘉銘連這個家都不要了,現在那女人死了,他也不願意回來,卻送來一個跟那女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兒來氣我。
  無雙整個人都懵了,父親送她回阮家,原本就有幾分想要和阮家修好之意,現在二老年紀也大了,到底擔心他們的身體。無雙來之前也早在父親那裏培訓過,阮老太太是什麽樣的性情,她是亦步亦趨,豈料卻被她說成是“小家子氣”。無雙雖然看起來性子不強,但外柔內剛,這樣的話聽到心裏難免還是有幾分受傷,特別是奶奶這樣說她的母親,心裏難過,轉回頭想回房間,卻不料,一轉身便碰上了懷睿。他站在那裏,仿佛看了她許久,目光絲絲縷縷,閃動著一種了然同情的溫柔,如水一樣。
  這一眼,一直深深的印在了無雙的心底。
  無雙也來不及想和懷睿之前的糾葛,一扭頭,鑽進了自己的房間裏。
  在阮家就是這樣開始懼怕起這位老太太來。
  但怕歸怕,事情已經到這一步,她也不得不逼著自己上前,硬著頭皮問:“奶奶,你知道繼嗣他去哪裏了嗎,學校裏也找不到人,他去哪裏了?”
  阮老太太穿著旗袍,高貴優雅,抿一口咖啡,看著無雙:“你不是都回你父親那兒了嗎,怎麽又想起奶奶這兒來了,我還以為你從此以後都不回來了呢!”
  這樣尖酸刻薄,無雙聽了臉上火辣辣的,可她也不管,繼續問:“奶奶,繼嗣,繼嗣他到底去了哪裏,您能讓我見一見他嗎,我現在有事情要和他說。”
  “繼嗣,繼嗣,你倒叫得真親切,什麽時候你和繼嗣關係這樣要好起來?”
  阮老太太一徑的裝作若無其事,假裝不知道她離開阮家的原因似的,高高在上。
  無雙的臉慘白著,她終於忍不住,不管阮老太太冷嘲熱諷,也不管她裝作毫不知情,哀求出來:“奶奶,我求求你讓我見見繼嗣,我找他有要緊的事。”
  無雙被阮老太太逼出原型,她仍舊笑著:“要緊的事是什麽事?”
  無雙不知道怎麽應付軟老太,隻能倔強的回答著:“我要親自跟他說。”
  阮老太太終於放下咖啡,疾言厲色的對著無雙:“阮無雙,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你想見繼嗣是不是,我告訴你,他現在跟燦瑜出去度假了,他要跟燦瑜結婚了,所以你以後有什麽要緊的事都不必再跟他說了,更不用親自跟他說,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聽了她的話,無雙怔了半天,心裏也不曉得在想什麽,良久,才執拗的說:“不,奶奶,我要見他,我要見他,我……我……”她一徑倔強著,死死的咬著唇,連聲音都在發飄,“我……我,我懷了他的孩子……”
  阮老太太誌得意滿的笑容頃刻間土崩瓦解,手上端著的咖啡“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開來,她又是震驚又是憤怒的看著無雙,“阮無雙……”
  到這一步,無雙已經顧不得尊嚴,隻想著請求奶奶開恩:“奶奶,我懷了他的孩子,我要見見他……”
  可阮老太太卻豁然的站了起來,難怪繼嗣寧願離家出走也不願意和燦瑜結婚,難怪一向聽話順從的懷睿會有這麽大的反抗,原來他們……原來阮無雙……她氣得渾身都在發抖,聲音暴風驟雨一般席卷而來:“你,你,阮無雙,你不配姓阮,你給我滾出阮家,你和你那水性楊花的媽媽一樣,永遠隻知道勾引別人兒子,現在還來勾引繼嗣,你給我滾,再也不要出現在阮家。”
  這樣被趕出阮家,無雙早已經心如死灰,找不到懷睿,家裏父親還在等她做決定。她幾乎已經走投無路了,然而還是有路的,她沒回父親那,她是一個人去做的手術。也許這樣也好,算他們之間莫名其妙關係的終結點吧,手術的時候大出血,雖然那是骨肉之痛,但她到底忍過去了,做完手術才想要回父親那兒,可一出手術室便暈倒了。醫生打電話通知阮嘉銘過來醫院,一看她那死人一樣慘白的臉色,瞬間全明白過來了,阮嘉銘什麽都沒有說,給她熬藥,讓她恢複身體,在醫院裏靜靜的陪著她。
  大概是在醫院的第三天的時候,無雙身體仍舊虛弱著,正在輸液,懷睿卻來了,他像一頭發怒的獅子,眼睛通紅著,好像要噬血。
  無雙睜開眼睛見是他,微微一驚,繼而緩慢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他惡狠狠的瞪著她,半天半天不說話,阮嘉銘性子也是溫潤敦厚,這個氣勢洶洶的年輕人他一時竟不敢阻止,隻在一旁看著。
  無雙不看他,懷睿狠狠的一拳打在牆上,也顧不上痛,聲音嘶啞陰沉:“你把孩子……你把孩子……”卻說不下去了。
  無雙閉上眼睛,虛弱無比的說著:“你出去……”
  懷睿站在床前不動。
  無雙把臉撇向另一邊,氣若遊絲的說:“江懷睿,你出去,你出去……”聲音像剛出生的貓一樣孱弱,但孱弱的聲音裏仍舊透露著她的執拗。
  阮嘉銘這才走進來,他似乎也猜到了什麽,禮貌而客氣的請懷睿離開。
  懷睿隻是看著她,她臉頰一行淚水已經滑落下來,他看了看,終究是摔頭走掉了。
  懷睿一走,無雙忽然便要出院,這個時候阮嘉銘更是舍不得她再受一絲委屈,可是現在他也不想再讓無雙回筒子樓,畢竟人言可畏,女兒回到那裏將麵臨什麽,他很清楚,這天下午他便義無反顧的帶著無雙離開了N市。他們是取道越南去的法國,在越南輾轉了一年,才到法國。
  在法國真的不好,經過那個孩子的事,又經過那一年的輾轉,好像從死裏走過一回,生死都經曆過了,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他,把過去全都忘記,可惜終究忘不掉,那些往事好像在心裏生了根,不知不覺遍布了整顆心,等到她要連根拔起的時候,才知道,如果要拔,那樣整顆心都會碎掉。
  明明是自己先走,可是心裏卻一直忘不掉,所以她八年後還是回來了,雖然懦弱,雖然傷害依舊在,可是,心裏忘不掉,隻是忘不掉,她拿自己也沒辦法。那個人,記憶中的那個人,是不是已經結婚生子,是不是已經相敬如賓,是不是已經徹底將她忘記了?
  或許什麽都不為,隻是想看一看他。
  在國外飄蕩的八年裏,在那寂寞刻骨的日子裏,那靈魂無處安放的深夜裏,唯一仰望的那個人。
  本以為將自己流放,會忘記他,至少會少想一點他,所以一個國家一個國家的漂泊,歐洲,非洲,澳洲……但是卻發現根本沒有用,有些東西,不知不覺,像血管一樣遍布全身。八年裏每時每刻,過去和他在一起的每個細節都變得更加清晰,偏偏是越想要忘記越是記得深刻,她隻要一想起來,就好像在昨天,還有失去那個孩子的痛。
  可他現在這樣對爺爺說是什麽意思呢?在法國,他甚至吝於回她一句愛過她,哪怕是騙騙她也好,但是他卻不肯說,他卻不肯說,當年他那樣絕情的話語,當年那樣絕望的境地裏,懷睿,你到底在哪裏,所以,懷睿,如果不愛我,就不要再給我希望,不要再殘忍的給我希望。
  前程往事,無雙愁腸百結想了半夜,到淩晨的時候小睡了一會,偏偏又醒得早,頭也暈得厲害,想想反正也睡不著了,起身想去樓下花園走走,順便提提神,誰知道一開門,懷睿赫然靠在她的房間門口,無雙愣住了。
  懷睿也怔了怔,才說:“你,起來了?”
  他是什麽時候到她門口來的,無雙點點頭,“嗯!”
  他仿佛找不到話說,訥訥的解釋說:“我隻是在這裏隨便看看,看看你有沒有起來。”
  無雙再“嗯”了一聲。
  “你醒來了,那我先走了。”說著他要走。
  “懷睿!”
  他沒回頭,身形有點僵。
  “對不起!”無雙低低的說。
  他好像有點明白過來了,忙又回頭匆忙解釋說:“我……
  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你先……我隻是想來看看你有沒有起來,你起來了,那我先走了。”
  無雙從沒見過懷睿這樣語無倫次說過話,如果不是為了等她,又為什麽這麽一大早等在門口,她心裏忽然一痛,但還是一字一句的說:“懷睿,對不起,我想過了,我們之間是再也不可能了,我回國……我回國,其實也隻是想看你一眼。”
  “我們的事,回國再說,你……”他的肩膀漸漸沉下去。
  “懷睿,那個孩子……對不起。”
  那道傷畢竟太深,她剛開始的時候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見那個孩子,追著她問,媽媽為什麽不要他。就像她媽媽當初死的時候一樣,她趴在太平間母親的屍體上,使勁的搖她,媽媽,你為什麽不要我?媽媽不是不要你,隻是現實太殘忍。
  懷睿的背影又是一僵,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也沒回頭,無雙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下一刻他忽然走了。無雙看著他沉重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一酸,眼淚猛的湧了上來。
  心裏茫茫然的痛。
  孩子,沒了。
  懷睿就這樣走了再沒回來過,無雙這一整天都在留意著懷睿,經過昨天晚上的事,阮老似乎真的不打算管他們了。也不問懷睿去了哪,也不關心他去了哪,更加不問無雙。一直等到晚上10點阮老入睡,無雙才回房給懷睿打電話,打了半天總也無法接通,她正憂心如焚,樓下張大姐忽然敲門問:“阮小姐,你睡了嗎,客廳裏有你的電話,你現在要去接嗎?”
  “還沒睡,我馬上就來。”她連睡衣都沒換,馬上下樓去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彬彬有禮,說的也是中文:“請問你是阮無雙小姐嗎?”
  “對,我是。”
  “我是***”那人報上名字,然後說:“我和江總在天堂三樓的酒吧,他已經喝醉了,我現在要回酒店了,想送他回來,但他不肯,隻讓我給你打電話,讓我叫你出去,你現在方便出來接他一下嗎?”
  “好,那你稍等一下。”說著她掛了電話,到樓上匆匆換了睡衣,心裏想著,天堂便是上次葉紫非要去的地方,她正想著路線,一下樓卻看見魅冬在客廳裏坐著。
  其實馮家的人早已經睡下了,連馮軒都因為受傷被魅冬早早的趕到樓上去休息了。
  魅冬瞧她那樣什麽也沒問,說:“阮小姐是不是要出去,我叫小李開車送你去。”
  想一下,有個司機到底好點,她於是對魅冬道謝:“麻煩冬子姐了。”
  “沒事,應該的。”
  到了天堂,司機在門口等著,無雙依照地址上去找人。
  一上樓就有人引者她進去,摸索著走進去,正四處尋找懷睿,忽然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無雙循聲抬頭,那邊一個人拿著手機,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呆呆的。
  酒吧裏光線有點昏暗,無雙一時沒看清楚,走過去一點,那人終於看清楚了無雙,仿佛太過震驚,手上拿著的手機猛地跌落在地,他失聲道:“阮……無雙,真的是你?”   
  “你……你是袁朗?”
  袁朗,居然是袁朗。
  袁朗驚愕的看著她,仍舊不敢置信,“無雙,阮無雙,居然真的是你?這些年你到底到哪裏去了,竹子找你都找得發瘋。”
  無雙也料不到居然在這樣的場合下和這些老朋友會麵,“我……”可想到自己那些事,心裏又黯然起來,遂轉換話題問:“你怎麽會在這裏,竹子她現在還好嗎?”   
  “我是到新加坡來出差,正好陪客戶,有朋友說看見懷睿喝醉了在這裏,我還以為是假的,原來真的是他。竹子還好,我們現在住在紐約,她已經生了兩個孩子,隻是常常托朋友四處打聽你的消息。你知道的,你自從到法國第二年給她發過一個郵件就再沒聯係她,她常常擔心你。”
  “對不起!”無雙不安的低頭去,有點內疚,當年她去了法國隻是給她發了一封電子郵件就再也沒有聯係過她,沒想到朋友居然還這樣惦念著她。
  “隻要你肯回來就好了,我們的事慢慢談,先把這個家夥扶到樓上去才行,樓上有客房,我先去訂房間,你扶他到七樓去吧,一會我開好房來找你。”說著袁朗便走下樓去。
  還好懷睿雖然喝醉了,無雙扶著他,他也配合的自己走路。
  終於和袁朗將他安置好,袁朗邀請她:“無雙,我們去十三樓的咖啡廳坐坐好不好?”
  無雙點點頭,這麽多年不見,很多事自然是要交代的。
  咖啡廳裏幾乎就他們兩個人,一開始袁朗也隻是撿一些近況問,比如這幾年到底去了哪裏,找了什麽工作,好不好,說了他和竹子這些年在美國的生活,一開始過去念書,後來找工作留美,綠卡,結婚,買房子,生孩子。看起來竹子一直都很幸福,無雙心下稍安,袁朗忽然問了一句:“無雙,當年,你為什麽,忽然不見了?”
  無雙錯愕:“什麽?”
  “就是你八年前,怎麽,怎麽忽然就不見了,去哪裏了誰也不知道。”
  “哦,後來發生了點事,就跟著我爸爸出國了。”無雙低頭攪拌咖啡。
  “那你後來就沒想過懷睿?”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剛才朋友說他喝醉了,我還不信,他已經很久沒有喝醉過了,原來是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無雙無意識的攪拌咖啡的手忽然停下來了,雖然袁朗沒有明顯的責難她,但是語氣中隱隱還是能夠聽出來幾分怪罪。“袁朗……”
  “無雙,你知不知道你走後懷睿為了你,差點跟阮家斷絕關係,他那樣的性子……”
  “不知道。”
  “難道你這八年來,真的再沒有關心過他?”袁朗不可思議的問道。
  無雙把頭埋得更深了,怎麽關心,他那麽絕情,他那麽恨她,讓她根本就不敢去想。“他後來不是說要娶燦瑜嗎,他說要跟燦瑜結婚,說以後再也不要見到我,而且……”   
  袁朗終於聽明白過來,他深深的吸一口氣:“原來你是為了她,那麽說來,懷睿什麽都沒告訴過你?”
  “告訴我什麽?”
  “你知不知道阮燦瑜為什麽一定要跟他結婚?”
  “不知道,應該是燦瑜喜歡他吧。”
  “可你怎麽不問問他的想法呢,他從來沒有答應過你爺爺奶奶要跟燦瑜結婚,從來都沒有。燦瑜隻是一廂情願。因為有一天,我們在一起聊天,大家問我什麽時候和竹子結婚,我說我一畢業就和竹子拿三證,後來大家問他,他說,可能也是一畢業就結婚,當時大家都起哄,後來他才跟我說是真的,打算一畢業就跟你結婚,帶你住出去,他說,他不想讓你住在阮家,更加不想看你老你這樣沒安全感。”袁朗停了一停,再重重的歎氣接下來,“其實這隻是我們幾個人私下裏說的,我們寢室裏有個男孩子不知怎麽認識阮燦瑜,這事就傳到她耳朵裏去了,你奶奶問他是不是真的,他明確的承認了,可不知怎麽後來你奶奶會逼著他跟燦瑜結婚。”
  “我……”這個無雙倒是完全不知情,懷睿有打算過要娶她嗎?
  “唉——你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看樣子懷睿這個家夥真的是什麽都沒跟你說過了,默默的一個人背了這麽些年,居然連你回來了,還是不肯告訴你。”
  “你知不知道當年……你知不知道你奶奶為什麽要領養懷睿?”
  “……”
  “算起來,懷睿比你小七個月,他父親死的時候正好是你出生的那一天。那天,你媽媽難產,可是事發突然,半夜三更你爸爸從實驗室回來,根本攔不到車,後來還是一個中年男人出於好意,送了你父母一程。可是就在環城高速公路,忽然遇上了一輛油罐車,那車子似乎刹車失靈迎麵撞上來,你媽媽坐的車子被撞得變了形,那油罐車也被撞得不停的漏油,幸好你父親隻是受了小傷,可司機和你媽媽卻昏迷了,你父親千辛萬苦把你母親送出車子,正要回去救那個司機,那司機卻被卡在車子裏,怎麽樣也弄不出來,車門整個都變形了。你父親又擔心你媽媽,好像因為這樣一場車禍正大出血,血染紅了整個高速公路,跟油罐車漏出來的油混在一起,眼看著你媽媽奄奄一息,那司機你爸爸怎樣也弄不出來,所以最後他還是先抱著你媽媽下高速找車子去醫院。他打了電話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因為那次車禍,所以後來你媽媽生完你之後身體變得很差,你的體質也一直不好。過了三天,你媽媽度過危險期,你父親才想起要去尋那個司機,可是,那個司機早就在生你的那天車禍死亡,油罐車一直漏油,當場發生了大爆炸,警察趕到的時候隻找出一具燒焦了的屍體。那個司機就是懷睿的父親,他一直在香港工作,那天回N市也是因為妻子懷孕了,可是卻被那樣一場爆炸毀了。懷睿的媽媽痛不欲生,那個時候懷睿才懷了兩個多月,懷睿的母親因為孩子才一直沒有輕生,不過她生下懷睿沒多久也自殺了,是你爸爸從孤兒院找到懷睿,請求你奶奶收養他,這個事連你爺爺都不知道。或許你爸爸是想阮家怎麽著也能把孩子好好養大,你爸爸的內疚之情也能稍稍平複一些,隻不過,隻不過……可能誰也沒想到,最後你奶奶居然把懷睿的名字改成了阮繼嗣,她居然讓懷睿為阮家‘繼嗣’……這件事原本誰也不知道,隻是阮燦瑜讓懷睿跟她結婚,懷睿不答應,阮燦瑜一氣之下說出來的,所以……所以……”
  無雙坐在那裏,越聽,心越冷。
  居然是這樣,居然是這樣,無雙隻覺得淩空有個什麽東西重重的打了一下她的頭,悠悠然的痛,悶悶的痛,隔了許久,心髒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感覺。
  居然是這樣--
  一直以為收養懷睿是奶奶的英明決策,誰知道,居然是父親讓奶奶收養的。懷睿的父母居然是這樣死的,無雙想起燦瑜對著她同學大聲說:“他是我們家領養的”懷睿那微微閃動的睫毛時,心裏就一抽一抽的。
  所以,八年前他才會那樣恨她,所以……所以燦瑜才說,到底是我們阮家對不起他。
  到底,是我們阮家對不起他!
  “你還記不記得,你後來找過我一次,懷睿失蹤了,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後來才知道他原來去拜祭他父母了,也不曉得他從哪裏得知自己親生父母的墓地,所以那段時間他失蹤了,連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他再回來,阮家老太太似乎也不敢再逼他了,大概明白他已經知道一切的真相,當他得知阮家把你趕走之後,整個人都瘋了,到處找你,你父親的學校,你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可最後卻得知你在醫院,孩子被你打掉了,而且他還被你趕出來了。等他冷靜下來再去找你,醫院裏早已經沒有你的影子了,去問醫生,去你家問鄰居,大家好像誰也不知道你們的去向,所以……從那以後他再沒有找到過你。”
  怎麽找得到她呢,那個時候她應該和父親正在越南顛沛流離,那個時候筒子樓裏的鄰居誰都對她大學未畢業就懷孕頗有微詞,懷睿又怎麽打聽得到她的消息呢。
  “後來,後來,懷睿就離開了阮家,那個時候他大學沒畢業,卻把身上所有的積蓄都給了阮家,自己到工地上去做工,到酒吧去駐場,給人通宵設計程序,就好像瘋了一樣賺錢。阮燦瑜找過我和竹子一次,本來我不想搭理她,但是懷睿實在是活得很辛苦,所以竹子帶她去找他,但懷睿卻不肯理會阮燦瑜,他說如果我們再帶她去見他,連我們都不認,那個時候他就是那樣的。”
  “後來我和竹子被派到美國做交換生,去了美國,離得更遠了,也不知道勸他一些什麽。畢業的前幾年我回國出差,他創辦睿顯科技,那年他身邊有很多女朋友,我還以為他終於變了,不再像大學一樣陰鬱沉悶拒人千裏,都挺替他高興的。有一年你給竹子發了封電子郵件,我以為他忘了你,便也沒跟他提起過。睿顯科技創辦的第二年,我再回國,無意間跟他說起那封法國電子郵件,我回紐約後才知道他馬上跑到法國去了,半夜三更給我打電話說根本沒有見到你。我才知道,他原來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你,後來在他麵前我就小心翼翼的避免談到你。”
  “我和竹子結婚的第一年,回國請老同學出來聚會,還擔心他不來,因為他向來不喜歡太過熱鬧的場合,可我請他他馬上來了。隻不過一大群人坐在那裏,明明氣氛很熱絡,他卻忽然忽然走神了,好像完全不知身邊發生了什麽事,問他在想誰,他也不說。我喝醉了,問起他到底什麽時候結婚,他卻忽然說,第一次見到你也是跟這一群人,原來他一直都記得。”
  “後來的幾年,就是這幾年,他忽然也不回避了,經常跟我提起你,說你雖然是阮家的親生孫女,但是地位其實連他都不如,本來性格也不強,所以經常被阮奶奶和燦瑜欺負,自己心又軟,性子又軟,一點也不會保護自己。他說你大學一年級的時候,還被阮奶奶逼著去學跳芭蕾,因為阮奶奶說阮家的女兒居然連芭蕾都不會,真是惹人恥笑。他說,其實你那個時候身段根本不適合學芭蕾了,可阮奶奶卻硬逼著你每天去上課,學習毫無沒有進展,你卻傻傻的咬著牙練下來,常常練得腳趾全部腫起來,指甲都掀開了,舞鞋都被染紅了,走路都走不了,可你也忍著不說。”
  話到這裏,無雙早就淚流滿麵,原來那些日子,他一直都沒忘記過,他一點都沒忘記過,袁朗終於停了下來,他仔細的看著無雙。
  這幾年他一直在為他們之間的事擔心著,其實當年他們的關係,他和竹子都隻是隱隱約約知道一點,並不深入。竹子當時是說無雙一定守不住懷睿,還不如早一點讓無雙趁早死心,袁朗雖然不知道懷睿心裏怎麽想的,可是看情況,懷睿臉上也一直淡淡的,甚至如果不是竹子的話,袁朗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居然在一起。可卻料不到,懷睿竟然用情如此之深。
  還是今年年初的時候,懷睿給他打電話,說不久前又去了法國,袁朗當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懷睿的聲音說不出的蕭瑟寥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回來,世界這麽大,她要是不肯回來,我也不知道去哪裏找,而且這麽多年我自己都不知道還等不等得下去,或許哪天就找個人結婚了。”
  可他到底等到了你,無雙,袁朗在心裏低低的說。
  無雙流著淚,死死的咬著唇說:“可是,懷睿,他那麽恨我,他恨我!”
  “他不是恨你,他隻是一時之間不能接受,一個人等待了太長的時間,等得他已經完全沒有耐心了,尤其是你當年是那樣絕情的一走了之。我了解他,他從小在阮家長大,在阮家的身份卑微,所以他克製但骨子裏卻很驕傲,當年發生那麽多事,他需要給自己一點時間,可你卻把孩子……你知不知道他以前跟我說有一個夢想,一個妻子,生幾個孩子,每天上班前送孩子去上學,下班和妻子一起去接孩子回家做飯,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雖然是很多人擁有並且不屑一顧的,可卻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你知道的,他從小沒有父母,所以對正常家庭的渴望是那麽強烈,而你,等於給了他希望,又生生的在他麵前毀滅了,那個孩子……唉……”
  話說到這裏也該夠了,袁朗看一眼無雙,說:“懷睿今天晚上喝了很多酒,你先上去看看他吧,我也先回酒店了,明天還要去公司,先走了。”
  袁朗告別完便離開了,無雙略收拾了一番也上了樓。
  房間裏的懷睿很安靜的睡著,修長的眉毛略微擰著,他輪廓很深,眉目分明,睫毛微翹著。雖然他現在看起來成熟很多了,可是睡著的時候,這個沒有防備的樣子,還是讓人忍不住心疼。無雙伸手想去撫平他的眉心,臉就勢在他臉頰旁邊蹭了蹭,懷睿卻猛地一口吐出來,無雙一時防備不及,身上被他吐了一身,他自己身上也弄髒了,無雙略略皺眉,細心的扶著他睡下去,便到浴室裏去,浴室也沒別的衣服,隻好取過睡袍穿上,然後打了水過來給他清潔。
  懷睿大概真的喝太多了,睡得有點死,無雙手腳並用幫他脫完衣服,換上睡袍,他仍舊沒有醒來。經過這一番折騰,無雙也累了,收拾完她便枕著懷睿的手臂趴在他身邊睡著了。
  再次醒來是被一聲尖叫吵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來,頭頂上是明晃晃的水晶燈,自己身上卻已經蓋上了被子,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懷睿把她抱在懷裏,她醒來抬頭的時候他正好也在那裏看著她。
  尖叫的聲音卻是蘇涼發出來的,隨著那聲尖叫無雙看清楚了,門口赫然站著三個人,爺爺,蘇涼,馮軒。
  原來大半夜的蘇涼到馮家找人,懷睿卻不在,不僅如此,傭人還說阮小姐出去便再也沒有回來過,打她電話也老是關機狀態,馮軒剛從警察局回來,心裏一震。便帶著一群人出來尋,聽見有熟人說在天堂見過阮小姐,馮軒這才帶著一隊人馬找過來,客房裏的鑰匙是馮軒找經理要來的。卻不料這麽半夜三更,他們都穿著浴袍,這樣曖昧的抱在一起,這叫人想不誤會也難。
  無雙來不及看馮軒的臉色,阮老卻是黑著臉,大聲訓斥道:“懷睿,無雙,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陸續也有人被他們奇怪的陣仗給吸引了過來,無雙隻感覺門口那些目光齊刷刷的都向她射過來,懷睿仿佛感覺到了,他摟著她的手緊了緊。
  蘇涼一看他這個樣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江懷睿,阮無雙,你們到底想幹什麽啊?”
  無雙忙跳下床,可是身上的浴袍讓她百口莫辯,她又是不善言辭之人,像一個犯了逆天大錯的孩子,愣愣的站在那裏,接受眾人目光的審判,那目光火辣辣的灼著她,讓她本能的張了張嘴,一句:“我們沒有……”說了一半,卻又說不下去,明晃晃的日光燈下,她的臉色是那麽的蒼白。
  這話一出,蘇涼仿佛瘋了一樣,順手從桌上端起一杯酒對著無雙的臉潑了過來,頓時她臉上一片模糊,身上也是酒水淋漓。
  懷睿剛想下床護住她,蘇涼看著他那個樣子,猛地放肆哭出來,對著懷睿淒厲的尖叫:“江懷睿,你這個混蛋,我懷了你的孩子。”
  懷睿頭轟地一聲炸開來,猶如當頭晴天霹靂,他終於站在那裏再不敢行動,無雙也懵了,連唇都在發白。
  馮軒沒有半分猶豫,大步跨上前拉著無雙便往外走。
  他誰也不看,誰也不顧,那種氣勢,竟是沒有人能夠阻攔他,也沒有人來得及,無雙再沒有力氣掙紮,隻任由馮軒拉著她,也不問去哪裏,跌跌撞撞的跟著他走了很遠。   
  直到下了樓,到了馮軒的車前,小孫看著無雙身上的睡袍也不說什麽,忙出來替他們開車門,馮軒把無雙送上車,卻回頭對小孫吩咐道:“我自己來開車。”
  他肩膀上的傷都還沒好,可小孫也不敢說什麽,點了點頭,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
  上了馮軒的車,無雙終於回過神來,看著自己身上的睡袍,身上酒水淋漓,有點尷尬,她下意識的想要解釋:“我們昨天晚上沒有……”見馮軒一臉陰沉,不知怎麽又沒說下去了,無力的靠在後椅背上,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知道等了多久,車子終於停下來,無雙抬頭一看,這裏正是葉紫那天喝醉了馮軒帶她們來的那處公寓。馮軒似乎麵色已經緩和起來,看著車窗前的玻璃,淡淡的說:“上樓去吧,你需要換一件衣服。”
  無雙看了看胸前濕淋淋的一片,點點頭說好,這麽深更半夜,這個公寓小區裏並沒有人。跟著馮軒上了樓,他對她說:“你先坐一下,我幫你去找衣服。”
  說完馮軒朝睡房走去,無雙這才打量起這個公寓來,看起來這裏很幹淨,馮軒的鑰匙放在茶幾上,無雙看見馮軒那隻用慣了的打火機安靜的擺放在一旁,還有一包抽剩的雪茄。看起來這個地方倒像是他經常來的,她再轉頭,臥室的門並沒有關,依稀看見馮軒在櫃子前細細的翻動著,過了一會,才拿出一件質地柔軟的真絲襯衫走出來,對她說:“你就穿這個吧,我這裏沒有女人的衣服,一會我打電話幫叫她們送過來”
  無雙倒料不到他這裏會沒有女人的衣服,接過衣服,馮軒指指浴室的門,她對他小聲的說:“謝謝你,馮總!”說著朝浴室走去。
  馮軒在外麵等了一會,裏麵水聲停了的時候,無雙終於打開門從裏麵走了出來。
  她骨架很小,身形也小,馮軒的襯衫穿在她身上,又長又大,大約是慌亂,連扣都扣錯了好幾粒,歪歪斜斜的掛在她身上。可是偏偏,卻有一種奇異的性感,衣服雖然寬大,隱隱可以瞧見包裹住的身軀是多麽的玲瓏。馮軒的眼神慢慢的變得幽深,無雙有點不安,頭發上還滴著水,不安而無辜的站在他麵前。
  馮軒聲音嘶嘶的,他忙轉移眼睛,說:“你扣子扣錯了。”
  無雙低頭一看,可不是,她忙又去扣好。
  馮軒抬腕看了看手表,說:“你去睡一會吧,現在還早。”
  這裏隻有一個臥室,馮軒晚上肯定也沒睡,她有點不知所措,正不安著,馮軒卻說:“你去臥室,我在這裏就好了。”
  無雙點點頭,轉身朝臥室走,馮軒也跟著她進去,打開櫃子,從裏麵找出一些被褥,大概是打算到沙發上去睡。
  無雙也不好參與,背對著他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天空。此時天邊已微露魚肚白,無雙想起懷睿的事,心裏就愁腸百結,發了很久的愣,也沒注意到馮軒一直沒出去。   
  剛回過神,轉身,卻見馮軒正愣愣的看著她。
  她心裏一驚,忙問道:“馮總,你還有什麽事嗎?”
  無雙也不好參與,背對著他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天空。此時天邊已微露魚肚白,無雙想起懷睿的事,心裏就愁腸百結,發了很久的愣,也沒注意到馮軒一直沒出去。   
  剛回過神,轉身,卻見馮軒正愣愣的看著她。
  她心裏一驚,忙問道:“馮總,你還有什麽事嗎?”
  馮軒卻不說什麽,隻是把手上的毯子隨手一放,走上前來,無雙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的氣息已經在她腦後,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無雙心裏怦怦直跳,說:“怎麽……怎麽了?”馮軒的氣息讓她心裏不安極了。
  馮軒說:“你扣子沒扣好,我幫你。”聲音低啞醇厚,仿佛喝醉了的人。
  無雙低頭一看,她的襯衫扣子還是歪斜著,方才居然沒有整理好,馮軒的手已經到她襟前,她一動不敢動。她胸前的扣子扣錯了一個扣眼,馮軒先幫她解開扣錯的扣子,無雙隻聞得見馮軒的氣息漸漸亂了,熱熱的噴在她的頸邊,她微微有點不適,又不敢推開他,隻是頭一揚想要避開他的氣息,卻不料這一撇露出脖子上一大片滑膩的肌膚,馮軒的手一抖,然而那扣子終究是讓他給解開來。
  可是他並沒有替她扣上那顆正確的扣眼,手一翻,無雙根本來不及反應,自己已經被馮軒壓在玻璃上,他的手牢牢的扣緊她的頭,唇便壓著無雙的唇,吻鋪天蓋地。無雙被壓著,身子僵硬,馮軒的舌頭用力頂進她的嘴裏,蠻橫的撬開她的牙齒,舌頭糾纏著她的舌尖和牙齒。無雙的身體發軟,背靠著玻璃,隻覺得想要滑下來,馮軒騰出一隻手抱牢她的腰,牢牢固定住她。
  或許是她唇齒之間的味道太過美好,又或許是她尚未回過神來半睜著的星眸刺激到馮軒,他那隻不滿足的手漸漸由她的背後進入她的衣服裏,寬大的襯衫裏她身無寸縷,她的曲線柔滑玲瓏得不可思議,馮軒隻覺得頭轟然炸開,手上不由自主用了力氣,那件真絲襯衫早已經被他扯得歪斜下來,無雙的肩膀露出一半,隱約可見胸前的風情。
  馮軒扣住她腦袋的手漸漸滑下來,滑下來,滑到她的臀部由襯衣的下擺伸進去,漸漸往上,覆蓋住無雙胸前的柔軟,無雙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身上又是潮熱又是無力,頭腦裏一片混沌。她隱隱回過神來隻覺得馮軒身上一股氣勢讓她害怕,她拚盡全力去推開他,發出微弱的抗議聲:“馮總……不……”
  馮軒的頭埋在她的脖頸前,無雙全身都軟了,哪還有力氣推得開他,那小小的抗議聲在馮軒耳朵裏便成了催化劑,微弱的抗議更加刺激了馮軒。她想要推開他,可是手卻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胸膛,他皮膚的觸感讓無雙本能的把手縮回去,可是卻已經遲了,馮軒一把拉著她的手,慢慢的沿著他的胸膛往下移,最後,放在他的下身上,雖然隔著褲子,無雙還是摸得到那是什麽。無雙隻覺得腦海中轟然一道白光,隻覺得所有的血液都往頭上衝,手完全在他的手裏僵硬,繼而全身都僵硬了,然而馮軒卻還不夠,他將唇再度蔓延到她的唇上,身下抓著無雙的那隻手,慢慢的,居然探到了他的褲子裏麵,這一次無雙完全不會再動了。
  她就那樣被他引導著握著他的下身,因為他抓著她的手,所以她根本無法退縮,隻能握住那個又熱又硬的東西,大腦一片空白。
  馮軒哪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另外一隻手將她攔腰一抱,無雙隻覺得天旋地轉,人就躺到了床上,爾後馮軒滾燙的身軀便覆蓋了上來。
  也不知道馮軒是什麽時候脫掉的衣服,無雙身上一涼,這個時候才真的害怕了起來,七手八腳的想要將他推開,可是她的力量又哪裏能夠,隻覺得兵敗如山倒,被他壓著一動不能動,她急得頭上都出汗了,隻想哭。可馮軒卻一點也不放鬆自己的侵犯,無雙怎麽也掙不開,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男女之間力量的對比竟然如此懸殊,她的力道之於馮軒,簡直是微不足道,她發了狠,可是力道卻沒掌握好,不知怎地碰到了馮軒那未完全愈合的傷口,馮軒的眉毛微微一皺,臉色也變了。無雙看著他那個樣子嚇得不敢動彈,馮軒卻沒有遲疑多久,很快他又捧著無雙的臉,一心一意的吻了上去,無雙的眼角流出一行眼淚,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眼睛看到最後的是天花板上那水晶燈刺目的光芒。
  一切終於平靜的時候,無雙卻不願睜開眼來,她就那樣蜷縮著,窗外的天空漸漸明亮起來,她也不肯睜開眼來。馮軒一隻手抱著她,俯視著她,他知道她並沒有睡著,長長密密的睫毛濕漉漉的,尖尖的下巴讓人心裏油然生出一種憐惜,她不肯睜開眼睛,不肯抬起頭看他,他擁著她腰的手緊了緊。
  馮軒心裏有點煩,他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心裏一煩便想要抽煙,伸手從床頭櫃上拿出一包雪茄,可摸了摸,卻又沒找到打火機,看了看無雙,忽然又把雪茄放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百貨公司的人送來了衣服,無雙穿戴整齊,馮軒卻根本不敢看無雙,隻在她前麵走著,無雙也不說話,頭低著。
  無雙本不是一個氣勢強硬的人,可她這樣異常的沉默卻讓馮軒不知所措,這些年來馮軒萬花叢中過,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對什麽樣的手段沒使過,可是這一刻忽然畏懼在無雙麵前,仿佛瞬間敗下陣去。她不開口說話,他便也不敢問她,一路沉默的送無雙回到馮家,見到客廳裏的那些人,馮軒便出去了。
  無雙回來的時候,懷睿早已經等在客廳裏,蘇涼並不在場,懷睿一見無雙忙站起身來,可是無雙根本不看他,隻是臉色蒼白的回了樓上,連阮老爺子她都沒叫一聲。   
  阮老爺子麵色已經平靜下來,見無雙這個樣子,想她肯定也難受,便也不想逼她。
  無雙回了房,猛地把門關上,趴在床上便痛哭起來。
  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的淚,她忽然想起什麽,爬起來,到鏡子麵前照了照,上嘴唇仍舊是腫的,舌頭也隱隱有僵硬的感覺,脖子上也有明顯的青紫色,或許是昨天她太過用力掙紮的緣故,所以落下了淤青,這一下,她覺得心裏猛地有什麽東西落下去,落下去,那是什麽東西她不知道,要落到哪裏去她不知道,隻是她卻本能的想要抓住,心裏有一種強烈感覺告訴她必須抓住,但是那件東西是留也留不住不停的往下沉,往下沉。這種感覺讓她心裏無比的慌亂,整個人都是惶惑不安的。
  無雙再打開門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懷睿和馮軒都看著她從樓上走下來,可無雙垂著眼睛,神色不自然,她誰都不看,隻是走到爺爺身邊乖巧的坐下來。   
  這一下仿佛所有的人都對昨天晚上他們看到的事避而不談,不談蘇涼,也不追究無雙最後到底去了哪裏。
  阮老爺子隻是正經的策劃起回國的適宜來,飯桌上他跟馮老提起,馮老轉頭剛想問,魅冬卻接口道:“阮爺爺,您放心,飛機的事一定會很快辦好,前一陣子都是士軒在辦,他最近身體不舒服在家,我今天晚上就叫方秘書去辦,您想要坐哪航空公司個公司的飛機?”
  上次在機場發生了綁架事件,這後來,雖然無雙被找回來了,全家也隻字不提綁架案,馮老還是主張讓馮軒給他們包機回去。阮老爺子看懷睿在,剛想說話,倒是懷睿先開口:“馮爺爺,爺爺和無雙在這裏真是多虧您照顧了,既然我現在來了,回國就不用特意坐包機回去了,我們坐航班回去,機票我下午去買,我們明天就回去。”
  “啊,明天就回去啊,這……這……”不知道馮老到底想了些什麽,他忽然把目光撇向馮軒,爾後才說,“是不是太倉促了一點?”
  阮老爺子笑說:“叨擾了這麽久,也該回去了,上次如果不是無雙出了意外我們已經回國了,現在懷睿來了,我這心也就定了,老同學你就放心吧。”
  無雙一直沒有抬頭,她現在心裏亂得很,不知道能夠看誰,應該看誰。
  吃過飯也不陪二老聊天,她又上了樓,下午懷睿便出去了,無雙更是一整天呆在房間裏不肯出來。
  直到魅冬找她,她跟著走出來,魅冬拉著她的手說:“無雙啊,你明天就回去了,這些親戚朋友們都給你準備了一些禮物,葉紫也有,來,我先帶你去看看。”
  無雙哪裏能料到居然有這樣的待遇,上回回國也沒見她們對她這樣好,聽了這樣的話她心裏又不安起來,可又不好拒絕,經過白玉欄杆,無雙又碰到了馮軒,他仍舊穿著一件襯衫,胸口好幾粒扣子沒扣,無雙一看見他忙把頭低了下去。本想快快走過去,偏魅冬看著馮軒那個樣子,停了下來嗔怪道:“士軒,你連扣子都不扣好,當心讓爺爺看……”忽然她看見那個胸口有一道細細的血痕,她忽然止住了,話怎樣也說不下去。
  那道血痕很細很小,應該是指甲劃出來的,昨天擔心他傷口檢查他胸口的時候還沒發現,她的頭忽然好像被什麽東西淩空打了一下,悠悠然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無雙拽拽她的衣服說:“冬子姐,我們……”
  到底是魅冬,她這一下猛又清醒過來,訕訕的笑著,想要去給他扣扣子的手終於收了回來,她對馮軒笑:“我先帶無雙去看禮物,三嫂和盧太太為阮小姐回去準備了一些禮物。”
  說著她轉身便走了,無雙也跟著魅冬朝裏麵急急的走,仿佛生怕多停留一刻,那個人會把她抓住,馮軒停在那裏,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魅冬的房間裏,李太太帶著一群人,那都是平日裏相熟的幾個麻友,說是相熟其實無雙跟她們也並無深交,一個一個看著她進來了卻都熱絡起來。
  那些東西一打開,無雙更是乍舌,李太太盧太太和魅冬是最要好的朋友,因此她們說得最多,無雙不善言辭,根本就推脫不了,李太太盧太太說得她一個字也還不下去。   
  拿著那些東西卻又燙手,正要說話,房間門卻打開了,張大姐對魅冬說:“江先生正要找阮小姐,我便帶他上來了。”
  可不是,懷睿正站在門口看著她呢。
  李太太和盧太太等一幹人忙趁機站起來,正擔心無雙推脫不受呢,趁此機會李太太對她們說:“那好,讓江先生和阮小姐先商量著,我家裏還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來送阮小姐。”
  其餘一幹人也是這樣托辭道:“我正好也有事,先走了。”
  說著,頃刻人已經走得幹幹淨淨。
  無雙拿著那些東西跟魅冬說:“冬子姐,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受不起,你一會幫我都把她們還了吧。”
  魅冬笑:“這些都是她們送給你的一番心意,你再這樣推脫下去可不大好,而且,她們送給你的,我怎麽好幫你退回去,這樣吧,你等明天她們來送你的時候你自己再跟她們說。”魅冬三言兩語把關係撇得一幹二淨。
  無雙正要說話,魅冬已經笑著說:“明天吧,你們還有事我就不留你了,你先走吧”說著把那些東西都收好塞進無雙懷裏,推搡著送她出門。
  懷睿隻是隨意的瞟一眼,便把眼睛轉了過去,無雙抱著那些東西,想要跟他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訥訥了幾下,終是沉默下來。
  懷睿反不看她懷裏的東西了,隻是跟她說了一下機票的事,讓她收拾好行李,明天就要啟程了。無雙不知道懷睿原本打算跟她說什麽,隻是他忽然看了一眼她的脖子,神色一變,想說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兩然之間一片靜默。
  無雙也想問,可懷睿不說,她又從何問起,尤其是經過了這麽一個大混亂的晚上,她的腦子裏像一鍋粥,心裏也糊著化不開的憂傷難過絕望,她這樣神色複雜,懷睿怎麽會看不出來。找她出來,原本準備的一番話在心底打了千百個轉,可看著她這樣,竟是完全說不出口,在走廊裏靜默了半天,終究還是無雙先開口,她蒼白著臉淡淡的說:“如果沒有什麽事,那我先回房間了。”說著她轉身就走。
  懷睿也沒有留,目送她離開的目光裏全是痛楚,那些事情到現在到底要怎麽才說得清。
  無雙重新回到房間裏,看著那一堆貴重的東西發愁,那裏居然還有葉紫隨的“份子”,不知道為什麽竟然連葉紫也跟她來這一套,她剛想打電話給葉紫,猛地想起懷睿方才臨走時正是看了她的脖子,她忙到鏡子前再去檢查一下自己。
  今天早晨她出門的時候還特意挑了件領子最高的衣服,沒想到還是未能攔住,隱隱能看見淤青的一角,雖然是刻意想要遮蔽,卻終究是現了原型。聯想起懷睿的臉色,頓時好像有一桶冰水冷冷的朝她劈頭蓋臉澆下來,冷撤心扉,她全身都僵硬成化石。
  第二天爺爺和懷睿早已經在樓下客廳等無雙了,她卻遲遲沒有下樓,倒是李太太十分熱情,又是在那裏挽留不如多住些日子,又是邀請阮老下次再來,客氣得不得了。   
  懷睿忽然記起昨天晚上無雙手裏的那些禮物,所以看著這個李太太心裏就漸漸不是滋味起來,他因此態度也十分客氣敷衍。李太太說笑間,拿出一個袋子遞給懷睿,說:“江先生,這些東西托你們帶回中國,送給阮老夫人,還有阮大小姐她們的。”
  “不用這麽客氣。”阮老爺子忙要去阻。
  李太太卻打開袋子給他們看,笑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說這話可就見外了,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一點心意而已,這次照顧不周,還請阮老您多多擔待。”
  那袋子打開,李太太一一細數,給阮老夫人的有幾樣幾樣,給阮燦瑜的,給鍾明遠的,居然還有給懷睿的,懷睿麵色一變,但到底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李太太敷衍得滴水不漏,他們竟是無從推脫。阮老也隻好命懷睿接了,懷睿心裏雖不是滋味,隻好一心一意等待無雙下樓,恨不得馬上飛回中國。
  李太太還在說笑,懷睿卻忍不住了,他對他們躬身說:“你們先等一下,我上樓去找找無雙。”說著上樓去。
  到了樓上,無雙的房間裏根本沒有人,他正疑惑間,傭人走了過來,對他畢恭畢敬的說:“江先生,您是找阮小姐嗎,阮小姐正在士軒少爺的房間裏幫他換藥。”
  一說到換藥,懷睿心裏就猛地一沉,他說:“我們還要趕飛機,時間快來不及了,你能帶我去找找她嗎。”
  “哦,好的。”
  原來無雙剛才正要下樓,便被張大姐請去給馮軒換藥。因這一向馮軒的藥都是無雙給換的,換其他人馮軒不樂意,而且自從馮老回馮家馮軒的傷勢就一直瞞著大家,也不好明目張膽去找別人,所以張大姐也就形成了習慣,每天早晨如果無雙不去找馮軒,她必定來請,她哪裏知道無雙前天晚上和馮軒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例行習慣來請。無雙想了想,還是去了,給馮軒換藥的藥箱後來便放在他的房間裏,因此無雙什麽也沒帶。
  張大姐給無雙打開門,馮軒早就醒來了,坐在床邊,顯然是沒有料到無雙還會來找他,他愕然的看著出現在門口的她,無雙挽了挽頭發說:“我來給你換藥!”
  說完也不顧他的回答,輕車熟路的找出藥箱,放在他身邊,按照程序一步一步幫他查看。馮軒胸口那道指甲抓傷的抓痕仍舊在,赫然的,提醒著她,可無雙卻恍若什麽都沒看見,低眉斂目,屏息靜氣。
  本來兩人這樣單獨相對,馮軒又脫了衣服,這樣的氛圍,都無可避免提醒著他們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但無雙硬是神色冷淡,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馮軒竟是一時之間找不到突破口。
  馮軒在女人麵前從來不是一個膽小的人,更加沒有在女人麵前這樣掣肘過,可在無雙麵前他硬是不敢說話,小心翼翼的覷著她的神色。
  無雙熟練的給他消毒,按照醫生說的,本來他的傷口愈合得很好,但這是揭開一看,裏麵竟然裂開了,無雙自是知道那傷口怎麽裂開了,正在她對著那傷口出神的時候,馮軒忽然輕輕的對她說話了。
  “這幾天,你為什麽總避開我?”
  這幾句話用了馮軒多少的時間醞釀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說出來居然還是這樣小心翼翼。
  無雙麵無表情,繼續手上的動作。
  “我是不是真的讓你無法忍受?”馮軒忍了忍,第二句話又問了出來。
  無雙還是不說話。
  看著她冰冷的眉眼,馮軒再問:“你……你是不是很恨我?”
  無雙正要給他換藥的手微微一顫,她的心終究是被他的話影響到了,馮軒一看她這個樣子,不由自主伸手將她放在他胸前換藥的手握住了。
  那樣用力,無雙掙不開,偏她又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著眉目,執拗的掙紮著。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士軒少爺,江先生想請阮小姐下去,您的藥換好了嗎?”
  無雙回頭正要說話,忽然嘴上一重,卻被人堵住了呼吸,所有的聲音都被他吞下去。無雙伸手拚命的捶打著抓著她的人,可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掙脫他一絲一毫,她想要說話,張開嘴,他的舌頭便趁虛而入,他是那樣霸道蠻橫,一隻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腦勺,舌頭肆意的糾纏著她,讓她發不出聲音,逼迫她仰著頭應和著他。
  無雙掙不開,又叫不出來,眼淚都急出來了,慌亂間也顧不得他的傷口,可是不管她怎樣掙紮拍打他,他就是打定主意不放手。
  敲門聲一下一下,輕輕的,好像在她的心裏一下一下重重的敲著。
  門口的聲音越來越盛,張大姐的聲音反複著:“士軒少爺,士軒少爺,阮小姐在裏麵嗎?”
  “士軒少爺,江先生請阮小姐下去,他們還要趕飛機……”
  “阮小姐,你們在裏麵嗎……”
  這些聲音一陣緊似一陣,更是讓無雙心驚肉跳,仿佛下一刻他們就要推門而入了,無雙生怕他們會進來,但是無雙越是緊張,馮軒越是加緊自己的掠奪,無雙隻覺得呼吸都要不順暢了。
  忽然門口又傳來張大姐的聲音:“明明剛才還在裏麵的,怎麽這就沒有人了,不知道去了哪裏。”說著無雙聽見門口悉悉索索有鑰匙的聲音,她是知道的,馮軒的房間一向由張大姐收拾,她一直都有鑰匙,大約他們一直不出聲,張大姐這才起了疑心,想要進來看一下。
  那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讓無雙急得背心手心裏都是汗,可是她唇齒之間隻有馮軒的呼吸,她根本沒有一點辦法。眼睛裏盈盈的全是淚。
  正在門鎖哢嚓一聲響起來的時候,馮軒猛地抓著無雙的手,反身將她壓倒在床上,整個人捺著無雙,仍舊吻著她,另外一隻手已經將她的衣服撕開半邊,露出半邊肩膀,馮軒上身裸著,一室的混亂。
  張大姐打開門,在門口僵硬了足足有一分鍾無法回過神,倒是懷睿,冷眼看著房間裏這一幕好戲,猛然掉頭就走。張大姐反應過來,忙帶上門追上去,喊道:“江先生……”
  或許是門終於被關上了,或許是那人終於走了,馮軒手上力道終於有所放鬆,無雙拚盡全力,一把推開他,滾到床的一邊去,戒備的看著他,那眼睛裏閃爍著光芒,仿佛一頭對獵人充滿警戒的小鹿。
  馮軒剛要靠近她,猛地,無雙抬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那聲音清脆的響起在寂靜的房間裏,說不出的響亮。
  馮軒臉色稍變,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她。
  無雙也直瞪瞪的迎著他,仿佛僅有的一點孤勇俱被她調動起來。
  看了大約有那麽幾分鍾,馮軒的臉色終於緩和起來,伸手想要去抱無雙,無雙又哪裏逃得過他的力氣,隻能任由他抱在懷裏,他一邊哄著她:“好了,好了,剛才是我不好。”他這樣態度放軟,哄著,哄了半天,無雙忽然哭了,隻能無能為力的看一眼那扇門,捶著馮軒的胸口說:“馮軒,你卑鄙!”
  馮軒終於不耐煩,他扳正她的頭,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無比的說:“對,我是卑鄙無恥,我不想看著你回去,不想看見你那個受傷的表情,我不想讓你回到他身邊去。”說著頭埋下來,又狠狠的吻住她。
  無雙拿馮軒一點辦法也沒有,被吻得七葷八素,可是心裏真是恨馮軒。
  這邊下樓的懷睿已經匆匆帶著阮老走出去,昨天無雙脖子上的淤青,今天一大清早她不在自己房間,卻和馮軒上演了那麽一場火辣辣的好戲,連傭人在外麵那樣敲門,她都聽不到,這些畫麵一幅一幅在他麵前流過,像一個可怕的黑洞,要將他吞噬,讓他喘不過氣來,讓他無處可逃,可他偏偏想要逃開。
  他虎著臉,拉著阮老的胳膊就往外走。
  阮老不明就裏,一邊被他拉著走,一邊回頭看樓上說:“無雙,無雙還沒下來呢,你這樣是幹什麽呀?”
  馮老也不明白懷睿受了什麽刺激,這個阮老英俊溫文的孫子,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他忙著一邊阻止,一邊叫人上去請阮小姐下樓。
  沒想到懷睿卻一反常態,硬邦邦的說:“不用了,她不用回去了,爺爺,您若是不肯回去,那我就先回去了。”
  阮老想要勸他,可是也從未見懷睿動過這麽大的肝火也不敢再說什麽,隻好對馮老道歉打圓場:“對不起,懷睿他,……既然是這樣那我先和懷睿去機場,一會無雙下樓來,再拜托你派人送她來吧,我們在機場等她。”
  傭人已經在魅冬耳邊耳語了幾句,魅冬神色微變,但到底明白了幾分,她也上來說:“阮爺爺,既是這樣也可以,你先和江先生去機場吧,我叫小孫送你們去,一會兒我再叫士軒送無雙去機場找你們。”
  阮老看看懷睿的臉色,再望了望樓上,事急從權,也隻得暫且這樣打算。
  才送走他們,魅冬悄悄的上了樓,馮軒的門還沒有打開,她在門外徘徊了一會,沒有敲門,終是神色黯然的下了樓。
  無雙再出來,她麵色已經恢複如常,客廳裏已經不見爺爺跟懷睿,隻有她一個人的行李箱孤零零的立在客廳,她心裏酸楚,他們大約已經扔下她先走了。
  魅冬解釋說:“阮小姐,阮老爺子和江先生已經先去機場了,說讓你到機場去跟他們匯合,我現在派人送你去吧。”
  無雙點了點頭,輕聲道謝:“謝謝你冬子姐。”司機進來提行李,臨走無雙對馮老深深的鞠躬道:“馮爺爺,謝謝您!”
  馮老笑嗬嗬的說:“哪裏哪裏,快去吧,他們在機場等呢。”
  隻有傭人擔憂的看了一眼樓上,馮軒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魅冬瞧見張大姐的神色,心裏沉了一下,但到底笑著出來送走了無雙。
  坐在車裏,那司機自是不敢怠慢無雙,瞧她不欲多言,也不好說什麽。
  也許是天意,無雙來新加坡的這些日子一直未曾見過堵車,而很不幸,她現在便遇上了,車子排成老長一隊長龍,根本就沒有行駛速度,她心內焦急,卻苦於無法擺脫這種困境,隻是臉上焦灼著。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她的神色,想了想不知道給哪裏打了個電話,他轉過身對無雙說:“阮小姐,我剛打了電話,前麵發生了一起車禍,現在這個路段已經交通管製了,可能短時間都解決不了。”
  無雙臉色一白,那司機又說:“不如我送您到另外一個路口去打車,那裏交通通暢。”
  無雙點點頭,看來隻得如此了。
  司機又打了個電話,也不知道是打給誰,然後從後備箱取出行李,幫她提著帶著她一路沿著馬路走。
  沿途的堵車情況看起來有點嚴重,不知道前麵到底發生了什麽車禍,無雙隻是心裏焦急航班會被延誤,反而走得比司機還要快,也許過於焦灼,一不小心反將自己的腳扭到了,這樣又慢了下來,走到下個交通通暢的路口,已經是四十分鍾後的事了。
  司機順利的給她招到了一輛出租車,鑽進車裏,無雙看了看表,那司機仿佛明白她的心意,幫她對出租車司機用英語說:“快一點,機場,趕飛機的。”
  那司機回頭,答應是答應了,可車子開出去,因為這個路口的交通管製,影響了其他地方的交通順暢,竟是連續轉了好大一圈。其實從市區到樟宜國際機場不過20分鍾的路程,可等到機場的時候,無雙下了車已經是用跑的了。司機提著行李追在她身後,機場設施是很完備的,寬敞明亮的機場大廳,無雙緊張的向前奔走著,神情焦灼,目光倉惶,仿佛在挽留一件及其重要的東西。
  她的腿之前扭過一下,這樣在油光可鑒的地板上奔跑著也不擔心摔倒,每跑一步,扭傷的腳踝痛得鑽心她也渾不在意,心裏隻是在懇求著,不要走,不要走。
  但是很快她的腳步便慢了下來,臉色也頹敗著,機場廣播裏一串英語,無雙幹脆停下來,無力的斜靠在機場的大柱子上。
  懷睿已經走了,爺爺也走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就隻剩下她一個人。
  她的眼淚忽然噴湧而出,也顧不得機場裏大庭廣眾,眼淚止也止不住的肆無忌憚。
  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在回響:所有人都走了。
  司機在她身後看著她,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這位阮小姐平時看起來,嬌嬌弱弱,彬彬有禮,但瞧得出她的性子是極能隱忍的,忽然這樣哭起來,他還真不知所措,他就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單薄的身影。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司機忽然叫了一句:“士軒少爺!”
  機場人多,他這聲音很快淹沒在人語聲浪中,但是偏偏有人卻聽見了,馮軒順著他的聲音望過來,目光一轉,便看見了斜靠在機場大柱子上的那個瘦弱淡薄的背影。他走過來,那司機也不敢再說話。
  無雙也不曉得思緒到底飄到哪裏去了,她已經止住了淚水,懵懵懂懂的不曉得看著哪裏。剛哭過,眼睛還是水汪汪的,雙眼皮哭得紅了,被日光燈一照,眼睛裏瀅瀅的,那樣失神懵懂的表情,看起來又有幾分無辜的可憐,馮軒心裏忽然一痛。
  無雙隻覺得腰上忽然一緊,繼而是一陣熟悉的男性氣息籠罩在她頭頂,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誰,那個聲音嘶啞著,壓抑著,低低的說:“為什麽你總是這樣無助而單薄的立在人群中間,不知所措,不知所去,你知不知道,我忍了很久不讓自己靠近你……無雙,不要回去了,留在我身邊真的那麽讓你無法忍受嗎,留下來,不要回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的無雙忽然好像特別的軟弱,這幾句話又觸動她的傷心處,她又哭了,隻是用力想要掙脫馮軒的手臂,可又總不能如願,不由氣苦,錘著馮軒的胸膛怨道:“都是你,馮軒,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總算肯說話了,馮軒雙手環抱著她,一邊討好的哄著:“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不知道為什麽馮軒越是順著無雙的話,無雙肚子裏的委屈越是占了上風,方才被懷睿被他氣走的那一幕被她想起來,更是覺得心裏有怨氣,他似乎總是這樣,站在高處,卻掌握她的一切。這樣她更想掙脫馮軒,不想和他再有牽連,雖然知道很多東西都挽回不了了,可卻仍舊徒勞的努力著。她拚命的想推開他的手,幾乎是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可卻總是推不開他,總是剛剛推開他這隻,他的胸膛又牽牽絆絆纏纏繞繞的圍了上來,她便再去推。馮軒卻仿佛變得特別耐心起來,他看著她的努力,看著她拚命想要推開她,他明白她心中對他的怨恨,但他更明白自己不能放手,她越是使勁掙脫,他越是死皮賴臉的纏上去。總是這樣,推開這隻手,他另外一隻手又箍緊她,無雙的掙紮在馮軒好像是石沉大海,一點作用都沒有,推不開他,無雙開始用起蠻力來,但她的蠻力相對馮軒也不值一提。無雙性子溫柔靦腆,從未在別的男人麵前使過這麽大的潑勁,這一次在馮軒手裏,倒好像是破了自己的記錄。
  馮軒好歹幫了無雙這許多忙,之前忍他讓他,總是念著自己欠了他,可也不曉得現在她什麽都顧不得了。瞧見馮軒一副執拗的態度,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無雙心一橫,頭一低,在他手上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的無賴態度。
  馮軒吃痛,但抱住她的手沒有鬆開半分。反是低聲下氣的說:“無雙,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心裏惱我,打我,罵我,怨我,恨我,我都認了,但你總不能一輩子都生我的氣吧,你想要我怎樣補償你都行。”
  聽見這句話,無雙忽然不動了,咬住他胳膊的嘴鬆開了,全身無力的伏在馮軒手臂上喃喃的說:“馮總,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大約是方才掙紮得過了,她發絲也亂了,頭發也亂了,臉漲得通紅,像是一株失去生氣的枯草伏在他懷裏。馮軒心下陡然生出一絲憐意,雙臂一緊,將她摟近前來把臉埋進她的肩窩裏,深深的聞著她的氣息。
  同馮軒這樣作戰了半日,無雙早累了,或許是終於沒有力氣,或許是心裏也放棄了,她安靜下來。馮軒剛想去看她的臉,手上驀然一涼,冰冷的淚水打在他手上,他於是隻好抱著她,再也不忍強迫她,隻一經好聲好氣的哄著她,安撫著她:“好,我不逼你,你不要再哭了,你想要回去,我不攔你就是了。”馮軒的語氣又輕又軟,隻是覺得這輩子都好像沒有這麽挫敗過。就好像小時候很真愛的一件東西,明明已經千辛萬苦快拿到了,明明隻差一點了,卻在最後的關頭自己勸自己放棄。有人說世界上最難的事是放棄,可比這更難的,是已經努力過,眼看勝利就在眼前了卻生生的勸自己放棄。
  他再低低的歎息:“你想要回去,我再也不攔你就是……”好像承認自己的失敗。
  無雙卻並不決定回中國了,她要回法國。早在來新加坡之前她就決定要回新加坡的,陪爺爺來新加坡是她最後一次行程,此間事一完她就決定要回法國父親身邊。可以說這個世界上對無雙最重要的是阮嘉銘,雖然這幾年她總是流浪不在父親身邊,也一直讓父親為她擔足了心,但若是父親不在了,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可以逃避的地方都消失的話,無雙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她不敢去想,不敢去麵對,卻偏偏連父親醫藥費都湊集不到。或許人往往就是這樣,越是對自己意義重大的事和人,我們無能為力的時候都隻能想到逃避,逃到回中國來,哪怕明知道懷睿有可能和燦瑜結婚生子,哪怕明知道奶奶不歡迎自己,她還是回來了。她怕,等父親真的不在的那一天,自己會再也沒有勇氣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而她需要再看一眼懷睿,她需要知道當年那個青澀少年,那個沉默隱忍的少年,現在是否安穩幸福的生活著,她更需要看他一眼,這樣即使父親不在了,她也能死而無憾的跟著父親一起走了。別怪她太懦弱,她在這個世界上擁有的本來就少,母親,孩子,她們都走了,唯一愛過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失去無能為力,如果連父親都失去了,那麽她拿什麽勇氣去麵對懷睿和別人白頭偕老,拿什麽來麵對自己的孤獨終老?
  她是了解懷睿的,從前她就不敢強迫懷睿,因為他的生活中已經有了那麽多身不由己,懷睿在阮家所受的那寄人籬下的屈辱卑微冷暖世情沒有人比無雙更了解,所以她不想讓他左右為難,甚至到最後連問都不曾問過他獨自跟著父親遠走他國。袁朗說他等了她這麽些年,可現在蘇小姐又是這樣,無雙心裏有說不出的苦,就算自己去爭又怎樣,到最後為難的還是懷睿,那就這樣吧,回到法國去,再也不要回來了。
  馮家的人眼見馮軒又把無雙帶回來了每個人心裏都有疑問,可誰也沒說,對無雙的態度自是更加殷勤。馮老也隻字不提,隻是說留兩天也好,明天讓馮軒親自送你回中國。聽見這話,無雙幾乎不敢抬起頭來看馮軒,好似生怕馮軒再說出什麽話來,隻好緊緊的跟在魅冬的身邊。
  第二天一大早無雙就起來了,客廳裏隻坐著魅冬,她笑笑:“阮小姐九點鍾的飛機,怎麽不多睡一會兒,這樣早?”
  無雙笑著點點頭。
  魅冬噗嗤一笑,打趣道:“莫不是昨天耽誤了時間,延誤了航班,因此今天起了個大早?”
  無雙再不好意思的笑笑,魅冬卻仿佛看透她的心思說:“阮小姐,你就放心吧,爺爺說讓馮軒送你回去,那他一定會盯著馮軒送你回去的,你不用擔心。”
  無雙正待要說,卻有人正走進來,魅冬招呼道:“方秘書,怎麽一大早的就趕了過來?士軒有什麽事?”
  方秘書是馮軒的專用秘書,從前馮軒有事不在,方秘書沒少到魅冬這裏請示過公司裏的事,因此二人關係極為熟稔。
  方秘書點點頭:“恩,是有很重要的事,這幾天馮總身體不適沒去公司,我就過來了。”
  “真是難為你了,對了,你吃過早餐沒有,你早餐一般吃什麽,我讓張大姐替你準備著。”
  “大嫂,不用了,我來的時候已經吃完了……馮總……”說著方秘書對著樓梯上的馮軒點點頭。魅冬回頭一看,馮軒已經梳洗停當,衣冠楚楚的下來了,馮軒對方秘書略微一點頭,轉而目光又飄到無雙身上去了,她正低著頭。
  魅冬對馮軒說:“士軒,方秘書找你有事,一大清早的,也不曉得到底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
  馮軒沉著聲“恩”了一下,魅冬繼續說:“不管怎樣十萬火急的事,早餐還是要吃的,你的早餐張大姐已經幫你準備好了……”
  魅冬話未完,馮軒看一眼餐桌前那個因為這句話而變得全身僵硬起來的身軀,苦笑了一下,接著說:“不用了,我一會再吃。”說著進了書房。
  無雙終於吃完早餐,這時馮老也起來了,魅冬於是又忙著去給馮老張羅早餐,無雙坐在客廳的沙發看電視,心裏卻一直希望要是能馬上叫司機送她去機場就好了,她心裏一點也不想馮軒陪她回國,可馮老盛情難卻。馮軒是什麽人,馮老主動讓馮軒陪她回國,也是一種禮數,表示對她的重視,她不能這麽不識好歹。
  可等馮老用完早餐,無雙抬腕看看表,也該提起去機場的事了,等了一會魅冬也沒有說起,無雙這才站起身來對他們說:“馮爺爺,冬子姐,現在時候不早了,我的飛機是九點鍾……”
  說到這裏,通情達理的馮老才恍然大悟道:“對對對,你先等一下,我叫人去催催士軒,讓他陪你一塊坐飛機回去。”
  無雙鼓起勇氣謝絕道:“馮爺爺,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行了。”
  “怎麽能一個人回去呢,還是讓士軒送送你,魅冬你去催催士軒!”
  魅冬看著無雙麵有難色,她於是替她說:“爺爺,士軒最近工作忙,恐怕……”
  “忙什麽忙,他怎麽就去不得,一年到頭隻看見他在外麵飛來飛去,讓他替我送個人,怎麽就不行了?”馮老臉色一虎。
  魅冬不敢接話,順從的去書房叫馮軒,出來後安撫的對無雙笑:“阮小姐,你先等一會兒,士軒有公務要忙,稍等片刻。”
  無雙隻能繼續乖乖的坐在客廳裏等。
  馮老好像今天要出門,魅冬忙著替他打點,弄好之後,馮老對無雙說:“馮爺爺今天有事,就不送你了,你好好保重,下回有空再來這裏玩。”
  無雙點點頭,笑著答應了。
  魅冬派人送完馮老,回來無雙還在客廳裏,見魅冬回來,無雙忙站起來說:“冬子姐,馮總若是沒有空,那我就自己去機場吧,我應付得來的,沒有關係。”
  魅冬麵有難色的說:“士軒還沒出來嗎,我派人再去叫叫他,應該一會就會好的。”魅冬最是了解馮老,他和阮老交情深厚,叫馮軒替他送無雙,就等於他自己親自去送,如若最後還是讓無雙一個人走了,馮老回來鐵定得發大脾氣。
  魅冬這樣說,無雙也隻得坐下來,心想,且等一會。
  這是是張大姐進去請,敲了敲門,張大姐端進去兩杯咖啡,馮軒正坐在書桌後麵,頭也沒抬,張大姐期期艾艾的說:“士軒少爺,阮小姐還在外麵等你送她回中國。”   
  “知道了。”馮軒仍舊沒有抬頭,淡淡的答。
  方秘書剛要喝咖啡。
  又響起張大姐的聲音:“士軒少爺,阮小姐是九點鍾的飛機,現在已經是……”
  忽然“啪”的一聲,那杯咖啡讓馮軒猛地掃到地上去,他聲音怒意濃熾:“她要回去就讓她回去好了。”
  放秘書手一抖,他的咖啡也被灑出來大半,呆呆的看著馮軒。張大姐也是屏息靜氣,一時之間,書房裏隻聽見牆上鍾表滴答滴答的響聲,此時連根針掉在地上恐怕都能聽見。
  張大姐低著頭,垂著手,一臉的誠惶誠恐,方秘書也是惶恐著。自從跟馮軒這些年以來,他漸漸養成鋒芒內斂的性格,不管遭遇什麽樣的對手麵前他絕對能夠保持絕好的風度,談笑間金戈鐵馬,倒很多年沒見過他發這樣大的脾氣了。
  方秘書剛想替張大姐說句情麵話,可是看他那臉色,竟是生生的忍了下去。
  書房裏靜默了很久,才重新響起馮軒的話,他已經恢複冷靜,聲音沉著堅定:“去,叫老李來,我一會就送她出去。”
  張大姐如獲大赦,忙不迭的答應著退了出去。
  方秘書低著頭,看著其他地方,馮軒倒也沒注意他的表情,隻是對他揮了揮手說:“今天先這樣,我現在要出去一趟,你回公司吧。”
  方秘書也答應著退了出去。
  無雙再在客廳等了一會,馮軒終於出來了,無雙忙站起來,馮軒看也不看她,徑直朝門口走。有時候人的氣場真是一件微妙而奇怪的事情,馮軒一語不發走出去,無雙卻能從他走路的氣勢中隱隱能得出信息,他此刻必定是心情極差的,她也忙跟上去。
  行李物品早已經由司機老李提到車子上安置妥當,眼見無雙跟著馮軒走過來,老李忙站好,替他們打開車門。
  馮軒頭一低,便坐了進去,倒是無雙上車前遲疑了一會。
  馮軒坐在車裏,仰著頭看著她。
  無雙終於說出自己的不安來:“馮總,你事情忙就不用去送我了,我自己可以去。”
  馮軒聽了她的話,微微一笑,盯著她,涼涼的諷刺語氣:“你怕什麽?”
  這一句話老李聽不懂,無雙卻是懂,她心裏更不安了,可在他麵前她總是無力的,麵上再尷尬不情願,也隻好沉默順從的跟著坐進去。
  老李是最後上車的,他剛要關門,卻陡然聽見身後馮軒的聲音:“老李,你下去吧,我來開車。”
  老李一愣,支吾著:“士軒少爺,孫少奶奶囑咐過我說您的傷還沒好,恐怕……”
  “恐怕什麽……”馮軒冷笑,他昨天還不是一個人開了車出去。
  老李終於不敢接話,冷笑通常是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士軒少爺發怒的前兆,他順從的從駕駛座上退出來。馮軒卻比他利落得多,打開後座的門,走出來,一彎腰,穩穩的坐在駕駛座前。
  車子內照例是令人尷尬的沉默,這次在新加坡無雙甚少有機會單獨和馮軒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有個葉紫在中間語笑嫣然的周旋,這一靜下來,無雙的心跳不由慢慢的亂了   
  也許是太過安靜,小小的空間裏,他的呼吸聲細密綿長讓無雙有種感覺,仿佛那呼吸聲就在她耳後,仿佛鼻端聞到他的氣味,這些曖昧的感覺,不可避免的讓她想到那個混亂的晚上。她的手心裏是一片汗。
  手心裏的汗和熱度讓她臉紅心跳,讓她心生不安,她拚命讓自己不去想,可偏偏無法抑製。馮軒背對著她坐在前座,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隔著一排座位的距離,可無雙心裏卻越來越害怕起來。
  在這樣的馮軒麵前,無雙是缺乏應變能力的,她隻能把頭低下來,於是,這一路變得異常的難熬,她一直低著頭,隻覺得脖子都要酸了。
  馮軒卻謹尊君子協定,果是一點也沒難為她,到了機場,引著無雙從貴賓通道一直送她上飛機。無雙直到上了飛機還忐忑不安著。
  卻不料一到療養院,無雙便看見於經理正在父親病房裏,看見於經理難免會想起馮軒,她心下不是滋味。看見於經理難免想起馮軒,這個經理幫她辦了好多事,欠了馮軒無雙總是心裏不安。
  於經理聽見有人進來,一回頭:“阮小姐,你來法國了?”
  無雙不好意思的笑著叫了句:“於經理。”
  於經理恭謹的回答:“阮小姐不用客氣,馮總有交代,他讓我在這裏等你,他說你也許會需要幫助。”
  無雙的臉紅了紅,微微頷首道:“恩,這些日子真是麻煩你了,多謝你!。”
  “不用客氣,既然阮小姐來了,那你們先談,我先回去了,再見。”
  “再見!”
  送走於經理,無雙打量了下父親的神色,還是憔悴著,倒是見無雙來了精神好了很多,無雙看了看病房的布置,說:“爸爸,你什麽時候換的病房怎麽也沒告訴我一聲?”   
  “這個病房我老早就換了,還是你們公司領導來的那天換的。”
  “我們公司領導?”
  “是呀,那個於經理說是你們公司總裁,是他給我安排的這個新病房,我還以為是你拜托他的。”
  這麽說來竟是馮軒,原來她不在的時候他還為她做了這樣多的事,無雙心裏五味陳雜,不好說什麽,隻好點點頭說“哦”當作默認了父親的說法。
  阮嘉銘又說:“雙雙,這次你留在中國就不要再出國了吧,公司對你這樣好,在國內,好好的安定下來吧。”
  無雙不置可否,跟父親聊起了這些天的事情,把話題轉移開來。
  還是在新加坡的時候無雙就每天給父親打電話,法國這邊通常是於經理在幫她們辦事,有時候一天好幾個電話郵件,不知道法國法國政府到底在查什麽,調查的都是一些瑣碎繁雜的事,比如:需要提供她們當年入境的詳細記錄,他們當年的護照,簽證,阮嘉銘怎樣冒名頂替到法國核電站當工程師……等等等等,甚至他們這些年住過的地方,無雙去過的地方。這些事情雖然不大,可都很瑣碎,需要提供證明,需要仔細回憶,需要辦理各種手續。雖然於經理能幹,但這些東西年深日久,很多東西連無雙自己都可能記錯,所以總是要三遍四遍的印證,因而也常打電話給無雙來確認。
  問起法國政府連日來的查問,阮嘉銘倒輕鬆的笑了起來,“其實現在事情也差不多快要辦好了,法國政府同意提供醫療保障和賠償。雙雙,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們從越南偷渡到法國,後來我又頂替越南工程師的名字去了核電站?”
  無雙點點頭,當年可以說是千辛萬苦從越南逃到法國,父親不敢用自己的名字,恰巧同行來的越南工程師死亡,父親就頂著那工程師的名字去了法國核電站。
  “這一次核電站出事,損失太大,上級要求嚴查,工程師一個一個查下來,查到我有問題。原來那越南工程師同越南政府關係不有問題,再加上這幾年你總是到處流浪,所以他們懷疑我的身份,遲遲不肯提供我的醫藥費和賠償,原來隻是想看看我到底同不同越南政府聯係。這一次也是多虧了於經理千方百計幫我想辦法,才讓法國政府派遣專門人員調查我的事,現在事情也差不多查清楚了,所以,雙雙,我的事你就不用再擔心了。”
  無雙心下稍安,可又明白,於經理說的法國政府專門人員尋找證據的事肯定跟馮軒脫不了關係,就算到最後她還清了欠他的醫藥費,但她到底還是欠了他。無雙心緒不寧,原本已經跟馮軒把話挑明,現在為了這件事心裏又不是滋味起來。晚上回酒店的時候,坐在公共汽車上,遠遠的透過車窗看見埃菲爾鐵塔上的燈,無雙心裏沉沉的難過起來。她想起上次和懷睿說到去協和廣場,懷睿說:“不用了,那裏我已經去過了,睿顯科技建立的第二年我就來過了。”
  袁朗說:“……睿顯科技創辦的第二年,我再回國,無意間跟他說起那封法國電子郵件,我回紐約後才知道他馬上跑到法國去了,半夜三更給我打電話說根本沒有見到你……”
  “……後來他才跟我說是真的,打算一畢業就跟你結婚,帶你住出去,他說,他不想讓你住在阮家,更加不想看你老你這樣沒安全感……”
  車子經過旺多姆廣場的時候,無雙仔細回憶上次和懷睿來過的地方,但她還沒來得及仔細看,車子已經開過去。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也沒有預期的難過,隻是一層淡淡的惆悵湧上來,就像小時候,家裏沒有錢,每次去逛商場,看見漂亮的玩具她流連不舍,可是知道媽媽沒有錢買,隻能放下,但心裏免不了的會有遺憾,並且這種惆悵在以後的日子裏永不撤銷。其實就像現在一樣,即算是明白遺憾惆悵在以後的日子裏永不撤銷,但也沒有任何辦法,眼睜睜的回頭,看著它成為遺憾。
  懷睿,我連你的痕跡都找不到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無雙都很忙,法國政府還有許多事情找她,對於當年他們從越南偷渡而來的一係列事情需要再問她一些事情,她也就忙碌著,心裏竟隱隱有點感激這樣的忙碌,讓她忘了懷睿,忘了蘇涼的話,也忘了馮軒。
  平穩安定的生活一直過著。
  為父親煲湯,陪阮嘉銘散步,有時候也聊聊小時候的事。阮嘉銘總是記起無雙的媽媽就滿懷唏噓,如果無雙的媽媽沒嫁給他或許她這一輩子根本就不用受這麽多苦,或許無雙也不會變成這樣。他總是自責當年若不是自己一心惦記著雙親年邁想同父母修好關係把無雙送到阮家去,讓無雙吃了這麽多苦。說到這個上麵無雙便把話題繞開來,她正籌劃著把阮嘉銘接出來,阮嘉銘這一項因為於經理的悉心照料身體也好了很多,白血病已經無法治療了,無雙隻想著等法國政府的賠償一到就可以陪父親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過一段日子。無雙看中了法國某個靠近地中海的小城市,離馬賽也近,算算加上法國的醫療保障和賠償也夠住一陣子了。
  無雙籌劃了好幾天,每天拿著地圖和指南給阮嘉銘講解,阮嘉銘卻壓根沒聽,他終於忍不住止住無雙:“雙雙,你這次回中國,有沒有,有沒有回阮家?”
  無雙一愣,翻書的動作停下來,但隻消這一瞬就夠了,阮嘉銘明白過來。
  “你,你是不是見過他了?”
  無雙點點頭,眼睛垂了下去。
  阮嘉銘在心裏黙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他……”
  “爸爸,我和他,結束了,他已經,有孩子了。”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一句回答,卻把一切聯係都斬斷了,阮嘉銘再也沒法接下去,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無雙仍舊翻著手裏的書,可卻心不在焉,過了好一會兒病房的電話叮鈴鈴的響起來,無雙才猛然發現書都讓自己給拿倒一頭了。也顧不得這麽多,她忙站起來去接電話,誰知道竟然是葉紫。
  “葉紫,怎麽是你?”
  “猜猜我在哪兒?”
  “……不知道。”
  “我在巴黎。”
  無雙驚了一跳,本以為葉紫在跟她開玩笑,見了麵才知道原來她真的來了。
  葉紫是和梁未風到法國來挑選婚紗的,又是婚紗,不過葉紫和梁未風的婚期早就定了,到巴黎來準備禮服倒也是合理的。可轉念一想,無雙知道葉紫家是有專門的禮服設計師的,一些衣服就算要送到外國定做一般也是讓專業的設計師量好身材尺寸便足夠了,這趟國出得好沒必要,無雙正揣測葉紫的用意。
  看著無雙一臉的狐疑,葉紫也不好裝下去了,她幹笑著說:“那個,馮軒也來了,因為他以前在巴黎七大念過書,他法語好,未風說讓他做翻譯。”
  讓馮軒做翻譯,也真虧他們想得出來,馮氏在巴黎那麽大一個分公司,藏龍臥虎,哪還用得著讓馮軒做翻譯,讓馮軒做翻譯這話也隻有葉紫說得出口。葉紫並不知道無雙在新加坡和馮軒發生過什麽,隻是看她最後沒有回國反來了法國,她便順便打聽了一下。這一打聽把她嚇了一大跳,馮軒之前為了無雙來法國的事,於經理一直遵照馮軒的吩咐替無雙照料阮嘉銘的事,馮軒替無雙擋的那一槍……這樣一聯係起來,馮軒在中國對無雙的求婚看起來應該就不那麽簡單了。更讓葉紫驚奇的是,馮軒所有的一切事宜魅冬居然都知道,葉紫找魅冬說起這些的時候她隻是淡淡的苦笑了下,奉勸葉紫:“士軒要做的事,要得到的東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你還是別插手的好。”
  別插手,怎麽能不插手,迷霧重重,無雙卻又這樣走了。葉紫還從未見馮軒對一個女人這麽上心過,簡直是花盡心思,無雙走的那天聽傭人張大姐說他還摔了杯子,想來想去,葉紫還是忍不住插手了,她借口到法國挑選婚紗把馮軒拉了來。
  在新加坡的時候葉紫隻想著馮軒心裏不好受,所以把馮軒帶來了,現在看著無雙,心又朝無雙這邊傾斜起來,想著自己也太不顧及無雙的感受了,又歉疚起來,徒勞的想要安撫她:“無雙,那個,你放心吧,我來找你馮軒並不知道——”
  無雙低頭淡笑,“沒關係。”
  葉紫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好不好,她見無雙心情低落,忙把話題轉開了,盡問一些法國的風土人情,談一些名勝古跡。計劃著讓無雙帶她出去好好玩玩,無雙在新加坡受了葉紫不少的照顧,在中國的時候也受葉紫照料頗多,說到這個她也興奮起來,兩人計劃著第二天的出行,製定好計劃後無雙惆悵的說:“其實巴黎很多地方我都沒去過,過幾天我們南下馬賽的時候以後可能也沒機會回巴黎了。”
  “為什麽?”葉紫不解。
  “我打算陪我爸爸在法國南部地中海沿岸的一個小城裏定居下來……”頓了頓,她又解釋道:“我爸爸得了白血病,可能……可能治不好!”
  “哦……”葉紫若有所思。
  接下來的一整天無雙都陪著葉紫在逛,葉紫直嚷著要去凱旋門,因此她們一整天的行程從凱旋門開始,然後是協和廣場,榮軍院,馬不停蹄的玩下來,午餐都沒吃,隻用幾片小麵包和牛奶代替,卻還是沒有時間再去盧浮宮了。晚餐的時候終於可以休息一下,無雙笑葉紫:“你也太心急了,人家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你卻一天就想把巴黎逛玩。”
  葉紫也不好意思的笑笑。
  吃完晚餐已經是深夜了,無雙說:“葉紫,你該回酒店了吧,我送你先回去。”
  葉紫卻仍舊意猶未盡:“我先不回去,無雙,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無雙看著葉紫笑嘻嘻的樣子,心裏疑雲大起:“這麽晚了,你還想去哪裏,景點都關閉了。”
  “哎呀,總之,你說好今天陪我的,不許反悔,我們出去玩,我知道有個好地方。”葉紫仍舊神秘兮兮的說。
  無雙再問,葉紫也不肯說是什麽地方,無雙隻得隨她了,若是她知道接下來葉紫所謂的好地方是什麽地方的話,恐怕她根本就不會答應葉紫陪她來。
  下了計程車到了天堂的門口,無雙才覺得這個裝修有點眼熟,她有點疑惑是不是到了新加坡。葉紫終於不賣關子了,她掏出一張金色的卡片在無雙麵前晃了一下笑嘻嘻的說:“無雙,你看看這是什麽,這是我事先從馮軒那兒偷來的會員卡,今天我終於可以來了,我要去八樓。”
  “葉紫,我們還是不要去八樓了吧,那裏……”
  “為什麽啊,上次你們去過之後你也不告訴我裏麵到底是幹什麽的,我心裏好奇,今天無論如何我要進去看一看,誰也別想阻攔我。”
  “可是……”
  “你放心吧,巴黎的‘天堂’比新加坡要先進多了,才沒那麽多臭規矩,這裏隻要有會員卡誰都可以進,我早打聽好了,有會員卡八樓也可以進的。”
  “葉紫……”無雙還想勸,可葉紫早已經不聽勸告走了進去,無雙也隻好硬著頭皮跟上去。
  巴黎這邊確實要開放一些,葉紫一個單身女子說要去八樓,這裏的侍應生眼皮都不眨一下,隻有無雙忽然在這當口說:“葉紫,你去八樓吧,我不想去那裏,我在這個大廳裏等你,好不好?”
  “不行,要去一起去,你一個人留在這裏算什麽事?”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
  葉紫看著無雙一臉為難的樣子,她想了想,看了看身邊的侍應生,忽然有了主意,她說:“不然,我們分頭行動,你去做個按摩,洗個澡,SPA的那種也可以,我記得好像是在五樓吧,那裏可以洗澡按摩,你先上去等我,我一會也到五樓來找你。”
  無雙反正勸不動葉紫,從新加坡到法國巴黎,她心心念念處心積慮的還是“天堂”的八樓,看來不讓她進去以探究竟她是不會死心的,無雙也就讓她去,點頭說好,爾後對侍應生說要去五樓。
  去了五樓,葉紫幫她辦理好手續,便上了八樓,另外有侍應生帶著無雙往裏去。
  無雙在法國多年從不知道這個地方,她想葉紫為她選的應該是按摩香薰之類的吧,她點了個中國小姐來為她服務。那小姐看了她在前台開的卡,忙恭謹的捧出一堆小冊子,無雙猜大概是目錄一樣的東西,做得十分精美,她反正也看不懂,隨便點了個。那服務小姐又給她端來一個盤子,盤子裏放了很多標牌,也不知道那些標牌是用什麽做的,看那人的意思是讓她選一個,她隨便選了一個,服務小姐走出去的時候,她忙對她囑咐道:“這樣就好!”洗個澡,按個摩還有這麽多選來選去的,真是累,她不想再繼續選下去了。
  服務小姐領會她的意思,點點頭走了。
  不一會又進來一個人,穿著沙龍,嫵媚又風情,濃眉大眼,看起來倒像個印度美女。
  無雙按照她的指示躺倒了那個柔軟的水床上去,印度美女的手勁十分了得,不清不重的在無雙身上摸摸弄弄了幾下,無雙便感覺通體舒坦,不知不覺躺下去享受起來。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突然,她覺得背心一涼,才發現身上衣服讓人給脫了隻剩下貼身內衣褲,她驚起回頭,那印度美女在對她笑,用神情安撫她,一邊笑,手一邊在一個盤子裏攪動。那個托盤裏倒著幾種液體,被她混合起來,無雙忽然明白過來,方才那個中國服務小姐讓她選,自己也沒注意,看來這個印度美女是要給她做推油,要做推油怎麽會不脫衣服,她想了想,又躺了下去,反正內衣也沒有脫掉。
  也不知道托盤裏到底是些什麽油,無雙隻覺得她的手一摸上她的皮膚,又滑又順又舒服,仿佛一股清涼隨著那印度女郎的指尖流淌到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的身體前所未有的放鬆下來,躺在那裏享受著,星眸半開半閉,昏昏欲睡。
  躺了一會,真的想要睡過去了,卻忽然又醒來了,隻覺得背上那雙手似乎有一種魔力,方才讓她全身都是清涼一片,讓人昏昏欲睡,此刻那雙手到過的地方又漸漸被點起火苗。無雙隻覺得奇怪,那雙手力道已經不一樣了,沒有先前的柔滑,變得更加有力,仿佛是刻意溫柔,那手指若有若無的順著她臀部渾圓的曲線往上,再往上。那手指每一碰她的肌膚,好似肌膚上每一個細胞都要戰栗一下。
  無雙在法國多年從不知道這個地方,她想葉紫為她選的應該是按摩香薰之類的吧,她點了個中國小姐來為她服務。那小姐看了她在前台開的卡,忙恭謹的捧出一堆小冊子,無雙猜大概是目錄一樣的東西,做得十分精美,她反正也看不懂,隨便點了個。那服務小姐又給她端來一個盤子,盤子裏放了很多標牌,也不知道那些標牌是用什麽做的,看那人的意思是讓她選一個,她隨便選了一個,服務小姐走出去的時候,她忙對她囑咐道:“這樣就好!”洗個澡,按個摩還有這麽多選來選去的,真是累,她不想再繼續選下去了。
  服務小姐領會她的意思,點點頭走了。
  不一會又進來一個人,穿著沙龍,嫵媚又風情,濃眉大眼,看起來倒像個印度美女。
  無雙按照她的指示躺倒了那個柔軟的水床上去,印度美女的手勁十分了得,不清不重的在無雙身上摸摸弄弄了幾下,無雙便感覺通體舒坦,不知不覺躺下去享受起來。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突然,她覺得背心一涼,才發現身上衣服讓人給脫了隻剩下貼身內衣褲,她驚起回頭,那印度美女在對她笑,用神情安撫她,一邊笑,手一邊在一個盤子裏攪動。那個托盤裏倒著幾種液體,被她混合起來,無雙忽然明白過來,方才那個中國服務小姐讓她選,自己也沒注意,看來這個印度美女是要給她做推油,要做推油怎麽會不脫衣服,她想了想,又躺了下去,反正內衣也沒有脫掉。!
  也不知道托盤裏到底是些什麽油,無雙隻覺得她的手一摸上她的皮膚,又滑又順又舒服,仿佛一股清涼隨著那印度女郎的指尖流淌到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的身體前所未有的放鬆下來,躺在那裏享受著,星眸半開半閉,昏昏欲睡。
  躺了一會,真的想要睡過去了,卻忽然又醒來了,隻覺得背上那雙手似乎有一種魔力,方才讓她全身都是清涼一片,讓人昏昏欲睡,此刻那雙手到過的地方又漸漸被點起火苗。無雙隻覺得奇怪,那雙手力道已經不一樣了,沒有先前的柔滑,變得更加有力,仿佛是刻意溫柔,那手指若有若無的順著她臀部渾圓的曲線往上,再往上。那手指每一碰她的肌膚,好似肌膚上每一個細胞都要戰栗一下。
  這樣又是讓人心跳加速,又是讓人留戀不舍,無雙依舊緊緊的閉上眼睛,背後胸衣的暗扣微微一響,好似已經被人挑開了,無雙心裏微微一驚,想要回頭阻止,卻不知為何也沒有動,躺在那裏。
  那雙手挑開了胸衣的暗扣,漸漸往上,摩挲著,無雙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不一會那雙手又滑向臀部,卻沒有繼續往下,隻是在那裏不停的摩挲著,流連著,無雙心都跳到嗓子眼裏來了,她屏住呼吸,自己也不曉得在害怕什麽,明明隻是一個印度女郎為她做推油。無雙從沒做過這樣的推油,隻是葉紫向來玩得開,她盡量克製自己不要出笑話,所以也沒阻止印度女郎的手,隻是人卻有一種奇異的激情,讓她一瞬間有點迷醉,這種感覺不討厭,因此潛意識裏她也不抗拒。
  那雙手仿佛帶著人的意識,沒有如無雙擔心的滑進她的內褲裏,隻是沿著光滑如玉的脊背漸漸又往上,無雙仍舊極力忍住呼吸。那雙手滑到她背心的地方,也不往上了,隻是在那裏一下沒一下的遊弋著,無雙的心稍稍安穩下來,卻不料她一鬆懈下來便不由自主的呼出了一口氣,聽到自己的呼氣聲的時候,到底泄露了自己一絲情欲,她將眼睛閉得更緊了,臉紅得要出血。
  仿佛是響應她的號召,無雙呼氣聲剛停,那雙手迅速的由背後經過腋下遊弋到她胸前,猛地一把握住她的胸部。無雙倒吸了一口涼氣,腦袋好似被人炸開,那雙握住她胸部的手輕揉慢撚讓無雙感覺到一種巨大的羞辱,她幾乎是本能的立刻伸手去抓那隻不安分的手想要阻止它,但她剛一抓到那隻手,渾身猛地一僵——那根本不是隻女人的手,她剛要回頭看,背上一重,眼前一黑,整個人已經被人壓了下來。
  背後皮膚相接觸感那麽清晰,那人的胸膛堅硬,火熱,還有那個人身上散發著的熟悉味道,無雙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誰,她整個身子都僵硬起來,懵懵的抓著握住她胸的那隻手,卻不知下一步該怎麽辦!
  背後的那個人,低低的曖昧一笑,頭低下來一口含住她的耳垂,無雙渾身一震,一種麻麻癢癢的感覺從後腦勺一直蔓延開來,她身子軟成一團。
  背上那個人的呼吸也漸漸的亂了,漸漸變得粗重起來,無雙抓著他的手很快讓他掙脫開來,撫摸摩挲著她的胸部的手,漸漸肆無忌憚起來,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力度,帶著一點讓人顫抖的熱度,時輕時重,肆意的撩撥著她,刺激著她,無雙的身子越發的融化開來。
  這讓無雙有點難受,卻又說不出是哪裏難受,隻是全身都沒有力氣,比如一點都喜歡身後那個人的侵犯,很難受,很羞辱,輾轉反複,但她自己卻又叫不了停,身體完完全全背叛了她的腦袋。她用僅有的一點由理智主宰的力氣去抓住他侵犯的手,但是手一碰到他的,被他一放一收,一拉一扯的挑逗,卻又好像變成了欲拒還迎,這她更加覺得無地自容,手忙鬆開他的,落荒而逃,這下也隻好任由那人壓著她,自己一點無法動彈。
  這樣的境地她想不出什麽反抗的方法,況且她所有的反抗到了他手裏反而讓她更加感到羞辱,在這種事情上無雙怎麽敵得過馮軒,他隻要稍稍一控製,無雙便無處可逃,無法可逃。
  或許無雙也感覺到自己的處境,她沒有辦法擺脫,隻好把臉往深處藏,盡力讓自己不要去感知,不要去應和,她覺得唯有這樣,才能稍稍保留她一點殘餘可憐的自尊。的   
  馮軒怎麽會感覺不到她的抗拒,他輕輕一笑,手指便沿著她光滑的頸遊移到她的臉上,撫摸搓揉著她的唇,他的手指帶著男性特有的粗糙質感和淡淡的雪茄味道,大拇指輕輕摩挲著,忽然手上一用力,扣住無雙的下巴,將她的臉扳正過來,正麵對著他。
  馮軒低頭仔細審視著無雙,這個時候的無雙有一種奇異的美,說不出的動人,眼睛半睜著,眼神迷離,唇畔嫣紅,一張臉上熠熠生輝。這是馮軒的作品,他審視著,觀察著,對於這樣的無雙他心裏很是滿意。
  馮軒一邊同無雙對視著,另外一隻手卻沒閑著,一邊在她背上摩挲著,不時摸到股溝裏去,手指離那個地方那樣近,卻又不靠近,隻在旁邊遊移流連著,這讓無雙恨不得挖的洞鑽進去,可惜她不僅不能躲開他,還要接受他這樣的注視,無雙隻好把眼睛閉上,不看他。
  不知道馮軒到底摸了到了什麽,馮軒又是輕輕的笑了一聲,無雙卻猛地睜開了眼睛,眼睛裏閃動著複雜的情緒,一張臉生動著變換表情,又羞又惱又難受,那雙大眼盈盈的看著馮軒,馮軒心一動,情不自禁低下頭去吻住她。
  吻了一會,無雙身上一輕,天旋地轉,人又被壓到了馮軒身下。與此同時還有一個東西深深的埋入了無雙的身體,身上的人明顯的審視觀察著她的反應,小心翼翼。   
  這樣的事無雙並不是沒有做過,但是除了上次同馮軒的意外,她畢竟已經事隔多年,因此馮軒進入的時候她隻覺得漲,好像身體從下麵被人生生撐開了。他壓著她,她動不了,無法抗拒,無處可逃。他的進入讓無雙方才一直緊張得握成拳頭的手終於鬆開來,看起來像是鬆懈下來,其實那卻是帶著一種自棄的意味。
  馮軒卻覺察到了,他似乎很不高興,一臉陰沉鬱悶的看著她,一個用力,他惡意的衝撞著她身體。
  “嗯……”無雙悶悶的叫了一聲,因為痛,無雙鬆開的手再度緊緊的握起來,腳趾繃緊。可她依舊咬著唇,倔強的把頭撇過去盯著牆壁,不想看馮軒。
  無雙本以為她這樣馮軒肯定會更加生氣,可這時他卻出乎意料的溫柔起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強迫她十指舒展開來,同他十指相扣。她越是撇過頭去,他偏要尋找她的唇,細細密密的吻,讓無雙喘不過氣來,她越是躲避抗拒,他便越是糾纏挑逗,一個逃,一個追,無雙終於筋疲力盡。
  接下來葉紫整整一天不敢看無雙。按照原定計劃,今天是無雙陪她一起去蒙馬特高地的教堂,可無雙沒去,葉紫反巴巴的趕到醫院裏來看望阮嘉銘。這是葉紫第一次見無雙的父親,葉紫發揮她十二萬分討好人的本事把阮嘉銘哄得高高興興,阮嘉銘也知道葉紫是無雙在國內的上司,感激葉紫對無雙的照顧,兩個人一路交談甚歡。無雙隻是秉著不參與也不打斷的原則在一旁沉默,阮嘉銘沒注意到女兒的表情異常,葉紫卻知道那代表了什麽,恐怕短時間無雙是不會原諒她了。她知道,無雙就是這樣的性格,雖然神色淡淡的,對於昨天晚上的事沒有特別的怪罪,可是她的排斥卻仍舊是這樣濃烈。
  在醫院陪了一天阮嘉銘,晚上無雙準備回旅館的時候葉紫也跟著她走,無雙不趕她走,卻也不理會她,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葉紫還想跟著她,無雙這才忍不住:“葉紫,這麽晚了,我想要休息了,你請回吧。”
  “我……”葉紫囁嚅了幾下,打量下無雙的臉色,終是羞愧的低下頭,“無雙,對不起,我也不知道馮軒他會……”
  “葉紫,我不怪你……那是我欠他的。”說著,無雙轉身進了房間。
  葉紫看著那扇被關上的冷冰冰的房門,發了半晌呆。
  葉紫在法國有一個星期的行程,這事葉紫之前就跟無雙報告過,但或許是這天晚上無雙最後說的那句話,之後的幾天葉紫都沒敢再來找無雙,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敢打。  
  一直到她要回去的前一天,無雙才接到語音信箱裏葉紫的一通留言,很長的一段話:
  無雙,對不起!我明天就要回新加坡了,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我其實並沒有惡意。那天晚上你的房卡確實是我給士軒哥的,可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其實,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之間的事了,我從來沒見過他對一個女人像對你這樣花過心思,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過了。而且,報紙上說江懷睿已經要和蘇涼結婚了,馮家因為以前和蘇家有過生意上的往來,都收到喜帖了,無雙,我真的不想看著你這麽辛苦。我明天早晨回新加坡,如果你不原諒我的話,可能我們以後都不會有機會再見麵了,隻是我真的想見一見你,我住在未風一個朋友的別墅裏,馮軒並不在,如果你肯原諒我的話……真的對不起,祝,好!葉紫。
  這個留言無雙翻來覆去聽了不知道多少遍,她對葉紫是真的心存感激,馮軒的方式讓她怨恨,但她並沒有反抗到底,她心裏清楚自己欠了馮軒的。但她不反抗,同樣不代表她接受,她的內心裏有時候比任何人都要堅韌,從中國逃到法國這麽多年,馮軒用這樣的方式斷了她對懷睿那點念想,但她既是用這樣的方式還了馮軒,那麽她同樣也不會答應馮軒。
  無雙反反複複的想了好多次,這一次陪著父親回國後,她和葉紫或許就真的沒有見麵的時候了。想著想著,她終是決定去見一見葉紫,就當是她對這一段日子的告別。
  那是一座白色雲石建築,古老的歐洲風格,門口有白色的小小柵欄,無雙在門口徘徊著。正好梁未風突然從房子裏出來,看見她,愣了下,然後笑著說:“無雙你來了,葉紫在樓上等著你呢,來,我帶你去見她。”
  無雙點點頭,跟著他進了別墅。
  梁未風一邊引著她往裏走,一邊說:“你來了,葉紫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梁未風一直都興致高漲的說著,無雙卻並不回答,想著自己的心事,不覺已經到了葉紫的房間,梁未風說:“葉紫在裏麵,你進去吧,我先去準備一下。”
  無雙點點頭,對梁未風客氣的道謝。待梁未風一走,無雙敲了敲門,裏麵傳來葉紫的話:“請進。”
  無雙推門進去,一個很大的房間,卻沒看見葉紫,隻聽見她的聲音從裏麵一個房間傳來:“無雙,是你嗎,我在收拾東西,你先到沙發上坐一下,等我一會。”
  無雙應了聲,在沙發坐下來,正打量房間的擺設,陽台上的門一響,把無雙的視線吸引過去。無雙望著那扇門,那裏麵走出來一個人,他眼睛閃著黝黑的光芒,看著無雙,一瞬不瞬。
  無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馬上站起來朝門口走去。卻有人比她更快,她才走了沒幾步,手臂又叫人抓住,生生的被翻過身來。無雙又急又氣,也不看他,什麽禮貌都顧不得了,拚命想掙脫這隻手。可她又哪裏是馮軒的對手,眼看著掙得自己一雙手通紅,馮軒才柔聲安撫道:“無雙,你不要再掙了,你的手都紅了。”
  這個馮軒好似總要挑戰無雙的底線,掙紮了半天,徒勞無功,這才恨恨的抬起頭看著馮軒,火大的說:“馮軒,你夠了!”
  她話音一落,人就被馮軒拉了過去,馮軒順勢抱緊她,無雙怎麽甘心,她奮力的掙紮著,整個人都瘋了一樣,馮軒隻怕是傷了她,這才漸漸放鬆鉗製,無雙一脫離他的鉗製,一個巴掌就上了馮軒的臉。
  馮軒麵色一變,馮軒死死的盯著無雙,眼底燃燒著噬人的陰霾。
  無雙索性也豁出去了,她不懼不畏,大聲說:“馮軒,你夠了,我知道你有錢有勢,你女人多得不可勝數,你不用裝了,你也不用再花心思了……”無雙一想起連日來他這樣強迫她,她越說越淒楚,“你想要什麽,你就直說好了,我知道我欠了你,你不會放過我,要我做你的情婦,做幾年,要我怎樣做,你大可以明碼標價攤開來講,你不用再玩了,也不用再裝了,我知道你道行高深,我玩不過你……”壓抑許久的心事瞬間爆發出來,無雙喘著氣,紅著臉,眼睛裏淚光盈盈起來。
  經不住她一哭,馮軒心裏又軟了下來,他伸出手去,將無雙攬入懷裏,柔聲對她說:“對,我是有錢有勢,我女人多得不可勝數,隻要我開口什麽樣的女人我都不愁,但是,無雙,你以為我要是裝,以我的道行我用得著對你這樣花盡心思,我用得著等上這許多時候……你以為我對你若不是真心的,我會……我那天晚上根本不會對你怎麽樣,我明明知道你會對我恨之入骨,但是我還是采取了最壞的開始。隻要能把江懷睿從你心裏擠出去,我什麽都顧不得了,我對你是認真的,之前那樣對你,是我不好,可我不想放手讓你回去,更加不想看你在阮家那樣隱忍的生活。我知道你父親在法國遇上了麻煩,我知道你沒有醫藥費,我甚至,我甚至知道你和江懷睿之間一切的事,我也不想逼你……但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和江懷睿根本不可能,蘇涼是什麽人,他們,他們已經結婚了,他們早就結婚了,隻有你還在這裏像個傻瓜一樣。”
  懷睿和蘇涼要結婚,葉紫早就告訴她了,她明白的,可她不要明白,馮軒為什麽非逼著她明白,她不想明白,她不要明白,她也不要再聽馮軒說話。他抓痛了她的手,她隻想著要掙脫他,可是她掙不開,她逃不掉,她痛得眼淚撲簌簌的不斷往下掉。無雙忽然恨起來,她知道自己和懷睿不可能,很多年前就知道,她回國前也就知道,可為什麽這個馮軒要一而再告訴她,提醒她,她和懷睿的事關他什麽事,她的懷睿結婚了,走了,再也不見她了,關馮軒什麽事。她忽然哭起來,大聲說:“馮軒,我明不明白關你什麽事,懷睿結婚關你什麽事,我一個人像個傻瓜又關你什麽事?”
  馮軒眉頭皺起來,痛楚的看著她,他緩緩的說:“關我什麽事?阮無雙,你不要太過分了。”說著,無雙的臉被他強迫抬起來,無雙眼前一花,馮軒已經吻了下來。   
  無雙的手本能的擋了一下,可輕而易舉被馮軒拿開,無雙也沒有再反抗。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討厭馮軒的吻,明明討厭被馮軒製住,但她不反抗,她一點也不反抗,她所有力氣都被馮軒那句話給震走了,如果沒有馮軒抱著她,很可能她已經跌了下去,她閉上眼睛,眼淚流到嘴巴裏又苦又澀。
  等到葉紫從房間出來,暴風雨已經過去,無雙坐的沙發上,馮軒背對著她們窗戶在抽煙。
  葉紫小心翼翼的走出來,看了馮軒那僵直的背影一眼,然後羞愧的走到無雙的麵前。本以為無雙要怪她,無雙卻隻看了她一眼。
  葉紫心虛的低下頭,也不敢再說什麽,這時梁未風上來問她準備好了沒有。直到臨上去機場的車前,葉紫才敢上去問無雙:“無雙,我們要去機場了。”
  無雙“嗯”了聲,說:“那我就不陪你們去機場了,一路順風。”
  她這樣說,葉紫心裏焦急起來,她轉頭看了馮軒一眼,她知道這一次馮軒若是再走了,肯定不會再回來了,可馮軒也不說話。
  梁未風已經把行李都放進後備箱,無雙淡淡的對她說:“你進去吧。”
  葉紫也沒有辦法,隻得跟她道別,“那,那我們先走了,再見。”
  “再見!”
  無雙帶父親回國的那天天氣很好,在飛機上她還一直回憶著安徽老家,她記得很清楚,村口有一個很大的黃土坡,上麵長滿了鬆樹,從前每當雨過天晴這些樹下便長滿了野生的蘑菇,小小的她經常跟著母親來這裏采,蘑菇熬的湯又鮮又嫩,母親的笑,又溫暖又滿足。
  下了飛機,畢竟阮嘉銘身體虛弱,無雙看著阮嘉銘蒼白的臉色有點擔心,她要帶父親先去上海的醫院檢查一下。然而阮嘉銘說什麽也不肯,在法國的時候他就經常拒絕化療,無雙知道他痛,但他從來不肯表現出來,既然阮嘉銘不肯她也沒有什麽辦法,隻好順著他。
  回國第二天那個下午,傍晚時候,阮無雙和阮嘉銘終於到達了安徽老家,站在村口,黃土坡依舊沒有變。村子裏甚少來生人,村民看阮嘉銘父女的打扮好奇的走過來用生硬的普通話問:“請問這位先生小姐,你們找誰?”
   阮嘉銘看著那位中年男人,笑了:“用你們家鄉話給我說話吧,我能聽懂的。”轉頭又對無雙說,“真是很多年沒有聽過這裏的話了。”
  中年男人一臉迷惑的看著阮嘉銘,阮嘉銘這才反應過來,解釋著,自己的夫人是這個村的人,姓蔡,當年住在哪兒哪兒,是幹什麽的……中年男人終於記得了:“原來是蔡老師的愛人和女兒啊……”
  村裏的人一聽蔡老師都非常熱情,堅持要陪阮嘉銘回老屋,又是留他們在自家吃飯過夜,又是絮絮叨叨說著蔡老師的往事。阮嘉銘對無雙解釋說:“你母親從小就是個孤兒,所以村子裏的老人都憐她,後來她大學畢業回村做了小學老師,雖然你奶奶看不起她,但這裏的人都很尊敬她……”
  天色已晚,老屋沒來得及收拾,這天晚上,無雙和阮嘉銘便住在這中年男人家裏。
  第二天鄉親們幫著無雙父女收拾了一天終於把老房子收拾好,青磚瓦房老房子雖然舊,卻都保存維護得非常好,甚至連無雙母親的老屋這麽多年不回來也一直有人義務照看著。
  送走那些前來幫忙的鄉親,阮嘉銘對無雙說:“我一直知道你母親是不願意回城裏的,你奶奶不喜歡她,嫌棄她的出身,她也不喜歡城市裏的生活,她大學畢業就毅然回村做老師。可惜我總想著讓你奶奶能接受我們,所以她還是跟著我回了城市,她跟著我勉強了自己一生。唉——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其實那個時候能喝到你母親一碗蘑菇湯就已經是很幸福的事了。”
  村裏的人非常友好,在這裏住了一個星期,這天無雙陪父親給母親掃墓回來,居然有孩子追著無雙問:“阮阿姨,阮阿姨,我爸爸說你是蔡老師的女兒,你會不會做我們的老師?”
  阮嘉銘笑著看了無雙一眼,無雙認真的想了想,還真點點頭說:“我可以教你們畫畫,我還可以教你們說英語,說法語。”
  “哇,真的嗎,那太好了,我要回去告訴我爸爸。”小朋友高興的跳起來。
  無雙微笑著點點頭。
  才沒過幾天,這個小朋友又來了,一路跑一路高聲叫:“阮老師,阮老師,有人找你。”
  還真有人叫她阮老師,她聞聲從大房子裏跑出來,隔著老遠就看見葉紫一瘸一拐的走著,上氣不接下氣對前麵的小孩喊道:“你慢一點啊,等等我,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無雙仿佛是不敢相信,她呆了半分鍾,直到確認那個人影的確是葉紫沒錯,她才走過去,葉紫一見她來了,也不忙走,緩緩的調整自己的呼吸。無雙走近前來說:“葉紫,我真不敢相信,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我也不敢相信我居然找到你了,你這可真夠偏的,我的老命都去掉幾條了,我的老天,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無雙也隻愣了一瞬就明白了,她到這裏之後曾給法國醫院留過一份地址,以防有什麽事情需要聯係,沒想到卻讓葉紫找回來了,她倒是有心。
  無雙領著葉紫回家去,先給葉紫倒了茶,清冽的山泉水燒出來的茶沁人心脾,葉紫接連喝了好幾大杯。
  傍晚的時候阮嘉銘散步回來,穿著唐衫,雖然病中可仍舊清臒俊朗,可見昔日風度,葉紫向阮嘉銘問好。阮嘉銘點頭示意說:“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葉紫笑嘻嘻的說:“這裏風景好漂亮,房子也很漂亮……”
  阮嘉銘笑,“難道你是來旅遊的?”
  葉紫一愣,心虛的點頭承認:“啊,對,對,我是來旅遊的,無雙你可要帶我去好好看一看,這裏真漂亮。”
  葉紫嘰嘰喳喳的,可無雙才不相信她會千辛萬苦到這個鄉下來旅遊,她心裏暗暗留了底,白天陪著葉紫在村了轉了轉,晚上睡覺前無雙專門帶著葉紫:葉紫,你到這裏來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葉紫看著無雙,想了想,才慢慢的把自己的來意交代清楚。
  過了片刻,房間裏響起無雙堅決的回絕:“不,我不去。”
  “無雙,就算我求你了,冬子姐什麽辦法也沒有了,這才想到你來,你知不知道馮爺爺身體不好,馮家這些年接二連三的出事,要是馮軒這次再出事,馮爺爺真的會扛不過去的,整個馮家都會垮掉的,無雙——你就看在馮爺爺的份上——”
  聽見葉紫的懇求,無雙更為難了:“可關鍵是,我去,又能有什麽作用呢,你也說了,馮軒是一個特別固執的人,他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夠勸得動,若是連冬子姐都沒辦法的話,那你找我又有什麽用呢?”
  “唉——”葉紫情緒低落下來,接著又說起話來,不像是勸說無雙,倒有點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我也知道,冬子姐也知道,可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想到你。馮家當年去了四個人,死了三個在越南,這次馮軒再去,我們真的害怕,冬子姐說讓我來找找你,她說你肯定有辦法的。”
  “我有什麽辦法,我能有什麽辦法,”在一時半會她也跟葉紫說不明白,隻急得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我也不知道魅冬為什麽會這樣說,可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和馮軒……”  
  “無雙,不管怎樣,你跟我回去一趟,我千辛萬苦的到這裏來找你,你陪我回去一趟,幫我們勸勸士軒哥試試看好不好?”
  無雙心亂如麻,“你讓我再想想,你讓我再想想。”
  葉紫見無雙有所鬆動,哪裏會放過這個機會,忙跟著哀求:“無雙——這次算我求你了。”
  無雙這個人想來吃軟不吃硬,最怕的就是葉紫這樣,她為難的看著葉紫:“葉紫,我……我真的去不了,你看見我爸爸沒有,他可能,他可能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活了,我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他,我要照顧他,你明白嗎?”而且她好不容易跟馮軒撇清關係,現在她這樣去,又算什麽呢?
  “那就把阮先生也接到新加坡去,或者我留下來照顧他,好不好,冬子姐讓我來找你去,她說你有辦法你就一定有辦法的,你隻要去見見馮軒,勸一勸他……”整個馮家人對魅冬有一種迷信,似乎什麽東西隻要魅冬在就沒有解決不了的,葉紫跟隨馮軒一起長大,又親曆過馮家大難,所以魅冬讓她來找無雙,葉紫便堅定的相信無雙一定有辦法,就算沒有辦法魅冬既然這樣說了,也一定會讓她有辦法。
  無雙沒法子跟她說清楚,心裏糾結了好半晌,再看著葉紫那殷殷期盼的目光,勉為其難答應道:“那好吧,我去,但是你不要對我抱太大的希望,而且我父親他現在身體不好……”
  “無雙,你放心,我剛才說過我會留下來照顧阮先生,我會好好照顧你爸爸的,你不用太擔心。”
  好像阮嘉銘也料到葉紫的到來絕對不是那麽簡單,所以無雙第二天說要去新加坡,阮嘉銘沒一點驚訝,平靜的點頭說:“你去吧,我在這裏你也不用擔心。”
  葉紫事先聯係過魅冬,無雙一下飛機,來接無雙的居然是魅冬,坐進車裏,魅冬握著她的手說:“阮小姐,我代替馮家謝謝你。”
  她有點害怕:“可是我……”
  “阮小姐,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答應你,如果士軒不聽你的勸告,我馬上送你回中國。”
  無雙低頭不說話。
  魅冬又說:“這件事士軒已經安排了很久,之前他都沒有打算親自去,可是他連我都瞞過了。你還記得上次在新加坡你被人劫持的事嗎,他為你擋了子彈,我想他既是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或許肯聽你幾句話。”
  無雙還是沒有說話。
  這天馮軒正和方秘書商量去越南的事,一切人手他都安排好了,隻等著出發。這些年來為了這一天他可謂處心積慮,方秘書等人都勸他不要去,馮家的人也都反對他去,但是他到底不放心還是決定親自前去。他怕魅冬勸他,連續好幾天沒有回過馮家了,所以接到魅冬的電話請他回去,他還真有點拿捏不定,如果魅冬把這事告訴馮老那麽他肯定就去不成了,想了想,他還是回去了。
  魅冬把他請到露台,說先去泡咖啡,他知道魅冬定是要勸他不要去越南,他心裏有了計較,也準備著,等著她。
  隻是魅冬出去半天都沒回來,馮軒剛想出去尋她,剛站起來,他就愣住了,驚異道:“是你?”
  無雙端著咖啡站在門口,有點局促,她也不曉得說什麽好,訥訥的,“馮總你好。”
  乍然看見她,馮軒的眼睛亮了下,但是猛地他又想起一些事來,他的臉色漸漸的沉下去,瞧著無雙那張微微緋紅的臉,他嘲諷道:“你怎麽來了,你不怕我對你有非分之想?”
  這樣的話多多少少是傷人的,無雙的臉滾燙起來,不知道接什麽話,索性不說話端著咖啡到露台的桌子上坐下來。
  馮軒看著無雙端著咖啡走過來,他不動聲色,倒想看看她到底打算幹什麽。
  站在那兒看著阮無雙的動作,足足看了五分鍾才走過去,他倒想看她到底打算做什麽。卻不料她並不說話,半垂著臉,這個人在他麵前好像從來就這個樣子,雖然不反抗你,但是她不同意的堅決不同意。倒想不到她還有勇氣再出現在他麵前。
  無雙給他倒了咖啡,推到他麵前;“聽葉紫說你要去越南?”
  “恩。”
  “你去那邊有什麽事嗎?”
  “去了結一些陳年舊仇而已。”
  馮軒好像漸漸明白過來,他坐在那兒越發氣定神閑起來看著她。
  無雙也知道自己的意圖已經被他看穿,她心虛的說:“你……你能不能別去?”
  馮軒笑了,他還以為她有什麽辦法呢,他端起麵前的一杯咖啡,喝了一口,靜靜的看著無雙。
  無雙頭低下去。
  “你可真擅長低頭!”馮軒冷笑,無雙頭更低了,馮軒看了一會,把咖啡杯放下,突然照著無雙的臉伸出一手來,無雙避之不及,下巴被扣住,臉被迫抬起來,迎著馮軒的目光,他咄咄的逼視她:“阮無雙,誰讓你到這兒來的,誰讓你來說這些話的,這不是你的本意吧,你明明已經擺脫我了,為什麽還要送上門來,我要聽實話。”
  他眼裏閃耀著戲謔的光芒,無雙聽起來十分不是滋味兒,臉上火辣辣的,她本能的想要躲閃。
  “你可真擅長低頭!”馮軒冷笑,無雙頭更低了,馮軒看了一會,把咖啡杯放下,突然照著無雙的臉伸出一手來,無雙避之不及,下巴被扣住,臉被迫抬起來,迎著馮軒的目光,他咄咄的逼視她:“阮無雙,誰讓你到這兒來的,誰讓你來說這些話的,這不是你的本意吧,你明明已經擺脫我了,為什麽還要送上門來,我要聽實話。”
  他眼裏閃耀著戲謔的光芒,無雙聽起來十分不是滋味兒,臉上火辣辣的,她本能的想要躲閃自己的目光,可馮軒就是不放手。馮軒好像總是特別喜歡逼她,逼得她無路可逃,反正在他麵前失態慣了,他既然這樣毫不留餘地,她索性也豁出去了,迎著他的目光答道:“對,這不是我的本意,我一點都不想來,我爸爸那麽重的病,他還在中國等著我,但是因為我欠了你,她們都來逼我,她們每一個人都認為我能勸得動你,所以我才來,把我欠你的還給你。”說著無雙猛地掙脫他的手,偏過頭去。
  “哼……”馮軒冷笑,倒真是難得,這個永遠隻敢在江懷睿麵前低頭的女人竟然被他逼出這樣一麵來,他越發笑得大聲,然而笑聲裏說不出的苦澀和自嘲,笑了一會,他握住無雙的肩膀把她拉過來,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你想還,好,我等你,如果你真的要還,就跟我一起去越南。”
  無雙咬著唇,不說話。
  居然不說話,馮軒又輕聲嘲笑起來:“怎麽,你怕,你不敢跟我一起去越南?他們是不是告訴你,我去越南是死路一條,我告訴你,她們說的一個字都不差,當年我父母哥哥都死在那兒,要是去,肯定就沒命,不過我如果死了,你就再也不用覺得欠了我,也不用擔心有人會逼著你跟他結婚,這樣豈不是很好,你幹嘛巴巴的來勸我不要去?”
  他語氣裏諷刺的味道越來越濃,可眼睛卻炯炯的盯緊無雙的臉,不放過她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她緊緊的咬著唇,唇上露出深深的齒印,隻是不吭聲。馮軒覺得自己的耐心都快被耗完了,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他卻忽然聽見無雙的聲音:“去就去!”
  這略嫌賭氣的話語倒不像正常的阮無雙會說出來的,但是不管怎樣,這一句話讓馮軒眼裏稍微染上了一點笑意,然而他笑容還沒到達眼底,不知想到了什麽,他臉上的表情又變了,說:“你要是真去,就別妄想心裏還想著那個江懷睿,你也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
  無雙將臉一揚,直瞪瞪的看著馮軒,一臉的挑釁。
  兩人足足對視了一分鍾,馮軒忽然站起來說:“好,你既然答應我了,那你現在跟我來。”說著便拉著她的手朝門外走。
  傭人聽從魅冬的吩咐一直在門外等候著他們,誰知道馮軒忽然把阮小姐拉出去,她焦急的叫到:“阮小姐,阮小姐,士軒少爺你要把阮小姐帶到哪裏去?”
  “我帶她去越南,”說著無雙已經被馮軒帶進車裏,沒聽見無雙的聲音,車子已經絕塵而去,張大家這才忙跑去告訴魅冬,卻不料魅冬正站在她身後看著馮軒的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張大姐不明白魅冬的意思,她忙焦急的說:“夫人,士軒少爺說要帶阮小姐去越南,怎麽辦啊?”
  魅冬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半晌沒有說話。
  傭人更著急了,魅冬這才沉吟道:“你先別急,就讓她去。”
  “啊,為什麽,您不是說越南很凶險嗎?”
  “對,到底有多凶險相信士軒比我們更清楚,既然我們都沒有辦法阻止他去,那就讓阮小姐一起去,他不為我們留一條命回來,總要留著命送她回來的。”說著她轉身進了屋子,現在這樣她也已經盡力了,魅冬想。
  “馮總還交代,以後你再也不欠他了,這一次你來越南,以後你們就兩清了,馮總讓你不要再擔心。”
  方秘書是萬萬沒有想到馮軒決定帶無雙去越南,馮軒似乎對她很特別,但現在他為什麽又要帶她一起去越南。不過他也不好問,隻讓那些疑問爛在肚子裏,他們剛下飛機,前來接機的人就產生了疑惑,問他:“這位小姐是誰,計劃中好像沒有她!”
  方秘書對他使了一個眼色。
  按照原定計劃,接機的人帶他們到酒店下榻,金碧輝煌的酒店裏麵,無雙一進去就接連住了好幾天。除了在第一天見過馮軒之外,她就隻能見到方秘書和其他幾個隨從,她漸漸不安起來,她一想要找馮軒,偏方秘書給她安排各種旅遊項目,每天一大早就有導遊來接她出去。漸漸地,無雙連那幾個隨從都見不到了,她好像明白過來,或許她千想萬想也想不到馮軒居然把她一個人晾在這裏,方秘書待她彬彬有禮,恭謹萬分,她也不好發作。5
  無雙知道一點,好像馮軒他帶了很多現金甚至還有軍火。她明白,馮軒不想帶她去,一定是因為他此刻身處危險境地,但是她拋下重病的父親隨馮軒來到越南,可不是為了來住酒店的,她知道自己隻能等待時機。
  方秘書防著她,她便也裝作觀光的樣子,每天還纏著導遊帶她去購物,時不時跟葉紫通電話,讓她說說父親的近況。
  方秘書看她這樣,阮小姐這邊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來,可越發擔心馮軒起來。他一直是馮軒的得力助手,馮軒把人都帶走了,卻偏偏把他安排在阮小姐身邊,他知道馮軒是擔心阮小姐的安危,可方秘書同樣也擔心馮軒的進展。
  這天方秘書將無雙托付給一個心腹後,決定去找馮軒。
  車子在山間公路上行駛著,越南地形多丘陵山地,沿海是平原,內陸卻山高穀深,漸漸駛入山區,也越加荒僻起來,方秘書提高自己的警惕。
  六十年代中越戰爭的時候一批士兵從中國逃往越南,占山為王,從事走私毒品和軍火,販賣假鈔的活動,那幾年越南亂的很,早幾年馮氏一直從事著軍火買賣,馮氏夫婦便是犯在了一個中國將軍的手裏,不僅軍火被吞了,他們連人都沒放過,馮氏夫婦和馮翰都死在越南,隻有馮軒一人逃出來了。
  本來馮氏那一場大難後,馮老先生堅決反對再做走私生意,表麵上馮氏也漸漸漂白成為正規的跨國公司。但這幾年來,馮軒為了報仇,可謂費盡了心思,這個將軍的軍火走私生意和毒品走私都受到了馮氏暗地裏致命的打擊。這一次馮軒帶了這麽多現金,手下的人都反對他。他想假扮成客商引蛇出洞又豈是那麽容易的,他們這種生意做熟不做生,馮軒這樣帶著大筆現金很容易被人黑吃黑,連人帶錢一塊打水漂。但馮軒不信,他在賭,他知道他們的特點是貪婪。這一年來將軍的生意多次被攪局,他們急切需要穩定的買家,他把命和錢都帶來就是想讓他們看到誠意,看到他身後的長遠,他不相信這個將軍就舍得這麽輕易把他殺了。
  但很顯然,馮軒和方秘書都算錯了,將軍遠比他們預料中的要狡猾,馮軒同將軍的人見麵地點被一次次變更轉移,從沿海平原的大酒店漸漸換成了山區的農家小院,但馮軒還是沒有見到將軍的人。
  見到方秘書馮軒有點驚訝,方秘書想讓馮軒放心,他忙把無雙的情況跟馮軒細細匯報了,馮軒默默聽著,過了好一會他才吩咐道:“你再回去一趟,把她送回去。”   
  “馮總。”
  “送她回去吧。”馮軒疲憊的說,“眼下這個狀況我是再也顧不得她了。”
  既然從未打算把她帶進計劃裏,那麽當初為什麽又要帶她來呢,這可不是馮軒一貫的作風。方秘書小心覷著馮軒的臉色,他已經不看他了,徑直走到窗前去,看著遠山,霧氣,目光閃爍不定,眉毛也微微蹙起。方秘書不敢再問,靜靜的侍立在他身後。
  黃昏時分,有人送信來,通知馮軒,之前的交易取消,賣家有變,通知他們跟新賣家聯係。
  方秘書神色一變,馮軒卻給他遞了個眼色,神色自若的跟隨信差下樓去,車子停在樓下。
  門外已經下起雨來,這個孤老的山城,青石板的道路,竹木結構的老屋,老屋門口停著一輛吉普車,幾個身穿迷彩服的軍人在車周圍巡視著。方秘書剛吩咐人去開車,對方的人便端起槍,一臉的嚴肅戒備。
  翻譯走過來對馮軒說:“馮先生,我們請的隻有你。”
  馮軒微微一笑,揮揮手示意方秘書等人退下。
  方秘書知道他們忌諱生人,摒退了一幹侍從終於有人請他上車,方秘書剛想跟上來,猛地出來一把槍橫在他胸前。方秘書看著馮軒,馮軒心領神會,對翻譯說:“對不起,他是我的秘書。”
  方秘書胸前的槍這才放下來,他剛想隨馮軒上車,猛地一個聲音響起來,馮軒如遭雷擊,回頭一看,不遠處那個身影早已經被人製住。
  那正是阮無雙,她的太陽穴正被一把手槍抵住,方秘書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為首的軍官反過頭來看著馮軒,方秘書這才大聲解釋:“誤會,誤會,她是我們自己人。”
  翻譯對那軍官說了幾句,那軍官仍舊狐疑的看著方秘書,再看看阮無雙和馮軒,似仍在懷疑,方秘書一連聲的說:“請不要這樣對待我們,她,她是我們老板的夫人。”   
  那人看了看無雙和馮軒的眼神,終於做了個手勢,接著無雙也被一個軍人粗暴的推搡進車裏。馮軒順手一攬,無雙跌進他懷裏,他雖然沒說話卻很用力,無雙的腰被他勒得生疼,她剛不適的動了動,馮軒便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手上更加用力。
  車子平緩的朝前開去,大約開了四個小時,車子停下來已經是晚上了,有人引著馮軒朝一棟竹樓走去,這是他們的慣用手法,他從沿海平原的城市到內陸山區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地方。馮軒不動聲色攬著阮無雙跟著他們走進去,無雙不敢亂動僵硬的身子配合著馮軒的步伐。
  進了院門,穿過中庭,他們先領馮軒和無雙進了一個房間,便退了出去。馮軒反手將門一關,這才放開無雙,冷冷的審視她:“你膽子倒不小。”
  無雙挺了挺自己的背脊,“我答應陪你來,我也答應過她們。”
  馮軒冷笑一聲走開去,剛走到窗戶前,一個身影迅速閃開去,馮軒隻當作沒看見,轉身繼續跟無雙說話,他嘲弄道:“這下你不陪我死都不可能了,陪我就這樣死了,臨死前你可能見不到江懷睿,你後不後悔?”
  他一提到懷睿,無雙便不接話,沉默著。
  可馮軒卻並不打算放過她,他轉過身來,炯炯的看著她,無雙站在門口又把臉低下去,馮軒冷笑一聲,走過去抬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下來。無雙哪能料到他有這樣的舉動,嚇壞了,伸手要推,馮軒輕易的製住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語:“你不是答應了她們嗎,這外麵都是他們的人,剛才我跟他們說你是我夫人,你不可能蠢到以為他們什麽都看不出來吧?”
  無雙身子一僵,不敢再亂動。的
  馮軒隻把她抵在門上,狠狠地用力吻著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做給別人看,還是想讓無雙疼。馮軒越吻越下,無雙卻隻想著他方才警告的那句話,不敢動彈。
  直到門口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漸遠,馮軒才放開她來。他坐到竹床板上去想找雪茄,他一般心情很糟糕的時候就喜歡抽,可找來找去才記起身上東西早就在進入山區前便讓人給搜走了。他看見床頭的櫃子上有包煙,他抽出一支點上,似是不習慣這煙的味道,他微微皺了眉,卻沒放棄,慢慢吞吐著煙圈。
  他的麵目在煙霧中變得模糊起來,無雙心裏也很亂,不知道馮軒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她慢慢走到馮軒身邊坐下來,低著頭。
  房間裏點著燈籠,馮軒吐出的煙圈在昏黃溫暖的光芒間慢慢升騰,他們都沒有說話。馮軒轉頭一看,隻看到無雙的後頸,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有點煩,忽然把沒抽完的煙往一旁的煙灰缸裏狠狠的一按,伸手扳過無雙的臉再次吻上去。無雙先前淋了雨,頭發濕漉漉的,馮軒的手帶著煙草氣息插進無雙濡濕的長發裏,捧著她的頭,一點一點的吻下去。的
  幾乎是本能的,無雙想要反抗,她抓著馮軒的手企圖阻止他,可她稍微動了一下,馮軒便停下來眼睛看到她的眼睛裏去。無雙僵了一下,沒敢再動,馮軒停了這麽一會忽然變得不耐,他的吻漸漸往下移,手也跟著欲望行動,無雙先前抓著他的手想要阻止,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那雙靈巧的手在她身上遊弋著,不知道什麽時忽然狠狠的刺入她的身體裏,毫無預兆,無雙大羞,拚命想要合上雙腿,想要撥開那隻讓她難堪的手,可自己卻輕而易舉的被馮軒製住,將她雙手高舉過頭,馮軒微微撐起身子俯視著她:“阮無雙,這是你自己選的。”
  仿佛是故意,那雙手帶著惡意在她的體內抽插律動著,無雙想要把臉轉過去,馮軒卻緊緊的扣住她的下巴,讓她不能如願,她隻得把眼睛閉上。然而她一閉上眼睛,馮軒忽然狠狠的衝進來,沒有預兆,沒有前戲,這毫不溫柔的動作讓無雙痛得倒抽了一口氣,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弓了起來,腳趾緊繃,可她就是咬緊牙關,不說話,不求饒。
  完事之後,馮軒又點上一支煙,無雙躺在他身邊,閉著眼睛假寐。她聞見馮軒的煙草味,懷睿從前是不抽煙的,所以她心裏更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答應葉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答應馮軒來越南,更加弄不清自己為什麽會跟蹤方秘書,現在居然又這樣糊裏糊塗的發生了關係。從前麵對馮軒她順從,她沒能反抗到底,因為她知道自己欠他,可這一次他們之間又算什麽?
  昏黃的燈光照著無雙的臉,馮軒給她拉上被子,想了想還是把她攬了過來,無雙動了動,馮軒因為她醒了,馬上停止一切動作。而無雙卻隻是枕著他的手臂,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睡得並不安慰,她夢到自己被什麽人追著,她拚命跑著,最後到了懸崖邊,大霧彌漫,看不清下麵,她隻聽見下麵有人叫著她的名字:“無雙,無雙……”那聲音分明是懷睿,她著急起來,在懸崖邊團團轉。這才發現身後追她的人是馮軒,馮軒拉著她不許她下去,她狠狠的咬了他的手,躍身跳下去,才發現懷睿根本不在懸崖下麵,可她還在深淵之中下跌,身體失重,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跌到哪兒去,隻覺得害怕,驚呼一聲,終於醒來,背上額頭俱是冷汗一片。馮軒根本沒睡著,被她嚇了一跳,忙抱緊她安慰道:“怎麽了,怎麽了,不要害怕。”
  無雙這才發現自己好好的在馮軒懷裏躺著,手枕著他的臂,腰上環著他的手,黑暗中她隻看見馮軒眼中閃爍著擔憂的光芒,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安下心來。她才發現自己被馮軒這樣親密的摟著,她臉紅了紅,悄悄動了動身子,好像想要掙脫他可又沒有辦法。馮軒臉色一變,放開她起身往外走去。
  無雙看著他的背影,呆了呆,沒有叫住他。
  第二天醒來,馮軒早已經坐在椅子上抽煙,無雙睜開眼見到他,想起昨晚他莫名的怒氣心裏還是有點忐忑,馮軒卻站起來,仿佛不願意見到她,他背對她簡短的吩咐:“今天下午,有人會來接你送你走,去安全的地方,你隻要跟著他們走就行了。”
  無雙大驚:“那你們呢?”
  “你回去後,就不要再管我們的事了,到時候有人會為你準備機票,一直送你回到中國為止。”
  無雙猛地仰起頭,這樣的馮軒讓她緊張,她瞪大眼睛看著他。
  馮軒以為她害怕,不由安慰她:“你不要怕,方秘書都安排好了。”
  無雙卻說:“不,我不怕,我也不走。”
  馮軒轉過身看著她,目光複雜,不知為何無雙猛然想起昨天晚上那些令自己難堪的畫麵來,她掉過頭去。馮軒終於回神,他收回目光:“總之,下午有人會來接你。”   
  “我告訴你,我不怕,我也不走。”無雙倔強的聲音響起,黑白分明的眼睛迎著馮軒。
  馮軒看著她生動的表情,看了一會,他輕聲一笑,表情有點壞:“怎麽,你真打算跟我去死,那你的江懷睿呢?”
  他這樣提起懷睿真讓無雙恨起馮軒來了,她眼睛冒火的瞪著他。
  “怎麽,我不能提起他?你不怕跟我死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的江懷睿了嗎?”看著她這個憤怒的表情,馮軒心情變得更好有心要嘲諷她幾句,從前他料不到她的眼睛還會冒火,她在江懷睿麵前總是隻知道低頭,隻知道沉默,倒真難得看到她這一麵。馮軒欣賞著她的表情,無雙也知他此刻必定歪著嘴在看她,不管他的嘲笑,她咬著牙恨恨的說:“我不會走的。”
  馮軒輕哼一句,理也不理她,朝外走去。
  無雙有點急了,她撿起床邊的衣服穿上,那是當地人的民族服裝,無雙隨意把頭發梳成一支辮子跟出去找馮軒。
  馮軒在客廳裏,除了方秘書客廳裏還有其他人,見她推門出現在門口,好幾個人臉色瞬間變了。無雙卻沒有半點猶豫,她親昵的坐到馮軒身邊,雙手環抱著馮軒的腰,馮軒身子微微一僵,轉過頭來看她。可能是第一次做這樣親昵的動作,無雙還顯得有幾分心虛,馮軒馬上明白過來,他嘴角輕揚一把攬過無雙坐在自己身邊。
  其他人的麵色這才稍微緩解,無雙也鬆了一口氣,馮軒卻並沒有放過她,他的目光從她臉上轉移到她纏在他腰上的手,無雙的臉慢慢又燙了起來,可她也任由他打量。自從跟馮軒在一起之後她真的變了很多,她被逼到急處不會像在懷睿麵前那樣逆來順受,她會反抗,她打他耳光,她咬他抓他,像一隻豎起全身刺的刺蝟,現在這個無賴態度更是學馮軒的,仿佛是想用這樣的行動告訴馮軒,她是不會走的。馮軒看著她拙劣的樣子,她的表情語言他自然心中有數,這回他沒有笑她,收回複雜的目光,也伸出手攬住她的腰,把她的頭按靠在他的肩頭。
  不知為何,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無雙心裏比任何時候都酸楚,她也順從的依偎在他身上。從前他算計著她,所以幫她,讓她,忍她,她也算計他,千方百計還給他,可是這一刻他們這一個依偎,終於不再算計,他們互相關心,可卻沒有時間來讓他們慢慢體會。馮軒輕輕在她耳邊用法語說著:“你知道這裏是哪裏,下一站,我們可能進去就真正生死未卜,你跟著方秘書回去,我不想看到你有事。”
  他的目光溫和,態度親昵,聲音很低,似是跟情人呢喃。可他眼底流動著那一抹溫柔讓無雙心裏一軟,她幾乎要哭出來了,可又顧及到周圍的人,她隻是勉強笑笑。看著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終於相信此刻的她對他有一點真心,可惜這時已經太晚了,他不敢讓自己產生貪戀,輕輕不著痕跡的解開她的手,端過桌上一碗涼茶對她說:“這是當地人的涼茶,很好喝的,清熱降火,我特意讓他們給你準備的。”
  無雙不知有異,端起來喝下去,果然是淡淡盈香,讓人昏昏欲睡。
  無雙再醒來的時候,自己還是躺在竹床上,隻是床頭上沒有馮軒的煙,她心裏一驚,忙坐起身來。麵前有個皮膚黝黑的小孩子咕噥著幾句她聽不懂的土語,歡快的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才有個中年婦女掀開門簾走進來。無雙著急的問:“這是哪裏?”
  中年婦女看無雙滿眼疑惑,於是笑著同她解釋,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的放言,無雙懂得一點越南語,可這個女人的話她愣是沒聽懂。咿咿呀呀說的那女人也急了,她於是同那個小孩子交談了幾句,小孩跑出去,不一會兒方秘書進來了。
  無雙終於鬆了口氣,“馮總呢?”
  “阮小姐,馮總昨天已經走了,他讓我來送你回去。”
  “什麽?”無雙驚起。
  “馮總吩咐我親自送你回去,他說他要去的地方很危險,你不方便一起去,所以讓我送您回去,晚上如果能弄到船的話,明天就能到大城市,我親自送你上飛機。”依舊是彬彬有禮的聲音。
  無雙愣住了,好半晌沒說話,方秘書繼續說:“馮總還交代,以後你再也不欠他了,這一次你來越南,以後你們就兩清了,馮總讓你不要再擔心。”
  這倒是符合馮軒做事風格,但無雙心亂如麻,當初來新加坡本就很勉強,陪馮軒來越南就是憑著一時的賭氣,可是自己陪著來了,馮軒越避著她,她卻越是想跟著馮軒,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跟馮軒去,她也幫不上忙,隻是隱隱覺得自己不能放馮軒一個人去。她一生從未有過這樣莫名其妙的感覺,這個毫無來由,卻又無法放棄的執念,壓迫著她,指示著她,她隻知道自己不能放馮軒一個人去,不能讓他一個人去。
  方秘書見無雙沉默下來,還道是她已經接受了這個安排,正好他手機響,於是對無雙行了個禮退出去。無雙坐在床上,似乎鼻端隱隱還縈繞著一種馥鬱的香氣,這個香味如此熟悉,她終於明白過來,一定是那個茶。可是現在想起來也無濟於事,馮軒竟然派方秘書看著她,顯然是真的不打算讓她去。
  方秘書跟無雙說完話就出去了,整棟竹樓裏除了那婦女和小孩還有個年輕男人看守著,不過無雙也沒想過要逃走。方秘書出去大半夜也沒回,無雙就一直沒休息,心裏盤算著各種機會,想著上次跟蹤過方秘書一次,這一次若是想故伎重演恐怕不能夠,正想著,聽見院子裏響起一陣喧嘩聲,聽來竟是方秘書回來了。
  無雙躡手躡腳下床去,透過竹木門的縫隙看下去,院子內方秘書正憂心如焚,跟那個男人在說著什麽,看起來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一會方秘書又接了個電話,離得太遠,無雙都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剛想拉門,忽然想起些什麽。她一轉眼,那個皮膚黝黑的小孩正睜著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無雙做了個虛聲手勢,對著窗口招招手,那小孩走過來,“看見沒有,這個,金子。”無雙用最簡單的手勢語比劃著,取下脖子上一根金項鏈,用越南話跟她說著。
  小孩顯然聽懂了,接過無雙的東西不作聲,無雙指指了竹門,再指了指自己。
  等到無雙能聽見方秘書聲音的時候,方秘書早已經結束了第一個電話,他在打第二個電話。
  “……車翻下山崖,所幸都逃出來了,現在不知道具體方位,是,是,我現在同阮小姐在一起,在……夫人您千萬不要來,這裏排斥生人,您這樣貿貿然恐怕會有危險,我馬上就去找馮總,一旦有消息了我會馬上跟您匯報的,您千萬不要來。夫人,夫人……”
  電話早被掛斷,方秘書氣得要砸手機了,看了看身邊幾個人,他又把手機收了起來。
  一人問道:“方先生,那我們現在還去找船嗎?”
  “不要船了,我要車,吉普車,你們有嗎?”方秘書氣急敗壞的說,他下午出去弄船,可到大半夜了也沒弄到一條船,這時又接到馮軒翻車失事的消息,現在哪還有心思擔心船的事。
  而無雙隻在心裏盤算著,看起來這方秘書似是同魅冬通話,原來他們竟一直聯係著,隻不過無雙此刻也無暇顧及其餘,她滿腦子裏都是那個車翻下山崖,她心都揪起來了,不曉得馮軒現在怎麽樣了,她握著拳頭,心裏不安著。
  想了一會,她的一覺輕輕的動了動,無雙低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小孩,那孩子指了指正朝她房間走去的方秘書一行,看來方秘書是打算去找她了。無雙原本站在暗處,方秘書根本看不到她,她在方秘書身後看了一會,終於走出來,自他身後喊了一句:“方先生。”
  方秘書一愣,轉過身,無雙怯生生的立在月光下看著他,他一驚:“阮小姐,你怎麽在這裏?”
  無雙不答反說:“方先生,我也要去找馮先生。”
  “阮小姐。”
  “方先生,我要去找馮先生。”仍舊是固執的話語,無雙看著方秘書,一動不動。
  無雙不答反說:“方先生,我也要去找馮先生。”
  “阮小姐。”
  “方先生,我要去找馮先生。”
  她這樣的態度,反讓方秘書手足無措,歎了口氣,剛想說什麽,無雙再上前一步仍舊說:“方先生,請帶我一起去找馮先生。”
  無雙這樣看著方秘書,提醒著之前她跟蹤他的事來,好像在說“你不讓我去,我也會跟去的”眼下事情又這樣緊急,他想了想,抬頭看著無雙:“那好,我們馬上出發。”   
  大概是信號不好,方秘書這一路後來一直聯係不上馮軒一行,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到底怎樣,亦不知道他們在哪裏,方秘書還要打電話給魅冬匯報,這下可把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倒是無雙鎮定些。她吩咐人細細留意道路上的情況,尋找馮軒可能出事的地點,然而她到底有多緊張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手心裏的汗擦了又濕了,擦了又濕了。
  按照方秘書說的,馮軒出事的地點應該不高,車子從道路上滾出去他們都沒受什麽大的傷害,還能跟方秘書打電話,可現在過了這麽久卻反倒聯係不上了。無雙隻能加倍留意這樣的小陡坡,然而這裏山區丘陵,那樣的地形實在太多了,可一路也沒發現馮軒。
  因為天黑尋人,車子開得非常慢,天蒙蒙亮的時候方秘書看著無雙滿眼通紅對她說:“阮小姐,不如你休息一會兒,馮總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我會小心留意的。”的
  無雙不肯睡,但到底累了,鼻端仿佛縈繞著淡淡的茶香味,她在車子的顛簸中她迷迷糊糊地又昏睡過去,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停下來了,她睜開眼車裏隻剩下她一個人,車周圍還停著幾輛警車,聽見有人語喧嘩聲,她打開車門下去,這才發現一個短短的斜坡下麵凹進去一大塊,許多穿著製服的警察正搜尋著,無雙往下一看,她腳下的山石間還有車轍印痕,看起來這裏好像有車子翻下去。無雙小心翼翼的沿著坡爬下去,周圍一片混亂,有警察,有當地居民,還有許多方秘書帶來的人,無雙甚至看見不遠處的魅冬,仿佛正在聽放秘書匯報些什麽,一臉的神色凝重。
  場麵這樣雜亂,無雙下來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她走到那輛車前,車前風窗玻璃已經碎了,一個警察正在檢查,另一個警察走過來,嘰嘰咕咕用越南話交流了相互的意見,無雙聽懂了。警察檢查出風窗玻璃並不是翻車時候被山石砸碎的,而是有著深深的子彈孔,還有其他地方也發現了子彈擦傷的痕跡,這應該不是一場意外翻車。
  遠處的人們還在搜尋著,魅冬終於發現了無雙,她走過來,“阮小姐。”
  方秘書也走了過來“阮小姐,你醒來了?”
  無雙驚訝魅冬居然也在越南,然而她卻沒有多問。實際上在魅冬已經在越南好些天了,接完方秘書的電話她是坐警察局的直升飛機來的,當然這些當地警察也是跟魅冬一同前來的,現在查出馮軒的車子不是一般的失事,人完全消失不見,周圍還發現了血跡,她們更加著急。但是在這樣的熱帶密林裏,即使是全副武裝的警察也不敢太過深入,搜尋了一會兒警察終於決定撤退,為了安全起見,方秘書也不得不勸魅冬和阮小姐先回城。
  天一黑,警察也都乘直升飛機回去了,這天晚上沒有一個人敢睡著。這些年馮軒為了回越南報仇,做了不少功課,尤其是最近,可真正的仇家未見麵目,馮軒卻這樣離奇失蹤了,方秘書也顧不得其他,越南的人馬幾乎都被他調動起來了。
  下半夜的時候無雙睡不著,開門便看見魅冬坐在院子中央,方秘書沒敢說話,侍立一旁。
  無雙想來想去,左右睡不著,幹脆起身從後門偷偷走了出去。越南她曾經呆過,當時父親原本是想帶她去法國的,可誰知道卻被朋友欺騙一到越南境內就被人綁架要挾他做核試驗,他們呢輾轉一年才逃脫,當時住的就是這樣的竹木結構的房子,她對越南一直有著深深的恐懼,可為了馮軒她卻義無反顧的跟來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一個人走著走著,越走越遠,回頭身後那一點燈籠的火光早已經淹沒在濃重的夜色中,她隻聞見馥鬱的熱帶植物在夜晚發出香氣。
  越南地形複雜,這樣的山區即使是白天當地人也不敢隨意亂走,這一點無雙相當清楚,可她卻一直不肯回頭。馮軒翻車的地方離村子並不遠,無雙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是在那個斜坡上麵,從上麵往下看去,密林裏一片黑黢黢的。她抬頭一看,周圍巍峨的山,黑色的樹,還有夜梟的叫聲,這一切給夜色染上了一種恐怖的氣息,她心裏明明怕得要命,可看了看下麵密林處,她卻還是扶著崖壁艱難的爬了下去。嶙峋的山石刮傷了她的皮膚,她也不覺得痛,隻是不敢讓自己抬頭,也不敢去想下麵是否會有毒蛇猛獸,這一切都是現實的,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會明白這樣的密林最是危險,但無雙什麽也顧不得,她不準自己去想那些,麻著膽子爬了下去。
  車子仍舊翻倒在那兒,因為白天警察的調查搜尋,車子周圍的植物割掉了一大塊,顯得中間有點空。無雙走到車子旁查看著,車子空蕩蕩的,跟白天的時候一模一樣,一個人也沒有,然而無雙好似仍舊不甘心,明知道沒有用她仍舊是對著密林深處喊了幾句:“馮軒,馮軒,你是不是在這兒,你是不是在這兒……
  空蕩蕩的山穀裏,隻有無雙的聲音回蕩著,激起的回音嫋嫋,伴隨著山風呼嘯,說不出的可怖。
  然而為無雙所不知的是,她前腳剛走出院子,後麵馮軒便被方秘書派出去的人找到了,魅冬看著毫發無傷的馮軒簡直是恍若隔世。馮軒也驚訝魅冬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仔細的問了情況,才發現無雙不見了。村子周圍都找遍了也沒發現無雙的蹤跡,大家重又陷入擔憂狀態,不過好歹馮軒回來了,隱隱中大家還是有幾分慶幸,沒有先前那麽焦慮。
  人們想著,這樣的深夜,阮小姐一個弱女子就算走得再遠也遠不到哪裏去,因此大家都在近處搜尋著。隻有馮軒一個人走得稍微遠點,隱隱中他好像聽見風裏有人叫他的名字,但他仔細一聽那聲音又消失了,他就這樣跟著若有若無的聲音走了很遠,不覺到了他翻車的地方。
  此時正是淩晨之前天空最黑暗的時刻,朝上往下看去,除了濃霧籠罩黑魆魆的山穀馮軒什麽也看不見。但不管怎麽樣,他目測了一下現場,還是爬了下去。車子旁邊除了許多雜遝的腳印也沒發現什麽,不知是什麽預感支配著他,他朝著密林深處喊了一句:“無雙,無雙,你是不是在這兒。”聲音傳出老遠,等了一會沒有應答,林子裏隻有一些小動物悉悉索索的行動聲。馮軒這才想起腳下的處境,又怕魅冬他們擔心他,他正打算爬上去,這時候卻又聽見那個聲音:“馮軒,馮軒,你是不是在這兒?”
  馮軒渾身一僵,那個聲音非常小,但是卻十分的清楚,這一次馮軒肯定自己沒聽錯。他辨別了一下聲音的來源,朝著灌木叢走了幾步,遠遠的,他停了下來。的
  馮軒站在暗地裏看著無雙焦急的尋找,矮灌木叢,黑色的蒿草,橫斜雜亂帶著尖刺的鋸齒植物阻礙了她的步伐,她行動不自由,走幾步被絆倒了,伏在樹冠上休息的鳥兒被驚起,呼啦啦的一大片飛出去,撲哧撲哧的拍著翅膀。她爬起來,手臂上全被樹叢劃傷了,但她也不管不顧,滿額頭都是汗,被月光一照,亮晶晶的。這樣的深夜,這樣的樹林,她滿臉的汗水,滿眼的擔憂,可她顧不得害怕,顧不得自己的性命,她好像聽見馮軒的聲音,所以她不能放棄。馮軒冷冷的看著她,看著這個女人跌倒了,爬起來,明明為了他連性命都不要了,可卻不承認她愛他,他的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仿佛是苦,又仿佛是澀,靜靜的站在那兒望著她,一動也不動。
  無雙終於發現不遠處的馮軒,她呆住了,仿佛空間中一切事務都靜止了,無雙有點不敢置信,直瞪瞪的瞧著不遠處那個人影,額頭上有汗癢癢的要掉下來,可她也不敢去拭,好像生怕驚動了眼前的景象。
  無雙就這麽懵懂的站在離馮軒幾米開外的地方,眼睛睜得特別大,表情無辜,唇微啟,她直愣愣的看著他,呼吸聲都放慢了。馮軒終於忍不住,他三步兩步穿過低矮的灌木,穿過篙草,穿過帶著尖刺的鋸齒植物,還沒走進他長臂一伸,無雙被他橫掃過來緊緊的攬在懷裏。
  無雙微微一動,馮軒的頭便低了下來,無雙被他狠狠的吻住,無雙隻覺得橫在她腰間的手越收越緊,越收越緊,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然而馮軒顧不得太多,他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確定她,他的吻,很用力,吻得她生疼,他知道,但他不能這麽輕易的放開她,這個女人,這個笨女人,這個蠢女人。
  無雙呼吸受阻,終於回神開始掙紮著要推開馮軒,馮軒甫一放開她,又狠狠的把她摟進懷裏,他的胸腔裏被一種莫名的情緒脹滿了,那種情緒好好像是委屈,又好像是怨恨,這個女人,他伸手握緊她的下巴抬起來,讓她眼睛對著自己:“阮無雙,你這個笨蛋,你就這樣跑出來了,你不怕死嗎,你死了你爸爸怎麽辦?你這個蠢女人,你……”
  無雙呼吸受阻,終於回神開始掙紮著要推開馮軒,馮軒甫一放開她,又狠狠的把她摟進懷裏,他的胸腔裏被一種莫名的情緒脹滿了,那種情緒好好像是委屈,又好像是怨恨,這個女人,他伸手握緊她的下巴抬起來,讓她眼睛對著自己:“阮無雙,你這個笨蛋,你就這樣跑出來了,你不怕死嗎,你死了你爸爸怎麽辦?你這個蠢女人,你……”
  怎麽辦,她怎麽知道怎麽辦,隻是她剛才好像在樹林裏聽見了他的聲音,所以她沒辦法讓自己放棄,這兒的危險她不是不知道,她也害怕,但她都顧不得了,她滿腦子裏隻想著馮軒的聲音,別的,以後再說,以後再說。當馮軒摟著她的時候,她便覺心開始落到了實處,然而馮軒的手漸漸無力的滑下去,當他整個人都向後傾的時候,無雙這才感覺到異常。
  馮軒也為自己的反常微微眉頭,他放開無雙低頭尋找自己的腿,方才那兒隻覺得輕輕一癢,自己的手便抽筋似的,現在那兒麻麻癢癢的十分難受。
  無雙順著他的手往下看,腳踩在低矮的植物裏,其實也看不到什麽,但馮軒剛掀起褲管,一道金色閃過去,那金色行動迅猛快如閃電,無雙和馮軒眼前都是一花,等反應過來才漸漸知道恐懼。馮軒敏捷的把腿抬上來,待看清楚後無雙和馮軒心裏一涼,即使在這樣的黑夜他們也看得分明,馮軒的腿高高的腫著,馮軒伸手上去一摸,掌心裏濕濕熱熱也不曉得到底是什麽。
  馮軒背心一寒,看來方才那道金色竟是一條蛇,他沉吟了一下抬頭看著無雙,仿佛是怕嚇著她,他的語氣平靜無瀾:“我可能是被蛇咬傷了。”
  無雙僵在那兒,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在這樣的熱帶密林裏,被蛇咬傷了,還是一條顏色那麽炫目的金色小蛇,無雙從前在越南的時候也聽人說過,顏色越豔麗的蛇,越毒,所以盡管馮軒語氣這樣平淡,但無雙心裏怎麽會不清楚這代表了什麽。
  才說話的短短幾分鍾,馮軒就感覺腿上漸漸麻木起來,然而他微笑著對無雙說:“那條蛇可能還在附近,你先上去,等一會叫人來救我。”
  無雙卻不管這個,她低頭去探視馮軒的腿,馮軒忙拉住她,仿佛不願意她看到,“你先上去,你快上去。”
  然而他額頭上汩汩的汗珠終於讓無雙警覺起來,她顧不得馮軒的阻撓,才輕輕一揮馮軒便被她揮開,原來他竟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無雙心裏大駭。撕開他的腿,無雙也摸到了溫熱濕潤的一片,恐怕那是血,她忙撕下自己的前襟給馮軒擦了擦腿上的血,又撕下一塊給他在小腿上端紮牢。
  昨晚這一切,無雙再抬頭,馮軒的唇都已經變得灰白起來,氣若遊絲的對她說:“阮——無雙,你先上去,你去叫方秘書來救我。”
  無雙看著他的眼睛堅定的搖了搖頭,將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她準備扶他一起走。馮軒好像已經沒有力氣,她怎麽做,他阻止不了,他隻能用微弱的氣息勸說著無雙:“你……你快走,你去找人來救我們,這裏很危險,那條蛇恐怕還在周圍,……你不要命了……”
  馮軒沒有力氣,整個人都靠在無雙身上,無雙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負荷不了馮軒的體重,她咬著牙,想要移動步伐,可卻寸步難移。這裏很危險,熱帶的密林裏白天都是一個充滿危險的所在,晚上更加,無雙在這裏大半夜沒碰到什麽野獸毒物,那是因為這兒白天的時候來過太多的人搜查,所以一般的動物都被嚇跑了,可不知怎地還有條蛇在,馮軒一被咬,他們好像瞬間都記起這件事來。馮軒的例子告訴無雙,在這裏恐怕多呆一分鍾,都有生命危險。
  “那條蛇已經咬過你了,恐怕暫時沒有多餘的毒液來咬我,”無雙額頭上也冒出冷汗來,她看著馮軒,“你,你不要再說話,現在你要保持體力,我扶著你上去。”
  “你不用,你先走吧,他們正四處找你,你根本扶不動我,你這樣我們會一起死在這裏的。”
  然而無雙卻固執得可怕,世界上的事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再苦再難,有些人以為是絕路了,但到最後往往還是能撐過去。就像,無雙以前以為離開懷睿自己會怎麽樣,然而她還不是一樣活了這麽多年,有些事,恐怕後來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馮軒終究還是被無雙拉上去,時候回想起來,她都不敢相信,魅冬問她,葉紫問她,她都說自己不記得了,她是真的不記得了,她當時隻有一個信念,就是無論如何要把馮軒帶出去,一定要把馮軒帶出雨林,她咬著牙,然而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無雙終於把馮軒帶上斜坡頂已經是天邊微露魚肚白的時分了,她把馮軒平躺著放在地上,這個時候才發現馮軒早已經氣息微弱,他微閉著眼睛,一臉的青黑。她哪裏見過馮軒這個樣子,無雙心裏一酸,眼淚險些掉下來。然而她來不及掉眼淚,馮軒的身體冰冷得嚇人,無雙忙脫下自己的衣服給馮軒披上,雙手不斷摩挲著馮軒的手臂,胸口,他的麻木僵硬的腿,一邊擦揉一邊大聲喊著馮軒的名字:“馮軒,你怎麽樣,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叫了大半天馮軒根本沒有回應,無雙隻得加大手上的動作,馮軒身上的溫度終於一絲一絲回轉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他睜開眼睛看了無雙一眼,張了張嘴,“不…要哭……”
  無雙見他醒過來,欣喜若狂,她手忙腳亂的擦拭著自己臉上的淚珠,“馮軒,你怎麽樣,你跟我說話。”
  馮軒艱難的張了張口,輕顫道:“冷……”
  無雙的眼淚又撲簌簌往下掉,她抱緊馮軒的身體,臉貼緊他的胸口,“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跟我說話,不要睡過去,他們很快就來了。”
  馮軒沒有力氣說話,半睜著眼睛看著無雙,良久才說:“不要哭,我不怕死,來之前就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跟我一起來。”
  無雙哭得更厲害了,她抬頭看著馮軒,眼睛裏閃耀著幾分倔強的光芒,“不要說死,不許說死,我也告訴你,我跟你來之前我就答應過魅冬,一定不會讓你一個人死在這兒,我會把你帶回新加坡,帶回馮爺爺身邊。”說著無雙也不理會馮軒,她把馮軒的褲管拉高,嘴對著腫得老高的傷口處吸下去,她吸一口便吐在旁邊的土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來挽救馮軒的生命,幫馮軒吸出毒血隻是她在電視上曾經看到過的方法,不知道有沒有用,可她不能放棄。
  馮軒想要阻止她,可他又哪有這個力氣,無能為力的看著無雙。
  也許這樣真的有用,馮軒的身體終於漸漸找回一絲溫度,雖然臉色依舊青黑,腳上也依舊僵硬,但他說話變得不那麽艱難了。直到馮軒的血液漸漸現出鮮紅色澤無雙才放開他的腿,抱著他,盡量想把自己身上的體溫傳給他,她知道要等到人來救援,必須讓馮軒身上熱量不被過量消耗。
  馮軒動了動手臂,想要摟住她的腰,卻又無力的滑了下去,無雙忙把他的手拿上來,放在她的腰上。
  馮軒淡淡的一笑,喘著氣,看了無雙半晌,才說:“無雙,你知不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哪裏?”
  “在馮氏,我聽葉紫說,當時我正在海邊拍廣告。”馮軒肯跟她說話,無雙也盡量打起精神。
  “不,不是的,我第一次見你是在越南。”馮軒摸著無雙披在他身上的衣服,緩緩道,“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是我卻一輩子也不能忘,你還記不記得你在越南的日子,那一年你父親被抓去做核武器工程師,有一天你們的實驗室裏衝進來一個受傷的男人,因為你們也是被人看管起來的,同行來的工程師怕惹麻煩,他們都要把那個人送出去,但你和你父親阻止了,讓這個人在你們實驗室呆了一個晚上,半夜的時候你還送進來一套男人的衣服,第二天那個男人就不見了。其實——那個人就是我,那一年我父母兄長都死在越南,隻有我一個人逃出來了。”
  “後來在馮氏看到你,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派人調查過,你父親在法國換了名字,但是我還是一眼認出他來,原來真的是你們。後來更加料不到會在阮家見到你,你在阮家地位很低,你父母私奔,你奶奶跟你父親斷絕母子關係,你父親在法國還沒有錢治病,你奶奶又生怕你和江懷睿和好,逼你嫁人,我就想要幫你,我想權當報恩。你在阮家地位很低,我就讓我爺爺向你爺爺奶奶求婚,但是你不肯,後來在法國,我給你錢,我說不想強迫你做不願意做的事,這個是真的,我隻是想報答你。”
  “可我萬萬料不到你會再來新加坡……你總是被人強迫,那個江懷睿對你不好,阮家的人對你也一點都不好,這些讓我很煩,我不想看見你那個樣子,我討厭江懷睿在你心裏,我想要把他挖出來。我用了很多方法來留住你,我知道你很倔,所以我從不強迫你,你不願意看見我,你生怕和我有瓜葛,所以我也處處避著你,你在新加坡我甚至連馮家都不敢回。但是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那樣,對你,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最耐心,可我卻用了最壞的方法,隻是我真的無法容忍你在江懷睿麵前那個樣子。那個人那樣傷害你,我隻是想把他從你腦子裏給挖出去,我隻是不想看見你那個樣子,隻要能把他弄出去我什麽都顧不得了。”
  “其實我也想不到我會這樣,真的,我隻是想要報答你,可我也料不到,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為一個女人這樣過了……”馮軒的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
  “阮無雙,我不會放開你,即使你不愛我我也不會放你走。那天在樹林裏看見你,看見你為了我臉命都不要了,從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這一生再也不會放開你,在山崖上我差點以為自己會死掉,所以我把什麽都告訴了你,可我卻活過來了,所以,從今以後,不管你愛不愛我,就算你恨我,我也絕不會放你走。就算是錯了,也要錯到底。”
  馮軒再次醒來,觸目所及是一片白色,再轉眼一看,魅冬正擔憂的看著他。
  魅冬見他醒來,驚喜道:“士軒,你終於醒來了!”
  “……?”馮軒微微皺眉。
  魅冬笑道:“你被蛇咬傷了,昏迷了一天,現在我們在西貢的醫院,醫生已經幫你解了毒,但還需觀察,幸好當時阮小姐為你把毒吸出來……”
  一提到無雙,馮軒神智漸漸清明起來,他顧不得聽魅冬解釋,望著她:“她呢……”
  “阮小姐,阮小姐也在這兒,醫生讓她留院觀察……”
  一聽無雙也在醫院馮軒急起來,他掀開被單就要下床,魅冬嚇了一跳:“你想幹什麽,你現在傷還沒好呢。”但魅冬哪裏阻止得了馮軒,她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你想見阮小姐是不是,你先不要動,你的腿上開了好幾道口子放血,現在傷口還沒完全愈合,我去叫護工扶你去。”
  叫來護工,馮軒被扶到無雙房間裏,魅冬識趣的帶上門說:“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一下,士軒,你好生陪著阮小姐。”
  無雙醒著,看見馮軒,想起之前她頭重又低了下來,梗著脖子。
  馮軒依在門口,遠遠的看著她,看了很久,房間裏一片靜默。這種沉默讓無雙又尷尬又難堪,但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很不喜歡馮軒這樣看著她,看得她心虛,然而心虛什麽她卻又說不上來,隻是害怕看他。
  終於,馮軒慢慢走過來坐下,無雙沒說什麽,隻是伸手想要去查看他的傷勢,手一伸出去卻被馮軒握住,無雙抽了幾下,抽不開,她的心怦怦直跳,怕他說出些什麽,又不敢抬頭看他,垂著眼睛不動了。她總是這個樣子,如果不是這一次或許她一輩子都是這樣子,馮軒心裏不是滋味,他將她輕輕攬在懷裏柔聲說:“我沒有事,醫生給開了幾刀放毒血,現在已經沒事了。”
  無雙沉默著,馮軒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心裏直歎氣,他何嚐不知道這是阮無雙的無聲的反抗。跟她相處以來,馮軒漸漸了解她的性子,平時她愛低頭,她愛沉默,但是她沉默的背後是她的倔強,是她的堅持,是她的反抗。到這一步,馮軒也不想強迫她,他按乃著性子,“我已經叫方秘書給你們安排了飛機,明天一早,你和我大嫂……”
  出乎馮軒意料的是,無雙一聽他這話,猛地將臉一揚,說:“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馮軒盯著她的眼睛,無雙也毫不示弱,大概過了幾分鍾,馮軒好像聽懂她的話,這才輕輕的笑了起來,酸楚的說:“阮無雙,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到底算我什麽人,我死活和你何幹?”他說完緊緊的看著她的臉。
 無雙仿佛感覺到他的目光,她微微不適將頭掉轉過去,馮軒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無雙一動他馬上把她的臉扳過來,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她。“阮無雙,我要你說,你到底算我什麽人,我失蹤了我死了我被人殺了又與你有什麽關係,你為什麽要去找我,你又為什麽要陪我來越南。還有現在,你憑什麽說我不回去你也不回去?阮無雙,你給我說清楚!”馮軒扣緊她的下巴,他等待著她的回答,如果她繼續低頭他也能等下去,他有足夠的耐心,今天一定要她回答。
  無雙的臉迎著馮軒咄咄逼人的眼神,她隻有閃爍著目光不看他:“因為……因為……這裏很危險,你要去的地方更危險,你曾經來過,差點死在這兒,你不要再去……”
  依舊是這些拙劣的借口,馮軒的心裏泛起一陣酸楚:“如果是因為這個的話,那麽你更加不用擔心我了。你救了我,你已經還清我了,”馮軒看著他的腿,那麽危險的地方,她差點連命都還給他了,“以後你也不用擔心欠我的。”
  “馮軒,你想想馮爺爺,你不是說他有病,他身體不好,你這樣……”
  馮軒拚命想克製自己,但他的怒氣漸漸被無雙挑起來,他大聲打斷她:“他是我爺爺,不勞你操心,我大嫂會照顧好他的。我既然選擇來了,早就想好了會有什麽結果,這些都是我的事。”
  無雙訥訥的,有點慌亂,她再也找不到借口,可馮軒說的對,他的生死與她何幹,她想不出理由,似乎有點走投無路,想著又要低頭。可馮軒哪會給她這個機會,她頭一動馮軒猛地扣緊了她的下巴,那樣用力,無雙痛得差點要叫出來,可她忍住了,因為她完全能感受到馮軒怒氣。
  馮軒靜靜的看了她一分鍾,緩緩的說:“阮無雙,你撒謊,你如果對我完全沒有感覺,你根本不會答應葉紫來新加坡,你也不會跟我來越南,那天晚上你也根本不會出去找我。”
  馮軒的話劈頭蓋臉而來,無雙揮舞著雙手慌慌的拒絕他:“不……不是……”
  馮軒一把將她的手抓住反剪在背後,讓她麵孔對著自己:“不是,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你為什麽會出去找我,你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了。阮無雙,你看著我,不許撒謊,不許低頭,我要你看著我說,說馮軒的生死與阮無雙無關。”
  無雙被震住了,片刻後她才反應過來,剛要說話,馮軒卻好像害怕聽她說話,他頭一低吻住她的唇,無雙想說話本能的想推開他,馮軒分出一隻手固定住她的頭讓她無法動彈。
  馮軒有多少怒氣,有多少怨恨就有多麽用力,一開始無雙還反抗著,但是她的力氣落到馮軒手裏好像泥流入海,她因此更加著急,她和馮軒之間早已經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過了,但是那之前都不見得她有今天這樣拚命用力的反抗,好像下意識的想要抗拒馮軒,想要留下些什麽,那些東西對她那麽重要,可是她留不住,不覺間她有眼淚流下來。馮軒嚐到她的淚水,變得無比溫柔起來,緊緊的扣住她的腰,輕輕吻著她,在她耳邊說:“無雙,不要騙自己,你是愛我的,你愛我,你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了……”
  或許是這樣的聲音太溫柔,或許是無雙終於累了,這個時候經馮軒一提醒她才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到底有多害怕,山風,夜梟,無邊的黑暗,明明聽見馮軒的聲音卻怎麽也找不到她,她周圍隻有黑暗,無邊無盡的黑暗,無雙終於安靜。她的身子輕顫著,馮軒好像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麽,他緊緊的摟住她,仿佛想要將她嵌入他的身體裏去。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起,無雙終於踮起腳尖,伸出手攀住馮軒的肩膀,馮軒身子猛地一僵,但很快他反應過來,這個吻漸漸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等二人都平靜下來的時候,馮軒輕輕的摟著無雙的腰,無雙蜷縮著身子,馮軒看不到她的臉,她不說話,一直沉默著,但馮軒知道她沒睡著,可他再不逼她,隻靜靜的陪著她,耐心的等待著她。
  此刻阮無雙的心裏是矛盾的,發生的一切讓她羞愧,讓她無地自容,她告訴自己她愛的是懷睿,可是她為什麽每次都不能反抗到底。這個馮軒總讓她無力抗拒,無法抗拒,她寧願馮軒逼她,讓她做他的情婦,也不要馮軒這樣沉默不語。又或者她可以為馮軒付出任何代價,但是不要馮軒這樣摟著她,這樣的馮軒她不知所措,無法應對,她隻好蜷縮成一團,仿佛這樣她終於保護住了自己的心,保護住了她心中那殘留的一點執著的念想。
  兩人之間的沉默一直延續著,隻有兩人的呼吸聲提醒著他們,每個人都在等。一個人在等,而被等的那個人亦在等,她希望馮軒不要等她開口,希望馮軒先走,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馮軒怎麽可能先走,他對她,有的是耐心。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門口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一個聲音在外麵喊:“士軒,阮小姐,你們在裏麵嗎?”
  這是魅冬,無雙的臉猛地紅到了耳根後,馮軒看了她一眼,拿過襯衫披上,無雙仿佛害怕他就這樣去開門,忙想阻止他,可馮軒被她一拉,無雙才驚覺自己沒穿衣服又忙去拉被單。馮軒輕輕笑了,說:“放心吧,她不會進來的,你快去穿衣服。”說著背過身去。
  馮軒的笑又回複他之前對待無雙一貫的寬容,好像暴風驟雨平靜下來的海麵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但究竟有沒有發生隻有海自己知道,無雙心裏更亂。
  魅冬再次進來的時候,他們的確已經裝做什麽都沒發生過。魅冬神色複雜的看了看馮軒,馮軒心神領會,朝無雙點點頭說還有事,先走出去。
  魅冬看了看那張床,心裏一黯,但她很快整理好心神,想了想對無雙說:“阮小姐,我剛才接到阿紫的電話,她說阮先生從今天早晨起就開始吐血,後來昏倒了,現在已經被她送到醫院,但是醫生說……”
  魅冬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但她話還沒說完,無雙就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顫抖著,背心裏冷汗直冒。
  他們是連夜的飛機,本來馮軒傷口未愈合完全,魅冬不許他上飛機,但是無雙這個樣子,馮軒怎麽可能放心她一個人回去,魅冬便也罷了心思,想,馮軒去中國總比呆在越南要安全。
  一路上她已經記不清到底發生過什麽,好像馮軒一直抱著她,有時候跟她說說話,可她什麽都聽不見了,一瞬間天昏地暗,她隻是覺得冷,覺得寒,顫抖著,漸漸昏迷過去。
  無雙蛇毒未清,精神又受這樣大的刺激,一下飛機人就昏了過去,馮軒隻好催司機開快一點。然而車子漸漸到達醫院,無雙又悠悠地醒了過來,馮軒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聲說:“你不要著急,我們已經到了醫院。”
  可終究已經晚了,他們趕到的時候,阮嘉銘已經永遠的停止了呼吸,無雙站在門口看著病床上被白布遮蓋的人,她的腿一軟,人就往地上癱下去,馮軒忙抱住她。
  阮嘉銘的病無法做骨髓移植手術,他根本活不了多長的時間,但他怕女兒擔心一直要求醫生替他保密。他知道自己沒多少日子了,回國後他又拒絕化療,單靠藥物根本就無法控製他的病情,他也早已萌生死誌,但為了無雙他一直強撐著。這次無雙去了新加坡,他終於撐不下去了。
  阮嘉銘的骨灰被安葬在無雙母親的墓旁,她一連好幾天都一直是這樣守在父母的墓旁,一坐就是一整天,馮軒怕她出事,一直叫葉紫跟著她。但是這個時候就算葉紫花樣百出她也拿無雙無可奈何,因為有時候有些悲傷是無法安慰的。
  阮嘉銘的喪事無雙並沒有通知阮家,她回國更加沒有讓阮家知道,阮嘉銘的死忽然讓她覺得自己以後再也不會同阮家有任何關係。當然,在這段時間內,她更是連江懷睿的名字都未曾想起過。她隻是有點不可置信,不敢相信父親真的不在了,有時候又內疚,父親去世她竟然不在他身邊,她的日子一直渾渾噩噩的過著。
  葉紫卻已經等不及了,她被檢查出有身孕,梁未風一直催促著她回新加坡,她有點為難,當然不敢跟無雙說,隻跟梁未風說再給她一點時間,沒想到梁未風卻把電話打到馮軒那兒。
  這一段時間,無雙和葉紫都住在馮軒N市的別墅裏,這天晚上葉紫和無雙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了,倒料不到馮軒竟然正坐在客廳裏。葉紫叫了他一句,無雙朝他點了點頭,兩人正要回房間去,馮軒卻把無雙叫住了。
  葉紫一看馮軒的臉色,心知他肯定有話要跟無雙說,便也馬上回避開去。
  客廳裏隻剩下馮軒跟無雙,馮軒指著沙發對無雙說:“你先坐下來,我們談一談。”
  無雙忐忑不安的在馮軒麵前坐下去,無雙不知道馮軒到底要跟她談什麽,但是自己父親的事都是馮軒替她一手操辦,縱容著她的悲傷,她對他不是不感激的。但從越南回來,他們就直接麵對父親的事,無雙還沒有這樣清醒的單獨麵對馮軒,所以她隱隱害怕著。
  馮軒拉她坐下來卻並不說話,隻顧沉默著。
  這種沉默讓無雙手足無措,之前他們之間曾有過很多種關係,剛認識他的時候無雙是很討厭他的,每次她狼狽的時候恰好讓他看見,好像她在他麵前總是無所遁形,她討厭他那看透一切的目光,尤其在麵對懷睿的時候他的目光往往會變得刻薄,好像在嘲笑她。後來在法國,他無條件的幫了她,這讓她覺得自己欠了他,可是現在,經過越南的事,無雙對他到底是什麽感覺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她本能的想要逃避。
  馮軒的臉猛地一黑,他放開無雙走到沙發上去坐著,大概是心煩他到處找雪茄,一邊找,一邊冷冷的看著無雙,譏諷道:“你現在才知道你不喜歡我,”他從袋子裏隻找出一隻打火機,這才發現雪茄放在樓下的外套裏,他索性放棄了,將手上的打火機狠狠的往地上一扔,大聲喝道,“你不是答應跟我結婚前就知道你不喜歡我了嗎?”
  馮軒叫住她卻又不說話,無雙本能的想要打破這種讓她尷尬無力的沉默,想了想她終於還是叫他馮總:“馮,馮總,這幾天我父親的事真是多虧了你,謝謝你!”
  “不用謝,應該的。”馮軒淡淡的回應。
  兩人之間重又陷入沉默。
  無雙知道馮軒正在看她,她低著頭,想了想,剛打算說話,馮軒卻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他打斷她,“阿紫懷孕了,梁未風催我們盡快回去。”
  “是嗎?那你們哪一天回去?”
  馮軒卻並不回答,隻是盯著她看,看得無雙心都慌起來了。一會兒馮軒才吐出一個煙圈,炯炯的目光看著她,滿含深意的反問:“你想哪一天?”
  馮軒的意思如此明顯,可無雙仍舊裝傻:“我……我不知道,要不然我幫你去問葉紫。”說著她就站起來,本能的想要逃。
  馮軒卻比她更快一步,他伸手猛地一拉,無雙又坐下來。
  “不用去問她了,現在是我在問你,你想哪一天跟我們一起回去,你決定好哪一天,我再去安排。”馮軒開門見山。
  “我,我……”無雙訥訥難言。
  馮軒正在抽煙,慢條斯理的看著她,好像也不著急。看來今天是逃不過了,無雙狠了狠心,把心一橫,她說:“馮總,我很感激你對我的幫助,但是我爸爸剛去世,從法國回來之前我就打算以後在中國定居,我可能,可能……”無雙一字一句小心翼翼,盡量不想惹怒馮軒,然而她話到這裏,卻再也說不下去。
  馮軒鷹一樣銳利的眼神滑過她,手指輕輕在煙灰缸旁彈了彈煙灰,冷笑一聲:“你想留在中國,”說著他盯著她的臉,接了下一句,“但是你知不知道江懷睿已經結婚了?”
  無雙怎麽也想不到他又會提到懷睿,她麵色一白,然而經過了這麽多她現在也不想跟他就懷睿的事再起衝突,她低下頭,“馮總,請你不要提到他。”
  她又把頭低下去了,這個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低頭,馮軒卻最痛恨她低頭,所以每次她隻要把頭低下去他就想要抬起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想看看她到底在想什麽。她才一低頭,馮軒已經猛地站起來,欺身到無雙麵前,手一伸扣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咄咄逼人的看著她:“為什麽不能提到他,你不是很愛他嗎,你明知道他已經和別的女人結婚了你還是想著他,你明知道你跟江懷睿再也不可能了,你也要拚命阻止其他的東西來妨礙你對江懷睿那卑微的一點愛。你不斷的告訴自己,你除了江懷睿你誰也不愛,但是你能得到他嗎,阮無雙,你清醒清醒,你可以拒絕我,你可以不愛我,但你到底想要什麽你自己清楚嗎?”
  無雙被震住了,她怔怔的看著馮軒,他眼睛裏燃燒著駭人的光芒,無雙還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無雙微微眩惑了幾秒鍾,然而她很快反應過來,下意識的要逃開他,她手忙腳亂的推著馮軒,“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馮軒眸光一閃,反而伸手更用力的製住她,她要推開他,他偏不如她的願,他牢牢的控製住她的身體,將她的臉轉過來,狠狠的對她說:“阮無雙,我不會放開你,即使你不愛我我也不會放你走。那天在樹林裏看見你,看見你為了我臉命都不要了,從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這一生再也不會放開你,在山崖上我差點以為自己會死掉,所以我把什麽都告訴了你,可我卻活過來了,所以,從今以後,不管你愛不愛我,就算你恨我,我也絕不會放你走。就算是錯了,也要錯到底。”
  話音未落,他已經低下頭,照著無雙的嘴唇吻了下去。
  起初無雙還試著反抗,試著推開馮軒,但是她越是要推開他,馮軒便越是用力,輾轉吸吮,霸道的奪去她一切的呼吸,無雙哪敵得過馮軒,漸漸的她終於筋疲力盡,她漸漸安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馮軒才放開她,無雙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掏空了,她攀附著馮軒的手臂,低低的喘著氣。
  馮軒也輕輕的摟著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裏,他低頭審視著她微紅的臉,語氣變得溫柔起來:“無雙,我知道你父親的死給你打擊很大,我也知道你吃過很多苦,但我不是江懷睿,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答應我,跟我在一起,嫁給我,好嗎?”
  無雙沒有說話,她的臉緊貼著馮軒的胸口,聽見他的心跳緩慢而有力,他的手摟著她,馮軒一向是霸道蠻橫,斬釘截鐵的,偏偏此時這樣溫柔,這樣循循善誘,無雙怎麽會不感動,但是她現在心裏非常亂,她覺得自己暫時不能去想更多的事。
  馮軒等不到她的答案,他抬起她的臉,這才發現她居然在哭,他用大拇指輕輕拂去她的淚,整理好她臉上淩亂的發絲,頭一低,又吻了下去。
  這一次無雙沒有反抗,他的手放在她背後,支撐著她,她的眼淚流到他的嘴裏,微微有點苦澀,然而他並不放開她,隻是小心翼翼的吻著她,引誘著她的回應。又好像在告訴她,忘記江懷睿吧,跟我在一起,讓我來照顧你,我不會辜負你,我會保護你。也許沒有幾個人能當得起這樣深情的告白,更何況這是在無雙最軟弱的時候,不管是需要安慰也好,貪戀也好,軟弱也好,無雙像著了魔一樣,她沒想過要抗拒,這一刻她好像全身都失去力氣,她乖巧順從的伏在馮軒胸口。
  無雙就這樣答應了馮軒的求婚,她答應的時候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答應了什麽,隻是她現在再也沒有力氣去拒絕他,她隱隱中有點害怕,如果這次再拒絕了,下一次是不是永遠沒有得到的機會了。然而等到她明白過來的時候她也沒有再跟馮軒說什麽,她跟他回了新加坡。
  跟馮軒回新加坡之前無雙心裏還一直忐忑著她跟馮軒的關係怎麽向馮家人交代,然而馮軒卻在機場就解決了她的顧慮。無雙也不知道為什麽她跟馮軒回新加坡才下飛機就有這麽多記者知道他們要結婚的事,她疑惑的望著馮軒,他卻好像沒有不耐煩,一邊護著無雙從貴賓通道離開,偶爾也回答記者一兩個問題,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無雙懷疑的看著他,出了機場,又是一群記者圍上來,無雙隻顧著低頭,盡量把自己藏起來,她不喜歡跟馮軒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一個記者忽然問道:“馮先生,有傳聞說你和當紅明星苑小姐分手就是因為阮小姐是不是真的?”
  無雙聞言,抬頭狠狠的瞪了馮軒一眼。
  他卻微微一笑,反而是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這邊馮家也得知馮軒回來的消息,一幹人都在電視機前等著,那群女眷一聽馮軒和阮小姐打算結婚就都洶湧起來,有人對魅冬說:“我就知道這位阮小姐不同尋常,還真被修成正果了,恭喜恭喜。”
  還有人說:“我聽說士軒之前就跟人阮小姐求過婚,隻不過這阮小姐不答應,你看,我就知道士軒想要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
  魅冬心不在焉的笑了下。
  正好電視上放著一個畫麵,一個記者拿著話筒對馮軒說:“馮先生人們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是什麽讓你這個轉世王老五忽然想要結婚?”
  馮軒轉頭看了無雙一眼,對記者淡淡一笑:“我不久前看到過一句話——‘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是要是沒有婚姻的話,那愛情不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嗎?’”說著他摟著無雙從重重人群裏擠出來。
  魅冬看到這裏,心裏一黯。
  倒是李太太跟她耳語著:“這個阮小姐本事可真大,士軒還真被她從越南叫回來了,不過,這樣也好。”
  因為馮軒要帶阮小姐回馮家,回來之前媒體又這樣大肆報道過,馮家上下都忙瘋了,親眷,傭人,包括馮老爺子。從花園到馮家房子的擺設,到給傭人們立規矩,整個馮家都煥然一新,好像無雙已經是這個馮家的女主人似的。魅冬看爺爺這樣隆重,她心裏雖不是滋味,但到底也盡心盡力的安排著。
  無雙才到家,剛下勞斯萊斯,馮家上下一幹人等已經守在門外歡迎了,無雙一看這個陣勢臉紅了紅,窘起來,她嗔怪的看了一眼馮軒。馮軒卻不動聲色的笑了,他這個樣子讓無雙更加不好意思。
  好像是害怕無雙反悔,婚禮一切準備事宜盡進行得很快,隆重而華貴。報紙上,電視上,各種媒體都充斥著鋪天蓋地的婚訊,稱馮氏總裁打算為阮小姐打造頂級至尊婚典,這些誇張的詞語讓無雙看了心裏不是滋味。她甚至隱隱有點覺得這是馮軒故意的,她不喜歡這樣,然而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麽。她跟馮軒略微提了一提說自己不喜歡這樣,馮軒並沒有說話,也沒有答應她取消這個隆重的婚禮,他隻是深深的看了她兩眼,接下來整整兩天無雙沒有看見他。
  馮軒無端的怒火讓無雙心裏更加不安起來,馮家的人一如既往對她恭謹尊敬著,對於馮軒兩天未歸大家隻字未提,倒是魅冬,又是約她看婚紗,又是約她看戒指,殷勤備至,馮老也成天笑嗬嗬的。
  這些人的殷勤無雙不敢拒絕,但她心裏還是有一個想法,她不想讓這個婚禮繼續進行下去,至少這樣高調華貴她不能接受。整個馮家她也隻能跟馮軒說,但馮軒不回來,她也不知道去哪兒找他,隻能任由她們繼續忙碌著,心裏卻極為煎熬。
  這天無雙在家歇午覺,馮軒回來了,跟傭人們問了一些阮小姐的近況,正下樓準備走,魅冬卻叫住他,說:“士軒,你先你們的禮服我已經讓阮小姐選過了,你的還沒有選,我這裏有一些設計師送來的樣款,你先選一選。”
  馮軒本想走,魅冬這樣說,他又停住了。
  魅冬回房去拿畫冊,馮軒等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進了無雙的房間。
  無雙這幾天心裏有事,晚上都沒睡好,白天心裏也總惴惴不安著,又加上馮軒這幾天的冷落不回馮家,讓她心裏更添了害怕。午覺睡到一半就做了個噩夢,尖叫一聲,馮軒一聽她尖叫猛地開了門,無雙仍舊是懵懂著,大眼睛裏是一片驚恐,額頭背心一片冷汗。馮軒不知道她到底夢到了什麽,見她這個樣子心裏終究起了幾分憐意,他抱緊她安慰道:“夢見什麽了,不要害怕。”
  無雙回過神來才看清楚了馮軒,她忽然抱著他委屈的哭起來。
  她在馮軒麵前還從未這樣嬌弱過,馮軒心裏又是酸楚又是憐惜,一邊輕拍著她的背一邊溫柔哄慰著:“無雙,不要害怕,你做了什麽夢,告訴我。”
  或許是馮軒太過溫柔,又或許是馮軒這麽多天都不理她忽然見到他,無雙的心定下來,她嚶嚶的抽泣著:“馮軒,我剛才做夢,夢見我爸爸去世了,懷睿也死了,我一個人站在一片荒野裏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雖然無雙之前對馮軒的印象不好,她一直討厭他看她的樣子,但是每次她有難都是他幫她解決,阮嘉銘突發心髒病的那一次是他即使趕到,那日在酒店,蘇涼潑了她一杯水也是馮軒及時將她帶走,她雖然拚命告訴自己要排斥馮軒,但是這一哭,終究泄露了她對馮軒的依賴和信任。這個噩夢讓她如此害怕,所有人都不見了,爸爸去世了,懷睿也死了,荒野之中隻有她一個人,恐怖的感覺從四麵八方向她排山倒海一樣壓過來,幸好隻是個夢,幸好還有馮軒,她緊緊的抱著馮軒,傾訴著“懷睿死了”她的恐懼,她甚至忘了他們之間馮軒什麽都能容忍她,但他最介意的就是江懷睿。
  不過這次馮軒親口聽她提起江懷睿他也不生氣,隻是溫柔的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強壯有力的肩膀摟緊她。
  無雙仍舊害怕著,她在他的懷裏細細的傾訴著整個夢境,翻來覆去的同馮軒形容著那個夢境,仿佛想借此來驅走她的恐懼。
  魅冬剛將一些畫冊和禮服的照片找來,馮軒卻不見了,她有點疑惑,轉頭問了傭人,張大姐說:“夫人,士軒少爺在阮小姐的房間裏。”
  魅冬聽明白過來,點點頭,放下畫冊親自上了樓。
  無雙的房門虛虛的掩著,馮軒方才聽傭人說無雙在歇午覺,他也隻是準備進去看一眼無雙並沒有打算呆長久。魅冬站在門口甚至能聽見房間裏傳來細細的人語聲,伴隨著無雙低低的抽泣聲的是馮軒的安慰,魅冬不覺停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醫生早說我爸爸活不過半年了,可他卻一直瞞著我,也不讓醫生告訴我。他的鼻子老出血,又經常吐血,但他不肯讓我知道,他去世前的幾天裏葉紫說他經常痛得整夜整夜睡不著,但他不許葉紫打電話告訴我,他就是這樣,他就是這樣……”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一會兒又聽見無雙的聲音:“我以前在阮家奶奶不喜歡我,她喜歡懷睿,但是他們對懷睿都不好,懷睿隻是她們對外炫耀的一個資本,但是在阮家,懷睿一點地位都沒有。燦瑜姐從前總是害怕懷睿搶走她的地位,所以她對懷睿也不好,可她想要嫁給他。懷睿他恨我,你知不知道,他的父母都是我害死的,他在阮家這些年的遭遇也都是我造成的,馮軒,我怎麽辦,我好怕……我怎麽辦?”
  其實這些事情馮軒都知道,但是無雙這樣對他說出來馮軒心裏也不是滋味,他隻有不斷的安慰著她:“不要說了,不要怕,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不要想太多了,我以後不會再離開你了。”
  聽到這裏,魅冬終於輕輕將門帶上,轉身離開,剛想下樓去,忽然又想起什麽,她叫傭人把那些禮服冊子都拿到馮軒的房間去。
  張大姐依言把禮服的冊子和照片都放到馮軒的書桌上,走出去,整個房間裏隻剩下魅冬一個人。馮軒的房間很大,落地大窗戶的窗簾被風一吹,高高的飛揚起來,魅冬卻感覺心裏空空落落的,她在這個房間裏發了很久的呆,一會兒張大姐又上來了,她問魅冬:“夫人,廚房讓我來問,士軒少爺今天晚上在不在家吃飯?”
  魅冬掙了這呢個,看了一眼飄飛的窗簾緩緩吩咐道:“你去告訴他們,士軒今天晚上在家吃飯。”
  張大姐應了一聲,又退出去。
  魅冬看了看窗簾,她走走過去把窗戶關起來,她關完窗戶便離開了馮軒的房間。
  無雙被馮軒安慰著漸漸止住了哭聲,但她卻一直不說話,馮軒到底有點擔心,拉開她一看,無雙眼眶微微發紅,眼睛裏閃耀著光芒,好像仍在害怕。
  馮軒挑挑眉不解的看著她,:“怎麽了?”
  無雙這才支支吾吾的說:“馮軒……我,我不想和你結婚了。”
  “什麽?”馮軒驚呆了,瞪著了無雙好半晌。
  他的反應讓無雙害怕起來,無雙搖頭說:“馮軒,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無雙一連說了好幾個害怕,她好像走到一條死胡同裏,她沒想過跟馮軒結婚是怎樣的,雖然知道自己不能和懷睿在一起,但是她也完全沒想過會嫁給馮軒。跟馮軒回新加坡她幾乎是才下飛機就開始後悔,但是她一直不敢跟馮軒說,可這幾天馮軒不理她不回馮家,她要麵對馮家這麽多的賓客,還有媒體上鋪天蓋地的報道,這一切她處理不來,她本能的隻想要逃避。
  馮軒這才反應過來,盯著她問:“你怕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怕什麽,我……我……我害怕馮家這麽多人,還有那麽多記者……”無雙想來想去居然想出這樣一個蹩腳的理由。
  “馮家的人,你害怕爺爺還是我大嫂,你根本沒出去,怎麽碰上那些記者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害怕。”無雙覺得自己已經走進了一條死胡同裏。
  她這樣說,馮軒終於不說話了,他盯著她看。
  “可能因為我不喜歡你。”無雙想來想去不知道原因,但是她不想跟馮軒結婚,雖然知道可能會激怒他,但她還是麻著膽子把這句話說出來。
  果然,馮軒的臉猛地一黑,他放開無雙走到沙發上去坐著,大概是心煩他到處找雪茄,一邊找,一邊冷冷的看著無雙,譏諷道:“你現在才知道你不喜歡我,”他從袋子裏隻找出一隻打火機,這才發現雪茄放在樓下的外套裏,他索性放棄了,將手上的打火機狠狠的往地上一扔,大聲喝道,“你不是答應跟我結婚前就知道你不喜歡我了嗎?”
  馮軒被激怒了,無雙更害怕了,她把身子縮了縮,想起連日來馮軒不回馮家她越發委屈的哭了起來。馮軒被她哭得心煩意亂,但是瞧她那個可憐的樣子,心下也不忍,終是上前攬過她摟在懷裏,“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會害怕,我也不該對你亂發脾氣,如果你不喜歡這樣舉行婚禮那我們就不舉行婚禮了,你想要怎樣辦都行,好不好?剛才是我不好,你不要害怕,我跟你求婚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心裏有他,我們現在不談他,你隻要跟我結婚就好,我們以後都不談他了好不好?”
  馮軒這樣低聲下氣無雙卻又內疚起來,馮軒以為她是因為懷睿,但其實不是的,她答應跟他結婚的時候根本沒想過懷睿,她現在也不是因為懷睿而害怕,但她也不知道 怎樣讓他明白,她試圖解釋著:“馮軒,我害怕,我還從沒碰到過一個像你對我這麽好的人,我爸爸已經去世了,以後如果你也不要我……”她一直覺得自己福薄,媽媽死得早,後來又和懷睿發生過那樣一段事,孩子也沒有了,現在連父親都沒有了,馮軒卻突然用這樣強勢的姿態出現在她的生命裏,給她支持給她幫助,但是她卻覺得像做夢一樣缺乏真實感,就是這種感覺才讓她害怕。
  “傻瓜,我怎麽會不要你。”說著馮軒頭一低,堵住她的嘴唇他吻著她,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溫柔,好像就在告訴她,以後他都不會離開她。
  無雙身軀微微有點僵,漸漸的她也回應起他來,就在她伸出手攬住他脖子的那一刹那馮軒的身子僵了僵,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便是無雙之前沒有預料到的。
  然而她卻不後悔,完事之後馮軒一直抱著她,聯想起方才的激情場麵無雙臉又通紅起來,這樣大白天裏……她這個慌亂的樣子讓馮軒心情大好,他含著笑靜靜的看著懷裏的無雙。
  忽然門口又響起敲門聲:“士軒少爺,阮小姐,夫人讓我叫你們下去吃晚餐。”
  馮軒高聲答道:“好,我知道了。”
  無雙卻仍不說話,頭像鴕鳥一樣埋起來,無雙難得在他麵前顯出這樣小女兒的姿態,馮軒又是好笑有是滿足,他對無雙說:“你起不起來,爺爺和大嫂都等我們吃飯呢!”他故意靠得很近,一說話那熱熱的氣息便吹進了無雙的脖子裏,馮軒看到她脖子都紅了。
  無雙這才拉著被單坐起來,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對他說:“那你先轉過去,我穿衣服。”
  馮軒笑了笑,但終究還是轉過身去。
  一起下樓的時候無雙的臉上還微紅著,馮軒卻好像預知到她的想法,手伸過來攬住她的腰,一起朝樓下走去,無雙隻是身軀稍微僵了僵,默許了他。
  “你明知道你跟江懷睿再也不可能了,你也要拚命阻止其他的東西來妨礙你對江懷睿那卑微的一點愛。你不斷告訴自己,你除了江懷睿誰也不愛……”但是這其實不是真的,她已經愛上他了,在不知不覺中早已經愛上他了,然而她自己卻不知道。
  這以後馮軒出去的時間就變得少了,不過婚禮的事他們都不用擔心,一切都交給魅冬。禮服,婚車,酒店,蜜月安排……每一樣都精致氣派,每一樣魅冬都親力親為。周圍世交都跟馮老誇讚魅冬這個大嫂當得稱職,馮老也甚感欣慰,馮軒肯結婚他心頭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來,隻是想到魅冬這樣年紀輕輕不肯再嫁心裏未免悵然,他算計著等馮軒的事一完,也該好好跟冬子說說了。
  婚禮的一切事宜都進行得很順利,馮軒本意是越隆重華貴越好,但是因為無雙上次跟他說過不想這麽大張旗鼓,他終於還是吩咐了魅冬,撤銷了一部分原定計劃。隻一件,手下人跟魅冬報告馮軒不讓他們給中國阮家發請帖,魅冬這才特意找了馮軒談。魅冬的意思是,阮老爺子是無雙的親爺爺,況且不看無雙同阮家特殊關係也得看在阮老同馮老的交情,若是不請阮老爺子恐怕馮老都會有意見。而且,這樣盛大的婚禮,女方若是沒有親友這也說不過去。
  馮軒靜靜聽了魅冬的說辭,想了想,終於點頭默許,“你自己看著辦吧。”
  馮軒如此好說話,得到他的首肯魅冬卻並沒有馬上離開,她目光複雜的站在那裏看了馮軒半晌才退出去。
  禮服是無雙和馮軒一起去試的,馮軒是白色的禮服,裏麵白色的真絲襯衫,無雙一直知道馮軒外表受女人歡迎,但是他這個樣子無雙還是看得呆了一呆。一旁的設計師一邊幫馮軒整理著裝,一邊給無雙解說著,等到馮軒看向她的時候,無雙才窘迫的低下頭。
  婚禮就要舉行了,這天晚上無雙還是忐忑不安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白天的時候她試穿過婚紗,當時魅冬就讓她看了鑽戒,還有婚禮舉行的酒店,嘉賓的名單,一切有條不紊,但她還是不能安睡。
  一直折騰到半夜她也沒睡著,悄悄開了房門,馮家大廳裏隻有一盞夜燈亮著,傭人們也都去歇息了,她看了看牆上的鍾,躡手躡腳的朝三樓走去。她們的禮服昨天就從國外運回來,試穿後就被擺放在馮家三樓的衣帽間,靜靜的等待明天的大婚。可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深夜,無雙忽然覺得一切不真實起來,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三樓去看一看,去看看婚紗還在不在。
  因為馮家一片安靜,所以她也躡手躡腳的盡量不弄出一點聲響,爬上三樓,衣帽間的門卻沒有關緊。無雙輕輕推開門,她本意也不想吵醒大家,有哪個新娘子會在婚禮前一天晚上半夜睡不著來確定婚紗在不在?
  剛打開門,無雙就愣住了,居然是魅冬。
  她正穿著無雙的禮服站在鏡子前,看了好一會好像想起什麽,她抬起手腕,馮軒白天親自為無雙試戴過的那枚卡地亞鑽戒發著幽幽的光芒映著魅冬的臉。魅冬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又從身邊的衣架上取下馮軒的白色禮服抱在懷裏對著鏡子打量自己的樣子。
  無雙幾乎連呼吸都摒住了,她生怕自己會弄出響聲來驚動魅冬,慌忙按照原樣掩上房門退出來。
  發現這樣一個秘密,無雙狼狽的逃回自己房間裏,尚未回過神來,她的房門卻被無聲無息的打開了,無雙緊張得心都要跳到嗓子口了,無雙躺在黑暗裏,透過門縫幽幽的夜光她看見門口赫然站著魅冬。她已經把禮服換了,無雙以為她要進來,她忙閉上自己的眼睛,強迫自己鎮定,強迫自己穩定呼吸。
  誰知道魅冬卻並沒有進來,她感覺門縫那道幽光不一會兒便消失了,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的房門已經被關上了,她在黑暗中停留了一會,確認魅冬已經走開她才跳下床去把門鎖緊。
  想著在衣帽間看到的那一幕無雙更加睡不著了,淩晨時分她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不一會兒魅冬卻又來叫醒她,魅冬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樣子,她是來通知無雙化妝師已經在等她了。無雙知道她是先在馮家化好妝,然後再去酒店,無雙不敢說話,起床來跟魅冬一起下樓。
  昨天晚上沒睡好,她精神也一直恍惚著,好像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穿上了婚紗,被一群人按坐在凳子上,有人給她梳頭發,有人給她整理裙裾,葉紫是無雙的伴娘,她早已經換好了禮服在等她,她捧著一束玫瑰看著鏡子裏的她微笑。
  無雙也對她笑一笑,葉紫正要說話,室外有人叫:“阮小姐,阮小姐,有你的電話。”
  葉紫笑道:“誰的電話,拿進來吧。”
  傭人將電話遞給葉紫,葉紫轉送到無雙手裏,“喂,您好,我是阮無雙……喂……”好半晌電話裏卻沒人回,葉紫笑說:“會不會是誰打錯了。”
  無雙把電話交給一旁的葉紫,也不說話,心裏總是不安著,既是打電話到馮家找阮無雙,怎麽可能會打錯,但她也沒有說什麽,繼續坐好讓化妝師化妝。
  化好妝,馮軒那邊已經派人過來催促,葉紫他們說:“行了,我知道了,馬上來。”
  葉紫笑著拉著無雙的手下樓去,一邊走一邊嘖嘖稱讚無雙:“你穿婚紗真漂亮。”
  無雙臉紅了紅。
  婚禮真跟打仗一樣,馮家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去了酒店,一群人簇擁著無雙走出馮家,馮軒已經坐在車子裏等了,看見無雙出來,他打開車門從裏麵下來。
  葉紫剛幫無雙把婚紗的裙擺收起來,準備送她上車,屋內傭人又匆忙追出來,對無雙說:“阮小姐,有你的電話。”
  不知為何無雙心裏猛地一沉,好像是有預感,她忙接過來,也不知道電話裏的人到底都對她說了些什麽,無雙的臉色漸漸沉下去。葉紫剛想開口詢問,無雙手中的電話卻已經掉到了地上,葉紫又去撿電話,她尚未及起身,無雙已經提著裙子發瘋一樣往回跑去。
  這一下事變倉促,大家都沒反應過來,還是馮軒反應迅速,等他追上去的時候葉紫才對著大家說:“快,我們跟上去。”
  婚紗的裙擺太長,無雙又穿著高跟鞋,偏又走得那樣急,沒走幾步她腳扭了一下,大概是嫌婚紗累贅,她停下來猛地撕掉外圍的一片裙裾,頭紗也被她扯了下來,繼續朝前跑著。她還沒走到樓梯口,馮軒便已經拉住了她,無雙跑得太急,頭紗別她扯下來,剛盤好的頭發已經有幾縷淩亂的落在臉龐。
  馮軒擔憂的問:“無雙,你要去哪裏?”
  無雙剛才那樣急切,現在見到馮軒,她才記起今天是她和馮軒結婚的日子,她心虛起來,不敢再跑了。
  “我……”無雙堵住了。
  葉紫也已經率大家追上來,但她看馮軒已經追上無雙,她也不急著進去,她做個手勢,把大家都攔在門外。
  馮軒目光犀利,他一眼看出無雙的心虛,他們眼看要舉行婚禮了,她卻把婚紗撕成這個樣子,馮軒心痛無比的提醒她,“無雙,你知不知道我們就快要舉行婚禮了,你現在想要去哪裏?”
  無雙還是沉默不語,臉漸漸的垂了下去。
  馮軒這輩子最討厭的大概就是無雙低頭,現在她又是這樣,馮軒靜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他好像忽然明白過來,試探著問了一句:“剛才那個電話是中國打來的?”
  他一問,無雙猛地一震。
  馮軒這一下完全明白過來,他暗暗捏緊了拳頭,大概已經猜到是誰,他冷笑:“你,這是想要去見江懷睿?”
  被他猜出來了,無雙索性也不再瞞他,她抬起頭看著他,眼睛裏已經盈滿了淚,那眼睛似乎都在請求著,她說:“士軒,懷睿他出事了,我現在要馬上回國一趟,你能不能先讓我回去,我們推遲舉行婚禮好不好?”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士軒,她殷切的看著他。
  果不其然,馮軒冷哼一聲,手上將拳頭握得更緊了,他似乎能聽見關節處咯咯的響聲,然而他還是盡量忍著,克製著。
  他還沒說話,無雙看他神色,又搶著解釋說:“懷睿現在出事了,我必須馬上回去一趟,”
  馮軒冷冷的說:“阮無雙,你不要逼人太甚!”
  他一凶起來,無雙更是害怕起來,但她必須回去,蘇涼那個電話讓她聽起來就渾身冒冷汗,她現在必須得回去,她天真的想,馮軒包容了她這麽多,現在隻是推遲一下婚禮,讓她回去確認懷睿的安全,她回來再同他結婚,他應該會同意的。她繼續懇求道:“士軒,我請求你,我現在馬上要走,不然懷睿可能就活不了了,蘇小姐她……你讓我回去好不好?”她哪裏見過馮軒這個樣子,她一邊說,一邊已經被嚇得哭起來了,一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
  她又哭了,每次隻要碰到江懷睿她就這樣,馮軒閉了閉眼睛,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或許平日裏他對她真的是太過寬容了,他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隻覺得頭上青筋突突的跳動著,終於他睜開眼睛,狠狠的盯著無雙。“我說過,我能容忍你很多事,我甚至明知道你心裏想著他我還是決定跟你結婚,但是你知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今天是我們舉行婚禮的日子,你現在去找他,你把我當成什麽了,你想想清楚,你要嫁的人是我,江懷睿的生死與你何幹?婚禮這樣盛大,賓館裏一大片賓客在等著我們舉行婚禮,你這樣置我於何地?”
  無雙淚眼朦朧,她抓著馮軒的手臂,試圖繼續解釋:“士軒,不是那樣的,我們,我們隻是推遲舉行婚禮……”
  她話未完,馮軒猛地甩開她的手臂,將拳頭狠狠往樓梯的護攔砸去,紅木的護欄發出一陣“嗡嗡”聲,他看著她,眼睛裏燃燒著熊熊的火焰,那是他的怒火,額頭上青筋暴動著,他那個樣子好像要殺人,他咬牙切齒說:“不管怎麽樣,今天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回去的,就算是綁我也要把你綁到婚禮上去。”說著他一彎腰,猛地將無雙扛在肩上,無雙措手不及,被他嚇了一大跳,他已經將她扛出了門外。
  一群人在門口看見他們這個架勢都唬了一跳,但誰也沒問,直到馮軒走遠去,大家才陸續跟上去。
  無雙現在根本掙脫不了馮軒,他的手像鐵臂一樣她捍動不了分毫,她更加害怕起來,一邊請求馮軒,一邊掙紮著。但馮軒根本不理會她,她若是掙紮,他便更用力,勒得她呼吸都漸漸亂了起來。眼看著就要走到車子旁,她知道若是上了車她就更加沒有逃跑的餘地,她狠了狠心,猛地朝馮軒的胳膊上一口咬去。
  馮軒這才停下來,她被馮軒半扛在肩上,十分艱難才咬到他的手臂,這同樣也是一個難看至極的動作,但是她也顧不得了,馮軒不把她放下來,她於是越加的用力,嘴巴裏嚐到絲絲血腥的味道。
  馮軒偏頭打量她,她咬得他出血了,看著她那個狼狽樣子,他苦笑了一下,終於把她放下來。
  無雙腳才著地,她忙退出去老遠,仿佛生怕馮軒再對她動粗,馮軒看著她一臉的戒備,他冷冷的對她說:“阮無雙,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說著,他不不知道從哪兒取出一把槍指著無雙的頭。
  這一下誰都沒料到,葉紫驚呼一聲上前一步,叫道:“士軒哥!”
  馮軒暴喝一聲:“你們都不要過來。”
  葉紫背心都涼了,她哪裏知道這樣的婚禮馮軒竟然都隨身帶著槍。
  無雙也驚呆了,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馮軒。
  馮軒也死死的看著無雙,大家都不敢說話,這一場對峙讓眾人盡皆屏息靜氣,緊張到了極致。
  良久,馮軒才把槍往草地上一扔,對一邊的葉紫說:“阿紫,你把阮小姐的東西都取來,送她回中國。”
  葉紫又是一愣,“士軒哥——”
  馮軒早已經走開去,無雙背上一片冷汗,她本能的還想要開口解釋,企圖挽留馮軒:“士軒,我回中國處理好事情就馬上回來。”
  馮軒卻笑了,他的笑聲異常的大,而且誇張,他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她:“沒有以後,阮無雙,你今天如果一定要走,以後就沒有婚禮,永遠都沒有婚禮,我們恩斷義絕。”
  說完這句話他還停了一停,仿佛還在等待無雙的決定,到這個地步馮軒仍舊肯給她擊昏,但她卻不敢接下去,隻是沉默著。她可以為馮軒付出生命,但是她也不能不管懷睿。
  馮軒終於頹然的走出去,一會兒便聽見車子發動的巨大響聲,車子飛快的駛出去。
  坐在飛機上,無雙看著葉紫為她整理的一些東西,還有錢,她不由想起跟馮軒的種種過往,她想起他說——“我不想看見你那個樣子,我討厭江懷睿在你心裏,我想要把他挖出來。我用了很多方法來留住你,我知道你很倔,所以我從不強迫你……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那樣,對你,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最耐心,可我卻用了最壞的方法……隻要能把他從你腦子裏挖出去,我什麽都顧不得了……”
  一轉眼又想起他今天用槍指著她:“沒有以後……我們恩斷義絕!”
  她想著想著心一酸,眼淚掉下來,馮軒對她這樣好。她直到此時才真正相信馮軒是愛她的,甚至非常愛,而她要是不愛他,又怎麽好會管他,又怎麽會義無反顧的跟著他去越南,又怎麽會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她這樣好過,幾乎是傾盡了一個男人對女人最大的包容心,她怎麽會不感動。但是她從前太固執了,就如馮軒所說的“你明知道你跟江懷睿再也不可能了,你也要拚命阻止其他的東西來妨礙你對江懷睿那卑微的一點愛。你不斷告訴自己,你除了江懷睿誰也不愛……”但是這其實不是真的,她已經愛上他了,在不知不覺中早已經愛上他了,然而她自己卻不知道。
  現在她知道了又能怎麽辦呢,馮軒已經說了那樣決絕的話……她一想起他那冷冰冰的話語心裏就痛得攪起來,她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告訴自己,她不能想太多,她甚至還存著一點僥幸,馮軒對她這麽好,馮軒這麽愛她,以後她一定有辦法跟他和好的,以後一定會的……
  “無雙,昨天你走後士軒哥就氣瘋了,他打電話問苑可敢不敢跟他結婚,苑可當然求之不得,我們誰也攔不住,馮爺爺不知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氣得婚禮都沒參加就走了。冬子姐也想找你問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可她也打不通你的電話,無雙,你現在在哪兒,你還好嗎?你什麽時候回新加坡?”
  無雙下了飛機急衝衝的去給蘇涼打電話,可是蘇涼的電話卻一直沒人接,她心裏更急了,忙又給燦瑜打電話。
  燦瑜一聽是她,歎了口氣:“無雙,你今天不是舉行婚禮嗎,你怎麽回來了?”
  無雙顧不得回答她:“懷睿和蘇小姐到底出了什麽事,懷睿現在在哪兒,他還好嗎?”
  “懷睿……懷睿……”燦瑜支支吾吾著。
  無雙更加著急:“燦瑜姐,懷睿到底怎麽樣了?”
  “無雙,我……我現在也不好說,我們見了麵再說吧。你現在在哪兒,在機場嗎,我來接你。”
  直到兩人見了麵,坐在咖啡館裏,燦瑜還是滿臉憂傷焦慮,說不出話來。
  無雙心裏隱隱不安,“燦瑜姐,懷睿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快告訴我呀。”
  燦瑜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無雙,你不是在新加坡要和馮先生結婚了嗎,你怎麽又趕回來了呢,那馮先生那兒你怎麽辦?”
  “我和馮軒的婚禮暫時取消了,”無雙簡短的說完自己的事,再問到:“你先告訴我懷睿怎麽樣了?”
  燦瑜重重的歎了口氣,她說,“唉,這件事叫我怎麽跟你說呢,爺爺接到你和馮先生結婚的請帖他就跟我們說不能告訴懷睿,誰知道他還是知道了,如今報紙上到處都在寫。”
  “你可能不知道,懷睿和爺爺從新加坡回來,就已經跟蘇涼結婚了,因為蘇涼懷了懷睿的孩子。蘇涼知道你和懷睿過去的事,她很介意,雖然結了婚但是她總是不能忘記。她把馮軒要和你結婚的消息告訴他,騙懷睿說隻要他把睿顯科技給她,她就跟懷睿離婚,但是懷睿把公司過到她名下之後,她不僅不同意離婚,反而暗地裏對阮家生意做了手腳,公司欠了一大筆債務,才不得不把阮家老宅賣給蘇涼,她用阮家來要挾懷睿,不許懷睿跟她離婚。她還把爺爺奶奶從大宅裏趕了出來,不許我們繼續住在阮家老房子裏,你不知道,他逼得懷睿都要瘋了。”
  “爺爺收到馮家的請帖但他也沒去參加你們的婚禮,因為懷睿失蹤了,我們都找不到他,可爺爺說你現在要和馮先生結婚了,不讓我們告訴你這件事,我們現在住在明遠郊區的老房子裏。”
  無雙暗暗震驚,她怎麽也料不到居然發生了這麽多事,她問:“懷睿現在在哪兒,我剛才給蘇小姐總沒人接,是她讓我回來的,她說我如果不馬上回來就再也見不到懷睿了,懷睿他現在在哪,他還好嗎?”
  燦瑜看一眼窗外的天空沒有說話。
  無雙心裏的不安感更強了,她伸手握住燦瑜的手,懇求道:“燦瑜,懷睿到底怎麽樣了,你快告訴我啊!”
  “懷睿,他,他已經死了,一個小時前,警察在蘇涼的房子裏找到懷睿的屍體。”
  “什麽?”無雙“蒙”地一聲腦袋炸開來,瞬間,好像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仿佛不敢相信,她再次確認,“你說什麽,懷睿,他,他死了?”
  “他死了,是蘇涼殺的。”
  無雙完全呆了,她瞪大眼睛看著燦瑜,仿佛不相信。
  “蘇小姐向警方承認了,懷睿是她殺的,警方扣壓了她,但她有了懷睿的孩子……現在案件正在調查審理,我們……”
  無雙眼前一黑,她終於支持不住暈過去。
  很久以後無雙好像還是還是呆呆的,她好像不敢相信,又好像下意識的排斥去相信,懷睿怎麽可能死了呢,她隻是離開了一會兒,他怎麽就會死了呢。馮軒說他和蘇涼結婚了,蘇涼怎麽可能殺他呢,她不相信,她一點都不相信。
  然而醒來的時候,看見燦瑜那個憐憫的眼神,她終於受不了:“燦瑜,懷睿怎麽可能死了呢,不可能,他現在在哪兒,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看他。燦瑜,你帶我去看他好不好?”
  她這個崩潰的樣子看得燦瑜也不忍心,“無雙,你不要太激動。”
  “燦瑜,求你帶我去見他,我要見他……”她不相信那個人已經死了,那個青澀隱忍的少年怎麽可能就這麽死了呢,她不相信,她隻是不相信,她眼淚瘋狂的流著,不斷的懇求燦瑜,不一會竟重又暈了過去。
  燦瑜大驚,忙叫來醫生,醫生查看了她的情況,轉而對燦瑜說:“病人身體虛弱,血糖偏低,所以又暈過去了,但是沒有大礙,隻是她現在懷有身孕不能太過激動,她醒來後請盡量不要刺激她。”
  燦瑜點了點頭,無雙原來懷孕了。
  無雙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她睜開眼睛看見趴在她床邊睡著的燦瑜,她居然在醫院守了她一夜,她微微動了動,想要起床。
  她一動燦瑜便驚醒來,她忙製住她說:“你現在身體虛弱,不要起來。”
  經過一夜,無雙已經沒有昨晚那樣激動了,但她還是要掙紮著起身,“我也沒有什麽大病,用不著住院。”
  燦瑜還是反對她起來,她說:“無雙,醫生說你現在懷孕不能太過激動,你身體原也虛弱,你還是先躺一會兒,我先給你去買早餐。”
  一句話將無雙震住了,但燦瑜卻沒有注意到無雙短暫的失常,她怕無雙要起來忙起身下去給她買早餐。到洗手間匆匆洗漱完畢,她就下樓去,先給鍾明遠打了個電話,問了問事情進展的情況,又問了小滔和爺爺奶奶的情況,這才給給無雙買粥。回來的時候經過路口的報刊亭,她稍微停頓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買了份報紙回去。
  翻了一下,懷睿的案子暫時還沒有什麽進展,正打算放棄的時候她忽然被一則新聞吸引住了,新聞旁邊還配備一張清晰的照片,燦瑜正好認識,那正是馮軒,一旁醒目的黑體字標題——豪門婚禮突換新娘,馮氏總裁同當紅明星苑可昨日於新加坡舉行盛大婚禮,原定新娘神秘失蹤……
  燦瑜幫無雙買回粥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護士在幫無雙開電視機,燦瑜心一驚,忙去把電視機又關上了。燦瑜的過激反應引起了無雙的注意,她不解的看著燦瑜,燦瑜有點心虛她說:“無雙,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給你買了粥。”
  無雙哪有心思吃東西,她急著問燦瑜有沒有聯係過警局,懷睿的案子有沒有進展,燦瑜說:“還沒有,我剛才打電話問了明遠,他說蘇家已經將案子壓下來了,現在我們誰都打聽不到,隻能靜靜的等待。”
  聽了燦瑜的話,無雙又開始變得心不在焉起來。
  燦瑜把粥端過來:“無雙,你現在懷孕了,醫生說你身體虛弱,先吃一點東西吧,隻有吃了東西你才有精力。”
  無雙答應了一聲,對燦瑜道了謝,端過粥來,卻還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燦瑜看她那個樣子,擔心粥的味道不合她的胃口,忙問:“無雙,你是不是不喜歡喝這個粥,要是不喜歡我再給你去買另外的,你想吃什麽告訴我。我剛才也是想,我懷孕的時候不想吃東西,奶奶就是熬這個粥給我吃的,她說有營養。”
  燦瑜這樣說無雙越發沒了胃口,她哪裏能料到自己居然有了孩子,而且還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她想了想,對燦瑜說:“你手機在嗎,能借我打個電話嗎,我手機沒電了。”她的手機昨天從飛機上下來就沒有電,後來也一直忘記充電。
  燦瑜也沒問,將手機遞給她。
  無雙拿著手機才猛然想起來,問道:“燦瑜,你的手機能打國際長途嗎,我……我想打回新加坡。”
  燦瑜腦中猛地記起方才那張報紙上的新聞,她的手機是能打國際長途的,但她卻說:“對不起,我的手機沒有開通。”
  無雙失望的將手機還給燦瑜。
  雖然醫生說無雙身體虛弱需要修養,但這天中午的時候無雙還是跟著燦瑜一起出院了,她們首先去明遠郊區的房子。轉了好幾趟車才到,郊區的老房子周圍是一大片農田,大概因為年代久遠,房子已經十分破舊,無雙看著這個場景心裏也十分不是滋味,她知道阮老太太一輩子都愛講究排場,以前也是因為看不起無雙的母親出身農村才堅決發對阮嘉銘的婚事,現在讓她住到這樣的“鄉下”她怎麽可能習慣得了。
  燦瑜好像看穿無雙的心思,她說:“現在也沒辦法,現在阮家還欠著外麵一大筆債務,我也隻能委屈奶奶她老人家了。”
  可是到了那所房子裏,無雙才知道,房子裏麵的設施遠遠比外麵看起來更簡陋,她心裏微微發酸,奶奶爺爺過了一輩子的錦衣玉食現在年紀大了卻要到這樣的地方來受苦。
  阮老正坐在客廳裏,聽見門口響動,問了一聲:“是燦瑜回來了嗎?”
  “是,爺爺。”
  正說著阮老已經拄著拐杖迎了出來,雖是拄著拐杖,但他的步伐還是有點艱難,這跟無雙之前見到的阮老豈止相差了十萬八千裏。她懵了,燦瑜在一旁低聲解釋說:“爺爺不適應這裏的生活,周圍一大片都是農田,濕氣重,他的風濕病又犯了。”
  “無雙,你怎麽來了?”阮老看見無雙,有短暫的愕然,醒悟過來,他看著燦瑜,燦瑜頭低下去:“爺爺,不是我告訴無雙的,是蘇小姐。”
  他們正說著,忽然客廳裏衝出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她大聲問道:“無雙,無雙在哪兒,無雙在哪兒?”
  無雙更驚愕了,阮奶奶之前最是講究保養,因此六十多歲的人了,卻一點也不顯老,盤起頭發穿著旗袍的時候甚至還能看出猶存的風韻,無雙哪料到短短一段時間沒有見麵,阮奶奶滿頭頭發居然已經白成了這個樣子。
  她有點不能接受的看著燦瑜,但燦瑜卻好像早已經料到無雙會看她,她難受的低著頭,為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從小最疼愛她的奶奶而感到無地自容。
  無雙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阮奶奶已經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看著她眼裏放出光來,她說:“無雙,無雙真是你嗎,真是你嗎,太好了,我的乖孫女你終於回到奶奶身邊來了。”
  阮奶奶對她這樣熱情她可從來沒領會過,一時之間有點消受不起的尷尬,阮奶奶卻毫不管她的表情,她接著說:“無雙,你是不是同馮軒結婚了,你們結婚了嗎,我看到你們的請帖了,我本來想去的,可老頭子不許我來求你,但是你是我的乖孫女啊,你終於回到奶奶身邊來了。對了,你跟馮軒說說,讓他幫幫咱們,我們被人從阮家的老宅趕出來了,你去告訴他,你快去告訴他。還有,你爺爺的腿風濕又犯了,他得上醫院,你……”
  阮老夫人一連串的話還沒講完,阮老爺子已經吩咐燦瑜將她帶回房間,阮老夫人好難得找到無雙這樣一跟救命稻草她又哪裏肯放手,他們費了好一番功夫直到鍾明遠回來才把阮老夫人請進房間,說是“請”,燦瑜到最後卻給房門落了鎖。
  無雙驚詫莫名,燦瑜說:“自從我們從阮家被趕出來,奶奶就是這個樣子了,醫生說她受了刺激,精神有點問題。”
  這樣的打擊無雙也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她說:“那你怎麽不送奶奶去治?”
  燦瑜黯然神傷:“現在我們哪有錢,房子都賣了債都還沒還清。”
  阮老也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幾年,家裏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再見到無雙,居然也沒什麽好說的,他靜默著。無雙更心酸了,這個時候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她看著爺爺那個樣子轉而對燦瑜說:“不管怎麽樣,先送爺爺奶奶去醫院治病,我手上還有點錢,”說著她取出自己的信用卡遞給燦瑜,“這是我的信用卡,你先用著,我們再想辦法吧。”
  沒想到燦瑜卻遲遲不肯接,無雙訝異的看著她:“燦瑜?!”
  燦瑜這才接了過來,可是心裏卻萬分不是滋味,沒想到當年阮家對無雙一家人那樣刻薄寡恩,到這一步居然也隻剩下一個無雙,她為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感到深深的羞愧。
  有了錢,他們決定第二天就送阮老夫人去醫院看精神科,無雙又想爺爺的風濕也不能繼續在這裏住下去了,她想父親的賠償金好歹也有不少一筆,她跟燦瑜夫婦商量到城裏去租個好點的房子先讓阮老住著,畢竟老人家耽誤不起。
  這天晚上,鍾明遠同無雙解釋這中間一係列的事,解釋清楚已經是深夜了,小滔這幾天有點低燒,燦瑜先哄著他睡了,鍾明遠回房間的時候,無雙忽然想起點什麽,她叫住鍾明遠:“明遠姐夫,請等一下,我想借你的手機打個國際長途行嗎?”
  “好。”說著鍾明遠取下手機遞給她。
  無雙再問清楚了,能不能打國際長途,鍾明遠料想她有事,也對她說:“可以,你先拿去打吧。”說著他回了房。
  無雙拿著手機從屋內一直走到屋外,手機上顯示著一串熟悉的號碼,當年阮嘉銘突發心髒病她就是打這個電話,但是她現在將號碼撥好了,卻說什麽也沒有勇氣選擇撥打的功能鍵。一直躊躇了半日,想到臨走時他那句“恩斷義絕”無雙就不寒而栗,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擦去電話號碼,重新撥了一個號碼。
  是葉紫的,這麽晚了,無雙心裏忐忑著,電話響了很久葉紫才接起來:“喂……”
  無雙想了很久,才出聲:“葉紫,是我,我是無雙……”
  “無雙,真的是你嗎,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都不接,你知不知道昨天士軒哥一氣之下娶了苑可,我們誰都攔不住……”
  昨天她的手機一直沒電,可是葉紫的話還未說完,無雙卻好像聽見一個晴天霹靂,她驚呆了。
  “無雙,無雙……”
  “無雙,你還好嗎,你為什麽不說話?”
  葉紫一連叫了無雙好幾句,她才回過神來,現在她準備好的一番話再也說不出口,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無雙,昨天你走後士軒哥就氣瘋了,他打電話問苑可敢不敢跟他結婚,苑可當然求之不得,我們誰也攔不住,馮爺爺不知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氣得婚禮都沒參加就走了。冬子姐也想找你問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可她也打不通你的電話,無雙,你現在在哪兒,你還好嗎?你什麽時候回新加坡?”
  無雙終於被那一句“什麽時候回新加坡”勾起了滿腹的心酸,她這個樣子還怎麽回新加坡,馮軒用這樣決絕的方式宣告了他們之間的結束她還怎麽回新加坡。一直以來她都非常討厭這個馮軒,在阮家初見,討厭他那雙洞悉一切的目光看透她的窘迫,討厭他霸道的作風,在馮家因為欠了他,所以她在他麵前更加無力,然而她雖然討厭這些,可是正是因為這些他才了解她。他知道她在阮家的地位,她對懷睿那種明知得不到的可憐心思,她父親的病,所以他向她提出婚約,所以他在她父親生病的時候提供給她堅強的依靠卻不想強迫她,所以他明知道她可能會恨他一輩子他還是采取了“最壞的開始”,但是他也隻是不想讓她再去想懷睿,不想再看見她受傷的表情。這個人原來在不知不覺中給予了她這麽多,可是她卻沒有感覺到,等到現在要失去的時候她才猛然醒悟,可是終究太遲了。
  她開始明白為什麽舉行婚禮前她會那麽害怕,那麽不安,因為她害怕的就是失去的一天,馮軒對她那樣好,她一輩子也沒碰上對她這樣好的人,她以為自己不去得到就不會失去,然而她終究是失去了。但事已至此,她也沒什麽好怨的,她很平靜的結束了和葉紫的通話,也沒有告訴她自己懷孕的消息,更加沒有進一步說明阮家的事情。現在的她再沒有立場去尋求馮軒的幫助了,讓她感到羞恥的是,她打電話之前竟然還隱含了向馮軒求助的奢望。她告訴自己,她現在不能去求他,就算再苦再難她也不能去求他,這是她最後的尊嚴和底線。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準備送阮奶奶去醫院,無雙告訴過鍾明遠和燦瑜她信用卡裏有多少錢,或許是有了錢,他們終於稍微振作了一下。
  阮奶奶看這個架勢還以為他們要回阮家的大宅,她一邊抓著無雙的手,一邊感激的說:“無雙,我的乖孫女,是馮軒幫我們把房子買回來了嗎,真是多虧你了。”
  一提到馮軒無雙就不說話。
  阮奶奶便當她是默認了,她對無雙的態度更加親熱討好,一邊說些感激馮軒的話,一邊又說:“無雙啊,你爸爸呢,嘉銘呢,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和你爺爺都被人趕出來了,你有沒有告訴他,他怎麽不來接我?”
  阮老爺子經阮老太太一提醒,這才轉頭問無雙:“無雙,嘉銘這幾年還好嗎?”
  阮奶奶問了半天馮軒,無雙都強忍著過去了,現在陡然問到阮嘉銘,她的淚猛地湧上來,或許現在人人都以為她信用卡裏的錢是馮軒給的,沒有人能料到那是他父親用命換來的,但是她現在不能哭,她不能讓爺爺知道,她還是拚命忍著眼淚點點頭,哽咽道:“爺爺,我……我先去幫燦瑜收拾東西。”
  燦瑜那邊的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們已經不比在阮家老宅了,東西很少,小滔也懶懶的在一旁不說話。無雙有點擔心,“小滔怎麽了?”
  燦瑜擁過小滔,淡淡的說:“他這幾天有點低燒,大概是感冒了。”
  不過直到上了車,小滔也沒有哭鬧過,他變得十分乖巧,好像這麽小的年紀也能猜到家裏現在正有大難,燦瑜看兒子這個樣子,心裏更難受了,但眼見阮老爺子在一旁,怕惹起他傷心,她也隻能拚命忍著自己的淚水。
  鍾明遠握著她的手,輕輕將她攬入懷裏,安慰著她。
  把奶奶送到醫院,鍾明遠對無雙她們說:“無雙,這裏的事就先麻煩你了,我還要去處理一些事情,順便打聽一下懷睿的案子。”
  無雙點點頭,鍾明遠走後她先去辦理入院手續,來之前隻想著阮奶奶需要住院,誰知道阮老爺子經檢查醫生說他也需要住院,無雙辦理完手續之後回到病房,才發現奶奶正和護士小姐吵架。阮奶奶精神有問題,年紀又這麽大了,護士們也隻能勸說她,可是她們的勸說對固執的阮奶奶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還是阮奶奶看見無雙才猛然有了精神,忙衝出來拉著無雙的胳膊說:“無雙,馮軒不是幫我們把阮家老房子買回來了嗎,你不是說帶我們回阮家嗎,為什麽是醫院,我不要住在醫院裏,這裏又亂又髒,我要回阮家,無雙你帶我回阮家好不好?”
  燦瑜勸慰了半天阮老夫人也不聽話,她也沒有辦法,悲哀而無奈的看著無雙。
  無雙隻能安撫她:“是,我們回阮家,但是爺爺生病了,他腿不好,得住院,我們等爺爺好了一塊回阮家。”
  阮老夫人迷惑的看著無雙,但這個時候無雙無疑已經成為了她的精神支柱,成為了她的希望之光,所以無雙這樣說她到底還是相信了,開始變得配合起來。
  料理完這些,無雙便將醫院的事情托付給燦瑜她決定去警察局一趟,卻不料蘇涼因為懷有身孕現在已經被保外就醫,無雙問清楚了是那個醫院她又找了過去。
  但是她好不容易找到蘇涼的病房,卻正好聽見幾個護士在談論:
  ——聽說從昨天起下身就不停的流血,也不肯讓醫生進去,連她的親生父母都不肯見。
  ——她懷孕已經四個月了,如果流血還不及時止住,會有生命危險的。
  ——唉,可惜了,年前我還看過她主演的電影,那樣聰明漂亮的一個人……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呢!
  正說著她們幾個端著托盤轉身要離開,無雙忙叫住她們 “請你們等一等。”
  那幾個護士齊齊轉過身來,訝異的看著無雙。
  無雙抱著希望說:“請問你們是蘇涼小姐的護士嗎,我是她的親屬,你能帶我進去見一見她嗎?”
  一個護士笑了:“這位小姐,我們隻是蘇小姐的護士,我們沒有權利帶你去見她,而且她現在連親生父母都不見,你是蘇小姐什麽人?”
  “護士小姐,我是阮無雙,你就跟蘇小姐說說我的名字,她一定會見我的。”
  幾個護士狐疑的打量著無雙,那個年長一點的護士看了半晌,好像是決定相信她,對她點點頭說:“那你稍等一下,我幫你試著去說說看。”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蘇涼一聽無雙的名字就答應見她,護士又跟警察們說了蘇涼的情況,要是蘇涼現在再不接受治療就會有生命危險,現在眼見蘇涼終於肯見人,警察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無雙進去了。
  蘇涼看起來很憔悴,嘴皮上泛著白色的皮,眼眶深深的陷了進去,顴骨高聳著,眼前這個女人哪能跟熒屏上那個明豔動人芳華絕代的蘇涼聯係起來,無雙心裏微微泛酸。
  坐在病床上的蘇涼完全不覺自己的情況,她歪著頭打量著她。
  無雙說:“蘇小姐……”
  無雙剛一開口,蘇涼抿著唇輕輕一笑說:“阮無雙,你還真的趕來了,你看見懷睿沒有?你看不見他了,你永遠也看不見他了,我騙你的,嗬嗬……我打電話叫你回來之前我就已經把他殺了,我就是要讓你永遠看不見他。哈哈哈哈……阮無雙,你看過《天龍八部》沒有,你看過那個馬夫人沒有,我當年就是演這個角色一炮而紅的,她說她得不到的就要毀掉,她不能讓別人得到。我為懷睿付出了那麽多,可是他卻一直想著你,他的腦子裏隻有你。我從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成了大明星,可是江懷睿他偏偏看也不看我一眼,這幾年都是我纏著他,我漂亮,我有名氣,我有錢有勢,我能幫助他達成他的夢想,但是他心裏卻有別人。以前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拚命的對他好,我不信征服不了他,但是他就是那麽固執。”
  “本來他肯跟我訂婚,我還以為他終於是被我打動了,可是他根本就不是,他隻是為了氣你,他為了氣你才答應跟我訂婚,等到你回法國之後他又後悔了,他要跟我解除婚約,他竟然要跟我解除婚約。他為了跟我解除婚約連睿顯科技都可以給我,但是我不稀罕,十個睿顯科技都不在我的眼裏,我不甘心,我以為他和我結婚了就不會再想著你了,我千方百計,我甚至用肚子裏的孩子來威脅他……對了,阮無雙,你還不知道我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麽來的吧,我告訴你,你心愛的懷睿並沒有背叛你,他從頭到尾都不願意碰我一下,但那天他喝醉了,他把我當成了你……”
  “阮無雙,你運氣比我好,懷睿明明跟我結婚了,可他腦子裏還是隻有你一個,馮軒對你也真夠寬宏大量的,他明知道你和江懷睿藕斷絲連他還是肯跟你結婚,還對你那麽好。我告訴懷睿,我說你要嫁給馮軒了,我想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可是你明明都背叛他了,他腦子裏還是隻有你,心心念念都是你,連說夢話都是你的名字,他在夢裏哭著求你不要嫁給馮軒,他讓你不要嫁給馮軒,阮無雙你聽見了沒有?”
  “我騙他說我同意跟他離婚,他還以為是真的,他居然那麽高興的把睿顯科技過到我的名下,自己退出來,但是我怎麽會那麽輕易放過他,我恨你們阮家的每一個人,我要報複你們,我要你們每一個人都哭。我讓阮家的公司破產了,阮家的房子也被我買了來,我把那兩個老不死的趕出去了……那天懷睿他不應該對我發火的,他不應該惹我的,他明知道我懷孕了,但他都不肯對我好一點,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殺了他,我那麽愛他,我根本不會殺了他,我怎麽會殺他呢……”
  蘇涼越說神智越發迷失起來,喃喃的好像在同自己講話一樣,她這個樣子讓無雙嚇了一跳。然而蘇涼隻是迷惘了一陣,忽然那又明白過來,她怨毒的看著無雙,眼睛裏能噴出火來,她看著無雙:“阮無雙,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會殺了她,我根本就不會……”說著她發瘋一樣的撲到無雙身上,掐住她的脖子。
  醫院裏的人一開始見蘇涼肯見無雙,又肯跟她說話,便也沒在意,這時看見蘇涼掐住無雙的脖子才猛地醒悟過來,忙衝進去,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情緒失控的蘇涼分開。蘇涼一被拉開,就軟軟的倒在了床上,身下是一灘血跡,再一檢查她竟然暈了過去。這下護士醫生都急了,一大群醫生護士圍著蘇涼檢查著,一群人都忙碌著,沒有人估計到無雙,她便也漸漸離開了。
  她卻沒有想到,蘇涼雖然是暫時被搶救過來了,但是無雙離開的這天晚上她就自殺了,鍾明遠告訴她的時候,無雙整個人好像被人淩空打了一棍子。
  鍾明遠遞給她一封信,說:“這個是在醫院找到的。”
  說是信,其實也隻是小小的一張紙,無雙機械的接過來,展開,裏麵隻有一句話:
  阮無雙,你終究沒有我愛他。
  這一句話看得無雙心裏百轉千回,說不出到底是什麽滋味。
  蘇涼的自殺給她和懷睿之間的事落下了最後的帷幕,命運弄人,無雙可能一輩子也想不到懷睿居然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且,用這樣令她措手不及的方式。
  按照蘇家的意思,懷睿最後還是和蘇涼葬在一起,無雙也同意了,舉行葬禮的那一天,阮家人除了阮奶奶基本上都到場了。蘇家買的私人墓地,在一個山坡上,綠草茵茵,周圍風景如畫,葬禮辦得莊重肅穆。來的人也很多,大部分都是經常出現在熒屏上的知名人物,清一色的黑色著裝,衣服上別著白花。無雙知道蘇家舉行葬禮根本沒有通知過這些人,他們大多數是不請自來的,藝人們之間雖然重交際,重公眾形象,但是向來私交都不是很好,可蘇涼卻有這樣的人緣,她在演藝界真可以稱得上是相當成功了的。
  葬禮結束後,無雙是走得最晚的一個人,她一直在懷睿的墓前呆到傍晚,等到天黑的時候她才猛然醒悟過來,剛打算下山,沒走遠幾步,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阮小姐請留步。”
  無雙回頭一看,居然是蘇夫人。
  蘇夫人接著說:“阮小姐,我想跟你談一談。”
  無雙點點頭,她們約在一個咖啡館,在山下不遠出,無雙不知道蘇夫人到底要跟她說什麽,服務生上了咖啡,她隻顧著低頭攪拌著。
  蘇夫人想了想,開門見山的說:“阮小姐,十分感謝你同意我們按照蘇涼的遺願讓他們合葬,”
  無雙心裏難過,她黯然的垂著臉,一開始阮家人都堅決不同意這個決定,但是大家沒料到最後同意的居然是無雙。
  蘇夫人又說:“阮小姐,我知道蘇涼她對不起懷睿,我再次向你們道歉。”
  “她從小就要強,她小時候同齡的孩子都忙著玩鬧,忙著旅遊的時候她就一直很努力的在學習,鋼琴,芭蕾舞,畫畫……她一刻也不肯放鬆自己,我們其實也沒有逼她,隻希望她健康成長就好了,但是她總是想,人家能夠做到的她為什麽做不到,她一定要做得比人家更好。後來長大了,她不顧我們的反對進了娛樂圈,當然她後來也做得很好,這也是讓我們欣慰的地方。可是她一直不肯結婚,演藝圈的人都是這樣,但我和她爸爸都很擔心她這一點,我們經常勸她,她後來跟壞睿在一起我才真正放下心來。”
  “我們雖然常年住在美國沒見過他幾次,但是蘇涼喜歡,我們也就跟著喜歡了,懷睿是一個不錯的孩子,是我們蘇涼對不起他。”說著蘇夫人眼睛紅了紅,接著才又說,“就是那個要強的性子害了她,她不應該遇上懷睿的,在懷睿之前她也談過一些男朋友,但是大多數是她談著談著就想散了,可是在懷睿的事上麵她卻認了真,她跟懷睿在一起好幾年,我們原本聽說他們打算結婚我還挺高興的,但是沒想到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蘇涼這個孩子就是這樣,她也不想想爸爸媽媽,就這樣走了……”說著蘇夫人抽泣起來。無雙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這個傷心的母親,隻是聽著蘇夫人絮絮叨叨說著蘇涼許多事情,無雙知道她這是代替蘇涼請求她的原諒,但是她現在又有什麽資格去原諒別人。蘇涼的遺囑要跟懷睿合葬,大家都不同意,隻有她卻同意了,無非是想著蘇涼到底為懷睿付出了這麽多,又有了懷睿的孩子,現在人也死了,能夠成全她一個夢想也就成全她吧。
  同蘇夫人告別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無雙有點不放心阮奶奶,便打算先去看看她,剛走到阮奶奶的病房門口就聽見裏麵“哐當”一聲響,她心猛地一緊,推開門一看,地板上一個碎碗,瓷片伴隨著湯湯水水四散開來。
  無雙還未及抬頭,阮奶奶已經驚喜的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半是炫耀半是得意的說:“你少拿這些來糊弄我,你看見沒有,這是我的孫女,她是馮氏的少夫人。”說著又親熱的對無雙說:“無雙,來,你告訴他們,讓他們知道。”
  聽阮奶奶如此隆重的炫耀大家不禁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無雙臉一陣紅,一陣白,神情變得無比尷尬,燦瑜正好從門外走進來,一看這個破碎的碗,又聽見阮奶奶的話,大約明白了起來。她忙幫阮奶奶向那些醫務人員道歉,好在大家都知道阮老夫人精神有問題也不介意,送走醫務人員,燦瑜將阮奶奶安撫好,又跟無雙無奈解釋道:“自從奶奶被蘇涼趕出阮家老宅之後她就一直精神恍惚著,在家也不肯吃飯,老嚷著要吃鮑魚燕窩,而且質量一般的她都不肯吃,她已經接連好幾天沒吃飯了,剛才醫生勸她吃的也是我們送過來的魚翅,大概是嫌棄魚翅太小了,所以發脾氣。可是我們現在哪還有錢讓奶奶天天吃這個啊。”說著,燦瑜又說:“現在奶奶精神有點問題,你不要太介意。”
  無雙點點頭,說:“我不明白的,我不會怪她的。”說著開始蹲下來收拾碎瓷片,燦瑜也蹲下身來。
  懷睿的事情終於塵埃落定,阮奶奶精神短期內是不可能恢複得了,阮爺爺住了一陣子院鍾明遠還是給他安排了一個住處,每日燦瑜一家相伴著。無雙見他們都安頓好了她也漸漸放下心來,她開始為自己的將來擔心。
  她仿佛到此時才有時間好好來想一想自己和馮軒的事,她離開的當天馮軒就說要同她恩斷義絕並且娶了苑可,這樣的作風倒像是馮軒那樣性格脾氣的人做出來的事,他想來心高氣傲,他現在用這樣決絕的方式斷絕了他們一切可能性,那麽她又怎麽能厚著臉皮再回去請求他呢。這樣的事無雙怎麽也做不來,那麽這個不是時候到來的孩子又該怎麽辦呢?
  她回國前在飛機上總是想自己一定有辦法解決的,但是她其實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隻要一想起就會流淚,懷睿已經死了,爸爸也已經死了,現在連馮軒都跟別人結婚了,他以她再有什麽事他都不會去關心,不會去關注,他們永遠都不再有聯係了,一想到這裏,無雙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無雙發現自己對馮軒的思念,就是從這裏開始的,或許更早,然而那時她卻沒有發現。
  事情都忙完之後,大家也都安定下來,阮老爺子開始跟無雙若有若無的表達了想要見一見嘉銘,人的心總是在落魄的時候變得特別的柔軟,阮老爺子也在這個時候特別的思念起自己那個流落異國他鄉多年的兒子來。
  無雙一開始隻是敷衍著,說自己父親很忙,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現在怎麽也不忍心告訴爺爺,父親已經的得病去世了,而他們現在用的錢正是父親用生命換來的。然而阮老爺子問得多了,心裏也感傷起來,他甚至哭著問無雙:“你有沒有告訴過嘉銘你奶奶的事,嘉銘是不是還是很恨我們,所以他現在也不肯來見我們一麵?其實你奶奶當年的做法確實欠妥,但是嘉銘從小就是你奶奶最疼愛的兒子,所以她對嘉銘的期望格外大,嘉銘的做法又何嚐不傷你奶奶的心呢。現在你奶奶已經變成這樣了,我們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這麽多年過去,難道他就是不肯原諒我們?”
  阮老爺子這一番話說得無雙心都疼了,眼淚忽地湧上了眼眶,但她要怎麽來安撫這樣一位老人。過去的歲月中,無論阮家二老曾經有過什麽過錯,然而他們畢竟年紀大了,再也承受不住打擊了,一個已經在打擊中倒了下去,另一個殘留的也是元氣大傷,無雙怎麽也說不出來,她隻好垂著頭默認了。馮軒曾說阮無雙最大的本事就是低頭,就是沉默,然而這一次低頭沉默卻讓無雙感覺到異常的難過。
  既然無雙不肯說出嘉銘的消息,阮老爺子也沒有辦法,他忽然記起來懷睿出事前無雙和馮軒的婚禮,他因為阮家家變而沒有成行,但是他亦是記得那張請帖的。眼看大家也都安定下來了,阮老就催促她回新加坡。
  無雙總是應著應著,一轉眼過去一個星期她還是沒有回新加坡,阮老爺子也沒見馮軒打電話過來問候過,開始著急起來。無雙從未告訴過阮老爺子她和馮軒的婚禮並未舉行,她也不打算告訴他們,她現在遲遲不肯離開也隻是因為擔心二老的身體,不過若是繼續呆下去,恐怕就要漏了馬腳,她也假意答應著阮老開始設定回新加坡的行程。
  幾天後無雙終於決定自己回“新加坡”的旅程計劃,臨走前她把自己的信用卡留給了阮家二老,燦瑜有點擔心的看著她,無雙對她笑笑,仿佛是安慰她,又仿佛是想借用這樣曖昧的態度來讓她信任。這一段時間以來阮家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阮老爺子忙著去承受適應,鍾明遠忙著去解決奔走,所以他們對無雙和馮軒的事還真沒了解多少,鍾明遠還以為那些錢是馮軒給她的,這麽說來阮老爺子是無雙的親爺爺,就算受了馮軒這些錢也尚算合理,況且這些錢對於馮氏總裁來說應該算不了什麽,況且眼下這個狀況,他們還真的很需要錢,所以無雙堅持要把信用卡留下來,他們也都沒有說什麽。
  無雙臨走的那個晚上,燦瑜總是心裏不安,她來找無雙。
  無雙正在收拾行李,燦瑜站在門口看了她半晌,無雙才發現她。
  “怎麽,燦瑜姐,你還有什麽事嗎?”
  “無雙,你是明天就走嗎?”
  “對,我明天的飛機。”無雙毫不猶豫的回答。
  然而燦瑜卻停頓了一分鍾,她看著她,無雙都被她看得心虛起來,她才說:“無雙,你真的是回新加坡嗎?”
  無雙猛然抬頭看著她:“你這是什麽意思?”
  燦瑜這才走進來把門關上,說:“無雙你懷孕了,孩子是馮軒的吧?”
  說到這個話題,無雙沉默了。
  “無雙,我都知道了,你和馮軒婚禮的那天,你回國,馮軒他好像就已經娶了別的女人吧,可你現在懷著他的孩子,你打算怎麽辦?”
  原來她都知道,這下無雙更加不好抬頭了,她低頭無奈的說:“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這是我選擇的,我就得去承受。”
  這話讓燦瑜無從繼續,她不知道他們到底發生過什麽,但是看無雙如今這個態度,她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隻得問她:“那麽那個孩子呢,你回國的時候暈倒,送你到醫院醫生就檢查出你已經懷孕超過七周了,現在起碼超過九周了,你……你是不是打算把他生出來。”
  無雙還是沉默著,這一次燦瑜也不繼續了,空氣中隻回蕩著二人的呼吸聲,良久才傳來無雙低低的歎息:“說實話,燦瑜姐,我……我現在也不知道。”
  燦瑜坐到無雙的身邊,握住她的手,滿心內疚的說:“無雙,我真是對不起你!”頓了頓,她又說:“可能你現在離開有你的打算,無雙,我也不想強留你,但是你起碼讓我知道你去了哪兒,這樣我才不會太擔心,好嗎?”
  無雙點點頭。
  第二天是燦瑜親自送無雙上了去安徽老家的大巴。
  這個年輕男人喜歡她,他因為知道她懷孕了更加想照顧她,他的母親和藹善良,無雙孤身一個女子,現在又懷有身孕,如果她答應了,他們可以照顧她,也可以照顧她那未出生的孩子。
  然而無雙當天卻並沒有離開N市,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孩子做掉,現在她這樣,連自己都無法給自己信心,她害怕她養不好自己的寶寶,雖然此刻她是這樣的孤獨。
  在醫院裏領了號開始排隊,身邊的都是一對一對的情侶,或者是夫妻,相形之下無雙就變得單薄起來,但她現在不敢去想這些。她坐在椅子上排隊,比她先進去的一位少婦已經走了出來,她的男人等在外麵一臉焦急的朝裏麵張望著,少婦走出來的時候一臉的喜氣洋洋朝男人點了點頭,男人驚喜得差點要跳起來,他大聲的問:“真的有了?”
  少婦羞澀的點了點頭。
  那男人竟是完全不顧周圍一些人在場,他抱著妻子嘿嘿傻笑起來,一會兒仿佛想起什麽,又把臉貼在少婦的肚皮上。
  此時少婦孕期應該不長,肚子扁平著根本看不出來,那個男人卻歡天喜地的把耳朵貼在她肚子上。起初少婦被他的動作弄得有點驚訝,不由問:“你這是幹什麽啊?”
  男人還是憨厚著笑,不一會兒卻對著少婦的肚子喊道:“我的乖寶貝,我是你爸爸,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聲音?”
  少婦猛然羞紅了臉,她看了看四周的人群,羞憤的捶打著丈夫的肩膀說:“你快起來,讓人家看笑話,現在孩子還沒成型呢,他能聽見你才怪,你快給我起來。”
  男人滿臉堆笑,站起來,一把抱起少婦大聲說:“老婆你真好,你就要給我生孩子了。”
  少婦顯然比丈夫更介意周邊人們的看法,盡管大家都是滿含笑意和善意鑒證著他們的喜悅,她一邊拍打著丈夫的手,一邊說:“不要臉,誰給你生孩子”
  “你呀,這不都有了嗎?”說著他繼續抱著妻子往電梯走。
  “喂,死相,快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當心摔著孩子。”
  話到這裏那男人才把少婦放下來,不一會消失在電梯口。
  無雙看得心裏也暖洋洋的,她在想,他們的快樂可真簡單,當年爸爸媽媽也是這樣一對平凡的小夫妻,當年他們是否也曾經為她的到來而擁有過這麽平凡樸實的喜悅?
  正放任思緒在想著,她身邊排隊的一個女人碰了碰她的手臂,對她笑了一下然後問道:“這位小姐,你怎麽是一個人來?”
  無雙笑笑,撒謊道:“他很忙。”
  “喲,這樣的事就算再忙也得來陪著呀,你這個孩子是打算要還是不要?”
  無雙無言以對,訥訥的說:“大概,大概不要吧。”
  “啊,這樣可不行,我瞧你這麽年輕應該是頭一胎吧,現在你們都不要孩子,但是就這樣把孩子做掉不僅可惜,對女人身體損傷也很大呢,我聽說很多人做了兩次流產就再也不能生育呢。我這一個原本就不打算要的,我們是意外中獎,但是我老公非讓我要,他說不要對身體的損傷太大。啊,對了,你不要,你今天是來做手術的,做手術都沒個人陪著,那可不行,我跟你說……”那女人顯然還想說下去,但是診室裏出來一個護士正叫著她的名字,旁邊人提醒她才猛然醒悟過來,一邊朝裏麵走,一邊回頭對無雙說:“我先進去,一會兒出來再跟你聊。”
  這個女人雖然絮絮叨叨了點,但是她說的都是實情,無雙心裏又何嚐不明白。
  醫院牆上正好貼著一對母子,母親溫婉慈愛,小寶寶漂亮健康,藕一樣的手臂摟著媽媽的脖子,睫毛又長又密忽閃的睫毛下麵是他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無雙癡癡貪看著,人家說每個孩子都是天使,她想起那天接爺爺奶奶從郊區去醫院的時候,燦瑜的兒子小滔那副乖巧的樣子,他知道家裏正在發生不好的事,所以他發燒了難受但也不哭鬧,變得特別乖巧。那麽現在如果她把孩子做掉的話,這個寶寶會不會也覺得很委屈,他會不會也想變得特別乖巧讓媽媽不要把他做掉,但他還沒生出來,所以他也沒辦法說出來。想到這裏,無雙的心忽然變得特別柔軟起來,她忽然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本來打算回到安徽老家去的,再沒有什麽地方比那兒更適合她,那是媽媽的老家,那是她最後的港灣,她要在那裏把自己的孩子生下來。但是她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她把父親那張信用卡給了阮家二老,她自己的銀行卡裏已經沒有多少錢了,想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肯定需要錢,她現在暫時還不能離開N市,她得趁著她身體允許的時候先賺一些錢。
  她首先在N市找了一套小公寓租下來,樓下老太太是個特別和藹可親的人,那房子原本是老太太自己住的,後來新房子裝修好她就搬下去住,這個房子便空了出來,房子除了有點小之外,因為是自己住過的,打理得非常幹淨,一應設施也非常完備。無雙對老太太說她是從法國回來的,父親在法國生病去世她現在一個人就又回來了,她沒想到這樣一說,居然引起老太太對她的垂憐,連房租都主動給她降了下來。
  她就在這裏住了下來,開頭幾天她試著找了幾家公司應聘,因為她之前在國外的工作經曆,公司對她條件都還挺滿意的,但是每次都是因為合同無雙不得不放棄這份工作。她中途要生孩子,肯定無法簽訂長期合同,但一般正規的公司又豈會錄用一個隻能為公司工作幾個月的職員。無雙的工作就此耽擱了下來,好在她以前在法國也認識一些朋友,他們有朋友來中國都是介紹無雙去做翻譯,一些材料也都會交給無雙翻譯。
  無雙從小在學校長大,學校裏有個鋼琴老師跟她媽媽關係特別好,因此無雙從小鋼琴就學得好,過了一陣,無雙在一間西餐廳找到一份彈鋼琴的工作,工作任務也不重,隻需要每天晚上到餐廳來彈一個小時的鋼琴,晚上九點到十點。
  這天下班已經十點了,無雙趁著超市打烊之前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回到出租公寓,上樓梯的時候卻忽然感覺頭有點暈,眼睛也花了,她隻覺得天旋地轉,忽然沒有力氣,跌坐在樓梯上,那袋東西也隨著樓梯骨碌碌的滑下去老遠。
  她伏在樓梯的欄杆上,伏了好一陣,想要等暈眩的感覺過去,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抬頭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位小姐,你怎麽了,你還好嗎?”
  無雙虛弱的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帥氣的臉,她對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那年輕男人將手中的東西提起來,問她:“這是你剛才掉下去的東西,我幫你撿回來了,你現在還好嗎,需要幫助嗎?”
  無雙忙站起來,對他點點頭說:“謝謝你!”說著就要去接購物袋,但是她剛伸出手,眼前又是一花,眼看著要往樓梯下栽去,幸好年輕男人眼疾手快忙將她扶住。這下男人也不放心她了,一邊扶著她,一邊說:“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是住在幾樓?”
  有了年輕男人的幫助,無雙半扶著樓梯欄杆終於走到自己房門口,她停下來對他說:“謝謝你,我已經到了。”
  那男孩看一眼這個門,爽朗的笑起來:“原來你就住在這兒呀,你好,我叫歐世楠。”
  無雙也對他點點頭說:“你好,我姓阮。”說著進了房門。
  無雙在樓道裏暈倒,一半是由於天氣炎熱,另一半是因為身體沒有照顧好,她白天要工作,雖然知道現在身體有孕要特別注意身體,但到底因為忙碌照顧不到。N市的夏天是炎熱的,無雙住的是房東太太的老房子,老房子裏並未安裝空調,無雙入住後考慮房租便宜也不好叫房東太太安裝空調。
  這天晚上無雙強撐著回到房間,她掙紮著想做法,卻頭昏眼花,全身無力,她以為自己是工作累的,懷了孕的人總是容易累,所以想先泡一包方便麵吃著,等恢複體力的時候再給自己做飯。
  她踉踉蹌蹌到廚房去提開水壺,然而此時的她早已經沒有了力氣,她剛把熱水壺提下來,忽然手上抓不住,熱水壺“砰”的一聲掉在地上,嚇得無雙尖叫了一聲。
  一會兒她的房門響起來,門外一個緊張的聲音叫著:“阮小姐,阮小姐,發生什麽事了嗎?”
  無雙答應著,掙紮著要出去開門,可是因為熱水壺炸了,壺裏的水鋪滿了廚房的地板,地板變得又濕又滑,無雙沒走出幾步遠,人又重重的摔到地上。
  外麵的人聽見悶響,更急了,更加焦急的問著:“阮小姐,你怎麽樣了,你還好嗎?”
  無雙隻覺得腹部一陣劇痛,這陣劇痛提醒著無雙,突然一個驚恐的想法在她腦中轟然炸開,她開始對著門口求助,但此時她又痛又怕加上原本身體狀況也不好,她發出的聲音太微弱了,門口那人隻顧著不停的敲門,問她怎麽樣了,好似完全沒有聽見她的聲音。門外的人大概是敲了一陣門,聽不到她的回答,一會兒也就離開了。
  門外安靜下來,無雙卻急得要命,但是她拚命想站起來,睜開眼隻覺得天旋地轉,她又倒下去,肚子上傳來的劇痛讓她再不敢輕舉妄動。她躺在地上,想要哭,但是她告訴自己,孩子不能有事,她不能讓孩子有事,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沒有爸爸,沒有懷睿,甚至連馮軒也不要她了,她隻剩下這個孩子,她不能讓孩子有事。她一遍一遍的鼓勵著自己,大概是躺了躺,休息了一陣,劇痛漸緩,她也慢慢恢複了一點力氣,她撐著地板,慢慢的直起。
  正在她努力的時候,她的房門卻被打開了,年輕的男人一眼看見廚房裏的無雙,他急忙奔過來,扶著她幫助她起身。這正是方才去而複返的歐世楠,他母親去姐姐家看外孫,今天隻有他一個人在家,方才聽見三樓傳來巨響,聯想起送無雙上樓時她的臉色,歐世楠放心不下,這才跑上來。卻沒想到叫了半天的門,無雙一直不應,他著急的下樓去找鑰匙,也不知道母親將鑰匙放在哪兒,他找了好一陣才找到,這才重又跑了上來。
  歐世楠將無雙送了醫院,所幸的是孩子並沒有事,檢查過後,醫生拿著化驗單對無雙說:“病人暈倒是因為低血糖,又因為天氣熱,身子虛,中暑了,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大礙,肚子裏的孩子也沒什麽事。”無雙聽見孩子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那醫生跟無雙說完,轉而又鄭重叮囑歐世楠:“但是,這位先生,你以後可要注意了,胎兒在懷孕初期三個月最容易流產,特別要注意不能摔倒,病人身體虛弱,年齡也稍微偏大,這次雖然僥幸保住了,但這種情況非常危險,一定要加倍小心才行。”
  看來這位醫生將歐世楠當成了無雙的丈夫,醫生諄諄教誨,歐世楠也不否認,反而一個勁的保證一定小心,一定注意,說得無雙都不好意思起來。
  醫生再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就出去了,送走醫生,無雙才萬分感激的對歐世楠說:“剛才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
  歐世楠笑笑,說:“沒有關係,我先去給你拿藥。”
  歐世楠幫她把藥拿回來,又在醫院裏陪了她一天,第二天親自叫車送她回來,這下無雙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自此無雙算是認識了這個歐世楠,修養了幾天,這天無雙從外麵回來,卻發現自己房門被打開了,她有點驚訝,走進門去,正迎麵碰上歐世楠率領兩個工人從裏麵走出來,一見無雙,也愣了愣,爾後不好意思的對她解釋說:“阮小姐對不起,未經你的允許就把房門打開了,隻是剛才裝修工人恰好到了,而你又不在家,所以我才冒昧開了你的房門……”
  “裝修工人?”她好像沒叫過什麽裝修工人,她一臉迷惑的看著歐世楠。
  他朝她靦腆的笑,抓抓腦袋:“我,我今天上午叫人來安裝空調,上次醫生說你中暑了,以後要特別注意,現在天氣熱。現在空調已經安裝好了,我們就先下去了。”說著他招呼著那兩個工人下樓。
  無雙心裏默默感激這個陌生男人的對她的關照。
  從空調之後,那房東老太太似乎也對無雙熱絡起來,她工作回來之後老太太經常叫她“順便”下樓去喝綠豆湯,說天氣這麽熱,下來降降暑,有時候綠豆湯也會變成其他的一些補品,從那些湯湯水水的味道裏能嚐出老太太是用了心的。有時候無雙拒絕了,房東太太便會派歐世楠送上來,房東太太的說辭十分討巧,她說“一不小心燉太多了,若是留到明天喝,那就沒有營養了,你幫我們喝掉一些吧。”房東太太熱情周到,無雙盛情難卻,然而房東太太的湯每天都會多,這讓無雙隱隱感覺到有點不正常,這讓她不安。
  交往中,無雙漸漸弄清楚歐世楠的身份,他是房東太太的兒子,今年大四畢業,因為考上研究生,暑假正巧呆在家裏。雖然她從未想過這樣一個年輕的研究生跟她之間會有什麽關係,但是她也開始漸漸避著這個歐世楠。房東太太的綠豆湯她也不去喝了,有時候歐世楠敲門,她就裝做不在家。
  這樣相安無事過了一段時間,直到那天無雙從西餐廳回來,已經是十點半了,她從最後一班公車上下來,經過小區花園,有個聲音叫住了她,那聲音很熟悉,正是歐世楠。
  無雙朝他禮貌的點點頭,正打算離開,歐世楠又叫住了她:“阮小姐,你最近很忙嗎?”
  無雙停住,點點頭說:“對,最近有點忙。”
  “那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一談。”
  無雙躊躇了一下,她隱隱也預感到這個年輕男人要跟她談什麽,想了一會,她索性答應了,“好!”反正有些事一定要說清楚的。
  他們在小區花園裏找了一條長凳坐下來。
  歐世楠說:“阮小姐,你知不知道,最近每天我都會坐在這兒看著你回來。”
  無雙心情複雜,她沒想到歐世楠竟然如此大膽,她想了想,說:“歐先生,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但是我……”
  然而她料不到的是,她的話還沒說完,歐世楠猛地伸手將她的手握住,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牢她:“你是不是嫌棄我比你小,還是個學生,沒有事業?”
  無雙這下完全亂了,她手忙腳亂的去推開歐世楠。
  但是歐世楠就是不肯放手,他固執的盯著她的臉,無雙看著這張年輕英俊的臉龐,心裏更加泛起苦澀來,她說:“歐先生,你不要誤會,我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說著她終於推開他,無雙忙站起來,退後幾步遠,她哪裏料到這個男人居然有這樣的勇氣。
  歐世楠怕把她嚇著,也不敢再繼續了。
  無雙怕他再糾纏,忙借口說:“太晚了,我現在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無雙走後,歐世楠也跟了上來,雖然沒有再跟她說什麽,但是無雙心裏忐忑不安,她一邊走,一邊想,走到單元門口她終於停下轉身對歐世楠說:“歐先生,這一段時間謝謝你和阿姨的關照,但是我們之間,除了單純的友誼我沒有想過其他的,我希望你能明白。”
  歐世楠看著她,想了一會,說:“以前沒想過,那麽現在呢,從現在開始想好不好?”
  歐世楠這樣無雙更加無所適從,她低頭淡淡的說:“對不起,我,我……”
  “是不是因為你肚子裏的孩子,你放心,我根本不介意,我真的一點也不介意,我隻是想要照顧你而已。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對不起……”無雙說完,飛快的上了樓。
  這天晚上無雙失眠了。
  雖然之前她曾經刻意避開過這個年輕人,但是她也從未想過他會這樣說出來,這樣的事她想想想都覺得荒謬,然而他說出來了,事情就好像變得可以思考了。這個年輕男人喜歡她,他因為知道她懷孕了更加想照顧她,他的母親和藹善良,無雙孤身一個女子,現在又懷有身孕,如果她答應了,他們可以照顧她,也可以照顧她那未出生的孩子。雖然她現在還能工作,還能賺錢,但是隨著肚子裏的孩子漸漸長大,她總會變得需要人照顧,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肚子裏的孩子逼得她不得不現實起來。然而她一方麵這樣想,心底深處卻有個聲音告訴她,不可以,不能答應,就算再苦再難也不能答應。想了半個晚上,然而所有的現實原因都敵不過她心底深處這個聲音,她決定搬家了。
  她明白,她得趁著現在身體行動方便的時候將以後的事安排好,本來要是能在這處房子裏住到生產對無雙來說將會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但她現在不能再住下去了,她堅信,沒有人會無償的對你好,就算是了,她也會受之有愧,她不願意欠這對善良母子的情。
  雖然她心裏清清楚楚的知道,馮軒已經娶了別人,她之前認為自己一定有辦法找回馮軒,但是現在看起來,他們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在一起了,她深深的明白這一點。可盡管是這樣,她也不能允許自己就這樣嫁了。
  她匆匆找了一處房子就要搬,房子在老城區,交通不便,治安也不太好,更加糟糕的是,沒有空調,炎炎夏日一半還沒過去,但是她還是咬著牙逼自己搬了。仿佛是生怕歐世楠來插手,她特意叫了搬家公司,其實她東西也不多,工人一趟就搬完了,臨走前她特意跟房東太太道謝。
  她這樣做,歐世楠也不好再說什麽。
  等到這天晚上無雙將自己的東西都搬到新租的房子裏,她把衛生搞完,已經是深夜了,又熱又累,她癱軟在沙發上,然而又害怕自己中暑,忙又下樓去買冰水喝,她現在租在這套房子裏,甚至連個冰箱都沒有。
  無雙再回到房間的時候,她已經累到連動都不想動一下了,明明渾身都是灰塵,灰塵沾了汗水黏黏的十分難受,但她已經再沒有力氣。
  其實她搬走之前房東老太太也勸過她,就算她不想接受歐世楠也可以繼續在她那兒住下去,她一個單身的女子又懷有身孕,搬來搬去也累。無雙說自己是因為不想欠人家恩情,然而她卻根本不是因為這些,她隻是害怕,內心深處她生怕自己會妥協,說不定因為想到生孩子的艱難就真的選擇了歐世楠,她不能這樣做,她沒有理由,但是她就是不許自己這樣做。
  無雙有時候固執起來,真是非常嚇人的一件事,就像多年前她知道自己不能和懷睿在一起,但是她仍舊在國外執念了八年,以至於等到馮軒進入她生命的時候她還不自知,現在她真正明白過來,卻已經晚了。晚了就晚了吧,就算是明知道晚了,她現在也沒辦法強迫自己。
  這次搬家讓無雙對錢的危機感更甚,她需要錢,她現在懷孕還沒超過三個月,但或許再過幾個月之後她就沒有辦法再去工作,那麽在這短短的幾個月她一定要將生孩子所需要的生活費籌集到手。為了賺錢,她每天拚命接活幹,她主動跟西餐廳的老板爭取將自己彈琴時間延長,她每天從晚上八點到十點。
  這樣過了幾天,雖然累是累了點,但是她的心終於踏實了一點。
  這天晚上她在西餐廳彈完琴正準備趕最後一班公車回老城區的出租房,還沒走出大門,餐廳經理就攔住了她,對她說:“阮小姐,有個人想見一見你。”
  經理辦公室裏等她的是一個衣著華貴的美婦人,無雙有點驚訝,不知道她想找自己幹什麽。
  經理一邊介紹一邊說:“阮小姐,這位是吳夫人,她聽了你的琴,想請你去給她的生日宴伴奏。”
  那美婦人看不出年齡,但氣質非常優雅,她接著說:“阮小姐,我聽了你彈的鋼琴非常喜歡,所以想請你去幫我生日宴會伴奏,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這位吳夫人說話的聲音柔柔的無雙當場就增添了幾分好感,餐廳經理見無雙不回答,還以為她在猶豫,她補充說:“酬勞吳夫人也會尊重你的意思。”
  經理之前就知道無雙急著要錢,她這一句也算對症下藥,無雙當即答應下來,問清楚了生日宴會的時間,又問了問吳夫人愛好的曲目風格,她就對經理告辭。臨走吳夫人一定要送她回家,她不好意思讓這麽尊貴優雅的人送她到她住的那個地方去,然而吳夫人甚是堅持,無雙最後還是讓上了吳夫人的車,但她隻讓吳夫人開到路口就堅持要下車。
  吳夫人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有點不放心:“阮小姐,你孤身一個人住在這樣的地方?”
  無雙對她笑著點點頭說:“是的,吳夫人,今天真是多謝你,那我先下車了!”說著她打開車門下去,吳夫人還是不放心的看著她,她笑著再對她躬了躬身說再見,轉身離開。
  無雙萬萬料不到吳夫人的生日宴會排場如此盛大,宴會廳裏觥籌交錯,衣香鬢影,來往談笑的幾乎都是社會名流。她開始有點慶幸自己來之前穿上了餐廳經理借給她的晚禮服,不然還真有點不好下台。宴會廳裏處處擺放著鮮花,華麗的水晶燈照得大廳燈火通明,這樣多的人無雙有點無所適從,她更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吳夫人報道。她在門口躊躇了一陣,吳夫人終於看見她了,她對丈夫吳萬成的秘書吩咐了幾句,那秘書便去門口接引無雙。
  秘書一直將無雙領到鋼琴邊,無雙謝過秘書,打開鋼琴便開始彈奏起來。雖然在場人很多,宴會也隆重盛大,但好在無雙坐在那巨大的鋼琴架後,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所以漸漸的她也變得揮灑自如起來。
  彈著彈著,忽然宴會廳的門口起了一陣騷動,大家都往門口看去,無雙的位置正好能看清楚門口,她一看門口那兩個身影,臉白了一下,鋼琴都接連彈錯好幾個鍵。
  吳先生帶著吳夫人到門口去迎接,十分熱情的招呼:“馮先生,馮太太,你們大駕光臨啊,歡迎歡迎。”
  接著就是例行公事一樣的敷衍,應酬。
  無雙低下頭來,她把身子往琴身後麵縮了縮,她有點後悔,但來之前她又怎麽會料到會碰上這兩個人,她強自穩定情緒開始專心談琴。
  就這樣彈著也沒有人特別注意到她,無雙甚至以為她已經成功的將自己隱藏起來了,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有些賓客已經準備告辭,廳裏的人漸漸少了起來,之前那個帶領無雙到鋼琴旁的人又走了過來。
  那人對她說:“阮小姐,那邊有位夫人請你去一下。”
  無雙站起來,順從的跟著那人走。
  她是絕對沒想到請她去的夫人居然就是苑可,她端著酒杯,挽著馮軒的手,笑得優雅高貴,仿佛真的是初見的問候:“這位小姐,你的鋼琴彈得真好。”
  苑可怎麽會不認識無雙,阮無雙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能認出來,但是她現在卻裝作不認識她,無雙也明白她的意圖,但她不卑不亢的朝她點頭說:“謝謝!”
  “我可以請你喝一杯酒嗎?”
  無雙剛想拒絕,苑可那杯酒卻已經潑到了臉上,酒水沿著臉龐一直流到胸前,看起來好不狼狽。
  可能連那秘書都沒想過苑可居然會做這樣失身份的事,有時候女人的嫉妒真是不能用一般情況來推測的,秘書忙給無雙遞紙巾,一臉的歉疚。
  苑可繼續說:“哎喲,阮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剛才手滑,沒拿穩,潑了你一身,要不要緊?” 不愧是做演員的。
  無雙對她輕輕一笑,轉身離開,整個過程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馮軒一眼,她真的很難受,但是她不能讓他看出來,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夠保存自己尊嚴的辦法了。
  她剛走出去,吳夫人就接到消息,她追到門口來,無雙對她笑笑:“不好意思,吳夫人,我現在必須得走了,下半場我可能彈不了了。”
  吳夫人看著她那個樣子,更加不好意思了,她內疚的說:“對不起,阮小姐,都是我照顧不周,你現在就走嗎,我送送你吧,我還有點事,你稍等我一下。”
  吳夫人身份尊貴,氣質雍容,無雙忙謝絕:“吳夫人,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忙。”
  吳夫人看了廳裏的賓客一眼,臉上也略有難色,她又說:“那我還是先叫車送你回去吧,改天再登門向你賠罪。”
  無雙現在這副狼狽樣子也想早點離開,她點頭答應了。
  吳夫人一直看著她的車子走遠,沒想到她準備返身回廳的時候,馮軒卻追了出來,由於方才那一幕,吳夫人對這個馮先生印象也不大好了,她的生日宴是吳先生堅持要辦的,不然她根本就不想同這些陌生的生意人虛與委蛇。
  馮軒環顧了一下四周好像在找什麽東西,大約猜到無雙已經走了,他也坐到自己的車裏去,才一上車,苑可就從酒店大門匆忙趕出來,一邊走,一邊叫:“士軒,你等等我。”
  馮軒的車還沒開走,苑可終於趕上來,拉開車門剛坐進去,背後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下車!”
  苑可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回頭瞪著馮軒:“你說什麽?”
  馮軒依舊是麵無表情:“我叫你下車!”
  苑可臉上一黑,死死的盯著他,車內一片低氣壓,司機小李都不敢回頭看他們。
  馮軒卻看也不看苑可一眼,苑可已經是氣得冒煙,他卻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仿佛專心等她下車。
  僵持了一會,苑可氣得臉都紫了,她從齒縫裏擠出幾個紫來:“馮軒,我知道你現在心裏還想著那個狐狸精……”轉而她又笑了起來,輕蔑的說:“但是你想又有什麽用呢,人家就是不會嫁給你。”
  自從和馮軒結婚她就變得越來越會激怒馮軒。
  原本馮軒和阮無雙舉行婚禮的那天,馮軒忽然打電話給她,問她敢不敢跟自己結婚。她當時也不管身邊人的勸阻,還天真的以為隻要馮軒跟她結婚了,那麽她遲早能慢慢收回他的心思的,豈止馮軒同她結婚卻完全是一場鬧劇,特別是當她明白馮軒雖然跟她結婚了,可心裏真正想著的居然還是那個阮無雙,她不是沒有努力過,但是她終究失敗了,她連阮無雙的替補都做不好,這讓苑可感覺到無比的絕望。苑可的性子原本就是囂張跋扈,但對待馮軒她幾乎是使盡了自己僅有的一點低聲下氣,但她偏偏就是得不到,她的怨氣一日一日的積累,就算馮軒不愛她,她也不能讓馮軒比她好過。
  苑可說完這句惡毒的話,饒有興味的看著馮軒,等著看他的怒氣,馮軒卻根本不理她,打開車門對司機吩咐到:“小李,她不下,我們下。”說著就離開了,苑可氣得一張漂亮臉蛋扭了起來,但在這樣的公眾場合她又不好發作,猛地抓起手袋朝風窗上扔去。
  無雙那日被吳夫人派人送回家後,吳夫人還真特地到餐廳找她道歉,也帶來了她的酬勞。無雙之前並沒有同吳夫人商量過具體報酬事宜,介紹她去的餐廳經理也隻是保證絕對在餐廳工資水平以上,但她絕對沒有想到,那個信封裏居然有兩萬塊錢。吳夫人遞給她的時候,她隻是摸著太厚了,心裏不踏實,拆開一看,這才有點震撼,這簡直能抵她在西餐廳好幾個月的工資。無雙不知道這樣的私人演出到底要收多少酬勞,但這兩萬塊顯然是太誇張了。從上次那個宴會規模和來賓情況來看,這個吳夫人非常有錢,但有錢是別人的事,她隻是拿酬勞替人家演出,她又不是什麽大牌鋼琴家,這麽多錢讓她有一種被憐憫的感覺,她無法心安理得的收下錢。
  她誠懇的對吳夫人說:“吳夫人,不要這麽多錢的。”
  吳夫人照舊對她笑笑說:“這是你應得的,你收下來吧。”吳夫人笑著,真誠的看著她。
  但無雙還是想要推辭,她才剛想說,餐廳經理就走了過來打斷她們的談話:“無雙,那邊有個人找你,她說是你表姐。”
  吳夫人怕無雙再要推辭,她趁機下台:“既然阮小姐還有事,那我就不打擾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見。”吳夫人說著就要走。
  無雙沒有挽留吳夫人,她跟著出了經理辦公室到外間來,她現在拿吳夫人沒有辦法,但餐廳經理好像同吳夫人關係非常熟稔,到時候讓她轉還給吳夫人也是可以的。她心裏想著錢的事,又在詫異,經理說找她的表姐到底是誰?
  無雙沒有料到,表姐就是燦瑜。
  從上次分手她們也快有一個月沒有見麵了,燦瑜有點激動:“無雙,真的是你,明遠的同事見過你,我還不相信,我還以為你回了安徽。”
  無雙尷尬的笑著,她之前曾經答應過燦瑜一定告訴她自己的行蹤,可她卻失言了,“我後來又沒走了。”
  “你怎麽留在N市也不告訴我啊,你現在住在哪裏?”
  無雙不知道說什麽好,她轉移話題:“對了,燦瑜,你來找我有事嗎,爺爺奶奶還好嗎?”
  問到這裏,燦瑜猛然把頭低了下來,沉默了下來。
  燦瑜的神情告訴無雙一定有事發生,她心裏漸漸升起不詳的預兆,她也微微緊張起來:“是不是爺爺奶奶出了什麽事?”
  燦瑜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說:“奶奶……奶奶出事了。”
  “出了什麽事?”
  “奶奶住院之後情況一直不穩定,她天天嚷著要出院,要回阮家,要見你,我們沒有辦法隻好騙著她。或許是我們都不帶她出院,她自己也預感到了什麽,前天晚上半夜三更她私自出院,可她根本不認識路,陰差陽錯衝進了婦產科,衝撞了一個孕婦,她以為孕婦是來抓她住院的護士就把別人推下樓梯,那孕婦的孩子沒有了。”
  “我們也沒有辦法,隻得賠錢,你留給我們的那些錢都被拿去賠償給孕婦了,可那邊還是不肯放過奶奶,堅持要將奶奶送精神病院,而且,賠了錢我們也沒錢住院了,但爺爺不肯。”
  無雙留給阮家那筆錢被阮家那麽一大家子用著,原本就用得差不多了,現在又經過賠償,更是沒有餘錢。但阮家這邊也確實理虧,將人家好好的一個孕婦推下樓去,隻差沒有一屍兩命,白白損失了一個孩子人家怎麽會不心痛,如今人家孕婦正傷心怎麽可能答應就這麽白白放過阮家?
  燦瑜說到這裏,再也不好說下去。
  阮奶奶發生了這樣的事,阮老爺子堅決不肯將阮奶奶送精神病院,老爺子說萬不得已他去向那孕婦一家人下跪求饒,燦瑜和明遠再不濟也不能然爺爺去丟這個臉。但如今人一走茶就涼,現在阮家落到這步田地,N市多年的老朋友都敬而遠之同他們保持安全距離,他們又能到哪裏去想辦法呢?但實這樣的情況她來找無雙,無雙也是無能為力的。無雙已經將自己的信用卡給了阮家二老,她應該也沒有錢了,如果有錢也犯不著到這樣的地方來彈鋼琴。燦瑜為自己潛在的意圖感到羞愧不已,她明知道無雙在西餐廳彈鋼琴,說明她已經知道無雙現在經濟上根本無法再給她們提供幫助,但是她還是來了。她潛意識裏或許還是把無雙同馮軒連在了一起,希望無雙可以去找馮軒,希望馮軒可以幫助她們。可無雙懷孕了,馮軒又同別人結婚了,燦瑜不知道無雙和馮軒之間具體發生過什麽事,但看無雙現在這個樣子,讓無雙去求馮軒,她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而且從根本上來說,蘇涼,懷睿,無雙他們之間發生的這一切她阮燦瑜都需要負大部分的責,可現在後果卻都是無雙在承擔,她再也不好意思說下去。
  無雙卻想了想,把手上的牛皮紙袋遞給燦瑜:“這裏有兩萬塊,我銀行裏還有點錢,我明天就回醫院看奶奶,順便想想辦法,你先別急。”
  燦瑜也沒推辭,再談了一點奶奶的事,無雙約好了第二天去醫院看奶奶就讓燦瑜先回去。送走阮燦瑜無雙想自己的這個孩子恐怕再也生不下來了,她這天晚上就去了醫院,她知道做這種手術得越早越好。
  助手首先叫她填了一些單據,然後經過化驗,好不容易坐在醫生的對麵,醫生看著她說:“小姐,你的情況一切正常。”
  無雙這才對醫生說:“醫生,你們這兒晚上能做流產手術嗎?”
  那老醫生不可置信的抬頭忘了無雙一眼,又看了身邊的助手,助手這才解釋道:“柳醫生,她是想要做流產手術。”
  醫生重新翻了翻她的病曆,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看了一會才對她說:“小姐,對不起,你這種情況按照規定,我們醫院恐怕不能給你做手術。”說著對助手提示,“叫下一個!”
  無雙還想爭取,助手已經將她帶到了門外,迎麵正好碰見外麵被叫號的病人進來,無雙也不敢糾纏,就隻抓著助手懇求道:“醫生,我這個孩子現在沒辦法生了,我想做手術。”
  助手說:“小姐,你現在已經懷孕超過14周,就算要做,也需要住院做一引產手術,進行吸宮和刮宮,這樣的手術非常危險,你身體素質也不大好,按照我們醫院的規定,是不容許做這樣的手術的。”她說完停了一下,才繼續叮囑道,“你現在也不要去私人診所,你這樣的情況,恐怕會出事,到時候私人診所是負不起那個責的。”說完她轉身又進了辦公室。
  這樣被送出來,無雙整個心都灰了,阮家如今這樣的情況,這個孩子她生不起,她根本無力照顧,可是現在她也沒有辦法,她隻好暫時不去想它。
  第二天按照約定的時間去了醫院,找到阮老太太的病房她卻並不在,一打聽才知道,原來被阮老夫人推下去的孕婦接連幾天都到阮老太太的病房來鬧,醫院沒辦法也不敢再收留阮老太太。無雙隻得又聯係了燦瑜,阮老夫人已經被她們接到租住的房子裏去了。
  按照地址找過去,還是在郊區的一套房子裏,燦瑜說房子比較大,因為是郊區的毛坯房沒有裝修,所以房租也便宜。但是無雙還沒走進房子裏,大老遠就聽見那房子鬧哄哄的,樓下停著好幾輛車,甚至還有一副擔架。
  這正是前來鬧事的孕婦一家子,對方人多勢眾,燦瑜也沒有辦法,已經將阮老太太藏到裏間。燦瑜走投無路,便說:“錢都已經給你們了,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啊?”
  對方親友一個中年男人站起來,氣勢洶洶的說:“哼,要麽就再給一百萬,要麽就按照我妹說的,一命償一命。”
  她們已經在這裏堵了一個上午了,孕婦是頭胎,被阮老夫人推下去造成的惡性流產事故讓孕婦以後都無法再生,眼看著好端端的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當母親的當然心疼,不肯就此善罷甘休。按理說無雙留下來的那一筆錢,數目也不算小了,可這家子就是不依不饒,在醫院鬧的時候多少還有點顧忌,現在眼看著燦瑜一個孤女和阮老爺子一個年邁的老人,他們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居然一大早還把孕婦用擔架給抬到了她們住的地方來。
  燦瑜怕再鬧出事來,勸了一個上午,他們就是不肯把孕婦送回醫院,堅持要麽一命償一命,要麽再添加賠款一百萬。但實際上,一命償一命對阮家來說根本不可能,而一百萬對千瘡百孔的阮家來說,更加不可能。
  燦瑜眼淚都流出來了:“我們的錢都已經全部給你了,我們根本沒有錢,我奶奶她精神有點問題,她年紀大了,你們放過她行不行?”
  “不行,我妹妹她孩子沒了,她現在精神也有問題,她把你孩子殺了,再給你錢,你肯不肯?”這已經是赤裸裸的恫嚇了,鍾明遠大清早出去辦事,燦瑜根本就意識不到,加上她又理虧,這樣對方更是撿定了她好欺負,說著還有個人真的作勢上來拉小滔的手。
  小滔才三歲,早已經被他們嚇怕了,他們一來拉他的手,他就“哇”地一聲哭起來,孩子一哭燦瑜更是沒了主意,她忙去搶,但又哪裏搶得過來。一旁的阮老先生呆了半天,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他“撲通”一聲,跪在那人麵前對他們說:“求你們發發善心,放過我的小孫子吧,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如果真要一命償一命,就把我的老命拿去吧。”
  努力了這麽久,阮老爺子終於給人跪下了,燦瑜也絕望的大哭了起來,無雙被這個場麵嚇壞了,她趕忙擠進去,一邊扶著阮老爺子,一邊安慰燦瑜不要再哭了。但小滔還在對方手裏,對方也可能是被這一場嚇壞了,這孕婦娘家都是農村的,原本拿了那筆賠償金也夠了,但偏偏前幾天聽醫院人說阮老夫人有一個孫女嫁給一個富豪,開跨國公司的,這是阮老夫人的瘋言,可偏偏這家人當了真,總是想再從阮家敲出點什麽東西來,這才無所不用其極。
  無雙看見爺爺下跪,真是連心都要碎了,她轉過身來,含著淚將小滔抱過來送到燦瑜懷裏,一邊抬頭淩厲的掃視著他們每一個人:“不就是一百萬嗎,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三天之內我把錢還給你們,你們馬上給我滾!”
  那群人似乎還不明白,那孕婦的哥哥卻聽明白了,他眉開眼笑說:“喲,您就是那位孫女,好,既然您這樣說了,我們也是爽快的人,那到時候看您的了,”說著對身後的人做了個手勢,說,“我們走。”
  這樣他們還真的頃刻間就走得幹幹淨淨。
  無雙把阮老爺子扶起來,裏間的阮老夫人已經嚇得躲到床底下去了,燦瑜過去哄了她半天她也不肯出來,隻是全身瑟瑟發抖,一個勁的說:“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不要抓我去坐牢,不要抓我去坐牢。”
  燦瑜剛收的眼淚又猛地湧上了眼眶,她無奈的回頭看著無雙,眼睛裏閃動的淚光訴說了一切。
  無雙安慰說:“奶奶,不要害怕,他們都已經走了,他們不抓你去坐牢了!”
  阮老太太這才抬起頭,好像在求證,“他們真的走了?”
  無雙點點頭,阮老太太這才肯從角落裏出來,好不容易哄阮老太太吃過早餐,無雙和燦瑜又陷入了困境。
  阮老爺子也不大說話,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他現在已經老得連無雙都不敢認了。
  無雙問:“明遠呢,他去哪兒了?”
  “他一大早有事就出去了。”說著燦瑜好像又想起什麽,問:“無雙,你剛才說的一百萬,怎麽辦?”
  無雙沉默了,一百萬,她到哪裏去找,剛才也隻是氣過頭了,為了打發他們走她才衝動說出口的,可現在想起來才知道難,她訥訥的說:“總會有辦法的,就算三天後沒有一百萬給他們,他們也不能拿奶奶怎麽樣的,奶奶有精神病,我們錢也陪了,他要是再恐嚇想對小滔怎麽樣,我們就報警。”
  冷靜下來想一想,此時才覺得無雙說的也對,燦瑜也就不說話了。
  可是無雙說是這樣說,她畢竟也隻是一個孤弱的女子,怎麽會不害怕,她想來想去,似乎現在能有一百萬的也就隻有馮軒一個人了。之前她從沒產生過要去找馮軒的念頭,可現在她什麽都顧不得了,他嘲笑她也好,沒有尊嚴也好,這些都比不上阮老爺子在那些人麵前的一跪,她也沒有把握馮軒會給她一百萬,但是她現在想,起碼自己還有個孩子。她感到悲哀,孩子是她最不願告訴他的,但她現在卻存著這樣的心思,她居然要用孩子做砝碼。
  無雙不知道馮軒還在不在中國,她找餐廳經理要了吳夫人的手機號碼,又問了吳夫人馮軒的一些消息,吳夫人說不知道,不過可以幫她問問先生。終於,這天下午的時候無雙弄到了馮軒的聯係方式。但馮軒晚上不住在酒店裏,無雙最後找到馮軒還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馮軒放開無雙,走到一旁去點雪茄,抽了幾口,他又看著無雙嘲笑說:“你怎麽這麽肯定孩子就是我的?是不是你的江懷睿沒有勇氣承認,所以你又……”
  酒吧裏燈光昏黃,混合著煙霧酒味,間或還夾雜著香水的味道,無雙皺了皺眉,這樣的地方她來得少,有點不適應。
  她不知道去哪兒找馮軒,遲疑了一會。這一遲疑,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男人上前搭訕,大多數是問她想不想進去“一起玩”,無雙都搖頭拒絕了,說自己要找人。等過一會,她才猛然明白過來剛才那幾個問她要不要一起玩的人是把她看成了什麽,她這樣一個單身女子出現在酒吧門口,又長得這麽漂亮,他們儼然把她當成了“小姐”。想到這裏無雙臉皮一陣發燙,為怕更多的人來找她搭訕,她找侍者問了經理,又從經理那裏問到馮軒的包廂。
  最近這幾天馮軒帶進來的都是個個嬌豔如花,那經理看無雙長得漂亮,又指名道姓要找馮軒,還以為她是馮總認識的,那經理便也誤會了,帶著她進了包廂。
  包廂裏的煙味酒味香水味更濃,推開包廂的門,一大群男男女女坐著有說有笑。見有人進來,有人問了聲:“誰啊?”
  “找馮總的。”經理答道。
  一聽這話,滿包廂的人不由都轉頭望著她。
  有人笑謔:“喲,找馮總的?”
  馮軒正在打麻將,他漫不經心的抬起頭來看一眼,猛地一僵,立刻他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他也跟著大家一起笑笑,卻並不說話。他懷裏坐著一個女人,嫉妒的看了無雙一眼,推著馮軒的手臂滿是敵意的問了聲:“馮總,這到底是誰啊?”
  馮軒眼皮都沒抬,懶懶的說:“不認識,喂,該你出了。”他提醒著別人出牌,說著又把話題轉向了牌桌上。
  大家見馮軒沒理,還以為真沒事,都繼續方才的事業,隻是無雙站在那兒,又長得這樣漂亮,難免有幾個男人若有若無的斜視幾下。
  他們又繼續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大家都在笑,無雙站在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徒惹眾人頻頻回頭看她。
  這樣尷尬,無雙好不難堪,但是她現在得找馮軒談一談,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看著馮軒堅定的說:“馮軒,我想找你談一談。”
  或許是馮軒的滿不在乎讓他懷裏的女人平添了肆無忌憚,無雙的那句“馮軒”更讓她醋意大起,那女人吃吃笑著:“馮總,她找你談什麽呀?”
  馮軒依舊頭都沒談,他冷冰冰的扔下一句:“我不認識她,我哪兒知道。”
  馮軒對女人狠心絕情是他一貫的作風,但是這樣沒風度的把女人晾在一邊還是第一次,有了解馮軒的人好像漸漸看出點意思來了,他勸道:“馮總,你還是先聽人家說說,也許真的有事。”
  馮軒沒吭聲。
  那男人膽子更大起來,他轉頭替馮軒問道:“這位小姐,你找馮總有什麽事嗎?”
  她找馮軒有很多事,但是現在這樣的場合下她說不出來,她現在和他唯一有聯係的大概就是她肚子裏的孩子,想來想去可她要怎麽說呢,她頓住了,滿場的目光又轉到她身上來了,過了一會她才鼓起勇氣說:“我想借錢。”
  “借多少錢?”
  “一百萬。”她這話一出,滿場的人都笑起來,就連馮軒也抿嘴笑了起來。
  無雙咬著唇,臉色更白了,麵對這滿場的嘲笑她定定的看著馮軒,聲音輕輕的:“我懷孕了。”
  聽了她的話,大家更是笑得厲害,但是眾人嘲笑過後都不再理她,繼續去打牌。可能誰也沒想到,這個漂亮女人居然如此沒有腦子,在這樣的場合下說這些話,上演這樣讓人鄙視的戲碼,可不徒惹人恥笑。到最後隻有馮軒懷裏的那個女人還偶爾回頭看她一眼,目光裏滿是挑釁鄙視和勝利。
  無雙就這樣站在門口,也不走開,也不過去,滿場對她的嘲笑輕蔑與鄙視她都可以承受下來,她倔強的等待著馮軒。
  那女人看她不走,又在馮軒耳邊吹風:“馮總,她該不會真的懷了你的孩子吧。”
  她話音剛落,就有人請無雙說:“這位小姐,我們陳總想請你過去喝一杯。”
  無雙轉頭看了一眼馮軒,他依舊專心牌桌,仿佛從來沒看過她一眼,她想了想,還是跟著那人走了過去。
  所謂的“陳總”大概四十歲左右,坐在沙發深處,麵前開了好幾瓶紅酒,無見無雙走過來,陳總笑著招呼她:“請坐!”這話一出,他身邊原本那幾個小姐都趕忙避開了。
  無雙回頭看一眼馮軒,還是坐下來。
  陳總又叫人送來酒杯,親自給無雙倒了一杯酒,遞到她的麵前,無雙接過,那陳總又對她笑笑,示意她喝下去,無雙勉強的喝了點,那人便跟她攀談起來說:“我姓陳,你姓什麽?”
  無雙答道:“我,我姓阮。”
  “哦,原來是阮小姐……”
  聊的卻都是一些瑣碎的事,無雙隻顧著注意馮軒,不覺還真將自己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出來,無雙酒量不好,沒喝多少就已經開始頭暈。而且那個陳總也越坐越近,近得感覺他說話呼出的氣都進到她脖子裏去了,她全身上下不由僵直緊張起來,開始推辭著陳總的酒。那人觀察到她的反應,輕輕笑著在她耳邊吹氣:“阮小姐,你不要緊張,你長得這麽漂亮,一百萬我也拿得出手。”
  他的聲音很低,曖昧至極,這個陳總方才一直彬彬有禮,無雙還真以為他隻是請她喝杯酒,現在她終於明白過來,她覺得自己惡心,她忙想站起來,可她剛一動,腰馬上被陳總抱住。包廂裏大家都在各玩各的,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這個微小的動作,無雙真是想要哭起來了。
  這邊的馮軒方才也一直在打麻將,很專心,連贏了好幾盤,還要顧著和懷裏的女人說一些調情的話。然而正打著牌,誰都沒有注意,突然他把手中的牌一推,站起來三步兩步走到那陳總的茶幾麵前,重重的一踢,茶幾被踢出去老遠,震得酒瓶酒杯滾落一地,果盤裏的水果更是鋪滿了地毯。
  這一下大家都震住了,包廂裏頓時陷入一片安靜,一旁唱歌的人也頓住了,隻餘下音響仍舊響著。
  那陳總更是呆住了。
  無雙還來不及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馮軒拖了出來,他走得很快,從包廂出來差點還撞翻了一個服務生的果盤,可他也顧不得了,一直拽著她朝外走。
  無雙的手被拽疼了也不敢說話,隻是心裏很害怕,不曉得他要帶自己到哪裏去。
  走到門口司機瞧馮軒出來,忙把車開了出來,馮軒等不及別人替他開門,他一個箭步走到車子前拉開前車門將無雙塞了進去,再轉頭對司機說:“你下來。”
  司機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瞧他那臉色,忙下車來。
  他剛下來,馮軒便坐了進去,司機還沒站穩,車子便擦著他開過去,車速快得驚人。
  車速這樣快,無雙都嚇得臉色發白,但她不敢跟馮軒說話,不一會兒車子又停了下來,馮軒下車將無雙拽出來,又是朝前衝,無雙抬頭一看,原來已經是酒店的門口。
  馮軒徑直帶她上了電梯,樓層一到,馮軒走到自己房門口將門一開,無雙便被她狠狠的摜了進去,無雙站不穩,踉蹌了好幾下才背貼著牆壁站好了。
  馮軒一臉的陰沉,也不說話,隨後走進來順勢將她壓在牆上就往她的脖子上親,又啃有咬,力氣很大,一邊親一邊用力的剝她的衣服。解了半天的扣子沒解開,馮軒不耐煩了,他用力的撕扯著她的衣服,無雙拚不過馮軒的怒氣和力氣,衣服被他扯得歪歪斜斜,內衣也被扯得亂七八糟。出於保護自己的本能,他還想撕,無雙就拚命扯住,他剛撕開她又把衣服拉上去,漸漸的馮軒沒了耐心,他離開她的身子,揚起手狠狠的一巴掌打過去。
  無雙受力不住,被打得跌在床沿,床頭櫃上的台燈被撞得微微搖晃起來,無雙的額角撞在床頭櫃上,火辣辣的疼。
  她頭暈眼花,還沒反應過來,馮軒又將她從地上拽起來,他雙目通紅,臉上肌肉猙獰著,硬是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你不是想要一百萬嗎,你不是想懷孕嗎,好,我今天就讓你懷孕。”說著又要往她脖子裏親下去。
  無雙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拚命去推開馮軒,又怎麽有力氣,兩個人磕磕巴巴的,無雙頭在牆壁上,書桌上連撞了好幾下。然而馮軒像瘋了一樣,糾纏間無雙忽然打了馮軒一個耳光,清脆的聲音響起,馮軒終於稍稍停了下來,無雙看著他哭著說:“馮軒,你這個混蛋,我是真的懷了你的孩子。”
  馮軒放開無雙,走到一旁去點雪茄,抽了幾口,他又看著無雙嘲笑說:“你怎麽這麽肯定孩子就是我的?是不是你的江懷睿沒有勇氣承認,所以你又……”
  馮軒這話還沒說完,無雙猛地拉開門朝外麵走,她能忍受他對她的侮辱,但是懷睿已經死了,她不能容忍他這樣侮辱他。她含著淚,拚命想把眼淚咽下去,但是眼淚收不住,她隻有加快速度,仿佛恨不得馬上消失在這裏。
  房間裏的馮軒也隻是微微一失神,猛地他又反應過來,這才追出去。無雙很快又被他追上了,有了之前的教訓,無雙怕他又來糾纏自己,她也拚盡全力掙紮著,馮軒被她這樣的反抗激怒了,他拽著她的頭發惡狠狠的看著她的眼睛說:“你剛才不是很能忍嗎,怎麽,我說不得江懷睿,還是恰巧讓我說對了,你惱羞成怒?”
  無雙也不知道是羞恥還是心痛,忍了好久的眼淚終於噴湧而出,她恨恨的看著馮軒,她的眼淚讓馮軒有一刹那的遲疑,無雙用力扯回自己的頭發拚命朝前走著,仿佛是害怕馮軒再次追上來,她跑得很快,可是慌不擇路,才下了幾級樓梯人就朝前滾下去。出於生存的本能她朝兩旁的扶手抓去,可是抓不住,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馮軒,她看見馮軒的臉都抽搐了起來,之後她便再沒有知覺。
  這是一場噩夢,無雙覺得自己很冷很冷,冰天雪地裏隻有她一個人,忽然她聽見懷睿的聲音在叫她,叫她不要和馮軒結婚,叫她不要離開他,無雙哭了起來,懷睿不是已經死了嗎,他還活著嗎。她拚命的跑,想要找到懷睿在那兒,可她怎麽也找不到,等到她終於沮喪的停下來的時候,發現懷睿就在她麵前,她心裏一喜忙走上前去,可是懷睿整個人都冰冰的,他臉色慘白,沒了呼吸,沒了人氣,他死了,他死了。她忽然覺得很害怕很害怕,腳下的陸地忽然裂開來,懷睿就這樣掉了下去,她想去抓他,可不僅抓不住自己也跟著往下掉,她很害怕,驚慌的回頭看見馮軒,她終於哭出來大聲說:“馮軒,懷睿已經死了,懷睿已經死了……”可馮軒卻根本不理她,眼睜睜看著她掉下去。
  無雙終於醒來了,她渾身都出了一陣冷汗,可是醒來並沒有冰雪,腳下的大陸也沒有裂開,她被抱在一個溫暖厚實的懷抱裏,耳邊傳來低低的安慰聲:“我知道懷睿已經死了,你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無雙悠悠的睜開眼看著馮軒,看了半晌,好像明白過來,又好像心裏還是一陣迷糊。她這樣的目光看得馮軒心更疼了,他覺得羞愧覺得悔恨,然而一切都已經無濟於事,他看著無雙那張慘白的病容,靜靜的等待無雙的反應。
  誰知道無雙卻並沒有任何反應,她看著看著,眼睛又慢慢的閉上來。
  馮軒還以為她又暈了過去,忙叫來醫生,醫生查看了一下才對他說:“病人現在昏睡過去隻是因為身體虛弱,但是她已經脫離危險期,請你放心。”
  無雙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這次沒有看見馮軒,隻有燦瑜,她輕輕的對她說:“無雙,你好點沒有,想不想吃東西,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昏迷三天,她轉眼看著窗外的燈火。
  燦瑜用棉簽沾了水往她嘴唇上抹了抹,然後再說:“你不用擔心,奶奶的事已經解決了,爺爺也漸漸好了起來,阮家的生意,阮家的房子,都回來了,馮總都幫我們解決了,沒有人再會對我們怎麽樣。”
  無雙沒有說話,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可眼淚卻還是沿著眼角滲了出來,悄無聲息的滑入發絲裏,消失不見。
  她這個樣子看得燦瑜也心疼,她握著她的手想要安慰,才剛喊了一句:“無雙……”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阮家的生意,阮家的房子都回來了,可是無雙的孩子卻再也回不來了,從樓梯上摔下去她整整昏迷了一個星期,雖然沒有人告訴她孩子已經沒有了,但她那滴眼淚說明了一切,母子連心她怎麽會不知道孩子沒有了呢。
  燦瑜正兩難,抬眼一瞥看見馮軒站在門口,燦瑜輕聲對無雙說:“無雙,馮總來了,他有話跟你說,我先出去了。”
  無雙不想看見他,她一點都撇過頭去。不想再看見他,可是她沒有力氣留住燦瑜,她也沒有力氣叫馮軒走,她隻能把眼睛閉上輕輕把頭轉過去,
  馮軒有點害怕,但燦瑜走後他還是走了進去。
  坐在無雙的床邊,他也不知道怎麽說話,他這一生有過年少輕狂,也有過殺伐決斷的魄力,但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好像被堵住了,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心痛和悔恨,偏偏當著這個讓他最悔恨心痛的人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他伸手將她摟進懷裏,無雙軟軟的,全身沒有力氣,也不能反抗他,這讓馮軒更心疼了,他眼眶微微發紅看著無雙。
  無雙雖然身不由己被他抱住了,可她仍舊撇過頭去,隻有眼角殘留的淚痕泄露了她的心碎。同時,世界上也沒有什麽比這輕輕的一轉頭讓馮軒更心疼。
  半晌,馮軒才說:“無雙,江懷睿……他死了,你怎麽,怎麽也沒跟我說呢?”
  “我都知道了,阮燦瑜都已經告訴我了,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我以前說過絕對不會做強迫你的事,可我卻一直在強迫你。我明知道你心裏有別人,我強迫你跟我在一起,強迫你跟我去越南,強迫你跟我結婚,可……可我實際上也隻是害怕,我害怕你和江懷睿那麽多年的感情,我害怕我不強迫你你根本不會看我一眼,你那麽倔強,那麽固執,可是我很心疼你知不知道,我不希望再看著你那個樣子。”
  “我承認,我一直都在嫉妒,你明明都快要跟我結婚了,一個江懷睿就又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了,我嫉妒得發瘋了,我真恨不得殺了你,這樣我就永遠也不會去想著你到底愛不愛我。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這樣對我,我想讓我自己忘記你,我當場娶了別人,我以為切斷我的妄想我就能忘記你,就能放開你。我不許自己想你,我逼自己一心一意對待苑可,我不許自己去探聽你的消息,可我還是忍不住來了中國,我自己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我忘不了你,再見到你,我很開心,可我又害怕,我怕自己再度陷入進去,所以我拚命告訴自己,你愛的是江懷睿,你這一輩子都隻愛他一個人,你說你懷了我的孩子,我不敢讓自己去相信,可是我終於遭了報應,無雙,我對不起你,我根本不知道江懷睿他已經……已經……”
  “無雙,你不要太傷心了,這個孩子沒有了,我們還年輕,以後再生,好不好?”
  馮軒摟著無雙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可半天也不見無雙有反應,馮軒也不敢強迫她,隻好輕輕的叫著她的名字:“無雙,無雙……”
  無雙隻是不肯睜開眼睛,馮軒漸漸害了怕,他寧願無雙恨他怨他罵他趕他,也好過這樣沉默無聲的反抗,這讓他無從下手,不知所措。無雙雖然不說話,眼睛卻又漸漸的濕潤了,馮軒摟緊了她,心更疼了,一連聲的安慰著她:“無雙,你不要傷心了,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那樣對你,都是我不好……”他低頭看著無雙,無雙的臉蒼白著,一排密密的睫毛撲下來像兩把小扇子,上麵濕漉漉的,嘴唇也是蒼白著,這樣的無雙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馮軒的心又酸楚又柔軟,他緊了緊抱著她的手。
  良久,無雙才傳來輕輕的一句:“馮軒,那個孩子是你的。”
  無雙這話一出,馮軒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他有點哽咽:“我知道了,都是我不好,我該死,我不應該說那樣的話。”
  無雙這才嚶嚶的哭了起來,她抓著馮軒的衣服,輕輕的說:“馮軒,懷睿死了,懷睿他死了……”
  從前無雙最討厭馮軒在她麵前提到懷睿的尖酸諷刺的語氣,馮軒雖然愛在她麵前提到這個名字,卻從不允許無雙提起,可現在無雙卻抓著馮軒胸前的衣襟一迭聲的說:“馮軒,懷睿死了,懷睿死了……”
  馮軒沒有任何辦法,他隻得緊緊的擁抱住她,仿佛想用自己的力氣來告訴她,她還有他。
  無雙隻是哭著,越加的大聲。這一路來發生了太多的事,婚禮取消了,懷睿死了,阮家,爺爺奶奶,孩子,這些事情中仿佛隻有她是最堅強的一個,整個阮家都是聽她的,可是現在她才敢哭出來,才知道原來她一直都不堅強。懷睿就那樣死了,就好像一場夢,她好像還是在法國或者在新加坡,她和馮軒結婚了,懷睿跟蘇涼在中國,雖然他們不能在一起,但是他會一直好好的,可是他卻死了,他卻死了。
  馮軒終於不再介懷聽見懷睿,無雙在他的懷裏這樣哭著說反而讓他的心裏更加酸澀,他知道到這一步,江懷睿已經用這樣慘烈的方式在阮無雙以後的生命裏永遠不朽,但即使這樣又有什麽呢,他一直喜歡的就是她,可那時他太執著,也太自信,他相信自己有一天能把江懷睿從阮無雙的腦子裏挖出去,但是現在才知道,江懷睿是阮無雙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娶她的時候,他愛上她的時候,她生命中就有個江懷睿。他們之間相濡以沫的歲月那麽多,那麽長,那是他無法企及和抹煞的,但是他和她還有未來。
  無雙身體好轉之後,馮軒就把她接到新加坡,苑可又看見馮軒找了阮無雙,她心裏非常怨恨,但是沒有辦法,經過和馮軒短暫的婚姻她終於明白,馮軒是永遠也不可能屬於她,哪怕是結了婚也一樣,她的心也灰了,同馮軒和平離了婚。
  再次舉行婚禮的當天,阮無雙將阮家人都接了過來,阮奶奶神智還是不清醒,爺爺也漸漸老態畢現,阮家從來都是拿阮無雙和江懷睿當成外人,可沒想到失去江懷睿,失去阮無雙,阮家遭受的打擊卻是他們自己都無法想象的。
  這次的婚禮相對上一次便顯得稍微簡樸了點,隻請了相熟的一些親眷朋友前來觀禮,因為馮家是姓基督教的,婚禮是西式的,富麗堂皇的教堂裏,神父問馮軒:“你確信這個婚姻是上帝所配合,願意承認接納她為你的妻子嗎?”
  馮軒看一眼無雙,鄭重的回答道:“我願意。”
  “上帝使你活在世上,你當以溫柔耐心來照顧你的妻子,敬重她,唯獨與她居住,建設基督化的家庭。要尊重她的家庭為你的家族,盡你做丈夫的本份到終身。誠實遵照上帝的旨命,和她生活在一起。無論在什麽環境,都願意終生養她、憐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以至奉召歸主。你願意在上帝和眾人麵前許諾這樣嗎?”
  馮軒剛要回答,這時,突然教堂的門被打開,一個女人衝進來,由於她手上執著槍,保安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好亦步亦趨的跟隨著她,等待時機。
  那女人無雙認識,上一次在新加坡她被綁架也就是這個女人,無雙忽然感到一種不詳的預兆,她緊緊的抓著馮軒的手臂,馮軒也摟著她一起看著這個女人。
  那女人用槍指著馮軒,越走越近,她一邊走一邊笑:“怎麽,馮軒,你要跟誰結婚?”
  馮軒看著她,平靜的問:“你是誰,你想幹什麽?”
  “我不想幹什麽,我隻是想問你還認不認識我?”她笑著。
  那女人一張好似被腐蝕過的臉這樣陰笑起來顯得更加的猙獰,一眾賓客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出,無雙冷汗也出來了。
  馮軒卻看著她不說話。
  那女人笑聲越加的肆無忌憚:“怎麽,馮軒,我用槍指著你,你害怕了,你也會有害怕的一天?哈哈……馮軒,你居然不認識我了,你居然不認識我了……”笑著笑著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淒厲起來,配上她那張扭曲的臉,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馮軒漸漸的終於記起來了,他試探著問:“是你?”
  “就是我,馮軒,你終於記起我來了,你害得我好慘!”說著她又走近了幾步,她看了看無雙,轉頭對馮軒說,“你看看我這張臉,你看看,就是因為我當年私自放了你,我父親就將我毀成這個樣子,這幾年來我每天都恨你,我恨不得拆你的骨頭喝你的血,但是我更加想見一見你,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我居然還想著要見你。”說著她越來越激動,手緊握著手槍,身後的方秘書這時終於一把撲上去,奪過她手中的槍,大概是方才太過激動那女人一時不察,等到反應過來才用力去搶,糾纏間手槍掉在地上,那女人終於被方秘書製服。
  可她卻不甘心,她狠狠的抬頭一望,淩厲的目光掃過馮軒和無雙,她尖聲道:“馮軒,我一輩子都記得你,我當年放過你,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趕盡殺絕,我父親已經那麽老了,他現在對你根本沒有威脅,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他?馮軒……馮軒……”說著她竟然哭了起來。
  原來這個容貌醜陋的女人正是將軍的女兒,當年馮軒父母哥哥都遇難,隻有他一人得以逃脫還是多虧了這個女人。將他放走後,將軍便狠狠的懲罰了她,她的容貌由此被毀,好不容易從父親手裏逃脫出來想找馮軒,卻發現他如今已經是身價百倍,他根本不認識她了。那次綁架後她逃竄了好一陣,等到終於回到越南卻發現父親已經死了,整個家族的非法生意都灰飛煙滅了。馮軒處心積慮了這麽多年找那將軍報仇,雖然馮軒那次同無雙一起從越南回來了,但一切還是按照計劃進行,將軍被馮軒一網打盡。
  馮軒看見她哭起來,到底顧念她當年曾經放過他,心一軟,揮手讓方秘書放她走,方秘書依言鬆開她。可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她並不急著離開,反而是飛撲上前撿起地上的槍,大家都沒反應過來,她已經對準馮軒扣動扳機。
  沒有人反應過來,連馮軒都來不及躲閃,情急之中離得馮軒最近的魅冬忽然撲過去抱住他,隨著那聲槍響,魅冬軟軟的倒在了馮軒的懷裏,馮軒大叫一聲,本能的抱緊她,魅冬反而揚起頭看著馮軒,笑了笑。
  馮軒不知道子彈到底傷了她哪裏,隻是抱著她他的手心是一掌的血,他嚇得忙鬆開她,想問她傷到了哪裏,魅冬卻不準他放開,她用自己最後的力氣企圖抱緊馮軒,她輕輕的在馮軒耳邊說著話,可現場太混亂,馮軒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
  這樣馮軒終於急了起來,他大聲說:“你怎麽這麽傻,誰叫你撲過來的,”說著他又抬頭對大家叫喊道,“救護車,救護車……”
  可惜魅冬根本等不到救護車來的時候,她隻是想拚命用最後一絲力氣拉緊馮軒,想要讓他聽她說話,可馮軒隻記得大喊大叫救護車。
  無雙忽然記起那天晚上魅冬半夜三更的穿著她的婚紗抱著馮軒禮服的畫麵,她輕輕拽了拽馮軒的衣襟,提示他:“士軒,冬子姐想跟你說話,你專心聽。”
  馮軒終於安靜下來,他極力克製著自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微笑,“大嫂,你不會有事的,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魅冬深深的看了無雙一眼,那目光中滿是感激,無雙也對她點點頭,仿佛是鼓勵,魅冬又緩緩轉過頭看著馮軒,看了好半晌,她抓住馮軒的手說:“士軒,你以後……你以後不要叫……我大嫂,叫我一句冬子,叫我冬子……”說著她的胸腔猛地一抖,隨之吐出一大口鮮血來,再也沒有力氣將話說下去。
  馮軒忽然明白過來,他也抓著魅冬的手,眼淚已經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他哽咽著叫道:“冬子……”
  魅冬已經把眼睛閉上了,也不知道她到底聽見沒聽見,隻是在她停止呼吸後,臉上猶自掛著笑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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