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居然。
居住的居,然而的然。
第一次聽我名字的人都說:"哈哈,這世上居然有人叫這個名字!"
我很喜歡我的名字,覺得獨特,就像我一直就是一個獨特的女孩。可我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名字比我更怪,他叫管沙。乍一聽來,像是"管啥?"
管沙是我繼母的兒子,比我大半歲,也就是說,我跟他其實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但我得管他叫哥哥!我才不樂意!!
我不樂意叫他哥哥並不等於我不樂意我爸爸再婚。在我兩歲的時候我媽媽就因病離開了我們。對於媽媽我並沒有太多的概念,但我知道爸爸很辛苦,至少盡心盡力地讓我快快樂樂長到了十六歲。我很崇拜我的爸爸,他應該有他的幸福,我盼這一天盼了很久了。更何況天愛阿姨是我喜歡的人,她講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很親熱地叫我"然然",會做很好吃的"魚香肉絲",還是電視台的節目編導和主持,在我們這裏小有名氣呢。
我隻是不喜歡她的兒子管沙。
記得我和管沙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家飯店裏。他來得很晚,頭發亂蓬蓬的,臉上有層層的汗珠,嘴裏喘著粗氣,像是剛跑完一萬米。見到我們,他很勉強地笑一下,也不喊人,坐下來就吃。天愛阿姨說:"沙沙,來認識一下,這是你居叔叔,這是你然然妹妹。"
他在嗓子裏啞啞地嗯了一聲,眼光很迅速地掃過我們,一點表情也沒有,像是什麽大人物一般。
因為管沙,一頓飯吃得悶極了。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爸爸和天愛阿姨都拚了命地沒話找話。對於他們我是有問必答,管沙卻是有問必不答。後來天愛阿姨都有些火了,問他說:"你今天嗓子壞了還是怎麽的?"
"沒壞。"管沙說,"沉默是金,你不懂嗎?"
啊呸!
我差點沒把吃的東西全吐出來。
爸爸卻寬宏大量地笑著,還給他夾菜。
他把爸爸夾的菜扔到桌上,很不耐煩地說:"注意點衛生行不行?"
天愛阿姨把筷子拍到桌上,很生氣地說:"你這樣丟媽媽的臉很開心?"
"我一點也不覺得丟臉!"管沙把頭一昂說,"我一直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天愛阿姨隻好對著我們無奈地聳聳肩。
爸爸真奇怪,好像還笑得很舒心的樣子。
分手的時候,我跟天愛阿姨說:"阿姨,再見!"天愛阿姨很歡喜地摸摸我的頭,然後說:"晚上涼了,下次記得要多穿一點,不然會感冒的。"
管沙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瞄著他媽媽,然後就拖著天愛阿姨走開了。
回到家我就跟爸爸說不想和這種沒禮貌的人在一起生活。爸爸拍拍我的肩說:"有個哥哥不是很好嗎?"
"這樣的哥哥,不要也罷!"我說。
"唔。"爸爸隨便應著,在他的大書桌前低著頭,他的心思全在他的圖紙上,他正在忙著裝修新房子。我們的新房子很大,有上下兩層,爸爸指著圖紙對我說:"這樣你和管沙可以一人有一間朝南的小房間,我會給你們設計成不同的風格,包你們滿意。"
"爸爸,"我問他,"新房子全是我們家出錢嗎?"
"你問這個幹嘛?"爸爸抬起頭來好奇地看著我。
"如果是的話,管沙就是寄人籬下,他有什麽好得意的。"
"不許你這麽想!"爸爸很嚴厲地說,"這種想法不太好。""那好吧,"我不想讓爸爸不開心,轉開話題說,"新房子那麽大,你要費不少功夫吧。"
"我盡力而為。"爸爸胸有成竹地說。
爸爸是我們這裏最有名的室內裝潢設計師,我毫不懷疑新家的漂亮程度,隻是想到要和管沙那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我就覺得泄氣。夏小丫是我最好的朋友,聽說我的新媽媽是天愛阿姨,她激動得下巴也差點掉下來:"她是這世界上最有氣質的女人。"夏小丫評價說,"看到她就明白'高貴'這個詞的含義。居然,你真是有福氣啊!"
"是啊。"我歎氣說,"要是她沒有兒子,我會更有福氣。"
"什麽意思?"夏小丫問。
"她有個兒子,比我大半歲,怪裏怪氣的,以後我要跟他生活在一起。"
"居然,你有哥哥了?"夏小丫大叫起來說,"居然,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我倒在她身上。
夏小丫要是認識了管沙,就會知道我的煩惱一點也不誇張。
爸爸結婚的前一天晚上特別找我談了一次話。
他有一點點不好意思地說:"然然,明天爸爸要結婚了。"
我笑笑地看著他說:"我知道,恭喜爸爸!"
"以後你要有媽媽了,她是個好人,爸爸相信她會對你很好,所以,你也要像愛媽媽一樣地愛她,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我給爸爸泡了一杯熱茶。我打心眼裏喜歡爸爸這樣平起平坐地和我說話,樂滋滋的。
"還有管沙。"爸爸說,"你也要把他當做自己的哥哥看。""我盡量吧。"我說,"我跟他可能有點合不來呢。"
"他是一個有點點特別的孩子,從他出生到現在,他都沒有見過自己的爸爸是什麽樣子。你天愛阿姨又忙,沒什麽時間陪他。所以,他可能是有點和別人不一樣。"
"哦。"這麽一聽,我也覺得管沙可憐,說,"爸爸,你放心,我會讓著他。"
爸爸笑了:"那倒不必。不過然然懂事,我很欣慰。"
"是爸爸教育和培養得好。"我乘機拍馬屁。
"快去睡吧。"爸爸心花怒放地重重拍我肩一下,"我要去試試我的新西裝嘍。"
"爸爸!"我喊住他說,"你很愛天愛阿姨嗎?"
爸爸也許沒想到我會這麽問,不過他愣了一下後還是說:"是的。"
"那麽,"我飛快地問,"媽媽呢?"
爸爸慢慢地朝我走過來,慢慢地摟住我,他下巴上的胡茬輕輕地擦著我的臉。然後他說:"然然,爸爸從來也沒有忘記過媽媽,特別是今晚,爸爸真的特別想念她。"
我微笑著說:"好啦好啦,爸爸別傷感了,要做個最快樂的新郎哦!"
我知道爸爸想哭,其實我也是在拚命地忍住自己的淚水。
也許這一切就像書上所說的:幸福總是和眼淚互相伴隨吧。
臨睡前,我照例拿出媽媽的照片來看。照片上的媽媽很年輕,頭發長長的,有一雙溫柔的大眼睛。爸爸就總說我的眼睛和媽媽的一模一樣。有時候我會在夢裏夢到媽媽,她就是那麽溫溫柔柔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醒來後,身上暖暖的。
所以我總相信,媽媽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我們,她一直在看守著我和爸爸的幸福,然後把天愛阿姨帶到我們的生活中。
隻不過這中間稍稍出了一點小差錯,半路殺出個管沙來。
嗬嗬。
爸爸和天愛阿姨的婚禮很簡單,就是幾桌老朋友在一起吃吃飯。不過氣氛很好,爸爸穿了新西裝很精神,天愛阿姨很漂亮,我很為他們高興。但是管沙不,他從頭到尾都黑著一張臉,仿佛誰欠了他一百萬沒還一樣。
小肚雞腸。
我覺得管沙就是我最看不起的那種男生。
也就是在那天,我和管沙有了生平第一次的對話。
是他先開的口。他斜著眼睛看著我說:"以後,你會管我媽媽叫媽媽?"
他的聲音很粗,真難聽。
"也許吧。"我說。
"不過你要讓你爸爸死心,我一輩子也不會叫他爸爸!"
"誰稀罕!"我扁扁嘴說。
管沙突然壞壞地笑了說:"你怎麽就知道你爸爸不稀罕?"
"廢話,因為他是我爸爸!"我才不會輸給他,"你以為你是珍稀動物?"
"你罵人?"他生氣地瞪著我。
"是的。"我說,"不過不知道你算不算人?"
"我不和女生一般見識!"他倒是挺大度的樣子,"你們女生真沒意思。"
哈,一竿子打倒一大片!跟我們班有的木腦袋男生一模一樣!我懶得再理他。
吃飯的時候他就坐在我的對麵,一直鼓著個腮幫子,像隻青蛙。
哎,以後我就要天天對著一隻青蛙吃飯了,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食欲!
我們在一起生活的第一天就鬧了別扭。
首先是看電視。他一回家就把台放在體育台上,吵人得要命,可是我想看的是湖南衛視的"音樂不斷".我啪地一下把台扭過來,他很大聲地問我說:"做什麽?"
嚇我老大一跳。
"不做什麽!"我說,"看電視。"
"沙沙!"天愛阿姨說,"讓著然然,你到我們房間看去!"
"為什麽?"管沙飛快地把台調回去說,"客廳裏電視大,看球就是要電視大。"說完,他扭頭對我說:"你去他們房間看吧,小姑娘就將就點!"
"你為什麽不將就點?"
"如果我是聽那些軟綿綿的情歌我一定將就點。"他把遙控器牢牢地抓在手裏,振振有詞地回我說。
我以為天愛阿姨會罵他,可是她並沒有,而是朝著我調皮地擠擠眼,一副比我還無奈的樣子。我覺得她很風趣,氣就消下去不少。
於是,我對管沙說:"算了,我讓著你,不過不是怕你,我是給天愛阿姨麵子。"
"她那麽有麵子,怎麽你不叫她媽?"管沙一麵盯著電視,一麵惡作劇地問。
我真想叫天愛阿姨一聲"媽"氣氣他,可是我叫不出口。記憶裏長這麽大我從來沒有叫過"媽媽"這兩個字,內心的猶豫讓我覺得心酸,我一聲不吭地上了樓,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
沒過一會兒天愛阿姨就來敲門,我開門讓她進來,真怕她說什麽話來安慰我,那樣我會更加地不好意思。可是她沒有,而是問我說:"你說沙沙這樣的男生是不是女生都特煩的那種?"
我想說"是",可想到管沙到底是她兒子,就沒出聲。
天愛阿姨說:"沙沙是有些怪,他老師告訴我,他在班上很孤僻。我看他也沒什麽朋友,真夠讓人擔心的!然然啊,你得幫我,讓我知道他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那我可幫不上!"我趕緊搖手說,"我躲他還來不及!"
"你們是同齡人,會有溝通的!"天愛阿姨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然後她一把拖起我來說:"走走走,我們去客廳,我教你插花!"
我喜歡看天愛阿姨插花。她的手指修長而美麗,在花葉之間遊走,像是無聲的舞蹈。我很高興地隨她手挽手下了樓。
"我媽就會籠絡小丫頭片子。"管沙看到我們親熱很不滿,聲音裏全是酸味,我很滿意,就是要讓他氣才好!氣不死他算我沒本事!
然後就是吃飯。
因為我喜歡吃辣椒,天愛阿姨就在菜裏多放了一點辣。
管沙一吃眉頭就皺了起來,又是咳嗽,又是跑到廚房裏拚命地喝水,仿佛菜是毒藥一般。爸爸說:"天愛,你不要老是遷就然然,做點沙沙愛吃的菜啊!"
天愛阿姨笑著說:"別管他,他以前也不是這麽不能吃辣的啊!"
"那你是什麽意思?"管沙從廚房裏把頭伸出來,悶聲悶氣地說,"難道我是裝的?你就知道籠絡小姑娘!"
我埋著頭笑。
"那我籠絡你好了!"爸爸打圓場說,"晚上咱倆出去吃!想吃什麽你點什麽!
"誰要跟你去!"管沙硬硬地回。
天愛阿姨和爸爸相互看看,多少都有些尷尬。
我忍不住回他說:"你以為你是誰?別不識好人心!"
"然然!"爸爸喝斥我閉嘴。
我很不高興地低聲說:"我還不想說,跟這種沒修養的人有什麽可說的!"
管沙聽見了,從廚房裏跳出來,直衝到我麵前說:"你說什麽,你有種再說一遍!別以為你是小姑娘我就不敢揍你!"他的臉上殺氣騰騰,我還真有些怕,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天愛阿姨上來一把拉開他說:"你要吃就吃,不吃就回你房間去!"
"吃!"管沙一把甩開他媽媽,大喇喇地坐下來說,"我為什麽不吃?餓死了讓你們開心?"一麵說,一麵就大口大口地扒起白飯來。
我真沒見過這樣的男生。我忽然一點也不氣了,我覺得很好笑。我衝著爸爸和天愛阿姨做了一個鬼臉,他們均回我無可奈何的表情。
然後,我對管沙說:"白飯的滋味如何?"
管沙看看我,什麽也沒說,惡狠狠地夾了一大筷子菜,這一次他沒咳嗽也沒喝水。
看來,男生裝模作樣起來真是要命。夏小丫聽了我們的故事哈哈大笑,她央我帶她去我家看看天愛阿姨,順便也好見識一下管沙。我拗不過她,隻好帶著她到我的新家。
夏小丫站在我的新家裏嘖嘖讚歎說:"什麽時候我也可以住上這樣的房子,那我就死而無憾了。"
"這是我爸爸的家,"我糾正她說,"我以後的家要比這個還漂亮,那我才會滿足。"
"嗬嗬。"天愛阿姨從裏屋裏走出來說,"我們然然挺有誌氣啊。"
天愛阿姨在家穿了一件長長的藍色的絲光睡衣,光腳走在地板上,風采迷人,一點也不像個四十幾歲的女人。她從冰箱裏遞飲料給我們,夏小丫接過來,死沒出息地盯著她看,我都不好意思了。可是天愛阿姨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她大大方方地笑著對夏小丫說:"你是然然最好的朋友小丫吧,我聽她提起過你呢。"
"是啊,是啊。"夏小丫趕緊說,"居然也常常跟我提起你,我還常常在電視上看到你,你比電視上還要漂亮還要年輕!"
"你比然然的嘴還甜。"天愛阿姨嗔怪地說。
不過我看得出來她挺高興。
管沙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他也是剛剛放學,背著個大書包,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一身的汗,不用說一定是剛剛打完籃球。
"去洗洗吧,"天愛阿姨看著他說,"看你就像個泥人。"
管沙看看天愛阿姨,看看我,再看看夏小丫,然後他皺著眉頭說:"家裏怎麽這麽多人,亂哄哄的。"
"管沙!"我指著他厲聲喊道,"你太過分了!"
他不理我,徑自進了自己的房間,剛關上門又一把把門拉開,大喊道:"你快點做飯,我都快餓昏過去了!"
喊完,門又砰地一聲關上了。
天愛阿姨聳聳肩,對夏小丫說:"你別介意,我們家管沙是有點怪怪的。"
"我不介意。"夏小丫淑女極了,"我知道管沙是這樣子的。"
"哦?是怎樣子的?"天愛阿姨好奇地問。
"就是……有點怪怪的啦。"夏小丫說,"不過他五官長得很像您呃,一看就知道是您的兒子。"
"八婆。"我悄悄地罵夏小丫。
她張牙舞爪地要來打我,我跳起來往自己的小房間裏躲,她也跟了進來。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夏小丫附到我耳邊來說:"居然啊居然,我看那管沙真夠你喝一壺的。你以後的生活會很有色彩很有意思的哦。"
"我還會對付不了他?"我揚揚拳頭說,"哪天等天愛阿姨和我爸爸都不在的時候,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一次!"
"怎麽個收拾法?"夏小丫問。
"還沒想好,"我說,"來日方長,你得讓我慢慢想。"
"不管怎麽樣我支持你!"夏小丫變態地說,"我最喜歡看男生被整得一愣一愣的,特別是帥男生。"
"你是說管沙帥?"我下巴差點掉下來。
"是啊,很帥啊!"夏小丫說,"怎麽你看不出來?"
我是真的看不出來。
橫想豎想,管沙也和"帥"字不沾邊。但不管怎麽說,他現在和我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他進入了我的生活,無論我多麽地不願意,這也是我無法改變的事實。
有關"自由如風"的網事
自從我跟夏小丫誇下海口後,夏小丫每天必會問我一次:"你今天治倒管沙了嗎?"
仿佛治管沙成為我生命中的頭等大事。
"沒空。"我總是用這兩個字來抵擋她。
她很不高興地扁扁嘴:"我看你是沒這本事哦。"
我不屑地說:"治他那個笨瓜還需要什麽本事?主要是他最近表現還可以,我就暫且放他一馬啦。"
"哦?"夏小丫說,"說說看,表現怎麽個好法?"
"那天我們家買米,五十斤呢,是他一口氣扛上樓的。還有,有一天我們家的電閘突然跳了,他自告奮勇地去查看,一下子就弄好了。最主要的是,下樓買鹽買醬油之類的小事再也不需要我跑腿了,他腿一撒開,三分鍾一個來回。"
"哇!"夏小丫很花癡地大叫起來,"所以我說你對管沙有偏見啊,現在知道有個哥哥的好處了吧。老天爺什麽時候也能給我送一個哥哥來,那我就死而無憾啦。"
真拿她沒辦法,動不動就死而無憾。我歎口氣說:"要是就這樣相安無事當然好,可是我覺得不太可能呢。"
"杞人憂天!"她成語可真多。
可是事實證明,我的預感相當正確。
沒過多久,我和管沙之間就爆發了一場劇烈的戰爭,這一切都和"上網"有關。
學習之餘,我最大的愛好就是上網。
我的爸爸可以算得上是半個電腦專家,受他的影響,我在十四歲的時候就學會上網了。不過那個時候我很少聊天,主要是到一些網站去隨便逛逛,後來我才迷上了QQ.在QQ上可以認識很多很多的人,和他們可以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反正誰也不知道誰是誰。
我就是這樣認識"自由如風"的。他是我最好的網友,一個北方的男孩子,比我大兩歲,念高三了。他非常地有趣,說起話來就像他的名字,很自由輕快,話題層出不窮,永遠翻新。當然我也不會輸給他,我在網上叫"笑笑精靈",常常逗得他哈哈大笑。我們在每個周六的下午聊天,我喜歡他叫我"笑笑",喜歡他和我說起他那裏的漫天大雪,很美的描述,讓我對北方的那片天空心馳神往。我告訴他我考大學一定會考到北方去,他就說來吧來吧來吧笑笑,我帶你去看雪,你可以穿大紅的棉襖,在雪地裏跳躍,一定像個落入凡間的精靈!
瞧人家多會說話。
管沙一定不會,可是他也喜歡上網聊天。他打字的速度慢得像老牛拉車,還不許我在後麵看。其實我才懶得看,我隻是不願意他占著電腦而已,就周末才有一點點的上網時間,被他浪費掉豈不是可惜?打字慢就算了,我覺得管沙在生活中是那種一句話都說不完整的人,這樣的人在網上聊天又能說出些什麽呢?又會有誰願意與他聊呢?而且我知道他的網名,竟叫自己"南方的飛鳥".不是說他這網名不好,看他高高笨笨的樣子,怎麽可能飛得起來?偏偏起這樣的網名,好笑,真是好笑!
叫"南方的菜鳥"倒是挺合適的,哈哈哈。
為了可以霸占電腦,我不得不費點心機。比如周末的早上,我很早就起來了,因為管沙他肯定是要睡懶覺的,這樣當他起床的時候,我已經穩穩地坐在電腦麵前了。可是我一點也不能走開,我要是去倒杯水接個電話,或者是上個廁所什麽的,管沙就會瞄準時機搶占電腦,想要再讓他下來那可就難了。
我隻好把家裏的音響開得老大,不讓他玩得稱心。忍無可忍了,他回過頭來罵我說:"喂!你把那玩藝關小聲點!"
"你玩你的,我聽我的。"我說,"你少管閑事!"
他恨恨地拍下鼠標說:"讓你玩!我來聽音樂,看你還玩不玩得下去?"
"好啊!"我生怕他後悔,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到電腦麵前,把電腦的耳機一戴,放上我喜歡的MP3,兩耳不聞窗外事,痛痛快快地QQ起來了。
我想那個笨管沙一定氣得快吐血。
隻是我絕沒想到管沙會在我身後偷看我聊天!等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笑得樂不可支了。他哈哈大笑著指著屏幕說:"什麽叫我還是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呆著……我不太喜歡話很多的女生……是啊,我是比較漂亮啊,可是我並不驕傲!"
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笑得爸爸和天愛阿姨都莫名其妙,一起跑到電腦麵前來看個究竟,嚇得我趕快嘩一下關了屏幕。
無恥!無恥!
天愛阿姨嗬斥管沙說:"你今天怎麽不去打球,在家裏添亂!"
"我是添亂的麽?"管沙直著脖子喊,"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是添亂的還是多餘的?!"
"好啦,好啦。"爸爸出來打圓場說,"居然,你別老占著電腦,你讓管沙也玩玩。"
"不。"我倔強地說,"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的。"
"你這孩子!"爸爸把臉板起來。
爸爸很少對我這樣板著臉,我的眼淚差一點就要下來了。可是我還是不打算讓,因為今天是我跟自由如風聊天的日子。為了今天我已經等了有一個星期了,怎麽可能讓呢?屋內的空氣像被凍結了一般,我們四個人就這樣站著對峙了好一會兒,最終是天愛阿姨拉走了管沙。
爸爸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也走了。
我眼淚汪汪地打開QQ,謝天謝地,自由如風在線。
我當然跟自由如風說起管沙。我不停地說不停地說,像一個打開了就關不上的水龍頭。我說了很多我和管沙之間的故事,然後告訴他我心裏堵得慌,最主要的是不想讓我爸爸為此不開心。
自由如風真是個最好的聽眾,他聽了很久才開口:"要堅強些,在我的心裏,笑笑是從來不會為任何事情掉淚的哦。"接著他說:"在網上看到一個笑話,講給你聽吧。"
他的笑話叫"奸詐的教授":
四個曆史係的大學生在期末考前一晚徹夜狂歡;當天四人都起不來去考試,於是就找教授求情。
他們告訴教授,因為前一天四人一起在外苦讀到早晨,後來在來校上課時,車胎爆了,所以遲了。教授同意給他們補考的機會。
於是教授將他們四人分別帶到四個房間考試。
考卷第一題很簡單:今天的天氣?(5分)。
第二題:"是哪一個輪胎爆了?"(95分)
我看完後哈哈大笑,笑完後還是苦著臉說:"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去適應現在這樣的生活。"
"這當然需要一個過程,不過等你適應了,你就會喜歡上它。"
"你在胡說,就算適應了,也不可能喜歡。"
"嗬嗬,要知道自由如風就算是胡說,也是極有道理的。"
"臭屁!"
"對啦,這才像笑笑麽,張牙舞爪的小魔女。"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凶?"
"沒有啦,我隻是覺得你很有味道很有性格很有前途!"
"你撒謊!"
"天地良心!"
"哎,你們男生是不是都喜歡裝模作樣?"
"怎麽說呢?"自由如風說,"男生裝模作樣都是有企圖的!嘿嘿~~"
"那你說說看,管沙有什麽企圖?"
"或許是想引起你們的注意吧,讓你們知道,他在這個家也是個重要的人物!"
"這麽狹隘?"
"要不還為什麽?不過我要是有一個妹妹,我一定會非常疼她的,你哥怎麽還要跟你鬧別扭呢?"
"不是我哥!"我糾正說,"他叫管沙。"
"你們倆的名字都挺怪的!這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哈哈~~"
"我才不要和他做一家人!我們是水和火,不相容的!"
"哎!要我是管沙多幸福!"
我從自由如風的話裏聽出點讚美之意,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他很快補充道:"有這麽一個精靈可愛的妹妹應該是很幸福的呀!"
"真心話?"
"賭咒發誓!笑笑是我認識的女孩裏最可愛最聰明的哦!"我把手放在鍵盤上得意地笑。
也許是女生的通病吧,我喜歡聽讚美,所以和自由如風聊天真的是很快活。
於是我說:"你要是管沙,我也會很幸福。"
說完,我很迅速地離了線。
想象自由如風在那邊傻笑的樣子,我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從書房走到客廳,天愛阿姨坐在沙發上她最喜歡的那個角落裏。管沙和爸爸都不知道去了哪裏。看到我出來,她問我說:"不上網啦?"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上啦,要看看書了。"
她招呼我在她麵前坐下,然後說:"管沙的自尊心是強了些,你別見怪。"
天愛阿姨的話讓我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我紅著臉說:"對不起,我今天沒讓他。可是,"我有些結巴,"可是我今天一定要上網,因為我答應了網友,不能失約。"
天愛阿姨笑著說:"現在流行網友了,我們那時候寫信,叫筆友。我覺得那種滋味挺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坐在沙發上,頭仰起來,眼睛眯著,美美回憶著什麽的樣子。
"你也交過筆友?"我有點不信。
"是呀!我們每月通一封信,無話不談!"
"交筆友哪有交網友有意思!在網上聊天就像有一個朋友麵對麵坐在你麵前,很直接,對你的話做出迅速的反應,很刺激!"
"那都聊些什麽?"天愛阿姨職業病犯了,像做采訪,她饒有興趣地望著我,就差把話筒支到我麵前。
我閃爍其辭地說:"什麽都聊啊,聊到哪裏算哪裏!"
我當然不會把我和自由如風的談話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她。那是我的秘密,成長時水晶一般的點點滴滴,和一個不知長得什麽樣的遙遠的男生一起分享,多好!現在,自由如風已經成了我一個很特別的好朋友,我常常把我和他之間的對話COPY下來,沒事的時候再拿出來重溫。我身邊好像從來都沒有這樣一個男孩子,他了解我關心我,雖然遠隔千裏卻與我心意互通。這種感覺真的美好極了,也讓我珍惜得要命。
天愛阿姨真是個好人,見我不肯說,就閉口不再問下去了。她微笑地看著我,眼睛看上去溫暖極了,明亮極了。她真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看得我有些發呆。
"你在看什麽?"她的聲音也好聽極了。
"你真漂亮。"我由衷地說,"像我媽媽一樣漂亮。"
"你還記得媽媽多少?"天愛阿姨伸出手來摟住我的肩膀。
"我所記得的隻是我床頭的那張照片。"我低聲說,"兩歲前的記憶我拚盡了全力都隻是一張白紙。"
天愛阿姨又不說話了,隻是抱我緊了一點。
我喜歡她抱著我的感覺,還有些莫名其妙的依戀。
管沙這個小子,跟他媽媽說話從來都是粗聲粗氣的,他媽媽要是關心他一點,他就做出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我有些昏頭昏腦地說:"我以後會遷就管沙。"
"傻丫頭,那大可不必。"天愛阿姨說,"兄妹間磕磕碰碰是常事,你別放在心上。"
但是為了天愛阿姨,我還是決定要更多地讓著管沙。
或者說,是為了爸爸。
我真的不希望爸爸不開心。
吃晚飯的時候,為了緩和氣氛,我故意講了自由如風給我講的那一個笑話給他們聽。爸爸和天愛阿姨都笑得很舒心,看得出來,管沙是強忍著才沒有笑出來。
爸爸有些欣慰地看著我,我朝他笑了一下。窗外黃昏的風一陣一陣地湧進來,我深深地呼吸,開始相信自由如風說的,退後一步,海闊天空。我對夏小丫說我真是挺喜歡跟自由如風聊天的那種感覺,夏小丫氣呼呼地別過頭去。她一點也不喜歡我上網,總是說網上的人都是大騙子,誰也不知道誰是什麽樣,張三李四王麻子,全都沒一句真話。其實我知道夏小丫這樣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她曾在網上被別人騙過,花了好幾十塊錢請她的一個網友吃了一頓肯德基後,那個人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夏小丫用過來人的口氣苦口婆心地對我說:"還是珍惜你身邊的友情吧,你看我,天天陪著你上學放學,多實在呀!"
"這一點也不衝突啊!"我摟摟她說,"你是我最親密的友人,要知道這一點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的!"
"總之別跟網友走太近!"夏小丫說,"否則那種美感就一點也不會有了。"
"你放一萬個心,"我安慰她說,"他在東北,我們要見一次麵可不容易。"
"那要是有機會,你會跟他見麵嗎?"
"也許會吧。"我說,"我覺得這沒什麽。"
"他很帥吧?"夏小丫審犯人一樣。
"嗯。"我說,"應該是吧,反正是個很有趣的男生呢。"
"網上有趣,生活中往往很無聊,這是常理。"夏小丫總結說。
我不同意她的看法,管沙在生活中那麽地無聊,難道他在網上就可以有趣得起來麽?我敢保證他在網上也不會有人願意理他。
可是我竟然錯了。
管沙居然也很快有了相熟的網友,而且不聽爸爸的話把電話號碼告訴了別人。那是一個周末的晚上,爸爸和天愛阿姨都不在家,電話是我接到的,是一個女生,聲音甜甜地問我說:"請問飛鳥在嗎?"
老天!
管沙從我的手裏一把搶過電話,跑到他的房間裏關了門接。電話講了很久,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隻是偶爾會聽到管沙的笑聲,粗嘎而得意。過了半天他出來了,把電話往茶幾上一放說:"等他們回來你要是敢亂說,看我不揍你!"
"嘿!"我說,"你不說我倒真忘了,我是一定要提的,你怎麽可以把家裏的電話號碼隨便告訴別人?而且是網友?你不覺得這樣做很膚淺也很不安全?"
"你是女的怕被別人騙!我是男生我怕什麽!"
"管沙!"我真受不了他,"你怎麽這麽下流!"
"當心你的措辭!"管沙看著我說,"淑女講話可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我譏諷地說,"剛認識就往網友家打電話的那種?"
"難道你在吃醋?"管沙看著我說,我疑心他腦子裏長了魚泡,真不是一般地不要臉。
"如果你敢告狀,我就當你是在吃醋!"管沙得意洋洋地說,說完又把電視調到體育台上,聲音開得老大,我想他是在心虛。
晚上吃飯的時候,管沙總是有意無意地看我,生怕我會說出點什麽來。連天愛阿姨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問他說:"你老看著然然做什麽?"
"我哪有看她?"管沙欲蓋彌彰地說,"我是想看看外麵有沒有下雨,我和肖東約好去師專打籃球。"
"你放心。"我一語雙關地說,"雨看來是不會下,不過你也要小心,我們班有個男生前不久就是打球給閃了腰,到現在都沒好,疼得齜牙咧嘴呢。"
"你不就是想我閃了腰嗎?"管沙說,"我可是好身手,你要失望的。"
"你們在打什麽暗語?"爸爸警覺地問。
管沙一下子又緊張起來。
我站起身說:"我吃完了,爸爸慢吃,天愛阿姨慢慢吃。"說完我就出了餐廳。不一會兒管沙就跟了出來,他壓低聲音對我說:"你別以為你抓到我什麽把柄,你要說什麽就說好了,沒有真憑實據,誰會相信你?"
"我才不會像你那麽無聊。"我說。
可是這件事還是很快被他們知道了。我可是一句話也沒有說過,而是有一次天愛阿姨接到了那個女生的電話。那時是黃昏,管沙不在家,到小區的球場打籃球去了。天愛阿姨有些奇怪地說:"飛鳥?這裏沒這個人啊?"
我趕緊搶下她的電話說:"飛鳥,他不在家。"
那邊很快就掛斷了。
"誰是飛鳥?"天愛阿姨看著我問。
我支支吾吾地說:"應該是管沙吧。"
"他什麽時候叫飛鳥了?"
"這是網名吧。"
"那剛才打電話的是網友嘍?"
我不做聲了,好在天愛阿姨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那晚天愛阿姨到管沙房間裏呆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到客廳裏去了三次都沒有見她出來。我真擔心,天地良心,我可沒有告管沙的狀,他不要怪我才好。
第二天早上上學的時候,我跟管沙一前一後地下樓,然後到車庫裏去推各自的自行車。管沙用龍頭將我的車子一攔,很凶地說:"我一定會報複你的。"
"我什麽也沒說。"我說,"信不信由你,而且,我告訴你,我也不怕你報複。"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古怪,我心裏無端地升出一絲寒意。
那天我放學剛回家,就發現家裏到處撒滿了打印好的一些文件,沙發上,茶幾上,飯桌上,地板上……我一開始以為是爸爸的圖紙,可是當我撿起一張來看的時候,腦子裏立刻轟轟地亂響起來,那竟是我和自由如風的聊天記錄!
天啦,管沙不僅偷看了它,還將它打印了出來!
我站在那裏喘著氣,腦子裏一片空白。我最珍視的東西就這樣被管沙粗魯而無恥地踐踏了,我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傷心,站都站不直,隻好扶著沙發坐了下來。
然後我聽到管沙說:"我隻是想讓大家明白,交網友的不止我一個,比我過分的人多得是!你很氣憤被我拆穿了吧。看你那樣兒!"他一定是得意極了,說著說著,竟然笑了起來。
"你再笑?"我警告他。
他越笑越大聲,異常做作。
我忍無可忍,順手拿起桌上的花瓶就朝他砸了過去。他也許沒想到我會那麽狠,也沒躲得及,水和花濺了他一身,花瓶掉在地板,碎成無數的碎片。
我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嘩啦啦地就下來了。
那晚我哭了很久很久,我好像很久都沒有這樣子哭過了。爸爸一直坐在我身邊看著我哭,他沒有勸我,隻是不停地替我遞餐巾紙。
我帶著哭腔對他說:"爸爸,我想搬回舊房子住,這個家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管沙已經知道他的過分了,他以後不會了。"爸爸說,"你給他一次機會?!"
"不!永遠不原諒!"我恨恨地說,"永遠永遠不原諒!"
爸爸歎口氣說:"那好吧,我不強求你,不過我也相信你,相信我的然然會是一個善良寬容的好姑娘。"
爸爸說完,起身走掉了,我在淚光中看到他的背影,好像有些蒼老了。就在門被帶起來的刹那,我不忍心地低下了頭去。
QQ上的較量
衝突之後,我和管沙之間形同路人,有好長時間不說話。
奇怪的是,爸爸和天愛阿姨就像沒看見一樣,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他們要麽不在家,要麽就呆在房間裏看電視,家裏的氣氛常常是死氣沉沉的。我偷偷跑到書房去上網,自由如風的QQ關著。我通過服務器給他中轉了很多條信息,就算他現在收不到,可是有個人說說心裏話,我會覺得開心和釋放一些。
管沙也溜進了書房,看到我在,把門一關走掉了。
我以為他去告狀,可是他並沒有。
我想他是不敢,我在心裏惡狠狠地想:上次是花瓶,下一次沒準就是菜刀,跟這樣的人沒什麽好說的!
那天是周末,放學後夏小丫又到我家來玩。天愛阿姨和爸爸都不在家,我們把夏小丫才買的周傑倫的演唱會拿出來放。她最近迷周傑倫迷得要死,我卻是橫聽豎聽也聽不出來這人唱歌哪裏好,簡直跟和尚念經差不多。
不一會兒管沙回來了,夏小丫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說:"嗨,管沙。"
出乎意料的是管沙竟然沒有擺出那張死人臉,而是以同樣熱情的口吻說道:"你好啊,喜歡周傑倫啊?"
"是哦,是哦。"夏小丫嗲嗲地說,"喜歡得要了命的哩。"
"我也挺喜歡。"管沙說,"他跟我同學肖東長得特像,醜是醜點,不過唱歌還確實是不錯的,我喜歡《簡單愛》,你呢?"
夏小丫逢到知己,開心得不知所措:"我喜歡《星晴》,喜歡《開不了口》,喜歡《愛在西元前》,哎呀,我說不出來他哪首歌我不喜歡……"
我掐掐夏小丫,示意她不許有那麽多話。可是她毫不理會我,而是和管沙聊得火熱。我從不知道管沙也可以有這麽多話,我想他是故意氣我,要麽就是憋久了,太想找個人說說話了。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是爸爸,他告訴我晚上和天愛阿姨有個宴會要赴,不能回家吃飯了,叫我們自己先找點東西填填肚子,他們晚上回來再給我們帶夜宵。
我對著電話大喊大叫說:"我不要吃方便麵!"有陣子我爸爸忙得要命,家裏的鍾點工又請假,我差不多吃了一周的方便麵,現在一聞到方便麵的味道就想吐。
"乖,將就點。"爸爸抱歉地說,"我們盡量早回來。"
我有氣無力地掛了電話,對夏小丫說:"不留你吃飯了,我今晚也沒有飯吃了。"
管沙突然笑了:"你以前沒飯吃都是這樣對著電話大喊大叫麽?"
"我不想和你說話。"我惡聲惡氣地說,"你最好三秒鍾內從我麵前消失!"
他迅速地離開了,跑進了廚房。我想他也一定是餓得受不了啦。夏小丫沒救地對我說:"我覺得管沙挺好的,你幹嘛對他那麽凶?"
我沒好氣地說:"他那麽好,你陪他吃方便麵去吧。我去換一下衣服。"
沒想到夏小丫真的三步兩步就跑進了廚房。
等我換好衣服下樓,出來聞到的卻是蛋炒飯的濃香。難道是天愛阿姨回來了?我興奮地跑到廚房裏一看,眼珠差點沒掉下來:揮動鍋鏟的竟是管沙!他炒飯的樣子好像很專業,一粒粒金黃的飯在油鍋裏歡快地翻動著,末了,再撒上一把蔥花,沒了命地香,饞得我的舌頭都快掉出來了。
他一邊炒,一邊還在跟夏小丫講炒飯的要領!
夏小丫的臉上露出一副亂崇拜的樣子。
炒好後,他很利索地盛了兩大碗飯,把其中的一碗往夏小丫手裏一塞,簡單地說:"吃吧。"
夏小丫還算有點良心,問:"居然呢?"
"要吃她不會自己盛?"管沙說,"你是客人我才照顧你。""謝謝,謝謝!"夏小丫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自己盛就自己盛!我才不會客氣,再說我的肚子已經餓得受不了啦,不吃白不吃!
於是,我們三人坐在餐桌的兩邊各自狼吞虎咽地扒拉著飯。夏小丫不住地誇管沙說:"你炒的飯還真好吃。"
"從小練出來的,"他得意地說,"不然天天餓肚子。"
"硬了點。"我打擊他。
"你不是不和我說話嗎?"他說,"我也不想和你說話。"
"我在和夏小丫說話。"我喝下一大口水說,"你不要自作多情。"
夏小丫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兩個真是有趣哦,可以去演小品啦。"
"和他?"我說,"那我寧願死掉。"
"和她?"管沙說,"那我寧願自殺。"
"你們都這麽想死,"夏小丫賊賊地說,"不如火拚一場,我來當裁判!"
這下輪到我和管沙都拿眼睛瞪她。
她委屈地說:"瞧,關鍵時候還是一家人同仇敵愾不是?哼哼。"
夏小丫走後我就想,管沙對別的女生好像和對我不太一樣。至於是哪裏不一樣,我也說不上來。不過他炒的飯確實是不錯,從這點來說,他比我要能幹一些。
我一邊想,一邊打開書房的門,才發現管沙早已經在裏麵了。聽到我的聲音,他頭也不回地說:"今天你別想我讓你,他們都不在家,你最好不要惹我,小心我K你。"
"你敢嗎?"我近乎於挑釁地說,"你動我一根毫毛試試看?"
他卻突然說:"上次的事就算了,我不計較了。"
什麽叫他不計較了?這人真是好玩。
不過我倒是真的不想計較了,算了,過去了。
"今晚我讓你。"我說,"不過我有個要求,以後在他們麵前,我們要裝模作樣一點,我不想他們為了我們不開心。"
"他們是誰?"他明知故問。
"是我爸爸和你媽媽!"我很清楚地回答他。
"我不喜歡裝模作樣,也沒有你裝模作樣那個本事。"他回答我說,"我可沒有辦法同你合作。"
我被他氣得眼淚又要掉下來了,要是給夏小丫看到,一定會笑我到九十歲。
我在門邊站了很久,看著正在興致勃勃聊天的他,心裏充滿了憤恨。我打開家裏的配電箱,一把拉下了電閘。
行,我不玩,不過你也別想玩。
整個家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管沙摸摸索索地從書房裏出來,很快就找到了停電的原因,他很生氣地對我說:"沒想到優等生也做這種很無聊的事!""我是很無聊。"我很認真地說,"我的條件,如果你做不到,別怪我不客氣,我什麽事都可能做得出來。不信你再去玩,你玩一次,我拉一次!"
"居然!"他說,"我真要好好認識認識你!"
"對。"我說,"你最好明白我這人有多狠!"
"你別嚇我,我管沙不是嚇大的。我隻是不想跟一個小丫頭來真的,你別沒數!"他也開始發火,聲音越來越大。
我正想著下一步該怎麽辦呢,他卻說:"好吧,我答應。"
說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跑進了書房。
呀,看來和他聊天的那個人對他真的是很重要哦。如果他也像我一樣,有了要好的網友,我們的電腦爭奪戰一定會無休無止地打下去了。找到一個機會,我央求爸爸再買一台電腦。我其實也隻是隨便說說,沒想到爸爸竟一口答應了下來,隻是有一個條件,新電腦要讓給管沙用。我沒意見,再說,那台也不舊麽,我還用習慣了,不想換別的。
不過我還是問爸爸:"你怕他?"
"怕?"爸爸笑了,"何出此言?"
"你總是遷就他!"
"那該叫愛吧!"爸爸糾正我說。
"你為什麽愛他?和愛我一樣嗎?"我也有些酸酸的。
"你呀!"爸爸敲我腦門一下說,"天愛阿姨待你不也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爸爸說得也對,我就不再吱聲。然後我聽見爸爸對我說:"然然,我們從此是一家人,爸爸希望你記住這一點,行嗎?"
我點點頭。
新電腦搬進管沙房間的時候,他有點心虛地看了看我,看得出來他也有一點不好意思。但是他還是得寸進尺地對天愛阿姨說:"要能上網啊,不能上網沒意思!"
"可以!"爸爸說,"不過和然然一樣,隻能在周末上,時間不可以太長!"
"是您定的規矩?"他問爸爸,眼睛卻看著他媽媽。
"是我定的!"爸爸淡淡地答,聲音裏卻有擋不住的威嚴。我在心裏暗暗為爸爸鼓掌,靜觀管沙的下文。他卻並不為此事爭奪,而是賣弄地說:"家裏兩台電腦要同時上網恐怕需要網卡吧,不然上不起來的。"
"這個你放心,"爸爸詼諧地說,"你先用著,若有不當之處我們再商量?"
我吃吃地笑。
管沙無趣地走開了。
真是一個無趣的人,像這樣的人別說生活中沒朋友,在網上和人聊天也一定吃不開。
周末的時候我迫不及待地上了網,剛上線自由如風就給我發話說:"笑笑,你好嗎?我很擔心你。"
"還好啦!"我說。
"那你不笑一個?"
"^-^"
"笑得真甜!這才人如其名麽。"
"我好像有點原諒管沙了。"
"那好啊,男生最服的就是大度的女生!"
"你覺得我大度麽?"
"對!"
"那麽你也服我嘍?"我嗬嗬地傻笑。
"服服服!"自由如風由衷地說,"I服了YOU!"
他的嘴真是甜,我也服了他。不過我才不要管沙服我,但是我開始對管沙好奇,因為爸爸他們不在的時候那個女生總是打電話給他,有時一聊能聊上半個多小時。
和管沙這樣的人有什麽好說的呢?我真是好奇啊!
於是趁管沙出去打球的時候偷偷查了他的QQ,上麵隻有一個好友,叫"安妮".
不用說,一定是那個打電話給他的女生。
隻是所有的聊天記錄都被他刪掉了。這個管沙,也不是那麽笨的啊。
隻是這個"安妮"一定挺笨的,和管沙這樣的人有什麽好聊的?我和自由如風認識這麽久了還沒有互相通過電話呢,盡管我一直很想聽聽他的聲音。
也許我真的不了解管沙。
我決定在網上會會他。
這個決定讓我覺得非常刺激。我在明處,管沙在暗處,我可以好好地研究一下他,真不是一般的刺激啊,嗬嗬!
為了和他套上近乎,我特別申請了一個新的QQ,改名叫自己"北方的貓魚".
可能那時管沙正無聊,我一呼他,他就上了鉤。
那天的對話是這樣的:
"飛鳥飛鳥,我是貓魚,我是貓魚!"(新穎的開場白,我就不信吸引不了他。)
"嗬嗬~~收到!貓魚貓魚,我是飛鳥,我是飛鳥!"(反應挺快!打字速度也不像我想象中那麽慢啊!看來這小子並不像我想象中那麽笨。)
"為什麽要叫自己飛鳥?"(這是我最想問的問題!)
"那你為什麽要叫自己貓魚?"(他居然不上當!)
"那麽好吧,擅長聊什麽?"(這叫先下手為強!嘿嘿~~)"全能手!這樣,我先考考你的智商?"(看來他也不示弱!)"好吧,放馬過來!"(我才不怕他!)
"請問口吃的人做什麽事最吃虧?"(這小子在搞什麽?不過這麽弱智的題可別想難倒我!)
"打長途電話!"
"厲害啊!"(我可以想象他眼珠快掉下來的傻樣!)
"剛才那題簡單,現在再出一題:什麽東西一直在來,但卻從沒有真正地來過?"(原來管沙在網上就喜歡和別人玩這個?真是弱智啊!)
"好運?"(瞎猜一個再說!)
"你這麽消極?是不是命不好啊?"(逮住機會就損人!)
"那麽愛情?"(我故意逗他。)
"你渴望愛情?"
"不可以嗎?"
"可以,小女生的通病!哈哈哈~~~"
"那你說答案!"
"輕易讓你知道答案有什麽意思,你慢慢想吧。"
"你真無聊呃!"
"你看出來了?"
"還有點皮厚!"
"厲害!又被你看出來了!"
……那天和管沙聊的時間不算長,那個叫"安妮"的女生上來後,他就沒有心思和我說下去,我們很快說再見。不過我對管沙有了新的認識,我覺得他在網上比生活中要更有趣一些,或者說:更聰明一些。還有一點時間,我轉頭找到自由如風,聊了一會兒以後,我問他覺得自己在網上和網下是一樣的嗎?自由如風嗬嗬地笑著說有點不一樣,我問哪裏不一樣?他說他在網上更狡猾,在生活中見了漂亮的女生會不自在。
"為什麽會不自在?"我窮追不舍地說,"你們男生是不是特在乎女生的容貌?"
他嘿嘿笑著說:"好像是的呢。"
"膚淺!膚淺!"我挺不服氣。
"當然啦,"他又補充道,"外秀還要內秀,就像你這樣最好啦。"
"你怎麽知道我是那樣的?也許我是醜八怪也不一定!"
"那麽,告訴我你漂亮嗎?"
"這很重要嗎?"我真失望他這麽問我。
"無論如何,在我心裏你像天仙一樣美。"他飛快地說。
我並不太習慣被男生這樣讚美,怔了好一會兒。
"笑笑,你在想什麽?"他問我。
"我在想也許我們有天真的會見麵,不知道你會不會對我失望呢?"
"怎麽會!"自由如風說,"要不你發張照片給我看看?"
"不。"我很本能地拒絕了。
"要不你給我電話號碼吧,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不。"我還是不肯。
"你不相信我嗎?"他很失望。
"不是不相信。"我說,"我隻是還沒有準備好。"
"那好吧。"他不再強求我,而是安慰我說:"我很喜歡和你聊天的感覺,我覺得這種感覺是最重要的,其它的都無所謂。"我知道自由如風一定是在瞎想了,也許他在想我真的是醜八怪,甚至殘廢也不一定。
哎,這就是網絡,讓你沒有辦法完全真實地靠近一個人。一切都隔著麵紗,哪怕是近在咫尺,也不會知道是彼此。
就像我和管沙。
管沙一直都不知道那個和他聊天的"北方的貓魚"是我。我覺得自己好像有一點變態呃,居然喜歡上用這種方式去了解一個人,要是管沙知道了,不知道會氣成什麽樣子,氣得當場死翹翹也不一定。
可是這也不能怪我,誰讓他管沙那麽怪呢?
嘿嘿,我對一切怪的東西都有研究的興趣!
居然成了同班同學
我所在的學校是我們市最好的中學。
班上每個同學都各有絕招,不過我最欣賞的是我們的班長羅薇。她是一個外表溫柔做事幹練果斷的女生。都說女生之間很難有真正的欣賞,但我是真正地欣賞她,覺得她是女生中的女生,連她說話的樣子都非常地喜歡。剛進高中時我曾經和她一起競選班長,雖然隻是一票之差,但我輸得心服口服。
我們的班主任老劉是個很精明的女人,星期一剛一上學,我便被她請到辦公室談話。
熱情地招呼我坐下後,老劉說:"居然,我已決定讓你接替羅薇擔任班長這個職務。希望你可以負起責任來,讓我們班越變越好!"
我的腦子飛快地轉著,臉上盡量露出寵辱不驚的表情。然後我說:"劉老師,我不明白為什麽,羅薇的班長不是當得好好的麽?"
"是她主動提出辭職的。"老劉說,"當時你和她競爭,以一票之差落選。現在由你來接任,我想同學們都不會有什麽意見。"
"我有意見。"我低著頭說。
"為什麽?"老劉說,"通過我對你的觀察,你是一個很熱情大方又很有能力的同學,我相信你會做得比羅薇更好。"
"我還是有意見。"我固執地說。
"說說看?"老劉倒是蠻有耐心。
"上次我輸得心服口服,我想班長還是民主選舉的好。說不定大家心目中有更好的人選呢!"
"好吧。"老劉說,"民主選舉就民主選舉,不過我們先說好,你要是被選上了,可一定要給我好好幹!"
"成交。"我說。
說完了怕老劉說我油嘴滑舌,趕快看她一眼,好在她並沒有在意。其實我平時說話並不是這樣的,都是因為常常在家和管沙鬥嘴才鬧成這樣子,看來管沙也在潛移默化著我,我一定要小心為妙。
我走到教室門口,早讀課剛下,羅薇正從教室裏走出來,我情不自禁地喊住她說:"羅薇!"
她朝我笑笑說:"有事嗎?"
"哦,沒有。"我說,"你今天穿的是新衣服吧,蠻漂亮的。"
"真的嗎?"羅薇微笑著說:"有人說稍微花了一點呢。"
"誰這麽說,真是沒眼光。"我拍她一下,進了教室。
夏小丫朝我擠擠眼。
我回頭看看羅薇的背影。我真的蠻喜歡羅薇的,她成績很好,人也漂亮,不是那種驕傲的女孩子,做起事情來也挺有魄力的。我真搞不清楚她為什麽要辭職。
夏小丫溜到我邊上來,附耳對我說:"老劉是要你當班頭吧?"
"消息真快啊。"我說,"你真比美國特工還要厲害!"
"承讓承讓!"夏小丫說,"你一定想知道她為什麽要辭職吧?"
我看著夏小丫:"你都知道了?"
早自習你不在,錯過好戲了!"夏小丫說,"有人給她送早點到教室裏來呢,不要太浪漫哦!"
"誰?"我說。
"高二的帥哥紀濤啊!"夏小丫壓低了聲音對我說,"羅薇這就叫'寧要王子不要江山'."說完後縱聲大笑。我真想一把捂住她的嘴,但是怕這樣一來引起更多人的注視,隻好低聲對她說:"別瞎說,行不?"
"我是那種瞎說的人麽?"夏小丫說,"這個秘密呀,很快就會成為全校皆知的秘密了。"
夏小丫的情報還真是屬實。沒過幾天,羅薇就開始和紀濤在校園裏公開地出雙入對了,兩人連做完課間操也硬要穿過鬧哄哄的人群擠在一起走兩步才甘心。
用老劉的話來說:羅薇是中了魔了。
難道,這就是愛情?
我不太明白。我的想法和羅薇是不同的,我不喜歡像紀濤那樣的男孩子,太帥,就難免顯得太膚淺。我喜歡的男孩子不用太高,也不可以太胖,但一定要有豐富的內涵,說起話來也不要太快,頭頭是道就行。
比如,像我爸爸那種。
而且,我也絕不會和他在公開場合下招招搖搖,那是多沒有水準的做法啊!我看老劉說得一點也不錯,羅薇她簡直就是中了魔了。
民主選舉在下午放學後舉行,黑板上有四個人的名字,其中當然也包括我的。老劉說,這次我們不競選了,反正進校這麽久,大家都應該非常地了解啦。我們采取無記名投票的形式,誰的票數多,誰就當選。
四個候選人都是老劉自己定的,我覺得她真有些陰險,因為其他三個對我根本就不構成任何的威脅。看來她是鐵了心要讓我做班長了。
如所有人所料,我以絕對的票數當選。
夏小丫遠遠地給我做過來OK的手勢。
可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選舉結束後,老劉又把我叫到辦公室談了很久的話。我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根本就聽不進去她在說些什麽,隻知道她說我是一定會讓她放心的,羅薇的事情實在是讓她的麵子有些過不去。我仗義執言說其實戀愛和當班長根本也沒什麽關係,再說還可以再做做羅薇的工作麽,她是那麽優秀的一個學生。
老劉看著我說:"你怎麽知道我沒做工作,我嘴皮都快磨破了。是她自己非要辭職的。"
"好吧,"我肚子餓得咕咕叫,隻好說,"我會盡力做好班長的工作,不辜負同學和老師的期望。"
"這就對了。"老劉說,"可別再讓我受打擊。"
我怏怏不樂地騎車回家,途經市民廣場的時候,看到羅薇正和紀濤手牽著手在滑旱冰。他們的冰鞋都非常漂亮,兩個人滑翔起來,是一道非常亮麗的風景。
我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車。
羅薇看到我,笑笑地拉著紀濤一起溜過來,對紀濤介紹說:"這是我們班的才女居然,從今天起她接替我做班長啦。"
紀濤很友好地向我問好。
我有很多的話想跟羅薇說,可是紀濤在我也隻好把它們都吞回肚子裏。等我回到家裏的時候,爸爸他們已經在吃飯。天愛阿姨見我回家了,趕緊替我把飯盛好說:"然然該餓了吧,我們等不及先吃了。"
"餓得都站不動了。"我有氣無力地說。
"遇到了什麽事?"爸爸說,"這麽晚回家,臉色又這麽難看。"
"不提了,"我悶悶地說,"我當班長了。"
"那是高興事兒啊。"爸爸提高嗓門說,"你上次沒競選過別人不是還不服氣的嗎?"
"那次是競選,可是這次像是撿來的。"我說,"我不高興。"
"撿的班長?"天愛阿姨打趣說,"什麽時候也讓我撿個局長當當才痛快呢。"
"別聽她胡扯!"一直沒發言的管沙終於插話了,"其實我知道,有的人心裏還不知道樂成什麽樣子了呢。"
"別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地膚淺?"我心裏不開心,正好拿管沙出氣。
"我是膚淺。"管沙死豬不怕開水燙,"你複雜,了不起。"完了又忿忿不平地加上四個字說:"貪官汙吏!"
我們都奇怪地看著他,覺得無緣無故地把這個帽子扣到我頭上來實在是太離譜了。
"不是是什麽?"管沙說,"我們班的班長每天都要受賄,誰不給他好處,他就到老師那裏去打小報告。"
"學校裏也有這種事?"天愛阿姨的職業病又犯了,"那他都收些什麽禮物啊?"
"我哪裏知道,"管沙說,"我又不是當官的。當官的都是蛋白質。"
"什麽意思?"天愛阿姨說,"什麽叫蛋白質?"
"笨蛋白癡加神經質。"管沙得意地說,然後哈哈大笑。
"別聽他胡扯。"我說,"吃不了葡萄說葡萄酸,算什麽本事!"
管沙對我揚揚手中的筷子,他就會這一套,不過我一點也不怕他,因為他並不敢真正地動我。
紙老虎而已,嗬嗬。
天愛阿姨若有所思地說:"你們學校也夠嗆,看來轉學的事情要抓緊。"
管沙很緊張地說:"我不要轉學!"
"你以為轉學那麽容易?"天愛阿姨凶他說,"我還得去為了你求爹爹拜奶奶,去塞包袱扔銀子!"
"你是共產黨員,別為了我做腐敗的事!"管沙推開飯碗,義正嚴辭地說,"至於我個人的事,不用您太操心啦!"
"死猴樣!"天愛阿姨望著他的背影罵道。
我看書心不在焉,一個晚上都在想一個對我來說陌生而遙遠卻又充滿了誘惑的詞:愛情。
愛情真的有這麽大的魔力麽?讓一個原本好好的女生放棄一切,隻為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要是有一天我也喜歡上了一個人,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會不會也會奮不顧身,或是讓他在眾目睽睽下牽著我的手?
如果是自由如風,我會願意嗎?
會嗎?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其實我知道在別的很多學校,男生和女生要好是非常司空見慣的一件事情。隻是在我們這樣校風嚴謹的學校裏,羅薇就必須要為此付出些代價了。
是啊,我們學校是有名的重點中學,我無法想象像管沙這樣自由散漫的人到我們學校裏來念書,那是絕對要水土不服的啊!我並不太同意天愛阿姨替他轉學的做法。我也知道要轉到我們學校來絕非易事,管沙也許也知道這一點,他根本就不把他媽的話放在心上。
但是我和管沙都低估了天愛阿姨的辦事能力。
僅僅半個月後,天愛阿姨就喜滋滋地拿回來一大摞文件說:"轉學的事情辦得意想不到的順利,馬上管沙就可以到居然她們學校念書了!"
爸爸拍她馬屁說:"我早知道會順利,誰敢不給天愛麵子?"
天愛阿姨照單全收:"那是,那是,市長都說了,特殊情況特殊處理。"
市長?
挺大的官哦。
看來天愛阿姨真的是很有麵子呃。
我小心翼翼地問她說:"那麽管沙會在哪個班呢?"
"我希望會是在重點班,雖然他的成績差了一點,但是他挺聰明,在良好的學習環境下會有意想不到的好結果。"
"那就是……"我吞吞口水說,"會和我在一個班?"
"對!"天愛阿姨說,"班長大人以後要多多照顧你哥哥。"我的天啊!
我的老天啊!
我躲到我的小房間裏,但願管沙回來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不會掀翻我家的屋頂。
我聽到他回來,也聽到天愛阿姨和他說話。奇怪的是一直到吃完晚飯,管沙都沒有表現出不正常。難道天愛阿姨還沒有告訴他?我家的露台很大,爸爸把它設計得非常漂亮。晚上的時候我學習累了,都會到露台上去晃一晃,眺望一下天空裏的星星。這時已是春天了,夜不再那麽地涼,輕柔的風帶著不知名的花香襲進我的鼻孔。我使勁嗅了嗅,抒情地伸了伸胳膊,這時聽到邊上有個聲音說:"拜托,別搞得自己像廣告明星一樣。"
我嚇了一大跳。
該死的管沙,他不是從來都不來這裏?我掉過頭看到了他。他躺在沙發上,像個公子哥,嘴裏居然還叼著一根香煙,紅色的煙火在夜色裏一明一滅。
"你——你想氣死天愛阿姨?"
"不想她氣死就不要大喊大叫!"管沙流裏流氣地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
連煙圈都會吐了,看來煙齡一定是不短了。
這個陰險狡詐的管沙!
"你不可救藥了,管沙!"我說。
"要是我媽知道這點就好了,"他說,"就不會硬把我塞到什麽鳥重點班受那個鳥罪了。"
我把耳朵緊緊地捂起來,但他的話還是讓我聽見了,他正在嗤之以鼻地說:"得了,裝什麽清純!現在的女孩子,還有幾個是清純的!"
我不想再理他,正打算回房間,他卻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差點尖聲叫起來,他手忙腳亂地捂住我的嘴,又飛快地放開我說:"鎮定!鎮定!別大驚小怪的,我隻是想跟你談談。"
談談就談談。
我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在他對麵坐下來說:"有屁快放。"
他說:"你說我媽是不是神經搭錯了?"
"不是。"我說,"她愛你才會這麽做。"
"她是被你爸爸影響了,你爸爸是個老蛋白質,你是個小蛋白質。她天天跟你們生活在一起,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
"管沙,你說話公平一些。"我聽了他的話都懶得生氣,我歎口氣說:"你實在是有些蠢。"
"我要離開這個家。"他正兒八經地說,"這是遲早的事。"
"難道你要離家出走?"我說,"這一套早就過時了。"
"你才蠢。"他突然變得很認真,"我說的走當然不是我一個人走,我要和我媽媽一起走,你不明白嗎?"
"管沙,你什麽意思?"我被他嚇住了。
"我的意思很明白,"他胸有成竹地說,"我要他們再離婚。"
"你瘋了!"我站起身來說,"我跟一個瘋子沒有什麽好說的!"
"你以為我沒有辦法做到嗎?"他看著我,不知又從哪裏摸出一根煙來點燃說:"要不我們打個賭?"
我嚇得又趕緊坐下來,壓低了聲音說:"管沙,我警告你,你不可以亂來!"
"哈哈。"他說,"你不是什麽都不怕嗎?"
"好吧,"我說,"我怕你亂來,我怕爸爸和天愛阿姨不開心。"
"也有辦法可以解決,"他說,"除非你勸說我媽改變讓我轉學的餿主意。"
"你怕什麽?"我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
"我有什麽好怕的?"他嘴硬。
"你自己成績差,怕比不上我!怕到我們學校丟臉!怕被別人瞧不起!"我一針見血地說到他的痛處。
他狠狠地一拍麵前的小茶幾說:"居然,你給我注意點!"
爸爸正出來上衛生間,他聽到露台上的響動,走過來看到我們,說:"不複習功課都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管沙迅速地把煙藏到身後。
"沒什麽,"我趕緊掩飾說,"我在和管沙聊天。"
"哦?"爸爸揚揚眉毛說,"那就繼續聊,我這個老頭子不打擾了。"
爸爸走後,我就指著他手裏的煙說:"你還是怕我爸爸的哦,不然藏什麽藏啊,光明正大地抽就是。"
"說穿了我是怕我媽不高興。"管沙說,"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怕這個。"
"那你就聽天愛阿姨的話啊,別再讓她傷心了。"看來管沙還沒有到無藥可救的地步,我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你們班怎麽樣?"聽他的語氣,他開始有點讓步。
我很高興地說:"很不錯,你來了就知道了。"
"你真願意我到你們班上去念書?"他不信任地問我。
"誰去我都歡迎。"我淡淡地說,"同學嘛,談得來就多談,談不來就少談些。"
"哼。"他說,"別以為我怕你們這些尖子生,我是不喜歡你們,你知道嗎?"
"沒有人奢望你喜歡。"我打擊他說,"你別自我感覺太好。"
"尖子生都是牙尖嘴利的,就像你這樣。唉!"他歎氣說,"算我命苦。"說完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我說:"還有事嗎?沒事我要進去看書了。"
"我又不是當官的,你要走就走,跟我匯報有什麽意思?"他轉開了頭,裝作看天上的星星。我朝著他的後腦勺揮了一下拳頭,跑開了。
有一天趁他不在的時候,天愛阿姨悄悄問我說:"管沙有沒有跟你聊起過轉學的事?"
"說過兩句。"我輕描淡寫地說,"他問我們班怎麽樣。"
"那就好,"天愛阿姨麵露喜色地說,"然然,你和管沙相處久了就會更了解他,他其實也是一個很上進的好孩子呢。"
"管沙要是親耳聽你這麽說,一定很高興。"我說。
天愛阿姨隻是笑笑。
她真是一個好媽媽,疼管沙疼得沒話說。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我們正在進行英語早讀的時候,老劉帶著一個人進了教室,他個子很高,抱著一個籃球,一直埋著頭不看我們。
老劉說:"這是我們班轉來的新同學,他叫管沙,我們鼓掌歡迎。"
我帶頭鼓了掌。
我沒想到的是老劉竟然會安排管沙跟羅薇同桌,還把以前和羅薇同桌的朱立勇調到了最後麵一排。朱立勇好像有些不情願,不過他也沒敢說什麽。
管沙很勉強地笑了一下,然後一聲不吭地坐到羅薇的旁邊去了。
夏小丫用手指著我,小聲地驚呼:"管沙,管沙!"
好像管沙是什麽大明星一樣。
對的,他就是管沙,我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哥哥。從現在起,我要和他在一個班上讀書了,看他那副跟誰都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搞不好啊,家裏的戰役還要蔓延到學校裏來。
真不是一般地頭疼!
都是管沙惹的禍
管沙在我們班上完課後的第一天,我剛回到家裏,天愛阿姨就萬分緊張地把我拉到一旁問:"怎麽樣?管沙的表現如何?"
我愣了一下說:"還好。"
"什麽叫還好?"天愛阿姨不明白了。
我隻好實話實說:"他一天也沒講話。"
"啊?!那他人呢?"
"可能在打球吧,他騎車比我快,要是不打球,早該到家了。"
"他一個人都不認識打什麽球啊。"天愛阿姨憂心忡忡地說,"然然啊,我看你要多多幫助他,要讓他多跟別人接觸接觸。"
"好好好。"我安慰她說,"這才第一天麽,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真是個好班長。"天愛阿姨捏捏我的臉,又不放心地問我說:"他上課聽講了沒有?"
"應該聽的吧,"我說,"我們班上課挺安靜,再說他坐在我後麵,我看不見。"
正說著呢,管沙回來了,看了看我,喊了他媽一聲。天愛阿姨又問他說:"今天感覺如何啊?還習慣吧?"
"不是早有間諜向你匯報過了?"管沙說,"我想你沒有必要再問我了。"
"媽媽問問也不行?"天愛阿姨把他的書包拿下來說,"慢慢地你就會適應了,你要有點耐心。"
"誰說我不適應?"管沙一麵答,一麵拿眼睛看著我說,"多謝你們費心了,我不知道有多適應!"
天愛阿姨隻好習慣性地朝我聳聳肩。夏小丫的嘴巴是天下最大的嘴巴,管沙來我們班上課沒幾天,大家都知道了我跟他的關係,也知道了他的媽媽,我的繼母就是電視上那個著名的節目主持人天愛。有同學開玩笑地跟他要天愛阿姨的簽名,他在後麵很大聲地說:"跟居然要去吧,那些女人的東西我不喜歡搞來搞去的。"
我扭過頭,看到他在教室裏抽起煙來。
我跑到他麵前說:"請你把煙滅掉。"
"你搞搞清,"他說,"這又不是在家裏。"
"正因為是在學校,我才管你。"我說,"你要是再抽,我馬上打電話給你媽媽。"
"我媽媽不就是你媽媽嗎?"他哈哈笑著說,"你打去。"
我往學校的公用電話亭走去,還沒走到呢,被他三下兩下攆上來,拖住我說:"喂,你就不能給點麵子?"
"你什麽時候給過我麵子?"我問他。
"好啦,"他把煙頭往地上一踩說,"我怕了你,不抽了還不行嗎?你得讓我媽多活兩年,不然你也沒那麽多魚香肉絲吃!"
什麽狗屁邏輯!
我正色說:"你要是在學校裏亂來,我不會饒了你的。"
"不知道談戀愛算不算亂來呢?"他仰起頭說,"我倒是想找個優等生來談談戀愛,不知道感覺會是什麽樣?"
恬不知恥!
但是我知道管沙不敢,他的色膽幾乎等於零,我就看到過他跟他的同桌,我們學校有名的美女羅薇聊天,臉紅得像豬肝,聲音小得像蚊子,差點沒把我笑死掉。
夏小丫神秘兮兮地對我說,"居然,我發現一個新情況!"
"什麽情況?"我問。
"我覺得管沙對羅薇很有好感哦,你知道嗎?管沙還讓我替他去問一下羅薇的QQ號呢!"
"真是癩蛤蟆……"我沒往下說下去了。
羅薇和紀濤的事情全校皆知,羅薇為了紀濤連班長都可以不當,管沙怎麽可能有什麽機會呢?
還好,一個星期過去了,除了有一天管沙因為不肯穿校服跟我起了一點小衝突之外,我們相安無事。可能是他天天在籃球場上蹦?的緣故,管沙竟然被校籃球隊看上了,幾天後他還參加了校籃球隊的一次比賽。他的球打得真棒,把來勢凶猛的三中殺了個片甲不留。那天參加比賽的還有紀濤,我和羅薇,還有夏小丫在場邊差點喊破了嗓子。管沙真的是全場的明星,我第一次發現他有點帥,特別是扣籃的時候,還真有點"飛鳥"的意思呢。
晚上我有些興奮地把管沙在球場上的表現告訴了天愛阿姨,她笑彎了眼睛,對我說:"轉學真是明智之舉呢,我偷偷地觀察過了,他房間熄燈的時間都要比以前晚得多,說明他也知道用功了,離你們太遠麵子上也過不去。"
可是我老是懷疑管沙,他能這麽快就脫胎換骨?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晚上根本就不在看書,搞不好違背爸爸的命令在偷偷上網呢!
不過,隻要他在班上的表現還過得去,我心裏就輕鬆多了。
自由如風說他真是非常羨慕管沙,要是能和我在一個班念書,天天被我管著也心甘情願。我問他是不是真的願意被女生管,他遲疑了一下說,要是被自己喜歡的女生管,那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我聽出他的話中話,送了他一個笑臉。
他開始得寸進尺,又問我要電話號碼。
"等你高考後吧。"我說,"等你考完,我一定和你通電話。""我想考你那裏的大學,這樣我就可以早點見到笑笑了。"
"有什麽好見的?"我矜持地說。
"那是我的事。"自由如風近乎蠻橫地說,"我自有打算。"我不知道他說的打算到底是什麽?可是我怕他再說下去,我很快和他說再見,然後一個人坐在床上發了很久的呆。我看著媽媽的照片,低低地問她:"媽媽,我是不是還是一個好姑娘?這樣的交往是不是不該再繼續下去?"
我想我是真的有些怕,我下了好多次決心不再上網了,可是到了周六的那個時間,我卻又不知不覺地打開我的QQ,等待他上線與我笑著打招呼。
每次和自由如風聊完後,心裏總有一些自己覺得是肮髒的念頭,但是我沒有辦法趕走它。星期天我正在看電視,家裏的電話響了,我順手接起來,好像是安妮的聲音,找管沙。我說:"你等等。"她卻突然喊住我說:"哎,是居然吧?"
我愣了一下,那邊笑起來說:"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是我,羅薇。"
這下聽出來了,真的是羅薇。可是她為什麽會找管沙?
"找你也一樣呢。"羅薇柔聲說,"我答應管沙提醒他周一別忘了帶政治書,不是調過課了嗎?他說他記性不好。"
"你別理他。"我說,"他神經病。"
"他是有些好玩,"羅薇說,"那就這樣,你記得告訴他啊,明天見。"
"明天見。"
掛了電話我敲開管沙房間的門,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休息。我朝他喊道:"羅薇剛才打過電話了,提醒你明天別忘了帶政治書!"
他一翹就起來了。
"掛了。"我又說。
"你!憑什麽掛我電話?"他好凶的樣子。
"是她叫我傳話,然後就掛了,我有什麽辦法?"
"以後我的電話你不要接!"他惱羞成怒。
"我還不耐煩接!"我砰地一聲重重帶上他的門。天愛阿姨正好經過,嚇了好大一跳說:"怎麽了?管沙又怎麽了?"
"沒怎麽。"我說,"他反正沒有一天是正常的。"
天愛阿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真不知道她怎麽笑得出來。我覺得她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樂觀的人,最想得開的人,所以才會有這樣一個隨時都可能出狀況的兒子還能挺得住。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在大操場上,放學高峰時候,我眼睜睜地看著管沙和羅薇的男朋友紀濤打了起來。兩人從一開始就打得很凶,你揮我一拳,我踢你一腳,然後又死死地抱在一起,像在表演日本柔道。
我衝了上去。當時羅薇也在,她拖住了紀濤,我則死死地拽住了管沙。管沙喝斥我說:"放手!我今天不教訓這小子,我不姓管!"
紀濤也大聲喊叫著:"來啊,來啊,看老子今天不廢了你!"
都搞得自己像黑社會一樣。
直到羅薇放開紀濤,站在一旁嚶嚶地哭起來。
他們都慌了神,我也慌忙地勸羅薇。我對那兩頭紅了眼的獅子說:"不想大家看笑話,你們就趕快走!"
然後我拉著羅薇回到了教室。
"怎麽回事?"我問羅薇。
"我跟紀濤分手了。"她說。
"啊?"我說,"為什麽?"心裏卻飛快地想:"這和管沙有什麽關係呢?"
"不為什麽,"羅薇抹幹眼淚,笑笑說,"覺得倦了。"
"可是你付出那麽多的代價。"我說,"值得麽?"
"等你戀愛了,你就會懂了。"羅薇說,"這是一個必然的過程,談不上值得不值得。"
"那麽,"我還是忍不住問,"這和管沙有什麽關係呢?"
"管沙是個好心人。"羅薇說,"我沒見過比他更義氣的男生。"
"啊?"我再次驚訝無比,可是羅薇不願意多說,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往下問了。
"所以說愛情是沒有道理的!"羅薇最後說,"居然,我真羨慕你。你總是沒有心事的樣子,天天都快快樂樂的。"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那天我和羅薇一起騎車回家,我們在路口分手,她的背影優雅地遠去,我停在那裏看了很久。
看來愛情這個東西真的是變幻莫測,不是我們這個年紀所能操縱的啊。我一麵思考著,一麵在心裏阻止著自己對自由如風的思念。
我是有點想他,但是我是沒有權利思念什麽的,我對自己說。
他不過是一個網友而已。回家後,我上了飯桌管沙才從他的房間裏出來,我來不及問他任何話,隻好在飯桌上跟爸爸和天愛阿姨講起羅薇和紀濤的故事,想聽聽他怎麽表態。
"戀愛,"管沙說,"狗屎。"
天愛阿姨的筷子重重地打在他頭上,他嗷嗷地叫起來。
"你敢說你一輩子也不要戀愛?"我說,"你敢說嗎?你少裝正人君子!"
管沙用筷子指著我,眼睛看著他媽媽說:"這個人這麽不要臉,你為什麽不打她呢?"
天愛阿姨說:"然然說得對呀,你總有一天要娶老婆。你要是總是這樣啊,當心將來沒人肯嫁給你!"
"不跟你們說了!"管沙忿忿不平地放下碗說,"一群女流氓。"
爸爸哈哈笑著,對著管沙的背影說:"男孩子開竅麽就是要晚些。"
天愛阿姨也笑。他們一邊笑,一邊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好像我開竅就早得不得了一樣,搞得我差點紅了臉。雖然我和管沙在一個班念書,但我們上學放學從來不在一塊兒。他騎車快,我騎車慢,所以他早上比我多睡十分鍾,還可以比我早到學校。不過我發現最近他不騎車了,而是踩著滑板上學。我常常騎到半路就會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像箭一樣地從我麵前衝過去。我不知道他是何時練就這身本事的,滑得又快又好,在人群和車流裏飛快自如地穿梭著,要是天愛阿姨看到,肯定會嚇出心髒病來。
那天英語老師留堂,我們放學已經相當晚了,我和夏小丫在岔路口告別後就飛快地往家騎。我家所在的小區是市裏最好的模範小區,但是在城邊,有一小段路不算很安全。聽說最近常出現小流氓搶錢的事,為了這個天愛阿姨不止一次地叮囑管沙,要是放學晚一定要和我一起回家。其實我並不怕的,或者說,我寧願被搶錢,也不願意跟他一塊走!
一天之中,我最喜歡的就是夜幕快要降臨的這一刻,遠遠的天被燒成淺淺的紅,空氣中有屬於黃昏的最特別的氣息。我一邊哼著歌一邊踩著我的單車,突然看見前麵有好幾個個子高高的男生正圍成一團,齊心將一個人推倒在地。那個倒在地上正被痛毆的人不是別人,竟是管沙!他一邊被打,還一邊死死地抱住他的滑板不放!
寡不敵眾,管沙眼看著就要吃大苦,可是路過的人竟無一人停足相助。我的第一反應是打110,可是四周一個電話亭也沒有!我一看沒辦法,隻好騎著我的單車,朝著那堆人衝了過去,一邊衝,一邊喊:"住手,都給我住手!快讓開,警察來了!!!"
我的車技很一般,車子衝快了自己首先就歪歪扭扭起來,我就那樣不要命地歪歪扭扭地朝著他們衝了過去。我想首先是我的尖叫把他們嚇住了,他們都扭過頭來看我,而暫時忘掉了地上的管沙。
管沙乘機站到滑板上,哧溜一下跑得老遠,朝著他們做手勢說:"來啊,有本事的來追老子啊!"
"你這個神經病妞!"一個男生朝我揮揮拳頭說,"老子連你一塊兒打!"我看架勢不對,腳一踩單車,龍頭一轉,也一哧溜老遠。管沙朝我滑過來,一把拉住我的車,嘴裏喊著:"龍頭扶穩!走!"說時遲那時快,我的車被他這麽一帶,像是快要飛起來。我繼續尖叫,叫聲裏夾雜著害怕和興奮,飛速前進的感覺真是新鮮極了!
我們就這樣一路以奇怪的姿勢一起闖進了小區的大門,一直闖到我家的車庫裏。
"他媽的。"確定安全後,管沙從滑板上跳下來,對我說:"是紀濤那小子的人。想跟我鬥,沒門!"
我嚇得三魂少了二魂,七魄丟了六魄,隻剩下一魂一魄的我喘著氣罵管沙說:"都是你惹的好事!你被別人打死我也不該管!"
然後我開始感到疼痛。我低頭才發現我的腿被自行車蹭破了好大一塊皮,正在往外汩汩地冒著血珠,我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哎,你別哭啊,哎,你別哭啊!"我這一哭他慌了神,像沒頭蒼蠅一樣地在我麵前亂晃。實在沒辦法了,他突然說出一句話道:"我洗一個月的碗好吧,你別哭了,行不行?"
家裏的碗是我和管沙負責洗的,一人一個星期。我覺得這個交易相當不錯,於是就哭得更厲害了。他果然上當,說:"兩個月,兩個月怎麽樣?"
"好。"我止住哭聲說,"成交,小狗才賴!"
他哭笑不得地盯著我。
回到家我們沒敢說真話,就說是不小心從車上摔下來的。天愛阿姨非要帶我去醫院,我不肯,這點小傷就去醫院實在是小題大做。不過擦藥的時候真的很疼,我又不小心流了點淚。有了天愛阿姨,爸爸好像一點也不為我擔心,還坐在那裏慢吞吞地責備我說:"你這丫頭怎麽越來越嬌氣?"
"不是的。"管沙替我說話說,"擦這種藥本來就疼,我媽手腳又重!"
天愛阿姨和爸爸都奇怪地看著他。他扭扭脖子說:"以前我碰傷了,我媽都是這樣替我擦藥,我能不知道嗎?"
我在心裏偷偷地笑。
晚上,很晚了,忽然有人來敲我的門,敲得很輕。我打開門,是管沙,他真的是越長越高了,立在那裏像個鐵塔。然後我聽到他說:"謝謝。"
"嗯。"我答,然後輕輕地關上了門。
管沙和安妮的約會
管沙被打後我找了羅薇,我問她到底是為什麽?
羅薇沉默了很久,然後對我說:"我保證不會再出事了,我向你保證。"看來她並不願意多說,我隻好說:"不出事就好,其它的我也管不了。"
"你真勇敢。"羅薇說,"要是我不一定能做得到。"
"我別無它法,而且不管怎麽說,他現在跟我是一家人,我豈能看著他被打?"
"居然,你真好。"羅薇誇我說,"你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女孩子。"
"過獎啦。"我說,不過被羅薇誇心裏還是美滋滋的。
這時是春天,春色已經很美了,從我家的落地長窗看出去,到處是一片煙雨蒙蒙般怡人的綠。陽光燦爛的周末的中午,我在客廳裏喝水,不一會兒管沙也出來了。家裏又隻有我們兩個人,他突然問我說:"你有相熟的網友嗎?"
"有。"我懶懶地答。
"你會考慮跟他們見麵嗎?"
"暫時沒想過!"我好奇地說,"難道你想幹這事兒?"
"不可以嗎?"管沙說,"難道我長得不夠帥?我怕什麽呀!"
真是臭屁到了極點。
"是啊,你帥,關我什麽事?"
"我想問問,要是你,會不會爽約?"
"我要是答應了就一定不會!不過,你在網上認識的那些女生可不一定有我這麽高的素質!"我打擊他說,"說不定是個男的也不一定啊,網上的事你怎麽可以相信那麽多呢?"
"誰說我信的?"管沙甕聲甕氣地說,"我又不比你傻,不勞你費心。"
"是不勞我費心,我也不想費這個心,以後有事少問我!"我翻著一本書,輕描淡寫地說,"祝你和恐龍約會愉快!"
"哈哈哈!"他突然笑了,盯著我說,"你怎知就一定是恐龍?"
"那麽祝你和漂亮安妮約會愉快?"我譏諷他。
"你怎麽知道是安妮?"管沙的聲音提高了八度,警覺地問我說:"你還知道些什麽?快講!"
"其它的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我抬起一張笑臉對他。
"有興趣和我一起赴約嗎?"管沙忽然問道。我被他的邀約嚇了好大的一跳,第一反應竟是想去!見網友,何況是管沙的網友!我真想知道是什麽樣的女生會對管沙感興趣,以及管沙會對什麽樣的女生感興趣。可是他為何要約我同去呢?我疑心他是惡作劇。在沒弄清他的企圖之前,我盡量不動聲色。
"想不想去?"他還在問。
"你有什麽企圖?"我索性單刀直入。
"老實說我怕被人騙。"
"我可以做什麽?"他越說我越糊塗。
"萬一我要是不肯見她,你就替我見,就說我有事不能去,如何?"
"哈哈,你真奇怪!我為什麽要幫你!"
"當然有條件的,你幫我這一次,以後我在家裏都讓著你,也不跟你爸爸吵嘴;你要是跟我媽親熱,我也裝作沒看見,如何?"
這還真是個好條件!
管沙肯做這樣的讓步,看來要和他約會的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我越發好奇起來,"好"字差一點點就脫口而出。
"但是,"還好我穩住了,問他,"你說話算數麽?"
"我會跟你小丫頭片子撒謊?一言九鼎!"他信誓旦旦。
"還要加個條件,"我得寸進尺地說,"你下次做清潔衛生不可以跑掉。"
"好吧好吧。"他說,"你真是貪官汙吏!"
這麽好說話?
我決定信他一次。我跟自由如風說起這事兒的時候他好像有一些不認同:"管沙怎麽能這樣不相信人呢?朋友是要用心交的呀,既然不相信她,就不必去見她!"
"你說得是,那我答應了他,是不是……有點為虎作倀?"
倒也沒那麽嚴重,不過,我希望你和我見麵的時候是帶著真心來赴約的!"
"那當然!"我毫不猶豫地說。
"等我高考完我就來見你,好嗎?"他突然問道。
"好吧……"這回我猶豫了一小下。
"笑笑,我想告訴你,我天天都在想你,恨不得天天周末。""自由如風你別說了,好不好?"
"不好。"
"可是再說下去也不好呢。"
"哪裏不好?"
"我不知道!"
"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好嗎?我今天一定要給你打電話。"
"不。"我立刻想到管沙,絕不能讓他抓到我什麽把柄,於是我說:"我不太習慣和網友通話呢。"
"你是不喜歡我吧。"他有點不高興地說,"不喜歡你就直說啊,省得我天天牽腸掛肚的!"
我沒有想到他會用"牽腸掛肚"這個駭人的詞,一時想不起該如何對付他,隻好說:"嗬嗬,自由如風,你怎麽無聊起來了呀。再見吧,再見吧。"
說真的,我有些沮喪,仿佛一種很美好的東西被誰不經意地破壞。我匆匆地和他告別下了線,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麽。
為此我好多天心情不好。比起我來管沙要幸運些,他真的打算和他的網友安妮見麵了。
見麵的前一天,管沙顯得有些緊張,還央求天愛阿姨給他買了一雙新球鞋。他試鞋的時候我吃吃地笑,他就拿眼睛瞪我,低聲警告我什麽也不許說,不然協議取消。可是天愛阿姨是何等聰明的人,她拉我到一邊,問管沙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對勁?我眨眨眼說我不知道呀。
"我說你們什麽好呢?"天愛阿姨說,"不知道自己孩子心中在想什麽的母親可真是個失敗的母親,你說是不是?"
"那就什麽也別說。"我對天愛阿姨說,"管沙都十六歲了,是大人了,他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一套一套的!"天愛阿姨笑著說,"你一定知道什麽,不是天天跟他吵,這下又護著他做什麽呢?"
"我從不打小報告!"我哈哈大笑說,"不過我替你監視他,他若真有不軌之處,我必向你匯報!"
"鬼丫頭!"她拍拍我。我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是我想象多年的關於媽媽的味道。我情不自禁地靠在她的懷裏,她輕輕地拍著我說:"然然,你真是個好姑娘,幹淨透明。"
幹淨透明?我感激她用這樣的詞形容我,我感激她看到我的好。在失去母親和父親相依為命的日子裏,我一直努力做一個好姑娘。我在她的眼睛裏找到肯定,幸福和驕傲在心裏暖洋洋地溢開來,像正灑了一屋子的春天的陽光。
隻是想到自由如風我有些不快樂。在我的心裏他一直是個出色的男生,也許是隔著遙遙距離的緣故,我認為他比我在生活中接觸過的任何一個男生都要優秀:自信,幽默,開朗,成熟。但自從他表示出那一點點意思以後,我就覺得沒勁,覺得遺憾。並不是我的心中沒有對愛情美麗的幻想,也並不是這種幻想與自由如風一點也無關,但我喜歡書上所說的那種守口如瓶的理智,那種隔岸觀花的朦朧。帶著清清淡淡美美好好的心情徐徐地長大,該多好呀!
多可惜啊,原來——自由如風和管沙一樣,也是衝動的小男生。
哎!管沙和安妮的約會安排在"麥當勞".這都是跟痞子蔡和輕舞飛揚學的,我想一定是管沙的主意,一點創意也沒有。
出發前,我問管沙說:"她怎樣算符合你的標準?不用我出馬?"
管沙裝作大度地說:"看著順眼就行!"
"如果順眼,你是否要和她談戀愛?"我故意問。
"看你說的!"管沙抓住我小辮子,"你這人怎麽這麽沒思想?男生女生也可以做朋友,你懂不懂?"
"既然是朋友,何必在乎順眼不順眼?"
"當然在乎!你難道願意和一頭河馬做朋友?"他倒是振振有詞。
我和管沙擠上搖搖晃晃的公車去赴約。車上很擠,有人不小心撞了我一下,管沙狠狠地瞪他一眼,我第一次發現他有點哥哥的樣子。後來有了一個座位,管沙讓給我坐,自己在我一旁站著,護著我,抿著嘴,好像很成熟的樣子。我忽然有了很複雜的情緒,希望管沙見到的是他心儀的女生。因為生活中的管沙並沒有什麽朋友,他在網上找到的自信,別被現實摧毀是最好。但我又不想管沙早戀,我擔心他會難以自拔,這樣一來我會對天愛阿姨無法交待。
看來人真的是會變的,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真正地關心管沙。
下了車還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達目的地,我和管沙一前一後地走著。管沙忽然停住了步子對我說:"算了,不去了!"
"為什麽?"我驚訝地問。
"不去了不去了!沒意思!"管沙身子一轉,真的往回走。"喂喂!"我一把拉住他說,"那安妮該多失望啊!"
"見了我沒準她更失望也不一定!"管沙忽然一點自信也沒有了,垂頭喪氣的樣子,與先前判若兩人,真讓人好笑。
我沒能拉住管沙。他如逃兵匆匆離去,留下一句話:"你替我去跟她見麵,就說我實在是沒空。你放心,我會遵守我的諾言。"
管沙走了,我也想走。難不成我還真的替他去赴約?但想想那個與管沙相約的女生,不知道長什麽樣?而且,如果知道管沙沒去,一定會很傷心吧?!
我決定先去看看再說。
我老遠就認出安妮。她正站在麥當勞的門口四處張望,穿著約會前說好的咖啡色的上衣,背著咖啡色的雙肩包。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個微胖的女生,很普通,絕無半點"輕舞飛揚"的風采。但她沒有同伴,如約而來,顯然比管沙勇敢。我猶豫著要不要向前打招呼。她也看見了我,好幾次和我的眼光碰撞又分開。
我舉棋不定,心裏恨管沙一個洞。
然後,我到麥當勞裏要了一支冰淇淋慢慢地吃,隔著透明的長玻璃看女孩的背影。她很有耐心,慢慢地等,身子也不晃來晃去,仿佛沒什麽怨言。當她終於掉過頭來的時候,我忍不住敲敲玻璃示意她進來。
她很快就進來了,在我對麵坐下,用探詢的眼光看著我,有些害怕地說:"你該不會就是飛鳥吧,我們通過電話,他是男生呀!"
"當然不是。"我說,"我是他妹妹。"
"飛鳥呢?"她顯然很失望,"他為什麽要爽約?"
"因為他膽小。"我決定說真話,"他臨陣脫逃,一點出息也沒有。"
"為什麽?"
"也許他怕你認為他長得不如周渝民?所以不好意思見你。"我努力想緩和一下氣氛。
"周渝民有什麽好?"她說,"我喜歡的是暴龍。"
"那麽,也許他怕你認為他長得不如暴龍?"
"長相那麽重要嗎?"安妮說,"我覺得一點也不重要。"
"也重要。"我搬管沙的話說,"誰願意整天對著一頭河馬?"
"你真幽默。"安妮看著我說,"不過……他,他怎麽可以這樣?"安妮的聲音漸漸地低下去,然後她就哭了起來。她哭起來並沒有聲音,我隻看到她的雙肩在抖動,眼淚吧嗒吧嗒地滴在餐桌上。
我手足無措,恨死自己的好奇心。
半晌,我安慰她說:"為這種沒出息的人哭沒必要,回去我替你踹他?"
她抬起頭來,看著我說:"你……就是他繼父的女兒居然吧!"
我大吃一驚:"他和你說過我?"
"說過呀。"安妮說,"他說你太精,他鬥不過你,還讓我替他出主意來著。"
有這事?我差一點笑出來。
"飛鳥這人……怎麽這樣?"安妮穩定下來,情緒立刻由傷心變成憤怒,"下次我要見了他,一定揍他!"
"有什麽話要我帶給他嗎?"
"沒有!"安妮站起身來,斬釘截鐵地說,"我跟他從此無話可說!"
說完,她揚長而去。我回到家。爸爸和天愛阿姨都不在,管沙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又是體育台,又是把聲音開得老大。見了我,他微微動了動身子說:"見過她了?"
"嗯。"我說。
"怎麽樣?"
"美女。"我氣他說,"長得像周慧敏。"
"周慧敏是誰?"
我差點氣結,懶得理他,把電視調到湖南台上。
"做什麽?"他生氣地說,"沒見我正看比賽?"
"忘了我們的條件了?"我說,"不是說了一言九鼎?"
"好好好,你看你看,不過你怎麽認出她的?"
"一看就知道了,我這麽聰明的人。"
"你看著她不眼熟?"
我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隻好不回答,眼睛盯著電視。
管沙無奈地在地板上坐下,抱著雙腿問我說:"你是說她長得很漂亮?"
"嗯。"
"哈哈,"他居然笑了,"好在我沒去見她。漂亮的女生最不拿正眼看人,要是高興,眼睛可以長在額角上,我對付不來!"
"還好意思說,為了你的失約,她在麥當勞差點哭成孟薑女!"
"切!你誇張。我還不了解她?她才不會那麽傻!"
"信不信由你。她讓我告訴你,她和你之間從此無話可說。"
"我還不想說呢。"管沙硬撐著,"有什麽好說的。"
"你這人真沒出息!"我罵他,"難怪讓人瞧不起!"
"你說什麽?"管沙把頭抬起來,漲紅了臉對著我說,"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可是還沒等我再說,他就騰地一下從地板上站了起來,衝進了他自己的小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我有些後悔。男生的自尊心也是要了命的,管沙是有他的錯,可是,我也有做錯的地方,不是嗎?不該那麽咄咄逼人。我真的是有些後悔。
吃午飯的時候管沙還不肯出來,天愛阿姨有些生氣地說:"別喊他了,我們吃,餓的是他自己,又不是我們!"
爸爸問我說:"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不知道。"我心不在焉地扒著飯。
天愛阿姨也吃不香,心事重重的樣子,對爸爸說:"我這兒子我一直就弄不明白,我也不要求他一定要多優秀,別成天讓我擔心我就滿足了。還是女兒好,你看然然多懂事。"
"也許我們對他關心太少了。"爸爸說,"有空我多找他談談。"
"是啊,"我也安慰她說,"管沙其實挺聰明的。"
天愛阿姨隻是歎氣。
一直到下午四點管沙才從他房間裏出來,一定是餓極了,對著冰箱一陣亂翻。天愛阿姨說:"沒吃的,等著吃晚飯吧。"
管沙也不理,換了鞋就要出去。
"去哪裏?"天愛阿姨問。
"我餓死了你也不管,管我去哪裏?"
天愛阿姨一把拉住他說:"好了好了,有什麽事不能跟媽媽講?"
"沒什麽事呀。"管沙硬硬地說,"別拉拉扯扯的,我出去吃碗麵就回來。"說完,他掙脫天愛阿姨就走掉了。管沙出了門,天愛阿姨坐在沙發上,手支著額角,很累很疲憊的樣子。我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麽好,我決定出去找管沙。
我很容易地就在街對麵的小麵館裏發現了管沙,他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一碗麵。我坐到他對麵去,對他說:"別讓你媽媽傷心了,吃完麵就回家吧。"
"不要自以為是。"管沙說,"我的事你最好少管。"
"對不起,如果是我說錯了話,我正式向你道歉。"
"你說得對。"管沙說,"我這人就是沒出息,你說得一點也沒錯。"他破罐子破摔,咕嚕咕嚕地喝著麵湯。
"總之別讓你媽擔心了。"我站起身來說,"你媽容易嗎?""她有你這十全十美的女兒了,還會在乎我?"
"我就是百全百美,你還是她最愛的兒子,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你真臭屁!"管沙罵我說,"我沒見過比你更臭屁的女生。"說完他揚手對老板說道:"再來一碗!多放點辣醬。"
我轉身走掉。看來不隻是女孩,男孩的心事也真是難猜。就像自由如風,自從他說出那樣的話後,我已經有兩個星期沒在網上見過他。周六上網的時候我忍不住給他發了一封E-mail,告訴他我很想念他這個朋友。很多天後我才收到他的回信,信是這樣的:第34節:幸福會不會長翅膀
笑笑你好:
沒想到會收到你的信。
你那天說我無聊,匆匆忙忙下線對我的打擊很大。你知道嗎?我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那樣的話來的呀。我想你一定是瞧不起我了,對不對?這些天我心裏很難過,我不知道用什麽樣的心態來麵對你,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再見你。是誰說過的,在網上,換一個名字就是一個嶄新的人,不會有真實的情感。但我不信。隻可惜,我的不慎破壞了我們原本可以和水晶一樣的友誼。唉!
我想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麵了。
我會永遠記得你這個朋友。祝你在人生的旅途中笑口常開。就像你的網名,一聽就那麽可愛(嘻嘻,不能再說了,再說又要錯啦)。
886.
你永遠的朋友:自由如風
一向堅強樂觀的我在冰冷的電腦屏幕前流下了眼淚。關於友情,我想我是非常在乎的。雖然我有很多朋友,但自由如風是不一樣的,我不願就這樣失去一個心靈上的知己。我想給自由如風回一封信,但我寫不好那封信。我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誰也沒有錯,這事也無關對錯。我寫好了一封一封的信,又一封一封地刪掉。
自由如風就這樣真的在網上消失了,每當在網上有人和我搭訕的時候我總疑心是他,又總覺得不是。網絡就是這麽地奇怪,換一個名字,就很難再分得清誰是誰了。不過比我更慘的是管沙,他好像變得更加地古怪和沉默,整天垂頭喪氣的樣子,回到家裏也沒話,連和我鬥嘴的興致也全然失去,整個人像根耷頭耷腦的青菜。
幸福會不會長翅膀
秋天來了,葉子黃了,我們升高二了。
管沙不再那麽擰了。
自由如風應該考上大學了。
可是我沒有他的任何消息,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我們這裏念大學呢?記得他曾經這樣對我說過的嗬。騎車經過每所大學的校門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放慢速度,對著進出的每一個男生悄悄地看上一眼。
我也很少上網了。很多天後打開我的信箱,裏麵有一張賀卡,不知道是誰送的,賀卡上是一個長了翅膀的小天使,一行Flash的小字在不停地閃爍:幸福會不會也長了翅膀?
我想這一定是自由如風送我的。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看得我有些心驚肉跳。我走出書房,想到露台上去透透氣。我剛剛走到那裏,就聽到天愛阿姨壓低了聲音在接電話:"我說過了,我是不會見你的!你最好遠遠地離開這裏,不然我會不客氣的!"
天愛阿姨的語氣裏透露著相當的憤怒和不耐煩。從我認識她以來,我還沒聽過她用這種口氣說過話呢。我正驚訝著,又聽到她說:"你不是他的爸爸,管沙也沒有你這個爸爸,我們早就兩清了!你以後也別再打我的電話!"
我倒噝一口涼氣,難道管沙的爸爸回來了?
為了不讓天愛阿姨發現我而尷尬,我沒敢聽完,匆匆地退回自己的小房間。
沒過一會兒,我聽到天愛阿姨出門的聲音。我跑到爸爸的房間,他正埋頭在那裏工作,我問他說:"天愛阿姨出去了?"
"對。"爸爸說,"你找她有事嗎?"
"我外套的扣子有點鬆了,"我說,"想請她釘一下。"
"這樣的小事你自己不是早就會做麽?別老賴著你媽媽。"爸爸說。
我注意到爸爸說的是"媽媽",雖然我很喜歡天愛阿姨,但其實我從來沒有叫過她一聲"媽媽".我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走了出來。但我總覺得天愛阿姨的行為有些反常,難道她出去見管沙的爸爸去了,那我爸爸呢?
我爸爸該怎麽辦呢?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我抱著腿坐在沙發上擔心地想啊想,書也看不進去了,幹脆看起電視來。
沒一會兒管沙也出來了,問我:"我媽這麽晚去哪裏了?"
"不知道。"我說,"你打她電話問問?"
"她那麽大人了有她自己的自由。"管沙說,"我還是不要管她太嚴啦。"
嘿!這人說話真是有趣。我繼續看我的電視,懶得睬他。結果那晚天愛阿姨很遲也沒回來,爸爸也縮在他的房間裏沒出來。如果爸爸忙的話我知道他是非常不喜歡我去打攪他的,於是我隻好繼續坐在那裏發呆。管沙終於熬不住了,出來打通了天愛阿姨的手機。我聽到他粗聲粗氣的聲音:"你在哪裏?"
天愛阿姨好像隻說了一句話就把電話給掛了。
我很緊張地問一臉疑惑的管沙說:"你媽媽說什麽?"
"她說她馬上回來。"管沙說,"我覺得她今天怪裏怪氣的。"
我完全同意管沙的看法,看來天愛阿姨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曾經看過的電視劇裏的那些情節一一地湧進我的腦海,我又迫不及待地跑到爸爸房間裏,發現他根本就不在工作了,而是躺在躺椅上休息。我朝他喊道:"這麽晚了,你不去接你一定會願意再來讀我的全本,因為它是那樣完美地感動了我自己。
如果你沒有讀過,那麽請你翻開它,在哭嗬和笑嗬中,我相信你一定會,一定會喜歡上管沙和居然。
寫到這裏,我想起曾經有讀者問我:"饒雪漫,你會為我們寫到多少歲?"
我當時回答她說:"你會老的,等你老了就不會喜歡我寫的東西了。我也會老的,老了我就會寫不動了。"
很多天後,我收到她的賀卡,上麵寫著:青春不敗,祝福年年,永遠愛你!
多好的話,我會一直寫下去,直到我寫不動為止。
嗬嗬。
祝福你們!
也謝謝你們,所有翻開這本書的新朋故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