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仲勳、齊心夫婦和兒女們在一起(資料圖)
本文摘自《曆史的見證:“文革”的終結》,薛慶超 著,九州出版社,2011.4
彭德懷在“軟禁”中寫下了一批回憶資料,交給侄女彭梅魁保存。他堅信:“曆史是最無情的,也是最公正的,曆史將會對我做出公正的評價。”
習仲勳和夫人齊心在北海公園九龍壁前合影(資料圖)
齊心迅速把與葉劍英和胡耀邦的談話情況告訴了習仲勳。習仲勳當即感到,平反自己冤案的時機來到了,長期籠罩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在久經磨難以後,終於迎來了第一束希望的曙光。
隨後,胡耀邦雷厲風行,立即行動,指示中央組織部迅速查清了習仲勳的冤案。1978年2月,飽經滄桑的習仲勳否極泰來,人生曆程出現曆史性轉折。2月中旬,中共中央辦公廳電話通知河南省委,指定由一位省委書記負責,速將在河南洛陽的習仲勳接回省委、護送進京。河南省委迅即派省委組織部和保衛處有關人員於當天晚上趕赴洛陽。
1978年2月22日,習仲勳乘坐火車離開古都洛陽,到達河南省省會鄭州,受到河南省一位省委書記及其他同誌的熱烈歡迎。習仲勳情不自禁地與這位省委書記緊緊擁抱,激動地說:“這是我16年來第一次和人擁抱,我感到自己又回到了黨的懷抱。”這位省委書記當即安排:習仲勳白天在中州賓館休息,晚上坐火車回北京。習仲勳說:“我不需要休息,我建議你能帶我坐車到鄭州大街小巷轉一轉,而後我們倆人好好談談,我和外界完全隔斷聯係多年了,要到人民群眾當中去,呼吸新鮮空氣。”而後,習仲勳遊覽了剛剛結束“十年內亂”,開始恢複生機的鄭州市區、百貨公司,來到紀念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二七殉難烈士的二七紀念塔。他拾級而上,在塔頂上舉目遠眺,綠城鄭州的景色盡收眼底。習仲勳心潮起伏,感慨萬千,他說:“二七烈士的鮮血沒有白流。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烈士,沒有烈士,哪有今天的新中國啊!”當參觀鄭州市勞動公園時,習仲勳深情地說:這裏是碧沙崗,勞動公園是馮玉祥將軍為西北軍陣亡將士修的,裏麵也掩埋著不少進步人士,也有許多沒有留下姓名的共產黨員,他們是真正的無名英雄。回到中州賓館,習仲勳談起“十年內亂”時期有一段時間被關在七八平方米的一間小房子,堅持每天兩次轉圈散步的情況。轉圈開始從一數到一萬,然後再退著走,從一萬數到一。他說:“我為了要為黨和人民再做工作,鍛煉毅力,也鍛煉身體,我對共產黨是充滿信心的,我認為黨中央對我總會有個正確結論的。”習仲勳準備為黨為人民繼續工作而表現出的鋼鐵般的意誌和決心,令人感動。當天晚上,習仲勳登上北上列車,翌日抵達北京,被特邀出席第五屆全國政協會議。在曆經劫難,苦苦等待了十幾年以後,他終於重新回到了中國的政治舞台上。
1978年2月24日至3月8日,習仲勳作為特邀委員出席政協第五屆全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這次會議選舉鄧小平為第五屆全國政協主席。習仲勳當選為全國政協常委。與此同時,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在北京舉行。習仲勳列席了這次會議。
習仲勳與葉劍英是老同誌、老戰友、老朋友、老相識。對葉劍英淵博的知識、卓越的能力、超人的才能、深邃的智慧,非常敬佩。對葉劍英政治上的遠見卓識,工作中的勤奮嚴謹,為人的謙虛寬厚,生活的節儉樸實,一直十分仰慕。在此期間,葉劍英作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軍委副主席,代表中央親切會見了習仲勳。習仲勳回憶說:當時葉劍英同誌年事已高,工作異常繁忙,還抽空接見了我。他見我身體很好,非常高興,緊緊握著我的手,鼓勵我要向前看,以後多為黨做工作。他那寬廣的胸懷、恢弘的氣度,對同誌的親切、謙和、真摯和深情厚誼,使我感動得熱淚盈眶。一個共產黨員,還有什麽比能為黨多做工作而感到幸福和自豪的呢!在離開中國政治舞台16年以後,能夠見到德高望重的葉劍英,習仲勳激動萬分。
葉劍英對於安排飽經滄桑的習仲勳的工作早有打算。當時,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廣州軍區第一政委、廣東省委第一書記、廣東省革命委員會主任韋國清因在中央工作,政務、軍務繁忙,無暇兼顧廣東工作。廣東地處中國南方,戰略地位非常重要。“十年內亂”使得廣東問題極為複雜,大量冤假錯案亟待平反。因此,葉劍英決心派習仲勳這位擔任過西北黨政軍主要負責人和國務院副總理的“老資格”坐鎮廣東,主持廣東省工作。
葉劍英與華國鋒、鄧小平等人商定後,中共中央正式決定派習仲勳到廣東。習仲勳聽到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胡耀邦關於中央派自己到廣東“把守南大門”(胡耀邦原話)的消息,深感責任重大。到廣東赴任之前,華國鋒、葉劍英、鄧小平、李先念、汪東興和中央其他領導人都接見了習仲勳,對其到廣東工作寄予很大的期望,反複強調做好廣東工作的重大意義。習仲勳向中央表態時,謙遜地提出希望繼續保留韋國清中共廣東省委第一書記職務,自請擔任省委第二書記。習仲勳以後回憶此事說,“我已有16年沒有工作了,一出來工作就來到了祖國的南大門廣東,覺得任務很重,心裏不大踏實。當時,中央幾位領導同誌,特別是小平、劍英同誌都找我談話,要我大膽工作,來了要放手幹。”鄧小平、葉劍英的高度信任和熱情鼓勵,使他深為感動、深受鼓舞,決心不辱使命,做好廣東工作。
曾任廣東省委書記的吳南生回憶說:1978年3月18日至31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全國科學大會,我代表省委參加這次會議。當時我和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廣東省委第一書記、廣東省革命委員會主任韋國清都坐在人民大會堂主席台上。有一天,韋國清對我說:“等一會兒開完會後還有一個小會,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胡耀邦同誌有事找我們談一談。”會後,我和韋國清來到人民大會堂的一個休息室,胡耀邦已經來了。胡耀邦說:“中央決定讓習仲勳到廣東擔任省委第二書記,這次是葉(劍英)帥提名,大家也都同意。”當時省委第一書記還是韋國清,他準備回廣州主持召開中共廣東省第四次黨代會,習仲勳的職務也要在會議上通過。隨後,習仲勳相繼擔任中共廣東省委第二書記、中共廣東省委第一書記、廣東省革命委員會主任、廣東省省長、廣州軍區第一政治委員,在主持廣東黨政軍工作期間,為廣東省的撥亂反正、平反冤假錯案、改革開放,作出了重要貢獻。
“文革”中的彭德懷(資料圖)
彭德懷,出身貧寒,性格剛強,早年投身革命,領導平江暴動,創建中國工農紅軍第五軍和紅三軍團。曆任紅五軍軍長、紅三軍團總指揮、紅一方麵軍副總司令、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紅軍北上抗日先遣支隊司令員、八路軍副總指揮和第十八集團軍副總司令、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司令、中國人民誌願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中央軍委副主席兼總參謀長(兼職未公開)、國務院副總理兼國防部部長。在長期的中國革命和建設事業中,為中國共產黨建立了不朽的曆史功績。在1959年的廬山會議上,因為民請命,仗義執言,堅持正確意見,被打成“彭德懷、張聞天、黃克誠、周小舟反黨集團”的頭子,“十年內亂”中飽受迫害,最後悲慘地辭世。
為了留下自己一生的真實記錄,免得背著“曆史黑鍋”死去,彭德懷在“軟禁”中寫下了一批回憶資料,交給侄女彭梅魁保存。
這批秘密保存在彭梅魁家中的彭德懷手稿時而被藏在北京,時而被埋在彭德懷老家湖南省湘潭縣烏石寨的彭家老屋裏,時而又被帶回北京,時而被彭梅魁帶在身上。1976年北京、天津、唐山一帶發生地震時,彭梅魁一家搬到防震棚裏躲地震。彭梅魁把彭德懷的手稿裝在一個舊書包裏背著,晝夜不離身,睡覺時就把書包帶纏在手腕上。
1978年春天,彭梅魁從報紙上看到彭德懷的老戰友、中國人民解放軍原總參謀長黃克誠複出的消息,欣喜萬分,幾經周折,找到了黃克誠。黃克誠感慨萬端:“1974年我也因病住進三○一醫院,和你伯伯住的是一個醫院。彭總因癌症逝世,我竟完全不知情!他們多會封鎖消息啊!後來我聽說,你伯伯因為劇痛難忍,把被子都咬爛了。一代英雄啊,如此悄然辭世!雖說死生是常事,苦樂也是常情,但彭德懷這樣死,實在令人痛惜!”彭梅魁向黃克誠詳細講述了彭德懷的晚年和臨終情況。她說:伯伯在彌留之際,說話已經十分艱難,還斷斷續續囑咐我,要我代他去看望黃伯伯,並將他遺留的書籍,“送給我的好友黃克誠”。黃克誠聽後,極為悲痛地說:“我也很想念彭老總,粉碎‘四人幫’恢複工作以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做夢經常同他在一起。”黃克誠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筆,寫下1965年被貶到山西後,因遙念遠在四川成都的彭德懷而寫的一首詞。這首詞的全文是:
調寄江城子
憶彭德懷
久共患難自難忘。
不思量,又思量;
山水阻隔,
無從話短長。
兩地關懷當一樣。
太行頂,峨眉崗,
猶得相逢在夢鄉。
宛當年,上戰場;
軍號頻吹,
聲震山河壯。
富國強兵願必償,
且共勉,莫憂傷。
黃克誠寫罷,又輕聲念了一遍,談起彭德懷的遭遇,不禁熱淚盈眶,淚灑衣襟。
黃克誠把這首詞送給了彭梅魁。
“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困惑。”談過往事之後,彭梅魁告訴黃克誠秘藏彭德懷手稿的來龍去脈。黃克誠大為感歎,稱讚彭梅魁有勇有謀,做了一件大好事。
彭梅魁問:“這些手稿是上交中央,還是自己保存?”
黃克誠說:“自己保存難,容易損壞,我看還是上交黨中央好。現在中央很忙,以後找個適當的機會再交吧。”
胡耀邦主持中共中央組織部工作期間,在鄧小平、葉劍英、陳雲等老革命家的支持下,排除阻力,頂著壓力,堅定不移地奮力推進為彭德懷平反的有關工作。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的中央工作會議上,陳雲在發言中代表全國人民的願望,正式向中央提出為彭德懷平反的問題,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一致通過為彭德懷徹底平反、恢複名譽。
北航批鬥彭德懷(資料圖)
1978年12月24日下午,鄧小平出席彭德懷、陶鑄的追悼會,並為彭德懷致悼詞。指出:彭德懷是我黨的優秀黨員、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是平江起義的主要領導者、紅三軍團的創立者,是黨、國家和軍隊的傑出領導人,曾擔任過黨、政、軍的許多重要職務,是國內和國際著名的軍事家和政治家。他在林彪、“四人幫”的迫害下,於1974年11月29日在北京逝世。今天,黨中央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認真落實黨的政策,給彭德懷同誌作出了全麵公正的評價,為他恢複了名譽。他熱愛黨,熱愛人民,忠誠於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他作戰勇敢,耿直剛正,廉潔奉公,嚴於律己,關心群眾,從不考慮個人得失。他不怕困難,勇挑重擔,對革命工作勤勤懇懇,極端負責。他在近半個世紀的革命鬥爭中,南征北戰,曆盡艱險,為中國革命戰爭的勝利,為人民軍隊的成長壯大,為保衛和建設社會主義祖國,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彭德懷九泉之下終於可以安息了。
中共中央為彭德懷平反昭雪以後,擔任中共中央委員、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常務書記的黃克誠認為上交彭德懷手稿的時機已經成熟。
1979年1月3日,彭梅魁致信胡耀邦,並請黃克誠將這封信和彭德懷手稿交給胡耀邦。
翌日,黃克誠神情肅穆,緩步走進胡耀邦辦公室,把一個紙包交給胡耀邦。
“黃老,這是什麽?”胡耀邦接過紙包,看著黃克誠。
“你先打開看看。”黃克誠十分鄭重地回答。
胡耀邦輕輕打開包裹在彭德懷手稿外麵的舊報紙,看到筆記本和泛黃的一摞稿紙,上麵的筆跡蒼勁有力,原來是彭德懷元帥的手跡。他伏在辦公桌上,急切地瀏覽起來……
胡耀邦不禁有些疑惑:彭德懷的這些手稿是怎麽保存下來的?
“黃老,彭德懷的這些手稿你是從哪裏找來的啊?”胡耀邦問。
黃克誠道:“這是彭德懷同誌的侄女彭梅魁在母親和兩個弟弟的幫助下,冒著危險保存下來的,算來有17個年頭嘍,不容易啊!本來在你主持中組部工作的時候就想交給你,彭梅魁同誌怕你忙,讓我在方便的時候再交給你。她隻要求你給她寫一張收條就行了。”
“好,我這就寫。”胡耀邦一邊說著一邊揮毫寫道:
克誠同誌並梅魁同誌:
今天上午,克誠同誌交給了你要他轉給我的彭德懷同誌的一批手稿。計:5個32開筆記本,一個22開筆記本,一封給中央的信的手稿,一份注有眉批的“廬山會議文件”。
我當作珍貴的曆史文物轉給中央。
這封信是我給你的收條。
胡耀邦
1979年1月4日上午
胡耀邦代表中共中央接收彭德懷的這批手稿以後,並沒有交給中央檔案館保存起來了事。在他的大力支持、幫助、關注下,有關方麵組織力量對彭德懷的這批手稿進行認真整理,以《彭德懷自述》作為書名,由出版社公開出版,向全國發行,在國內外引起空前強烈的反響和轟動。彭德懷的老戰友、老部下紛紛發表讀後感。《彭德懷自述》對撥亂反正發揮了重要作用,這是彭德懷生前所沒有預料到的。
一個人的生命可以逝去,但是,一個人的思想卻是永存的。
彭德懷沒有死,他永遠活在中國人民的記憶裏、永遠活在中國人民探索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史冊裏。
彭德懷生前堅信:“曆史是最無情的,也是最公正的,曆史終將會對我作出公正的評價。”
1981年6月27日,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幹曆史問題的決議》指出:“廬山會議後期,毛澤東同誌錯誤地發動了對彭德懷同誌的批判,進而在全黨錯誤地開展了‘反右傾’鬥爭。八屆八中全會關於所謂‘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反黨集團’的決議是完全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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