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回顧
毛澤東解決中國經濟問題的“絕招”——說謊大師打造說謊王國(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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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民公社——“一大二空”(三之一)
1958年,大約是7月中旬,毛澤東說:“我們的方向,應該逐步地有秩序地把工(業)、農(業)、商(業)、學(文化教育)、兵(民兵,即全民武裝),組成一個大公社,從而構成我國社會的基本單位。”(見文稿七,第371頁)文稿的注釋(2)中有如下的一段文字:“……毛澤東於八月初視察河北省徐水縣,當中共徐水縣委第一書記×××匯報說徐水縣秋季要收十一億斤糧食時,毛澤東問:你們全縣三十一萬多人口,怎麽吃得完那麽多糧食?糧食多了,怎麽辦?×××表示沒有考慮這問題。毛澤東說:還應該考慮到生產了這麽多糧食怎麽辦的問題。……毛澤東於八月六日視察了河南省新鄉縣七裏營人民公社,……毛澤東問幹部,你這樣的棉花有多少?社長×××說,七裏營生產隊一萬五千畝,有五千多畝是這樣的,每畝保證皮棉一千斤,爭取兩千斤。毛澤東笑著向×××(河南省委第一書記)說,×書記,有希望啊!你們河南都是這樣就好了。×××說:有這麽一個社就不愁沒有更多這樣的社。毛澤東說:對,有這樣一個社,就會有好多社”。(見文稿七,第318頁)這是一出吹牛雙簧劇,毛澤東兼編劇、導演、演員於一身,作用甚大,星星之火由毛澤東點燃了,省委書記、縣委書記門利用這火種,火乘風勢,風助火威,燒紅燒焦了整個中國!
9月5日、8日,毛澤東在第十五次最高國務會議上的講話中,介紹了許多他的“大躍進”的樣板,有許多“絕妙好詞”。請看,毛澤東說:“……二月那一次會上,……講了個大有希望,不曉得同誌們記得不記得?我還比較一下,不是‘中有希望’,更不是‘小有希望’,而是‘大有希望’。……這六個月,發生了很大變化。……我的腦筋也有變化。有許多事情料不到的,今年二月那個時候雖然講大有希望,那個希望究竟怎麽樣?比今天的現實還是落後些。……搞大躍進。這就是整風反右的結果。……整風以前我們有許多幹部有兩條:一條叫官氣較多,二條叫政治較少。……在工人看來,他們神氣不對,是在做官,跟國民黨沒有區別,還是在他們頭上,所以有些工人就不那麽積極,不為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奮鬥,是為自行車、手表、鋼筆、收音機、縫紉機等五大件而奮鬥,就是為個人奮鬥。”請看,毛澤東也對幹部、工人大肆汙蔑,是典型的極右分子向黨、向工人階級猖狂的進攻!毛澤東又說:“那個時期……落後分子相當多,因為共產黨批判了三風五氣,他們(指工人——引者)也就自我批判了,我們這個五大件也是為個人的,不為社會,也不對呀。工作就積極起來了。農民也是這樣,……一股熱潮就起來了。……這一幹的結果,今年大概可以差不多增產一倍(指糧食——引者)……鋼鐵可能翻一番,……農業十二年計劃,四年超額完成。……今年如果搞到七千多億斤糧食,明年如果又翻一番,就是一萬五千億斤。明年也許不能搞這麽多,搞太多了,除了人吃馬喂之外,現在還沒有找到用途,也許會發生問題。但是明年總是可能超過一萬億斤。鋼鐵明年可能超過兩千萬噸。總而言之,明年是基本上趕上英國。十五年計劃,兩年基本完成。誰人料到?這就是群眾的幹勁的結果”。(見文稿七,第381頁,第394頁還有類似的大話、夢話)毛澤東的通篇狂熱的講話,當時獲得了狂熱的呼彩,並不能說明就沒有人對他質疑和保留,比如,被他討伐過的“反冒進派”,他們雖然做過檢討,內心未必就認同毛澤東的瘋狂、夢囈。更重要的事,時隔不久,僅僅幾個月之後,現實生活的惡報就降臨了,尖雞嘴一下子砸成了扁鴨嘴,毛澤東如果稍有點羞恥之心,應自裁以謝黨人、國人。然而恰恰相反,他不但不認錯,堅持他的“指頭論”,說成績是主要的;還把“次要的”失敗歸之於自然災害;還要撈取與百姓共度困難的美名;還要對那些承認工作中指揮失當的人,懷著刻骨仇恨,做了殘酷鬥爭,無情打擊。先有彭德懷,後有劉少奇!還值得指出的是,毛澤東說那時工人中落後分子相當多,隻為五大件而奮鬥,為個人,不為社會。真是豈有此理!誰都記得解放後,中國一直實行的是低薪製,幹部工薪十多年沒有增長,工人工資僅能維持最低的衣食,住房更差。五大件本來是生活必需品,那時卻當成“高級”消費品,毛澤東還要工人放棄這點追求。口口聲聲工人階級先鋒隊,隻知道叫勞動人民把腰帶勒了又勒,說是為了長遠利益,究竟要多長多遠?共產主義未實現之前,勞動人民就不該改善一點生活了嗎?
毛澤東說:“……形勢迫人。形勢就是人,就是多數人在壓迫少數人。……我是曆來主張對立麵的,沒有對立麵,誰也不幹的。我有什麽對立麵呢?在我們民主隊伍裏頭有很多對立麵,此外還有在我們民主隊伍外的,‘地富反壞右’,這都是對立麵。”(見文稿七,第381頁)看清楚了嗎?毛澤東是曆來主張對立麵。那時反右運動剛剛收兵,毛澤東就認為他的民主隊伍裏有很多對立麵的鬥爭。毛澤東還說形勢逼人,就是多數人壓迫少數人,這是表麵現象,多數人中的多數人是被毛澤東逼上梁山的,不跟著毛澤東的指揮棒轉,小則視為落後分子,大則與階級敵人掛鉤,叫你受不了,隻好隨大流,跟著走,而毛澤東的人多勢眾,以勢壓人的局麵就造成了。曆次政治運動過後,總有一些人(積極分子)向受害者說幾句心裏話,“出於形勢,不得已啊”,……毛澤東手捧積級分子的桂冠,實際是劈向積極分子的大棒,他既打擊了“敵人”的身家性命,更毒害了積極分子的心靈,特別是那些借“敵人“的鮮血染紅自己的頂子的人,曆次運動中都打先鋒的人!不說明這點,許多人不明白毛澤東的多數人也是受騙上當者!
毛澤東說:“……比如52年上半年,有許多老百姓也實在不喜歡我們,人人談統購,家家說糧食,……一個原因是糧食不足,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富裕中農興風作浪。其中主要是共產黨員,他們是黨員,但是他們當了縣區鄉幹部。他們叫‘農民苦’,所謂‘農民苦’,就是他們苦,就是餘糧多。……他們每天叫‘農民苦’,說統購統銷太多了,不讚成。這一來煽起這些農民;本來夠吃的,也說不夠吃,用各種辦法來吵。這一壓迫,就打主意吧,搞合作化。合作化的決心就是那個時候搞起來的”。(見文稿七,第381頁)毛澤東把五八年的“糧食危機”(毛語——引者)歸罪於富裕中農,而且說其中主要是共產黨員,因為他們當了縣區鄉幹部而帶頭叫喚“農民苦”。這是說謊,誰不知道,毛澤東在農村的組織路線,始終是保持貧下中農的優勢,農村幹部幾乎全是貧下中農出身,現在突然冒出富裕中農的區鄉幹部(據說江蘇省的統計,這種人達到百分之三十)在農村興風作浪,可能嗎?毛澤東說富裕中農餘糧多,所以他們叫苦。他沒有說,貧農的表現如何,但按正常情況,貧農的階級覺悟最高,是最革命的,最聽毛澤東的話的,就是餓肚子他們也很知足,不會跟著富裕中農起哄的。既然農村的“真實”情況是糧食夠吃,那又何必害怕,而要稿合作化呢?這又是毛澤東準備嫁禍於人,是你們叫喚糧食不夠我才不得不搞合作化嘛。搞成了功勞記在我毛澤東的名下,搞壞了是你們瞎嚷嚷的結果。
毛澤東說:“今年一千一百萬噸鋼,明年二千五百萬噸鋼,苦戰三年,後年五千萬噸鋼,糧食由三千七百億斤到一萬五千億斤。……這樣一來,天天勞累,是不是人就大批死亡,或者由胖子變成瘦子,或者生病?這也有的,也有傷亡的,變成瘦子也有的,生病也有的。但這是個別的,多數人我看是相反,一不死,二不瘦,還要胖一些,也不生病。……農民勞動起來是有紀律的,軍事化,幹勁甚大……。”(見文稿七,第383頁)毛澤東說的鋼鐵,糧食,翻番的數字,除非他有“點石成鋼”、“點土成糧”的神仙妙術,如果隻靠“人海戰術”是注定要失敗的。他幻想苦戰三年,實現他的美夢,人病倒,死了都不在乎,不過是少數,一個指頭的問題。有一點他說對了,多數人會胖一些,是的,真胖了——水腫(死了多少人,迄未公布)。毛澤東還說:“農民勞動起來是有紀律的,軍事化。”嗚呼,強製勞動,那時的口號是:“勞動戰鬥化,生活軍事化,行動紀律化,……”這與集中營有多大差別?毛澤東卻以此為榮,以此為樂,悲夫!
毛澤東又為公共食堂大唱讚歌:“節省時間,免得往返。節省糧食,節省柴火,節省經費,此外還節省大批(?)時間。這是徐水縣的經驗”。(見文稿七,第383頁)概括起來就是不投入,或少投入,就可以得到高產出,高效益,高回報,好不舒心。毛澤東的鐵算盤與地富們的比起來,有過之無不及。
毛澤東說:列寧說過:“戰爭調動人們精神狀態使它緊張起來。現在當然沒有戰爭,但是這種在武裝對立的情況下的緊張局勢也是能夠調動一切積極因素,並使落後階層想一想”。(見文稿七,第386頁)毛澤東是唯戰爭論者,沒有戰爭他就渾身不得勁。他拉出列寧做靠山,然而他把列寧的話曲解了,列寧說的是戰爭調動人們精神狀態使它緊張起來,這句話並沒有肯定戰爭是好事,而毛澤東卻說緊張局勢能夠調動一切積極因素,那就是說戰爭好得很了。果真如此嗎?就以最近的、還沒有完全結束的美英對伊拉克的戰爭為例,在巴格達戰場上,既有美英軍隊的“積極因素”,又有巴格達部分市民,置他們的國家民族利益於不顧,大肆趁火打劫,這些市民所調動起來的又是什麽因素?毛澤東還說緊張狀態使落後階層想一想。這落後階層指的是哪些?你要他們想些什麽?是不是要加給他們不緊張罪,或落後罪?
9月,毛澤東《巡視大江南北後對新華社記者的談話》一文的注釋中,有如下的幾段文字:“毛主席說:許多事情看起來怪得很,要就沒有,或者很少,要就很多很多。過去九年糧食增加了幾千億斤。今年翻一番,明年還可能翻一番。這樣我們的糧食就多得不得了。鋼也是這樣。……你看怪不怪”。(見文稿七,第432頁)毛澤東已經感到怪了,但他沒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弄虛作假,反而迷信他的群眾運動創造了震驚世界的奇跡,洋洋得意,認為超英趕美,指日可待。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行下效,都在做戲,給誰看,給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看,愚弄百姓。毛澤東說:“你們看要不要農業合作社開個會,慶豐收的大會,讓人們吃點肉,喝點酒”。(見文稿七,第432頁)十分奇怪,工農業都在翻番,而且翻了又翻,可是,當時人們是不吃肉,不喝酒的呀!吃肉喝酒要經過毛澤東恩準。毛澤東則借慶豐收以施恩,收買人心。
毛澤東了解到有一個公社辦公共食堂,已經實行了吃飯不要錢後,說:“吃飯不要錢,既然一個社能辦到,其他有條件的社也能辦到,既然吃飯可以不要錢,將來穿衣服也可以不要錢了。就是進入共產主義了”。(見文稿七,第433頁)你看,毛澤東看到一滴水,就看到了一個海洋;看到一個公共食堂,就看到中國甚至全世界都公共了。共產主義實現了。真是“坐地日行八萬裏,巡天遙看一千河”。何等壯麗,何等浪漫!毛澤東後來批判公社刮共產風,振振有辭。其實最大的風源、風口就是他。賊喊捉賊,不見警察。
毛澤東說:“發展鋼鐵工業一定要搞好群眾運動,什麽工作都要搞群眾運動,沒有群眾運動是不行的。”(見文稿七,第433頁)本來,毛澤東的哲學是任何事物不能絕對化,具體問題要具體分析,區別對待,而在這裏他卻發出絕對化的調子,不可思議!
9月30日,毛澤東在關於鋼鐵生產情況的批語中說:“……此件可以改寫成一個新聞報導,在報上發表。……”在這個批語的注釋中,有河南省委一九五八年九月二十五日關於鋼鐵生產情況給中共中央的報告說:“我省鋼鐵生產已經形成大規模的群眾運動,躍進到一個新階段。我省原來鋼鐵生產基礎很差,去年隻產土鐵3000噸,今年九月上旬,平均日產也隻達568.9噸。經過全省人民日夜苦戰,九月十日以後日產量達到千噸,九月十五日衝破了各種難關,一天煉出生鐵18944噸。十五日至二十二日,共產生鐵67217噸,真正形成了大規模的全黨全民千軍萬馬大辦鋼鐵的運動。現在全黨全民正在乘勝前進,擴大戰果,為慶祝國慶節放出日產3—5萬噸的衛星而努力。……”一九五八年十月三日,《人民日報》以《群眾發動越透,鋼鐵躍進越快》為題,發表了經過改寫的這個報告。(見文稿七,第435頁)人們可以想象,當時毛澤東在閱批這個報告時是何等的興奮、滿意,以至得意了。請你們對大躍進說三道四的分子們看看,這是硬邦邦的鋼鐵呀,要多少就有多少,多得不得了,已經擺到我的辦公桌上了!奇怪奇怪,世上的事很奇怪!人們也許會問,大躍進的真實情況被暴露之後,炮製這類報告的人是否臉紅了呢?不會吧,因為這是上頭逼出來的,“不說假話辦不成大事”呀!至於毛澤東呢,他有權指責人們弄虛作假,他大不過犯了點官僚主義而已!
10月2日,毛澤東對一封反映安徽省靈璧縣災情的來信的批語:“×××同誌:是否屬實,請派人去那裏查一下,酌量處理。”(見文稿七,第436頁)本文注釋(1)有如下一段文字:“這封寫於一九五八年九月五日無署名的給毛澤東的信中說,安徽省靈璧縣馮廟鄉、尹集鄉由於遭受自然風災,謊報畝產,強行旱改稻及多報栽種畝數等原因,災情嚴重,到目前為止,已餓死不下五百餘人,還有許多人臥床不起,請中央派人調查處理。信中還反映馮廟鄉的鄉社幹部吊打一戶地主、一戶中農逼要銀洋的事情。按照毛澤東的批示,安徽省委派出檢查組進行了調查,於一九五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報告毛澤東,說信中反映的問題基本上是屬實的,對此省委作了自我檢查,並采取了措施,進行了處理。”(見文稿七,第436頁)這封信猶如大躍進浪潮中的一股強台風警報!寫信人沒有勇氣署名,不是懦怯的表現,而是對共產黨幹部的不信任。毛澤東對這封信反映的情況持懷疑態度,他沒有勇氣麵對這種殘酷的、使他丟臉的現實,他不敢派出中央工作組去深入了解情況,而是推給安徽省委,先了解是否屬實,再“酌量處理”。這酌量二字很有分寸,它給省委留下回旋空間,也為毛澤東保留主動權,日後要發現不妥之處,它可沒有責任。省委的領導人也心領神會,盡管調查結果屬實,但隻說做了自我檢查,采取了措施,進行了處理。具體細節,一概免談。毛澤東自然心安理得,不在話下了。我們說過,這封信是逆大躍進浪潮而動的強台風,哪裏大躍進的勢頭最大,這台風也就刮得最猛。毛澤東一向善於辨風向,善於抓住剛剛露頭的新事物,更善於抓典型,帶動一般,對此他的成功經驗太多了。唯獨對這封信他不感興趣,既未轉發,也未登報,他心虛了!
10月30日,毛澤東對×××關於鋼鐵方麵幾個問題的報告的批語說:“此件很好。……這是我要×××同誌寫的。……”本文的注釋(2)有如下的文字:“報告說,全民抓鋼鐵的群眾運動已經兩個月。我們對當前運動有以下體會:兩個月解決了工業中的一個根本問題。兩個月來,在我國鋼鐵工業戰線上,以至整個工業戰線上,進行這一場真正的革命,這場革命的內容,就是在政治掛帥、思想解放指導下用群眾運動大搞鋼鐵工業建設,現在全民大搞鋼鐵工業,聲勢浩大勝過淮海戰役的群眾運動,由何而來呢?除了南寧會議,成都會議的思想基礎以外,今年有兩個偉大的日子,一是六月十九日,毛主席提出鋼翻一番的任務,他的意義在於提出了高速發展的可能性;一個是八月十六日(北戴河會議的前一天)毛主席提出了書記掛帥,全黨全民抓鋼鐵工業。兩個月的實踐證明,在鋼鐵生產建設上,雖然困難很多,但是隻要書記掛帥,(應該是隻要毛澤東掛帥——引者)群眾一起來,什麽問題都會很快解決,完全沒有搞過鋼鐵的群眾,很快能生產出幾百萬噸的鋼鐵;沒有設備,機械製造部門很快製造出千萬噸能力的設備;二十多天建設起年產六十多萬噸的煉鋼廠(上海);四個多月建設起一座一個五百立方米的大高爐;沒有鐵礦,在幾個月時間內發現幾百億噸的礦量等等。所以書記掛帥,全黨全民搞鋼鐵,他的意義絕不隻在於保證今年鋼鐵翻一番的作用,主要的還在於我們弄清楚了一個工業中的根本問題。(什麽問題?隻要毛澤東發話,就世上無難事——引者)(二)‘小土群’和‘大洋群’還要繼續過關。……(三)兩種不同樣子的完成計劃,就目前形勢看,完成全年鋼產量翻一番的計劃,可能有兩種不同的樣子。一種是各省、市、自治區和各重點鋼鐵廠,都大致按預計完成產量指標;一種是就總的數量看完成翻一番的指標,但是土法練出的鋼大大超過計劃,而各重點鋼廠沒有完成原定的鋼產量,使我們得不到應有的鋼材。我們希望爭取前一種,但現在重點鋼鐵廠確有完不成計劃的危險。這是目前值得嚴重注意的形勢,不改變這種形勢,我們完成計劃的樣子將是不好看的”。(四)(五)略。(見文稿七,第476頁)報告的第(一)部分是小魔術師在大魔術師的授意下,所做的精彩表演,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大魔術師十分高興,叫“很好”,難免飄飄然了。報告的第三部分,是小魔術師心中恐懼感的流露,小魔術師是很了解實際情況的人,他的表演是假動作,當心被人識破,又不敢對大魔術師說心裏話,怕當“分子”。他巧妙地以完成計劃的兩種樣子設下埋伏,有畫蛇點睛之妙,在大魔術師責怪下來的時候,它可以舉起擋箭牌——我有言在先了!毛澤東對此不會不注意到,但他不會太注意,因為他根本不相信群眾運動的負麵作用,更不會懷疑以至承認他的決策可能是錯誤的!他寫下的“兩個偉大的日子”是有“偉大”的曆史意義的!
10月30日,毛澤東對湖南省委關於開展共產主義教育運動意見的批語:“一、××同誌此件很好,可在紅旗發表。二、插紅旗,拔白旗。”在本文的注釋(2)中,有如下的文字:“湖南省委一九五八年十月二十日關於開展共產主義教育運動的意見,介紹了被稱為‘一麵共產主義鮮豔紅旗’的南縣華東農業合作社黨支部書記×××和被稱為‘一麵資產階級思想的白旗’的瀏陽縣星星農業生產合作社,生產隊長×××在人民公社運動中的表現。認為這兩麵旗幟,兩個對立麵,充分反映了人民公社運動中農村的共產主義思想鬥爭的縮影。一方麵是廣大農民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思想已經迅速成長,成為運動的主流,另一方麵有一部分人,反對公社統一分配,認為違背按勞取酬原則,窮社剝削富社,不公平,不合理,不能發揮勞動積極性,以資產階級個人主義的觀點來理解共產主義。同時,秋後算賬派大肆反攻,幹部中也有人對人民公社來得如此快,思想準備不足。因此,很有必要通過人民公社運動,來一個全民的共產主義思想大革命,大破大立,將一切個人主義,本位主義的資產階級思想和右傾保守等等白旗或灰旗,通通連根拔掉,讓共產主義思想占領全部陣地。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十六日出版的《紅旗》雜誌第十二期發表了中共湖南省委的意見。”(見文稿七,第478頁)毛澤東的批示,簡而言之,是要用空想主義鎮壓務實主義,他的勝利越大,老百姓的苦難也越大。
11月6日,毛澤東對《山東範縣提出一九六0年過渡到共產主義》一文的批語:“此件很有意思,是一首詩,似乎也是可行的。時間似太促,隻三年。也不要緊,三年完不成,順延可也。……”本文注釋(1)中,有如下的文字:“中共中央宣傳部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四日編印的《宣教動態》第134期刊載的《山東範縣提出一九六0年過渡到共產主義》一文,文章報道了範縣人民公社黨委書記一九五八年十月二十八日在範縣過渡到共產主義的規劃報告的摘要。主要內容是……工業。一年實現地方工業網,兩年實現工業化、電器化。……完成這些規劃後,我社將是:各種工廠遍地起,處處煙囪如林立,工廠機器轟轟響,大小機器自己使,生產操作按電鈕,難分勞動和休息。能產鋼鐵能產布,能造化肥、發電機,拖拉汽車也會造。生產用品樣樣齊,果品罐頭,範縣酒,何時需要何時有。電燈電話收音機,使用起來真便利,這樣的日子何時到,苦幹二年拿到手。二、農業生產萬斤化(指各種作物的畝產量都在萬斤以上,有的達到八萬斤——引者),一九五九年全部土地園田化,灌溉自流化,一九六0年達到灌溉電氣化。到那時,田間耕作用機器,灌溉自流用電力,糧食畝產好幾萬,堆大敢與泰山比;棉絮開放似雪野,花生多的不用提;豐收一年頂百季,人人喜得了不的。三、林業、漁業、畜牧業和多種經濟。(略)四、共產主義的樂園建設規劃。……總之要實現:新樂園真正強,四麵八方是樓房,有大學有工廠,公園街上百花香,柏油馬路明又亮,汽車穿梭排成行,有電影有戲院,勞動以後去聽唱,冬天室內有暖氣,夏天開開電扇乘乘涼,生活真是大變樣,萬年幸福樂無疆。五、文教、科學、衛生、福利。……真正達到,各種生產用機器,勞動學習娛樂‘三八’製,出門坐上電汽車,到處花香直噴鼻;室內室外公路電燈化,有事搖搖電話機,定時廣播有喇叭;飯前飯後開開收音機,北京上海好戲隨便聽聽它。六、豐衣足食。到一九六0年基本實行‘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共產主義分配製度。到那時:人人進入新樂園,吃喝穿用不要錢;雞鴨魚肉味道鮮,頓頓可吃四大盤;天天可以吃水果,各樣衣服穿不完;人人都說天堂好,天堂不如新樂園。毛澤東的批語及這個規劃後來在中共八屆六中全會上印發”。(見文稿七,第497頁)人們不能不由衷地欽佩這個報告的作者,其想象力之豐富、神奇,遠遠超過了‘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的偉大導師毛澤東,雖然在當時這都是水底月、鏡中花,轉瞬之間就被無情的社會現實所粉碎,不能不說是一出悲劇,但畢竟作者能描繪出“賽天堂”的共產主義樂園的美景,借用毛澤東的話‘其功不在禹下’,那是對提出‘躍進’二字的人說的。如今有人要在兩年內建成“賽天堂”的共產主義樂園,就連共產主義的老祖宗馬恩列斯都沒有這麽大膽,而一個公社的黨委書記就敢,這能不歸功於毛澤東提倡解放思想的教育嗎?對這位大弟子,毛澤東應說其功不在“什麽”下呢?毛澤東的批語中還有要他手下的筆杆子們去看看,不是去調查研究,而是“有意思去看一看嗎”?無法克製的“麵有德色”了!希望出版界要好好地保護好這篇報告作者的著作權,他對向往未來的共產主義美景者肯定有很高的參考借鑒價值!11月,毛澤東對《十五年社會主義建設綱要四十條》(一九五八———九七二年)初稿的批語和修改,有如下的一些文字:“……六、從一九五八年起,所有的耕地每三年輪流深翻一次,深度從一尺到三尺,一部分還要更深些,例如深達四、五、六、七尺”。(見文稿七,第506頁)三尺等於一米,六七尺就是兩米多,深翻土地的這些具體要求,有什麽科學根據?是不是瞎指揮?八、“……應當保證每個勞動者有足夠的睡眠時間、休息時間和娛樂時間,每天睡眠、休息和娛樂的時間不得少於十二小時,學習不得少於兩小時”。(見文稿七,第506頁)工人階級向資本家爭取的是“三八製”,勞動時間不得超過八小時,而毛澤東要求是勞動+至十二小時,還以關心愛護勞動者的姿態說話,有什麽可說的呢?十四、毛澤東說:“一切工作力求合乎實際,力求把革命的熱情同實事求是的精神結合起來。浮而不實,愛好排場,謊報成績,表裏不一,這一切都是要不得的。”(見文稿七,第508頁)自從整風反右以來,毛澤東已經不提實事求是了,他很欣賞浮華虛誇,吹吹捧捧,已達到沉緬的地步,相信兩三年就可以超英趕美,有些地方可以建成共產主義樂園。現在他又舊調重彈,要求一切工作都必須力求合乎實際,說明他的美夢,已經長不了,毛澤東在爭取主動,以退為進,準備嫁禍於那些弄虛作假、謊報成績的人了。
11月10日,毛澤東對中辦機要室關於在徐水縣勞動中所見所聞情況報告的批語:“即送××、×××同誌,此件是說徐水情況的,長處短處都有。二、此件你們帶回去,我不要了。”(見文稿七,第522頁)在本文注釋(2)中,有如下的文字:“……中共中央辦公廳機要室,一九五八年十月十八日關於在河北省徐水縣勞動中,所見所聞的情況,給毛澤東的報告,報告說:……這個地區往年遭水旱災,人民生活很苦。去冬今春,全縣在縣委領導下,大稿水利建設,實現了滿天星、葡萄串的水利化,人民生活有了顯著提高。這裏的勞動組織完全按軍隊那樣編成連和營,勞動是軍事化,戰鬥化,紀律很嚴,為突擊秋收種麥,還組織了一個野戰部隊,在地裏吃飯宿營,是勞動中的一支突擊力量。這個村還建立了食堂、幼兒園、幸福院、縫紉組、洗衣組、俱樂部,……實行供給製,受到社員們擁護。這個村自公社化以後,一切自留地、房屋、零星果樹都歸公社所有,徹底割掉了私有製的尾巴,加之勞動大協作的鍛煉,使農民的思想覺悟有了飛躍提高。我們在勞動中,也看到一些問題,主要是:(一)目前各營(村)的耕作區仍是公社化前的原有耕作區,很分散,……不便於耕作和勞動協作,……(二)主觀主義和強迫命令現象在局部地區依然存在。……隻強調軍事化、紀律化,……他們在布置生產任務時,都是以簡單的命令下達,遇事很少和社員商量,特別在處理勞動不積極、思想落後等問題時,往往采取簡單粗暴的工作方法。(三)存在一些虛假現象。……下麵幹部感到壓力太大,因此工作中虛假現象不少。……(四)……個人不再養雞鴨,而這裏又沒有組織集體飼養,長此下去就會吃不到雞和雞蛋。……(五)幾個值得研究的口號:‘一九六0年建成社會主義,一九六二年建成共產主義,到那時候,吃什麽有什麽,穿什麽有什麽,要什麽有什麽。……’……過去這個縣就曾宣布一九五八年爭取完成文化縣,而現在文盲還是不少,實際上沒有實現。”(見文稿七,第524頁)毛澤東已經連續幾次接觸這樣使他膩煩的材料,他將信將疑,七上八下起來,你看他的批示是,此件長短處都有,就是說成績缺點並存,不能一概否定。同時又說此種情況可能不是個別的,但仍不作肯定。此件你們帶回去,我不要了。這是安撫河北省幹部,你們帶回去,看著辦,我不去追究是誰之過了。說真的,毛澤東也不敢追,追下去會追到自己的頭上,好嗎?
11月14日,毛澤東在關於工作、生活同時並重方針的批語說:“一、此件印發到會各同誌。很值得注意,是一個帶全國性的問題,注意工作,忽視生活,必須立即引起全黨各級負責同誌,首先是省、地、縣三級負責同誌的注意,方針是:工作生活同時並重。二、邯鄲專區傷寒疫病普遍流行,原因是抓了工作,忘了生活。”(見文稿七,第530頁)在本文的注釋(1)中,有如下的文字:“新華通訊社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十一日,編印的《內部參考》第2630期刊載的電訊稿《邯鄲專區傷寒疫病普遍流行》。電訊說,今年入秋以來,河北省邯鄲專區傷寒疫病普遍流行,痢疾、腸胃炎等症也有發生。這次患病人數之多、蔓延之快。是曆年來所未有的,已在全區波及到二十一個縣市、七十多個村莊。疾病流行嚴重地影響了鋼鐵生產和三秋工作。發生流行病的主要原因是,某些領導幹部隻注意生產,忽視了對群眾集體生活的領導和關心。有些食堂衛生工作搞得不好,吃不到熱飯,找不到暖和的地方,加上睡眠不足,使社員的身體抵抗力下降,疫病蔓延很快。……有的地方還發生藥品不夠的現象。……”(見文稿七,第531頁)被山東範縣等“共產主義新樂園”陶醉得如癡如狂的毛澤東,此時似乎已經從邯鄲黃梁夢中清醒一點兒了,他要到會(中共中央在武漢召開的政治局擴大會議——引者)的同誌注意,還特別提醒省、地、縣三級負責同誌首先注意。為什麽不說我毛澤東首先要注意呢?這明明是逃避責任,嫁禍於人。毛澤東還提出解決問題的方針:工作生活同時並重。如何並重?具體怎麽操作?勞動人民已經到了死亡關頭,各級黨政領導,理應以挽救人民的生命健康為第一任務,絕不應該提出其他並重的任務,才對。要不然,重視生活,就不可避免地要使工作受到影響,首先是鋼鐵指標完不成,超英趕美的大話將成為空話,毛澤東絕不甘心!毛澤東雖然要求工作(鋼鐵)生活(瘟疫)並重,但不是真正關心群眾的生死安危。如果是真的,那就應該首先為勞動人民廢除那個集中營式的生產勞動軍事化、戰鬥化的生活模式,給小民解除肉體上和精神上的雙重壓力,讓小民能喘一口氣。“苛政猛於虎”,非軍人過起軍人的生活,和平時期過起戰爭時期的生活。是毛澤東的創舉,也是毛澤東的造孽!
11月19日,毛澤東對中共中央書記處、農村工作部的×××、×××關於農業生產和農村人民公社情況報告的批語和修改中說:“此件印發各同誌,……然後由中央予以批準,發給省、自治區、直轄市黨委照此執行”。此文的注釋(2)中有如下的文字:“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十六日,×××、×××關於農業生產和農村人民公社的主要情況問題和意見給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報告,主要內容是:(1)糧食總產量預計8500億斤,比1957年的產量3700億斤翻一番,……棉花總產量……增長一倍半,……這些數字是可以認為可靠的。總之,一九五八年的糧食收購計劃完成的不好。原因是多方麵的。農民自用部分增多、留用種子增多,勞力緊張和運輸工具不足……”。(見文稿七,第542頁)這個報告中列舉了許多農作物產量預計翻一番、幾番的數字,據說是經過省、地、縣三級審核,扣除了虛誇浮報水分後的數字,“是可以認為可靠的”,結果又怎樣呢?從上到下,從下到上,都在自欺欺人。毛澤東欺民害國,各級幹部中“緊跟”的人,欺君害民。報告說一九五八年糧食總產量翻了一番,而糧食收購計劃卻沒有完成。據說,原因是農民吃多了,種子留多了,……就是避而不談農民手中實際沒有那麽多的糧食,他們吃不飽,小則浮腫,大則餓殍載道,是何居心?在一般人心目中,打假報告的都出自下層,他們自恃“山高皇帝遠”,存著僥幸心理,為了冒功求賞,不擇手段,誰又敢想到中共中央農業口的負責幹部也在作花樣文章!
11月20日,毛澤東對《安國的小麥千畝天下第一田》一文的批語:“此件可看”。(見文稿七,第552頁)在本文的注釋(1)中,有如下的文字:“……新華通訊社一九五八年十一月十三日刊載了《安國的小麥千畝天下第一田》,……說這塊千畝麥田,埂直如線,畦平如鏡,土粒勝篩過,畦埂猶如刀切,計劃平均畝產二萬斤”。(見文稿七,第552頁)毛澤東號稱浪漫主義大詩人,他的詩詞作品足以當之無愧,正是由於他的這種生理心理氣質,使他對富有詩情畫意的政治經濟贗品也當作真品大肆欣賞,還要別人跟他一齊手舞足蹈。
11月21日,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武昌擴大會議上的講話提綱中說:“(1)過渡到共產主義問題,中國和蘇聯哪個先過渡到共產主義?要從各方麵慎重考慮。中國早過渡究竟有無可能,是否有利。即使有可能,也可以用社會主義之名,行共產主義之實。(2)十五年規劃問題。四十條放兩年再說,不可外傳,勿務虛名而獲實禍。……”(見文稿七,第553頁)從這兩段文字中可以看出毛澤東有點預感,——牛皮也許即將炸裂,想超過蘇聯過渡到共產主義無多大把握,四十條也要放兩年再說,更不要外傳,不要務虛名而獲實禍。好的,是誰在務虛名?誰在獲實禍?當時,毛澤東並未承認有實禍,以後也沒有!所以務的也就不是虛名了!“(7)減少任務問題。工業任務、水利任務、糧食任務都要適當收縮。是否潑冷水?是否機會主義?一定要有客觀可能性。過了明年六月再看。”(見文稿七,第554頁)毛澤東對經濟高指標如癡如狂,曾經把注意客觀可能性的人誣為右傾機會主義、離右派不過幾公尺,甚至說反冒進,助長了右派分子的氣焰,……大肆口誅筆伐!曾幾何時,而大躍進的“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路線,將要不攻自破,會不會有人要反攻倒算呢?毛澤東有點坐不住了,他在想自我解套的高招,但無論你有多少錦囊妙計,也敵不過老老實實,麵對現實,所以他才十分痛苦地降旨減少工作任務,但他還是有保留,他隻是暫退一步,要等半年之後,看看實際情況再說,它的夢幻還沒有徹底破滅。
11月21、27日,毛澤東對湖北省委關於做好當前人民生活的幾項工作的規定的批語說:“此件很好。請×××同誌閱後,印發到會(在武昌舉行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引者)各同誌,加以研究。”(見文稿七,第555頁)本文的注釋(1)有如下文字:“中共湖北省委一九五八年十一月,關於做好當前人民生活幾項工作的規定說:省委根據中央和毛澤東同誌的多次指示,向全黨提出一個重大任務:要努力做好有關當前人民生活的幾項工作。其目的,不是泄氣而是鼓氣;不是促退,而是促進;不是使明年的工農業生產隻有一個小小的躍進,而是使明年的工農業生產來一個比今年更大的躍進。為此,作如下規定……要使勞動者……每天睡眠八小時,吃飯,休息四小時,共十二小時,……辦好公共食堂。第一要吃飽,第二要吃好,……(一共寫了十三條——引者)住宅問題,……關心老年人和婦女兒童……做好衛生工作,……不願在公共澡堂洗澡者,允許把洗澡水打回去洗澡……”(見文稿七,第557頁)值得注意的是,省委關心人民生活是在中央和毛澤東多次指示之後,才起步的,可見在此以前省委不曾或不敢關心群眾生活的;硬性規定睡眠、吃飯、休息十二小時,其餘的十二小時幹什麽?當然是工作,是強製勞動了。一天二十四小時對半開,充分體現了毛澤東“並重”指示的精神;關心人民生活,是要他們幹出比1958年更大的躍進,不是恩賜的免費午餐,是要有補償的。報告中許多措施隻是空頭支票,沒有物質保證和具體操作辦法。洗澡水都控製起來,這樣高度集中統一的生活方式,對自由散漫慣了的農民究竟能承受多久?就這樣的一個報告,毛澤東也認為“很好”。1958年11月、12月,毛澤東對《關於人民公社若幹問題的決議》稿的批語和修改中有:“……六、目前城市中的資本家和知識分子中許多人的資產階級思想還相當濃厚,他們對於成立公社還有顧慮,對於這一部分,我們也應當有所等待。……八、集體所有製向全民所有製過渡的遲早,取決於生產發展的水平和人民覺悟的水平這些客觀存在的形勢,而不能聽憑人們的主觀願望,想遲就遲,想早就早。九、過去人們常憂愁我們人口多,耕地少,但一九五八年農業大豐產的事實,把這種論斷推翻了。隻要認真推廣深耕細作、分層施肥、合理密植而獲得極其大量的高額豐產的經驗,耕地就不是少了,而是多了,人口就不是多了,而是感到勞動力不足了。這將是一個極大的變化。……”(見文稿七,第571頁)毛澤東說在城市建立人民公社不能急,要等資本家和知識分子的顧慮消除以後,這是借口,是施放煙幕彈,是準備把城市公社建不起來的責任推到資產階級和知識分子的身上。在毛澤東的心目中,資本家和知識分子沒有本質的區別,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是對毛澤東的事業不利的。但是,現在的資本家已經過社會主義改造的深刻教育,知識分子又經過反右鬥爭的打擊,這兩種人中,即使有幾個敢於對毛澤東的事業有“顧慮”,也豈能螳臂擋轅。隻要毛澤東認定了的事,撞上城牆,他也不會回頭的。這裏他所說的“等待”之類純屬謊言。實際上在這時候,最不願意在城市搞公社化的,隻能是毛澤東本人,因為農村公社化後,出現的種種問題已經使毛澤東焦頭爛額,暈頭轉向,假如現在就搞城市公社化,還不知道要遇上什麽使人頭痛的問題,這樣毛澤東就猶豫起來了,他才忍痛擱下城市公社化。毛澤東說所有製的過渡,要取決於生產發展的水平和人民的覺悟程度,這等於沒有說,因為宣告要在兩三年之內建成共產主義的公社,都有完備的發展生產的大躍進規劃,而社員的生活又已經軍隊化,說明他們的政治思想覺悟程度已經很高,這早已經被毛澤東肯定了的,是過渡的客觀條件早已具備了的,怎麽又扭扭捏捏起來了?令人不可思議。毛澤東說一九五八年農業大豐產的事實,說明隻要好好的按已經取得的經驗幹下去,人不是多了,而是勞力不足了。毛澤東真是精明過人,他看得上的是勞動力,能勞動的,他不嫌多,至於不能勞動的,他沒有說不要,但不受歡迎是肯定的。然而,客觀事實是人口增加了,不能隻是勞動力增加,老弱病殘無法限製他一個不增加。有人說毛澤東反對馬寅初的人口論,所以中國人口才失控;也有人說毛澤東對計劃生育是支持的。使人莫衷一是。現在看來,毛澤東犯了“正打歪著”的錯誤,他想的是年年大躍進,年年大豐產,(他沒有說豐收——引者)需要的勞動力是隨大躍進的步伐而增加的。因為大豐產,吃飯穿衣自然不成問題。大家會記得,毛澤東曾經為糧食太多,找不到出路而發愁呢,還會害怕什麽人口多嗎。就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之下,人口失控了。不願意他增加的也增加了。對嗎?中國的人口失控是大躍進的惡果之一。
11月18日,中共雲南省委關於重病死人情況向毛澤東並中央的檢查報告說:“今年春夏之間雲南省因腫病、痢疾、小兒麻疹等發生嚴重的死亡情況。造成這一痛心事件的主要原因是:(一)領導作風不深入,對於今年緊張持續的苦戰中需要特別關心群眾的生活注意不夠,尤其對於工作基礎薄弱地區所出現的問題估計不足。因而造成勞動緊張期間發病多死亡率大,發病和死亡人數中男多於女,老弱多於青壯年。(此句似有筆誤,按當時實際情況是青壯年死的比老弱者多,因為他們的勞動強度最大,而有限的食物供應,又需要首先照顧家中的老小——引者)(二)對一些幹部強迫命令、違法亂紀的嚴重情況估計不足,特別是經過反右鬥爭,和大辯論,某些幹部又有個人主義思想,少數壞分子亦以“左”的麵貌出現,製造混亂。(三)問題發生後,領導上態度不夠堅決,沒有采取斷然措施及時而又嚴肅地處理,致使死人現象未能迅速製止。目前省委正在召開地市委第一書記會議,根據毛主席在成都會議上的講話精神,集中檢查省和地、市兩級的領導作風,接受經驗教訓,並準備采取幾項措施。”(見文稿七,第586頁)措施提了六條,無非是開展整風,實行批評自我批評,拔白旗樹紅旗,要勞逸結合,加強教育等等空話套話,放之四海而皆準又不準的八股文章。但其中的第六條確實不同凡響,這條說“為使今後不再犯類似錯誤……進一步加強集體領導。”這是什麽意思呢?無非是有了集體領導,如發生錯誤,那是集體犯的,人人都有責任,人人都沒有責任,聰明之極,當然,也許還有點影射毛澤東專斷獨行的意思,總之,也是向毛澤東學來的,毛澤東在批判反冒進時,不是說了嗎?那些冒進的事,不是都經過集體研究討論的嘛,你們為何事後翻案?你們能開脫責任嗎?毛澤東對雲南省委的這個檢查報告作如下批示:“一個教訓(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又有: “一、這是一個有益的報告,是雲南省委寫的,見《宣教動態》145期。雲南省委犯了一個錯誤,如他們在報告中所說的那樣,沒有及時察覺一部分地方發生腫病的問題。報告對問題作了恰當的分析,處理也是正確的。雲南工作可能因為腫病這件事,取得教訓,得到免疫力,他們再也不犯同類錯誤了。壞事變好事,禍兮福所倚。別的省份,則可能有一些地方要犯雲南那樣的錯誤,沒有取得深刻的教訓,沒有取得免疫力。因而,如果他們不善於教育幹部(主要是縣級,雲南這個錯誤就是主要出於縣級幹部)不善於分析情況,不善於及時用鼻子嗅出幹部中群眾中關於人民生活方麵不良空氣的話,那他們就一定要犯別人犯過的同類錯誤。在我們對於人民生活這樣一個重大問題,缺少關心,注意不足,照顧不周(這在現在幾乎普遍存在)的時候,不能專門責怪別人,同我們工作任務提得太重,密切有關。千斤重擔壓下去,縣鄉幹部沒有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去幹,少幹一點就被叫做“右傾”,把人們的心思引到片麵性上去了,顧了生產,忘了生活。解決辦法:(一)任務不要提得太重,不要超過群眾精力負擔的可能性,要為群眾留點餘地;(二)生產生活同時抓,兩條腿走路,不要片麵性。二、請××同誌印發。原件用後退毛。這兩頁批語,均低兩格付排。”(見文稿七,第585頁)。
讀了雲南省委的檢查報告和毛澤東的批語,對曾經親曆過“大躍進”實踐的人來說,確實思緒萬千,心潮起伏,難以平靜。雲南發生水腫(病因是饑餓,隻能大量喝水)病死了許多人(究竟死了多少,迄未見官方公布。常見的估計數字在全國是2500——3000萬人;一說是4300萬人)的痛心事件,(筆者的兩個姐夫,一弱一強的勞動力,一個外甥,強勞動力都餓死了)其原因據報告說是領導作風不深入,對情況估計不足。這是托詞,即使領導工作深入得很,了解情況如指掌,又能逆潮流而動嗎?再說餓死的人中,沒有聽說有一個幹部,說明隻是群眾吃不上飯。毛澤東理直氣壯地批評雲南省委“犯了一個錯誤”,並借機大肆說教,要求下麵要善於教育幹部。應該說毛澤東是最善於教育幹部的了。四個偉大中有一個偉大是導師嘛,他本人也樂意當教師,可是他教育出來的幹部就犯了那麽大的錯誤,毛澤東在這點上也是愧為人師的,他還毫無自責之意,在那裏誇誇其談,用那些陳詞濫調——壞事變好事之類,替雲南省委打掩護,實際是掩護他自己。成千成萬的老百姓,平白無故地被餓死了,並沒有自然災害,這樣的滔天罪行,沒有任何人對此負責,天大的不平!當事人,首先是毛澤東本人,不但沒有受到懲處,照樣高高在上,欺壓老百性。在這個批語中,毛澤東說我們對於工作任務提得太重,……千鈞重擔壓下去,縣鄉幹部沒有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去幹,少幹一點就被叫做“右傾”,把人們的心思引到片麵上去了……。說得好,毛澤東說這話時,可沒有勇敢地站出來說,始作俑者就是我毛澤東,那些餓死鬼要討債,要償命,就找我毛澤東吧,那該多好,那才算好漢呢,為啥要在那裏吞吞吐吐,“猶抱琵琶半遮麵”呢!解鈴還是係鈴人,毛澤東給雲南省委提出解決辦法:(一)任務不要提得太重。……(二)生產、生活同時抓,兩條腿走路……。這兩條辦法有什麽新奇嗎?沒有,一點也沒有,成年人、頭腦清醒的人都知道,可是要由毛澤東的口中說出來,才有效,才合理、合法,才能保險,不會成了路線錯誤。可笑還是可悲?八億中國人的小命,都由毛澤東一人主宰了!其實毛澤東這兩條辦法,根本不可能解決當時老百姓的燃眉之急。最有效的辦法還是衝垮了那個“軍事化”的生活規範。群眾為了求生存,八仙過海,自找生存門路。毛澤東所依靠的農村統治者,令已不行,禁也不止,暫時被甩在一邊。這樣一部分農村人口才保住了生命,毛澤東對這部分幸存者,並無恩德可言!
12月1日,毛澤東在:“關於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是不是真老虎的問題”中說:“……曆史上奴隸主階級,封建地主階級和資產階級,在他們取得統治權力以前和取得統治權力以後一段時間內,他們是生氣勃勃的,是革命者,是先進者,是真老虎。在隨後的一段時間,由於他們的對立麵,奴隸階級、農民階級和無產階級,逐步壯大,並同他們進行鬥爭,越來越厲害,他們就逐步向反麵轉化,化為反動派,化為落後的人們,化為紙老虎,終究被或者將被人民所推翻……”。(見文稿七,第611頁)毛澤東對曆史的描述是對的,中國曆史上舊王朝的衰落與新王朝的興起,都符合這條規律,但是毛澤東的“王朝”以及他本人是否也要遵循這條規律呢?如果信守他的對立統一論,曆史辯證法,那麽,必然跳不出這個規律。但是,他口頭不說,隻在暗中操作,口頭上他口口聲聲說那是沒落的、剝削階級的下場,至於新興的無產階級及其領袖與過去的有本質的不同,新生事物會永遠朝氣勃勃,至少要維持很長時期,更重要的是他們掌握了這個規律,可以主動駕禦這規律。這就是他在取得政權之後,為什麽要頻頻發動政治運動的原因,他絕不允許敵對階級(以至個人)發展壯大起來推翻他。毛澤東的話也有不對的地方,他說在新興階級取得統治權之後,由於敵對階級的壯大和鬥爭,促使原來的新興者走向反動落後了。這是倒果為因,實際情況是在新興者統治的初期,總會有些新氣象,撫慰平民百姓,因而受到百姓的擁護,被打倒了的敵對階級暫時還沒有發展壯大的群眾基礎。但是,新興的統治者的新氣象能維持多久,決定於新興者的素質變化的快慢,所以有的王朝能維持幾百年,有的隻有幾十年、幾年,如毛澤東政權的生機勃勃隻維持了七八年(1949——1957),為什麽?因為毛澤東在奪取政權時代的那些平民氣質,已經迅速被封建專製統治者的氣質所取代,這是他自己製造的敗局,是內因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不是敵對階級(外因)發展壯大起來和他鬥爭的結果。他天天製造假想敵,天天樹立對立麵,最後變成孤家寡人,他活著時沒有被推翻,落得“壽終正寢”,但他的政權已經失控,搖搖欲墜,到他死了,屍骨未寒,就發生了什麽是“衣缽真傳”之爭,國家也就發生了驚人的變化,這時毛澤東已成了紙老虎,但還有人披著虎皮嚇唬人。
毛澤東說:“……衝天幹勁是熱,科學分析是冷。在我國,在目前,有些人太熱了一點。他們不想使自己頭腦有一段冷的時間,不願意做分析,隻愛熱。同誌們這種態度是不利於作領導工作的,他們可能跌筋鬥,這些人應當注意提醒一下自己的頭腦。另有一些人愛冷不愛熱。他們對一些事看不慣,跟不上。對這些人,應當使他們的頭腦慢慢熱起來。”(見文稿七,第613頁)是什麽時候了,毛澤東還在這裏喋喋不休的說教,他顯然自以為超脫了“熱”與“冷”的困惑,用威脅的口吻說,頭腦太熱不適於做領導工作,要跌筋鬥。又說有的人太冷,看不慣,跟不上。請問你是前者還是後者?還是什麽也不是?你的狂熱比誰都高,言猶在耳,文猶在手,就不承認了,就置之度外了?也隻能欺負中國老百姓,沒有人敢起來和他叫真。
這年11月28日,中共湖北省委第一書記×××向毛澤東報送關於湖北省隨縣金屯鄉幹部弄虛作假,搞“六萬斤衛星”試驗田情況的報告說:“今年九月,隨縣縣委在得知金屯鄉光大九社的一畝中稻試驗田放出六萬斤的‘衛星’後,到現場調查,結果發現這塊試驗田是鄉社的一些負責人強迫群眾用一天一夜時間將九點七五畝中稻拔掉移栽上去的。問題弄清後,縣委對這鄉進行了整頓,並對有關幹部做了處理。現在幹部作風有了很大轉變。……”毛澤東對這個報告的批語是:“最近幾期新華通訊社的《內部參考》,載了許多件各地(一部分人民公社)發生強迫命令,違法亂紀的材料,很值得看一下,請各同誌予以注意。”(見文稿七,第614頁)湖北省委的報告在說幹部為了弄虛作假而發生強迫命令,毛澤東的批語避而不談弄虛作假問題,可見他是不大相信浮誇風已成燎原之勢的。再說他也不敢正視他一手造成的現實。對湖北省委的報告不能不表態,卻又“王顧左右而言他”。
12月5日,毛澤東對中共中央關於一九五九年國民經濟計劃的決議草稿的批語和修改中有:“注意‘教導’‘指示’這類字麵,用於個人,很不好,缺乏民主氣氛,使人看了不順眼,以後不可再用”。(見文稿七,第621頁)假如照毛澤東所說,廢除“教導”,“指示”這類字麵,就顯出民主氣氛,那民主也來得很容易了,何必流血犧牲地爭取。何況按毛澤東的修改,把教導、指示,改為告訴,實質上二者又有什麽差別?同樣是金科玉律,同樣發揮聖旨、口喻、詔令……的作用,搞文字遊戲,玩虛假民主,實際是欺人自欺,同時還暗藏準備推卸責任的邪念,你看我沒有發指示,也沒有教訓你們,隻不過說出我的看法,你們在實際工作中曲解了我的意思,差錯隻好由你們負責了。
這年的11月28日,中共河北省委關於農村人民公社問題向中共中央的報告說:“我省農村在今年九月上旬實現了人民公社化,共建成公社953個,入社農戶占總農戶的99.95%,……在農業豐收已成定局的情況下,我們從……三個方麵進行鞏固人民公社的工作。(一)……確定在全省農村公社中普遍實行半供給半工資的分配製度,……(二)關於群眾集體生活問題。到十月下旬統計,全省建成食堂二十三萬五千多個,參加食堂人數達三千四百八十二萬人,建立托兒所二十一萬三千二百一十七個,幼兒園十萬零一千六百三十三個,入托兒童四百四十多萬,建立幸福院一萬三千五百九十九個,入院老人近十萬。(三)關於加強對群眾的共產主義思想教育,……”毛澤東對這個報告的批語是:“×××同誌:此件可印發,供參考。”(見文稿七,第624頁)這個批示流露出毛澤東的心態有些變化,他對這報告沒有表示歡欣鼓舞,但仍不肯輕視,要供“參考”。
12月7日,毛澤東在印發《外國報刊關於中國的反應》中三篇文章的批語是:“印發,極好看。請××同誌即可處理。此件用後退毛。”(見文稿七,第626頁)本文的注釋(1)有如下的文字:《參考資料》專輯《外國報刊關於中國的反應》中的三篇文章是:《捷紅色權利報》載文談我社會主義建設中的偉大成就,說我國巨大的革命發展對於全人類有重大意義,認為毛澤東的帝國主義壽命不長了的論斷符合世界的發展;《捷紅色權利報》駐京記者熱情讚揚,北京全民煉鋼運動盛況;瑞士勞動黨書記範桑著文談我大躍進,說我全麵大躍進是對“馬克思主義硬化”的濫調的響亮的回擊。這三篇捷克和瑞士人對毛澤東的評價和對中國形勢的樂觀態度,當時對毛澤東來說,好像一支強心劑,其實隻是微不足道的一根小稻草,而毛澤東卻如獲至寶,無比的歡欣鼓舞,說:“極好看”,下令印發,擴大影響,還要求“即可處理”。本來毛澤東耳裏已經罐進去一些不太樂觀的信息,使他半信半疑,如今卻被外國人的迷魂湯完全迷住了。他會認為外國人真有眼力,是多麽信任他、看重他的,多麽推崇他的,而中國黨內黨外那些有眼無珠的人,就連外國人都不如了。
12月8日、9日,毛澤東對“同意毛澤東不作下屆國家主席候選人的決定稿的批語和修改”中,寫了如下的文字:“請××同誌即刻印發”。“幾年以來毛澤東同誌曾經多次向中央提出,希望不再繼續擔任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的職務。……在他不再擔任國家主席的職務以後,他仍然是全國各族人民的領袖。在將來,……再提他擔任國家主席的職務。……向黨內黨外的幹部和群眾進行充分的解釋,以便大家了解……不致有所誤解。(見文稿七,第635頁)“是為了積極奮鬥,而不是臨陣脫逃。”(見文稿七,第640頁)毛澤東的權力早已達到頂峰,黨政軍民所有的最高權力,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如今他為何要謙讓呢,他所說的那些理由,是出於真心嗎?九成以上是假的,頂多隻有一成是真的。先看看真的方麵,由於赫魯曉夫造了斯大林的反,震撼世界,給毛澤東的震撼也不小,盡管做了許多洗清賣白,與斯大林劃清界限,依然心有餘悸;其次,由於大躍進的災難即將暴露,作為罪魁禍首的毛澤東已經坐不住了,盡管嘴上還很硬,其實很心虛,所以他要爭取主動,自我解套,吃敬酒,不吃罰酒,還要示人以不戀權力。他說幾年以來,他就多次提出不擔任國家主席職務,這是自我掩護,要說明他不是因為現在遇到麻煩了才退卻的。其實是畫蛇添足的一筆,不打自招。你看他限三天之內就要把這消息傳達到公社(即全國、全民),為什麽那麽急?時不我待,爭取主動,還不明白嗎。再說假的一麵,毛澤東提出不當國家主席,是在試探黨中央的“民意”,據他的觀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認為少了他不行,並沒有堅持要他繼續幹下去。甚至有人還勸他休息,不必參加重要的會議。這下就引起他更加強烈的警惕了。但問題已經提出,他不能明白表示返悔。也好,他就此設下圈套,抓那些敢於挑戰他的權力的分子,正好鏟除對手。以後的事實不是證明了嗎?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赫魯曉夫式的人物”暴露了,被置之死地。以後呢,幹脆不設國家主席一職,不成體統就是體統。林彪這個接班人聰明過頭,竟也不識好歹,要求任國家主席(現在有些材料說是栽贓誣陷——引者),結果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再看,毛澤東說,即使他不當國家主席,他還是全國各族人民的領袖,他還可以自封什麽都可以,這是明明白白的留出後路,上了保險的呀!什麽叫陰謀詭計,這就夠典型了。
12月9日,毛澤東在八屆六中全會上的講話提綱中說:“第二個問題:保護勞動熱情的問題,對犯錯誤的幹部90%以上,耐心說服,不予處分,叫他們做自我批評就夠了。對嚴重違法亂紀的幹部1、2、3、4、5%則要加以輕重不同的處罰。對謊報也要如此,90%以上,說服,1、2、3%,分別處罰。總之,處罰的極少,教育的極多,就能夠保護廣大幹部的勞動熱情。對幹部如此,對群眾也是如此。”(見文稿七,第636頁)毛澤東多麽仁慈、恩愛!對違法亂紀的,說謊造假的,都一視同仁,教育的極多,處罰的極少,說是為了保護勞動熱情,實際是在保護各級幹部的烏紗帽,其中首先是毛澤東自己的烏紗帽,不難設想,假如處罰麵稍稍大了些,尤其是對省市一級幹部的處罰,就會引火燒身,毛澤東老奸巨猾,他能那樣幹嗎?
毛澤東說:“第三個問題:‘苦戰三年,基本改變全國麵貌’這個口號的問題。這個口號是否還適當呢?……‘苦戰三年,基本改變農村麵貌’,不是好些嗎?在南寧會議,原來就是這樣提的,何時推廣到‘全國’去了的呢?沒有經過認真的分析和集體的決定”。(見文稿七,第637頁)就照毛澤東的說法,三年改變的隻是農村麵貌,就真的能做得到嗎?他還在癡人說夢!他又反問何時推廣到全國?你說呢?他不說,隻為自己開脫,說沒有經過認真分析和集體決定。當然就不算數了。
毛澤東說:“學習×××的‘機會主義’:土石方8億——16億——32億——64億,有何不可?我以為馬克思是賞識這種‘機會主義’的。”(見文稿七,第637頁)毛澤東迷戀大躍進,翻番,兩翻,三翻,…。.翻到地覆天翻,他就最開心了。可惡的是他所欣賞的總要貼上馬克思的標簽,拿馬克思坐墊背又做墊腳。
毛澤東說:“可能有幾萬幹部,憂心忡忡,為了向共產主義負責,建議不要太急了吧,有些問題等一年二年去做結論,不是較為穩當嗎?這類同誌不是觀潮派,算賬派,他們是好人,就是不懂當前形勢的迫切的要求答複許多問題。不答複,一大堆混亂思想,蔓延開去,如何得了呢?”(見文稿七,第638頁)毛澤東又在故作鎮靜,說可能有幾萬幹部憂心忡忡,害怕牛皮吹破了。他本人為了對共產主義負責,建議不要太急了,不要過早做結論,等上一兩年再說更穩妥。這是毛澤東的緩兵之計。毛澤東還說,那些要等一等,再看看的人,不是觀潮派,算賬派,是好同誌。這個調門降低了好幾度,毛澤東在拋撒“定心丸”,給越來越多的困惑徘徊的人一點甜頭,暫時是他的好同誌了。但是,這些好同誌不懂得當前形勢的迫切要求,而且問題已經成熟了。到此毛澤東也沒有說明白,當前形勢的迫切要求是什麽,問題又是怎麽成熟了。好在他從側麵把問題透出一點兒信息——國際國內鬥爭又十分迫切的問題,不能避而不談了,一大堆混亂的思想問題不答複,不解決就要使形勢失控,危險啊!你們這些憂心忡忡的幹部,你們好糊塗呀!勸你們不要心急,還是暫時當一陣子不是觀潮派的觀潮派,不是算帳派的算帳派,看他一、二年以後再說吧。
毛澤東說:“馬克思主義對立統一學說,在我國,在1958年有一個很大的發展。”(見文稿七,第638頁)毛澤東舉出七、八個“確立”,認為都是永恒的真理,是牢不可破的,也就是我毛澤東所確立了的東西,完全符合馬克思主義,並且在1958年他做出了更大的貢獻——“兩分法”,兩點論,使辯證法得到大發展。實際是對辯證法的濫用和庸俗化。比如:工業和農業這兩大產業,在毛澤東出世之前,就已經“並舉”了,那是客觀社會的生存和發展的需要而自然形成的,何必由毛澤東提出、確立?你頂多是想要確立二者的比例關係吧了;再說,農業中高產、中產、低產,也是客觀必然現象,誰能設想幾千萬畝,甚至更多的田地的產量都一樣,何需你來說教?至於說農業“八字憲法”的內涵,老農早就按照前人積累的經驗實踐了,重要的是還不夠科學、不夠完善吧了。經過你毛澤東把它上綱成了“憲法”,反而與科學背道而馳了,大家來個深耕、密植大躍進,鬧出使人啼笑皆非的鬧劇還少嗎?
毛澤東說:“黨的鞏固和分裂,都可能。小分裂是必然的,幾乎每天都有,無此不能發展。大分裂也有可能。……個人要準備隨時有滅亡的可能”。(見文稿七,第640頁)毛澤東心虛膽怯到了難以抑製的地步,他既認為黨的分裂是可能的,而且分裂是絕對的,統一團結是相對的暫時的,但他又害怕在分裂中失去他的既得利益,所以他叫囂分裂的時候,就是要爭取主動,先發製人,不斷地發出威脅,甚至說“個人要準備隨時有滅亡的可能,”這當然包括政治上的滅亡與肉體上的滅亡兩方麵了,但滅亡的隻能是別人。毛澤東又在重複“成績是主要的,不能估計過低”。(見文稿七,第641頁)不管怎麽估計,最後還是要看實際,在非常尷尬的實際麵前,還要巧言令色,遮遮掩掩,蠱惑人心,隻能枉費心機。
12月21日,毛澤東在《毛主席詩詞十九首》上的批注中說:《沁園春·雪》是“反封建主義,批二千年封建主義的一個反動側麵。文采、風騷、大雕,隻能如是,須知是寫詩啊!難道可以謾罵一些人們嗎?別的解釋,都是錯誤的。末三句,是指無產階級”。(見文稿七,第651頁)毛澤東有權有責對他的詩詞作解釋,一般說“詩無達詁”,應該以作者的解釋為準。但是,細細品味毛詞,說《沁園春·雪》是批判封建主義的一個反動側麵,似乎太牽強附會了。難道說沒有文采、風騷,隻會彎弓射箭也是封建主義反動的(一個側麵)表現嗎?真是奇談怪論。人們也許認為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這些封建君主,毛澤東都點到了,說他們沒有文采,少了風騷,不學無術,不過是赳赳武夫,這還不算批判嗎?是的,不算。說秦漢唐宋的君主的文化素養,可能沒有毛澤東高則可以,但這與封建主義何幹?現代革命隊伍裏,不是也有不少文化素養不高的人嗎。毛澤東說,做詩不能罵人。胡扯,“糞土當年萬戶侯”,不罵嗎?“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不罵嗎?“有幾個蒼蠅碰壁”,不罵嗎?至於說後三句,明明是接上麵秦漢唐宋的君主而來的,能和他們對比的,隻有無產階級的領袖可以當之,而與階級不能匹配。要講階級,那前麵隻能說奴隸、農奴、農民,而後麵才可以說無產階級。不在同一檔次,不在相類似的範疇,怎能對比。毛澤東的形式邏輯,竟也如此混亂嗎?人們也許會問,毛澤東在中國曆代君王中,真算得上出類拔萃,他年輕時代就“糞土當年萬戶侯”,“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裏。”而在他事業已達到頂峰的時代,何以“謙虛”起來呢?須知現在的時代背景,——國際上反個人迷信,正在勁頭上;國內大躍進變成“大要命”(當時群眾的調侃)。偏偏有人要在這節骨眼上,慎重其事的要出版發行他的詩詞,對“風流人物”不好當仁不讓;如果他不加回避,就是自認與封建君主勢同伯仲了,怎麽行呢?所以他玩了遮眼法,虛晃了一刀,應付過去了!
12月19日,中共中央宣傳部編印的《宣教動態》第165期刊載了《清華大學物理教研組對待教師寧左勿右》的材料說:“最近清華大學公共教研組黨總支檢查了物理教研組支部的工作,並組織黨員討論了對知識分子的政策,討論中反映出一些不正確認識:(一)認為社會主義革命時期知識分子是革命對象,過共產主義關,更是革命對象,因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連團員助教都被認為是革命對象。(二)認為高級知識分子都是從根本上反對黨的教育方針,他們擺開了陣勢向我們進攻,必須還擊,所有統戰對象,都是促退派,把他們擺在那裏,隻是為了樹立對立麵。(三)認為從工人階級的利益出發,應當是階級路線,在學校中提群眾路線是不妥當的。為了劃清界線,寧可‘左’一些。提‘發揮老教師的作用’就會模糊階級界限,放鬆鬥爭。(四)認為現在黨的威信和群眾覺悟都提高了,到了黨員可以取而代之的時候了。現在工作忙,做統戰工作就會妨礙大躍進,一切組織都應當換上黨員來領導。”(見文稿七,第655頁)這是一份石破天驚的奇文,是毛澤東的知識分子路線的素描和準確的解讀。毛澤東對此文的批語是:“×××同誌:建議將此件印發全國一切大專學校,科學研究機關的黨委、總支、支委閱讀,並討論一次,端正方向,爭取一切可能爭取的教授、講師、助教、研究人員為無產階級的教育事業和文化科學事業服務,你看如何?文學藝術團體、報社、雜誌社和出版機關的黨委、黨支、也應發去,也應討論一次。請酌定。”(見文稿七,第654頁)清華大學教研組的材料,所反映的實際情況,完全符合毛澤東思想。知識分子是資產階級的,把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擺在那裏是為了樹立對立麵,請反麵教員,不是毛澤東一貫的做法嗎?難道不是毛澤東口口聲聲說了又說嗎?利用、限製、改造與對待資本家階級不是一視同仁的嗎?老教師是最頑固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依靠他們培養出無產階級知識分子是不可能的,應立即由共產黨員取代他們,是順理成章的事。這個支部已經掌握了毛澤東思想的精髓,再深入下去,就是要在用字上狠下工夫了。上級組織應該給他們掛紅旗,作為光輝典型加以推廣。而物理係黨總支(上級組織)卻不識貨,反而認為支部有問題,冤枉了!你看毛澤東對這樣極左的樣板,心態多麽溫和平靜,雖未表揚,也未指責,暗中是支持寧左勿右的。他批示要人們“端正方向”,爭取一切可能爭取的……。難道說宣傳、捍衛、實踐毛澤東思想這個方向還不夠端正嗎?很端正。毛澤東的內心不知道有多麽高興呢,他要人們端正方向,就是要人們向清華大學物理教研組支部學習。這個文件的印發範圍很大,也是少見的,隻差沒有登報廣播。毛澤東說“爭取一切可能爭取的……。”清一色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中,還有可能爭取的嗎?爭取過來的又能使毛澤東放心嗎?
1959年1月22日,毛澤東在關於目前報刊宣傳工作的通知稿的批語和修改中說:“鑒於1956年反冒進時期,對工作的缺點,宣傳過多,給群眾熱情以很大打擊,造成了馬鞍形。而所謂缺點,事後檢查,不過是十個手指頭的一個指頭,或者還不到一個指頭。那時有些人卻大驚小怪,驚慌失措,是一種右傾情緒的表現。這個教訓,千萬不要忘記”。(見文稿八,第8頁)。都什麽時候了,毛澤東還在對“反冒進”耿耿於懷,認為“冒進”的成績巨大,缺點連十分之一還不到,所以他對反冒進分子的批判是絕對正確的,而且現在的大躍進成績更大,決不能容許別人說三道四,否則又是右傾極右傾了。
1月19日,新華通訊社編印的《內部參考》第二六八八期上刊載了一則報道說:“廣東省新會縣一些人民公社在發放第一次工資後,出勤率、勞動效率普遍下降,否定供給製的言論又有所抬頭,有些人進而要求,完全恢複高級社時按勞取酬的分配方法。一部分基層幹部也因此而消極起來,對落後現象不敢進行堅決鬥爭,有的甚至隨波逐流,對今年更大的躍進缺乏信心。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一)主要是分配比例不合理,供給部分過多,工資部分太少。一般社員認為多勞不能多得,幹多幹少一個樣,抱著按酬付勞的態度,積極性受到壓抑。(二)勞動組織和責任製不健全,形成人無事做,事無人做的現象,這是造成窩工浪費和消極怠工的重要原因。此外,某些幹部的強迫命令作風也很有關係。”(見文稿八,第20頁)毛澤東對此文的批示是:“××同誌,此件極有用,請印發到會各同誌閱讀,想一想,研究這個問題。一月二十五日”。(見文稿八,第19頁)此件極有用,為什麽?從那些方麵說極有用?毛澤東不肯表態,要叫到會(當時在北京召開的各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會議——引者)各同誌想一想,研究這個問題。請注意,毛澤東並沒有發動大家討論這個問題。但我毛澤東不是不注意這個問題,相反,我很注意,所以強調了極重要。我要你們想想嘛,你們想了嗎?研究了嗎?你們對這問題——人民公社、大躍進究竟怎麽評估?歡迎獨抒己見,不要人雲亦雲,一哄而起,一哄而散,使我招架不及!其實,各級黨政軍領導幹部,隻要稍稍了解一點農村實際情況,而且還有點良心的人,早就知道農村的事並不像毛澤東所說的那麽美妙。新會縣這個材料是很典型的,他在當時就宣告公社沒有什麽優越性,而毛澤東死不回頭,要蠻幹到底。這是務虛名而受實害(毛澤東告誡別人的——引者)的一個典型例子。
2月1日下午,毛澤東在各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會議上講話的主要內容是:“(一)在高潮中有些人懷疑,不足為奇,年年會有的。有兩部分人,一部分人是好心、關心,一部分是敵對的,要加以分別,不要以為都是壞事情。做這麽大的事,總會有些缺點。講些怪話,不足為奇。……(二)有幾個方麵的失調,包括副食品、日用百貨、原材料等,還有農產品未收上來,棉花也未收齊。必須經過努力,克服這幾方麵的失調和不足,使一九五九年的計劃指標不受影響。(三)……今年已經開了一個大躍進局麵。像我們這樣一個國家有人多、大國、資源、蘇聯經驗等條件,不會不躍進的。我們曾經提過一些不適當的指標,包括我自己在內,在武昌會議上已經糾正了,即由三千萬噸鋼,減到二千萬噸。農業社放過一些衛星,報上吹過很多,不實在,……有些是把幾十畝並成一畝拚出來的。(四)……今後搞大躍進,我們有幾個條件:(1)群眾的幹勁、勞動熱情,這是過去幾年特別是整風、反右替我們準備下的。(2)有過去幾年特別是去年的經驗包括正反兩個方麵的經驗。(3)現在定下來的指標並不十分嚇人,經過努力是可以達到的。(4)……去年我們專務虛,今年從現在起就務實。(5)今年有了人民公社而去年大部分時間沒有。(6)一年可以抓幾次。……”(見文稿八,第33頁)自從發動大躍進以來,這是毛澤東第二次從正麵輕描淡寫了大躍進的點滴苦果。但他首先就發警告說,懷疑大躍進者中,有一部份是敵對的,隨時可以殺一儆百,也就不可怕了。毛澤東過去厭惡按比例發展、平衡關係等觀點,說什麽平衡是相對的,暫時的,不平衡是絕對的,永久的等等,而今他也說出失調來了,可能是迫於形勢,找不出更好的詞匯來表達的緣故吧?他說失調了,但還要掙紮去保證1959年度的繼續躍進,這是火上加油,而不是釜底抽薪,結果可想而知。毛澤東列舉了中國可以大躍進的四條優越條件,無疑都有它的局限性,但他避而不談。比如人多,但真正能創造價值的隻是一部分人,人多所消耗的社會財富也多;大國,泱泱大國,可以自豪一時,但貧窮落後的大國,要想振興富強,需要多多少少的投入,赤手空拳在短期(苦戰三年)內改變一窮二白,可能嗎?說到資源,在當時,中國有多少資源可供開發,都還沒有探查明白,發動千百萬農民放下農活,上山采寶,有多大的效果,造成農業上多大的損失,可以這樣幹嗎?再說蘇聯經驗,這是一把雙刃劍。中國人曾經跟著毛澤東癡心妄想國際主義的“無私援助”(包括革命、建設的經驗),其結果是你講你的國際主義,我講我的民族利己主義。其教訓是深刻的。所以說,毛澤東為了堅持他已經破產了的大躍進運動,完全脫離實際,用片麵的理由,為自己做辯護,堅持錯誤!毛澤東說,今後搞大躍進的條件,頭一條是群眾的幹勁和勞動熱情,而這個條件主要是整風反右替他準備下的。直白地說,就是整了幾十萬人,殺雞給猴看的效果顯著,誰還敢對毛澤東說個“不”?上刀山,下火海,誰也逃不了。這一條毛澤東說的很切合實際,足以自豪,但是他忽視了即使牛、馬、奴隸、要他幹活就得給他填飽肚子,還要適當的休息,否則,不會持久。全國各地大鬧浮腫病、餓死人,還不說明問題嗎?毛澤東說的群眾幹勁,勞動熱情,持久了嗎?
毛澤東這次講話都是重複過去成績是主要的,缺點錯誤是次要的,不要大驚小怪等等,老生常談,但也有一點稍稍例外,那就是,他說漏了嘴,說“我們曾經提過一些不適當的指標(不說過高了——引者),包括我自己在內,這在武昌會議上已經糾正了。”(見文稿八,第32頁)毛澤東好像在作自我批評,其實不盡然,你看他說的是“我們”,那就不是他一人之過了,又說,不適當指標,避開過高二字,沒有準將來還會說指標提得過低了呢?更重要的是不適當的指標,在武昌會議時已經糾正了,不是萬事大吉了嗎?不,決不,因為他說了一句包括他自己在內,說時不注意,事後一想,不對了,怎麽能說得那麽露骨,把自己也擺進去呢?不行,得立即糾正。他本來已經躺下休息了,卻輾轉反側,不得入睡,立即動手給來京參加會議的各省、市、自治區黨委第一書記們寫信,把會議延長一天,留下來談哲學問題——重中之重,要談談幾個深切的辯證法問題,說與總路線、大躍進大有關係。毛澤東說:“這個問題想不通,不開朗,不搭起架子,總路線是不可能的,一定要失敗,或者半失敗”。(見文稿八,第31頁)想不通,不開朗,搭不起架子,這些話究竟要說明什麽?讓現在人聽起來,有點玄之又玄,但當時參加會議的人是心中有數的。不是要談辯證法嗎?此法在毛澤東嘴上就是“兩點論”、“兩分法”,看問題不能隻看一麵,換言之對大躍進、總路線不能隻看缺點,不說成績,而是成績很大,“可能在我國造成一個有益於社會主義陣營、全世界善心的勞動人民的團結與奮進,大有益處。”你看既然是這樣偉大的創舉,別人說缺點已經不對,而我毛澤東也怎麽一時糊塗做自我批評呢?所以要反攻倒算,利用哲學武器——辯證法這把尖刀解剖反對意見。以防不測!所以在第二天,即二月二日下午,他又召集各省、市、自治區黨委第一書記會議,你看他說了什麽:“我們所說的工作方法(不是思想方法——引者),就是辯證法。講有計劃按比例發展,還要講主觀能動性,兩者結合起來講就好了。現在有些人,一講起去年的缺點,講了幾十條,一無是處,這是形而上學地看問題,不管我們有多少缺點,歸根到底,不過是九個指頭與一個指頭的問題。……北戴河會議說共產主義‘不是遙遠的將來的事情’,下麵加了一段……可是人們不注意這一段,隻注意‘不是遙遠的將來那一句’,於是暴露出各種各樣的想法,兩個月內,雞、鴨、殺了那麽多。……剝奪地主、富農理直氣壯,剝奪富裕中農則理不直氣不壯。我們國家貧農、下、中農想揩中農的油,曆來是躍躍欲試的,一有機會就講平均主義。不要把富裕中農當作地富反壞去剝奪。”(見文稿八,第33頁)毛澤東這段話有點新內容,那就是貧下中農總想揩中農的油,而且曆來是躍躍欲試的。天哪,這話如果出自別人的口,那就要定為誣蔑貧下中農罪,無疑是階級敵人了。但對毛澤東來說,又當別論了。不過,經過毛澤東這一說,從貧下中農的革命性中擠掉了一點水分!
毛澤東說:“……凡是違背客觀規律的,就要受挫折。現在沒有蔬菜吃,副食品,日用百貨嚴重不足,就是因為我們脫離了客觀規律,按比例發展,這個問題我是沒有解決的,現在我們似乎開始在這裏接觸這個問題了。請大家接觸這個問題,研究研究。”(見文稿八,第34頁)是誰違背了客觀規律?毛澤東說“我們”,難道就沒一個人,不違背嗎?有的,那就是毛澤東斥之為右傾分子或反冒進分子。毛澤東說了一句關於反映客觀規律、按比例發展,這個問題他是沒有解決的。他緊接著就說,我們似乎開始在這裏接觸這個問題了。你看,又是我們,不是他一個人了,要大家來研究,意思很明顯——連我毛澤東還沒有解決的問題,你們這些人更別提了,反冒進諸公休想撈稻草!更為惡劣的是,不久,他就大批特批計委幹部,說他們根本就不懂什麽是有計劃按比例發展,把計委幹部罵得一錢不植。他這樣做無異於說我毛澤東是最懂得有計劃按比例發展的了。豈有此理。
2月27日,毛澤東在鄭州會議上的講話中說:“……誰要說一個廣大的社會運動能夠完全沒有缺點,那他不過是一個空想家,或者一個觀潮派、算賬派,或者簡直是敵對分子。我們的成績和缺點的關係,正如我們所常說的,隻是十個指頭和一個指頭的關係。有些人懷疑或者否認一九五八年大躍進,懷疑或者否認人民公社的優越性,這種觀點顯然是完全錯誤的。人民公社現在正在進行整頓鞏固工作,……已經或正在辯論一九五八年有無大躍進和人民公社有無優越性兩個問題。各級黨委在整社工作中,……采取了首先肯定大躍進的成績、肯定人民公社的優越性,然後才指出工作中的缺點錯誤,這種秩序,這種做法是完全恰當的。……”(見文稿八,第66頁)嘿嘿!各級黨委在整社工作中的方法步驟,是學習理解毛澤東的“民主集中製”的極好教材,是恩賜民主的典範。大家不會忘記,1月底2月初,毛澤東曾經對大躍進、人民公社的缺點,做個一點輕描淡寫,還做了一點不像樣的自我批評,言猶在耳,墨跡未幹,現在他又在翻供,搬出他那個“虎頭鍘刀”——觀潮派、算賬派,敵對分子等等,殺氣騰騰,扼殺不同聲音。他肯定正在開展的整頓鞏固公社的做法,是首先由幹部出來照毛澤東的腔調——“指頭論”,表演示範,然後由社員群眾“討論”。曆史的教訓使群眾學乖了,“討論”很熱烈,都是“指頭論”,毛主席說的那還有錯?有誰不識相,公開說過不字!要不然怎麽會說“五七年的整風反右給大躍進準備了條件”呢。
毛澤東說:“……目前我們跟農民的關係在一些事情上存在著一種相當緊張的狀態,突出的表現在一九五八年農業大豐收後,糧食、棉花、油料等等,農產品的收購至今還有一部分沒有完成任務。再則全國(除少數災區外)幾乎普遍發生瞞產私分,大鬧糧食、油料、豬肉、蔬菜‘不足’的風潮,其規模之大,較之一九五三年和一九五五年那兩次糧食風潮都有過之無不及。……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毛澤東以為:“主要地應當從我們對農村人民公社所有製的認識和我們所采取的政策方麵去找答案。”毛澤東找到了答案,都是社隊幹部的認識問題,幹了蠢事。就是沒有毛澤東的絲毫責任。
毛澤東說:“……廣大農民從公社運動和一九五八年的大躍進已經得到了巨大的利益,他們堅決要求繼續躍進和鞏固公社製度,這個事實不是任何觀潮派、算賬派所能推翻的。”(見文稿八,第74頁)。從公社運動及大躍進中“得到巨大的利益”的人是有的,隻有這部分人是堅決要求繼續躍進和鞏固公社製度的。但不是廣大農民。相反,廣大農民是巨大的犧牲者,他們在隱忍苟活。毛澤東再一次搬出他的“指頭論”,同時警告地富反壞進行破壞的話,廣大群眾一定會起來粉碎他們。
3月9日,毛澤東在關於湖南報告的意見中說:“……大會有公社三級幹部,把方針一放,立即轟開,情況暴露,就是最好的調查。不必事先做調查,以省時間。很多同誌做了幾個月的調查,開過不少的大會小會,結果對於大量存在的事物,卻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原因是方法不對,找不到主要矛盾在什麽地方。大家都讀過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和政治經濟學,辦起事來卻……幾乎普遍否認價格和等價交換等的經濟法則。這不是很奇怪嗎?但卻是事實。……”(見文稿八,第104頁)毛澤東的這段話有兩怪:一是一向提倡調查研究,而且說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名言絕句的人,現在卻主張不要調查了,理由呢?迫不及待,直接召開幾千人大會,把問題攤開,讓大家七嘴八舌,就是最好的調查。但是,開會是要先定調子——“指頭論”的,調查的結果當然也隻能是符合毛澤東心願的“指頭論”;還有一個怪是搞調查的,做了許多工作,但對大量存在的真正的問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原因是他們的方法不對。搞調查不就是找矛盾的方法嗎,難道還有別的方法?毛澤東又說,搞調查的沒有找到主要矛盾所在。這話不知貶低了多少做調查的工作人員了。實際情況是找到主要矛盾的大有人在,隻是不能說,不敢說而已,比如:小農的私心太重,敢說嗎?那是對農民的誣蔑;幹部違法亂紀,敢說嗎?那是攻擊共產黨;勞動人民,多勞不多得,按酬付勞,敢說嗎?那是對群眾共產主義覺悟的低估;……連小矛盾、次要的矛盾都不敢說,還敢說主要矛盾嗎?更何況還有觀潮派、算賬派、右傾機會主義、敵對分子……罪名有的是,有幾個敢攖毛澤東的逆鱗!再說大家都讀過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和政治經濟學,但能隨便用嗎?不怕犯教條主義錯誤嗎?你毛澤東讀得更多,別人忘了價格、按勞取酬等等經濟法則,難道你也忘了嗎?你不是十分讚賞三年、五年過渡到全民所有製——共產主義嗎?你還在這裏訓戒別人,顯示你一貫正確!
中共安徽省委一九五九年三月十三日關於六級幹部會議三月十一日(原文如此,疑誤)討論情況給毛澤東並中央的簡報中說:“……社隊幹部一方麵進一步認識到公社化的偉大成就,……絕大多數人對九個指頭與一個指頭的關係已認識清楚。……社隊幹部分析去年‘共產風’刮起來的原因有三:一是自己認識糊塗,把‘共產風’當‘好風’;二是害了‘傳染病’,互相傳染;三是省裏有關部門傳下去的。討論中,公社一級幹部發言不多,省委已專門召集他們開了一次會……解除他們的顧慮,……大膽發言……。”(見文稿八,第114頁)
山東省委一九五九年三月十日,關於貫徹執行鄭州會議指示精神給中央並毛澤東的報告,和山東省委第一書記×××……給毛澤東並中央的續報中說:“……聽了鄭州會議精神以後,群情振奮,絕大多數基層幹部認為主席的指示非常正確,抓住了主要矛盾,照此去做就可以從根本上解決當前緊張局麵,糧食問題,生產問題及其他許多矛盾也都將迎刃而解……。”(見文稿八,第114頁)毛澤東對安徽、山東省委的報告的批語是:“……很好。”迅速、轉發、印發。究竟這兩個報告好在哪兒呢?無非是安徽絕大多數人對“指頭論”已“認識清楚”,刮共產風的三大原因之一是省裏有關部門傳下的,而這責任已由省委兜著。還不好嗎?至於山東更棒,“絕大多數基層幹部認為主席的指示非常正確”,所以“都很好了”。
3月17日,毛澤東在黨內通信中說:“六級幹部會議,一定要有思想不通的人、觀潮派、算賬派的人參加,最好占十分之一。……所有這些人都聽到縣委第一書記的講話,……然後展開討論,言者無罪,大放大鳴,有幾天時間,將思想統一起來。要使三種對立麵在會上交鋒,一種,基層幹部與他們上級(公社和縣)之間交鋒;一種,思想不通的人與思想已通的人之間交鋒;一種,十分之一的觀潮派算賬派(有許多被認為觀潮派算賬派的人,其實並不是觀潮派算賬派,他們被人看錯了)與十分之九的正麵人物之間交鋒……。”(見文稿八,第123頁)毛澤東在這裏又提出什麽“言者無罪”,果真嗎?還有人相信嗎?“有罪之言任何時候都是有罪的”,隻不過現在“罪人”太多了,法不責眾罷了。毛澤東又說有許多觀潮派、算賬派,其實不是,是被人看錯了。那麽,請問被人看錯了的觀派、算派應劃入那一類?是正麵的還是反麵的?毛澤東不說,但要這些“派”字號人物與“正麵人物”交鋒,那還不等於說本來不是“派”的人物還是反麵人物了嗎?毛澤東以其昭昭,使人昏昏,奈何!更重要的是觀潮派、算賬派這兩頂政治帽子,是誰首創的?誰使用得最多的?扼殺了多少清音正聲?造成了多大的惡果?
3月18日,毛澤東在轉發河南滎陽縣四級幹部大會經驗的批語中說:“請各省、市、區黨委仿照河南省委的辦法,在各縣舉行四級或五級幹部大會時,抓住一個典型縣,取得經驗,指導全省”。(見文稿八,第129頁)這是毛澤東一貫的工作方法,而在大躍進中運用得更多,發揮的作用也更大。一哄而起,一哄而散,都有典型帶路,大夥緊跟,有人稱之為“傳染病”,最大的傳媒就是毛澤東。
□ 寄自中國
刊登在 2008 華夏快遞 kd080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