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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網:1951年毛澤東發動對《武訓傳》的批判

(2010-11-14 01:36:17) 下一個

  1951年上半年,我國有四個運動。上年開始的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鎮壓反革命運動繼續進行。這三個運動,抗擊美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威脅,消滅封建土地剝削製度,鎮壓嚴重危害社會的反革命分子,歸根結底是清除發展生產力的障礙,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對新中國的鞏固和發展,具有決定意義。

  5月間,突然殺出一個對電影《武訓傳》的大批判運動。跟上述三個運動的作用不同,這個運動對事物的性質估計不很準,上綱又高,且言詞粗暴,開以後對思想問題作政治批判的先河。人民日報按照毛澤東同誌的意圖,帶頭上綱定性,甚至發號施令,做了黨報不該作的一些事情。

  武訓,山東堂邑人,生於1838年,死於1896年,出身貧苦,及長立誌興學,靠行乞並稍後的收租放債,辦了幾個“義學”,受到清末封建統治者的表彰。其後半個多世紀,譽之者多,毀之者少。著名電影編導孫瑜在新中國建立前夕開始編導電影《武訓傳》,歌頌這個有爭議的人物,1951年初在北京、上海、天津等城市公映。最初一段時間,許多報刊肯定這部電影,讚賞主人公武訓,甚至把他譽為勞動人民“文化翻身的一麵旗幟”。不久批評稿件增多,雙方爭持不下。

  對於一部電影有不同意見,完全可以心平氣和的討論,允許批評也允許反批評,在自由討論中克服錯誤的意見,發展正確的意見。可惜這個運動始終是文藝批評其名,政治批判其實,為以後連續不斷的類似運動創造了一個很不成功的模式。

  黨報,由於我們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中積累的極大威望,在我國領有遠遠超過一般新聞媒介的影響。但在批判《武訓傳》過程中,人們感到黨報不適當地運用了這種影響。1951年5月以前,《人民日報》基本沒有登過讚頌《武訓傳》的文字,在這場大批判中因而處於說話方便的地位。5月16日,轉載了一位名家的文章《陶行知先生表揚“武訓精神”有積極意義嗎?》從題目看,已經不是通常的文藝批評。報社在文章前邊又加了一篇大號字體的“編者按”,文長四百多字,儼然是一篇不短的評論,直接提出《武訓傳》“歌頌清朝末年的封建統治者而汙蔑農民革命鬥爭,汙蔑中國曆史,汙蔑中華民族”。“綱”上得夠高了。隔了4天,即5月20日,著名的社論《應當重視電影〈武訓傳〉的討論》同讀者見麵了。此文是由名家起草,毛澤東同誌審閱並加寫和改寫了主要幾大段。作為他的著作,在十年內亂期間重新發表,後來收入“毛選”五卷。社論指出“《武訓傳》所提出的問題帶有根本性質”,所以“應當展開《武訓傳》及其他有關武訓的著作和論文的討論”。社論給武訓定性,接著給《武訓傳》定性:“承認或者容忍這種(對武訓的醜惡行為)歌頌,就是承認或者容忍汙蔑農民革命鬥爭,汙蔑中國曆史、汙蔑中華民族的反動宣傳為正當的宣傳。”社論首次提出:這表示“資產隊級的反動思想侵入了戰鬥的共產黨”。在我們社會裏,“反動宣傳”四字分量多重,大家是很清楚的。

  這篇社論的版本,人民日報和“毛選”不同,前者多了北京、天津、上海三城市的“報紙和刊物上所登載的歌頌《武訓傳》、歌頌武訓、或者雖然批評武訓的一個方麵,仍然歌頌其他方麵的論文的一個不完全目錄”,共四十三篇,列出文章題目、四十八名作者、報刊名稱和登載日期,幾乎占了社論的一半篇幅。新中國建立以來,一家報紙以社論形式“將”幾十家報刊的“軍”,我不記得還有第二次。

  同日,《人民日報》“黨的生活”欄發表《共產黨員應當參加關於〈武訓傳〉的批判》一文,先重複這篇社論的觀點:“資產階級的反動思想侵入了戰鬥的共產黨”,接著以不是報紙常有的口吻說:“凡是放映過《武訓傳》的各城市,那裏的黨組織都要有組織地領導對《武訓傳》的討論。”“對武訓、《武訓傳》以及有關武訓各種讚揚文字的反動的錯誤的思想進行有係統的批判。”也是同日《人民日報》“人民文藝”版登載兩篇檢討文章,基本是表態性質。當然也隻能表示一個承認錯誤的態度,因為文章跟社論同日登載,作者擬稿時還未讀社論,當然難以同社論的精神銜接,所以兩文前的“編者按”不客氣地說:“這種自我批評是需要的,雖然他們的檢討還極不深刻。”接著再一次提醒:“對《武訓傳》電影及其他有關武訓的各種著作中的錯誤觀點,必須進行一個全麵的、有係統的、深入的批判。”

  壓力雖然很大,還是有不同的聲音。50年代初期的政治氣氛畢竟不同於50年代後期,更不同於十年內亂時期。雖然有社論的明確定性、“編者按”的多次加碼,使人不能不考慮這個批判運動的“來頭”,有人還敢冒“大不韙”,公開表示不同的立場,報紙還能發一些這樣的信。5月29日,《人民日報》登載一篇相當長的“讀者來信”,對某些關於《武訓傳》的批判文章、檢討文章提出意見:“我認為,討論和檢討,不應把《人民日報》的社論或發表的幾篇批判《武訓傳》的文章重複一遍。”“我們應該把問題本身仔細地研究清楚。”“我們過去的缺點就在這裏:對待一個具體問題,一個具體事件,一個具體人物,常常沒有認真地思考、研究、分析,這是值得我們在討論《武訓傳》的過程中及今後注意的。”6月1日,“讀者來信”欄又登載六篇來信,並加“編者按”說:“今天所發表的,是一部分對本報社論表示異議或懷疑的來信。我們認為,武訓和《武訓傳》問題的討論,目的既然在於解決思想問題,就應當采取發展討論追求真理的方法,就應當使各種不同的意見都有被討論的機會。”順便說一句,上述來信和按語能夠出現,孫瑜在當時雖然受到很大的政治壓力,但未被定為什麽“分子”,也未停止工作,這都說明當時的氣氛還是比較寬舒的,可惜沒有持續很久。

  大批判運動發展很快,有些地區開始采取某種組織措施。據人民日報載:有個城市的領導機關要求這個思想運動“必須普及到每一個教育工作者”。有個城市的文化局黨總支“要求全體黨員重視這一重大問題的討論”。第一周“閱讀研究有關文件材料,聽取負責同誌的啟發報告,聯係自己的思想,進行認真的、虛心的,老老實實的檢查,然後在小組會上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第二周“在全總支範圍內進行一次深刻的思想檢查”;第三周“各支部負責審閱研究同誌們的書麵檢查報告和小組紀錄,並將結果在支部大會公布”。這似乎就是以後廣泛運用的“人人過關”的方式。

  聲勢浩大的思想發動,相當周密的組織保證,內容不厭重複的批判文章,被點名的報刊的自我批評,有關責任者自覺或被動檢討,領導機關指令的號召和規定,文化教育界的表態和行動……一時形成巨大的思想聲勢。《人民日報》沒有“負擔”,相當主動,始終處於領先地位。據不完全統計,從5月下旬到8月底,先後登載關於武訓、《武訓傳》、《武訓畫刊》(李士釗編,孫之催繪)的稿件180多篇,包括評論、論文、檢討、來信、調查報告……各種體載的文字應有盡有,其中不少萬言巨論。

  報社為幫助編輯人員認識這部電影的問題,公費購票要大家觀看。我也躬逢其盛。上下兩集,幾個小時,看得昏頭脹腦。多數人感覺不是好影片,拉雜,鬆散,武訓時不時下跪、磕頭的奴才相惹人生厭,但是一時看不清社論闡發的那些嚴重問題。組織過幾次討論,大家知道“精神”來自何處,都表示看了電影獲得感性知識,決心再次學習社論,提高思想認識。由於多數人沒有參加這方麵的宣傳,說說也就過去了。

  不久,批判升級,名人上陣了。過去曾經作文、講演讚揚過武訓的,半是檢討半作批判;沒有這種“包袱”的更加理直氣壯,敢於上綱。武訓的帽子越來越多,“大流氓”,“大騙子”,“大地主”,“大債主”,“幫凶”,“反革命”,“封建僵屍”,“封建社會中最醜惡、最虛偽、最反動的奴才”,“從頭頂到腳底,從皮膚到血管,浸透封建主義的毒素”,是“實行西太後的反革命路線的最忠實最馴服的走狗”,等等。電影《武訓傳》則被有的論者說成是“對新中國的挑戰”。如果不是讀爛了書的,恐怕記不得這麽豐富的名詞。人們選帽子都注意尺碼,大了小了都不好。武訓那麽多帽子,有些也許是合適的,有一些,例如幾個“最”,恐怕把他看得太高了。說一部電影是對國家“挑戰”,它似乎並沒有這麽大的能量。

  《人民日報》從7月23日開始,分六天連續刊登《武訓曆史調查記》,全文分五部分,約四萬五千字。這是人民日報和文化部聯合組織的“武訓曆史調查團”的作品。三人執筆,李進即江青排名第三,實際由她主事。調查結論為“武訓是一個以‘興義學’為手段,被當時反動政府賦予特權而為整個地主階級服務的大流氓、大債主和大地主”。毛澤東很重視這個“調查記”,在各個部分都改寫,還加了一些段落。參加過調查的一些人事後說:調查目的很明確,就是證實5月20日社論作的結論,所以事先就通過當地組織提醒被調查者,“(對武訓)就揀壞的說。”以致一些被調查者十分不解地問:“怎麽土(地)改(革)剛剛鬥罷地主,現在又鬥武訓?”這個調查記實際為這次大批判作了結論。一位文壇泰鬥、政治名人在《讀〈武訓曆史調查記〉》一文中寫道:“讀了這篇《武訓曆史調查記》,曾經歌頌武訓、崇拜武訓的人,假使不是存心反動,不是在人民民主政權之下還蓄意進行反革命的詭計,誰會不瞠目自失而深自檢討呢?”不要說再提不同意見,即使不“深自檢討”,都是“存心反動”,“蓄意進行反革命的詭計”!誰不怕這頂帽子?此後一個多月,雖然還出現一些關於此事的文章,都是總結性、教育性的作品了。

  這就是批判《武訓傳》樹立的模式:以階級鬥爭囊括一切社會現象,事先定調子,選靶子,通過組織發動,用政治批判代替學術爭論,以預定結論定於一尊。以後對於紅樓夢研究思想的批判,對胡風文藝思想的批判,對《海瑞罷官》的批判,等等,從運動的領導來說,大體上都是沿襲這個模式。這些運動聲勢大,火力猛,很難出現不同意見。它可以逼人緘口,不大容易令人心服。批判《武訓傳》初期,還有些人敢提出一些問題,報上也能登出,當然不可能得到解決。像讀者提出的武訓“行乞興學”的動機與效果這種帶有普遍意義的問題,不僅未得解決,在某種意義上還造成了新的混亂。

  多年來,解決動機與效果問題,一般是根據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論述:“社會實踐及其效果是檢驗主觀願望或動機的標準。”有些參與《武訓傳》討論的人堅持認為,武訓行乞辦“義塾”,客觀效果即使像多數論者所分析的那樣不好,他興學的動機無論如何不能說壞。在批判運動將要結束時,有位名家寫總結性文章,試圖解決這個問題:“動機本來是主觀存在的東西,隻有當一個人的主觀動機變為行動而發生客觀效果的時候,我們才能有根據和可能檢驗他的動機。”不少人認為,社會現象十分複雜,這個公式未能說清楚武訓行乞興學這個相當簡單的問題,更不要說比這複雜得多的問題了。我對此有同感。有些事物,例如“文化大革命”,毛澤東同誌親自發動和領導的。從經濟上說,它把我們國家拖到了崩潰的邊沿;從政治上說,它極端嚴重地損害了黨的肌體和形象。如果簡單地照上述公式辦事,以客觀效果檢驗主觀動機,那怎麽得了!幾十年來,這個公式不知誤了多少人、事。看來還是馬克思主義對:要對具體事物進行具體分析。

  批《武訓傳》這樣的運動,晚解放區的文化、學術諸界人士沒有見過,在老解放區經曆過整風、三查(查階級、查立場、查作風)等運動的幹部也沒有見過。它的消極影響,在人們心中長期未能消失。但我覺得不能說它沒有任何積極作用。例如,5月20日社論提出運用馬克思主義研究曆史人物的原則,並以曆史唯物主義觀點分析武訓,提出了若幹深刻見解。這對從來沒有接觸這種學術思想和研究方法的人,不能不說是有益的提醒。

  1985年9月6日,《人民日報》一版刊登一篇花邊新聞: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胡喬木在一次會議上說:“這個批判(指對電影《武訓傳》的批判)涉及的範圍相當廣泛。我們現在不對武訓本人和這個電影進行全麵的評價,但我可以負責任地說明,當時這種批判是非常片麵,極端粗暴的,因此,不但不能認為完全正確,甚至也不能說它基本正確。”胡喬木同誌當時分工領導意識形態領域的工作,他的話傳達了黨中央對1951年批判《武訓傳》運動的權威看法,是對那次批判的撥亂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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