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被批鬥 |
彭德懷被批鬥 |
1967年,“四人幫”中的文痞姚文元自對北京市副市長、明史專家吳晗的《海瑞罷官》進行批判之後,又對以中共北京市委副書記鄧拓為首的“三家村”進行討伐,接著又揮動棍子,除對主管全國文藝工作的中宣部副部長周揚寫了《評反革命兩麵派周揚》之外,又對中共中央華南局書記陶鑄進行批判,寫了《評陶鑄的兩本書》,洋洋灑灑地登在黨的報紙上。
被囚禁的彭德懷被北京地質學院東方紅兵團王大賓一夥人叫去,扔給他兩份有著這兩篇文章的《人民日報》,讓他好好學習,然後寫出讀後的心得來交給他們。
彭德懷看了之後,覺得這完全是兩篇顛倒黑白的文章,就一直不願寫“讀後感”。這一下可激怒了王大賓一夥人,他們將彭德懷叫來,站在地上,指著鼻子說:“你為什麽不寫心得,是不是你與他們是同夥,也是一個反革命兩麵派?”
彭德懷說:“我是拿槍杆子出身,那些都是你們秀才之間的爭論,我不明白,不明白的事就不能寫。”
對方訓斥道:“彭德懷,你不要頑固不化,帶著你的花崗岩腦袋去見上帝!”
彭德懷說:“姚文元發表文章是他的自由,我寫不寫也是我的自由,這是憲法規定的,你們怎麽能強迫,這不是不顧憲法了嗎?”
後來,王大賓一夥人在江青、陳伯達等人的授意下,又多次來逼迫彭德懷寫心得。彭德懷被他們實在是逼煩了,於是說:“那你們就等一等,我馬上給你們寫就是了。”
這夥人一聽,認為一向鐵骨錚錚的彭德懷終於“屈服”了,滿以為可以拿著去向江青、陳伯達請功,就高興地坐在那裏等著。
批鬥彭德懷,張聞天陪鬥 |
文革中,彭德懷被批鬥 |
彭德懷卻不讓他們坐,吩咐他們拿來紙筆,喝了一杯水,才坐下來提筆寫“讀後感”,寫好之後就將稿子交給了王大賓。
王大賓一夥看後大怒,劈頭向彭德懷的頭上一拳,打得老人一下子倒了下去,頭撞在桌子的角上,頓時流出了鮮血。
1967年7月12日,康生、陳伯達、戚本禹在人民大會堂接見首都紅衛兵頭頭韓愛晶、王大賓、譚厚蘭等人,再次向他們發出了折磨彭德懷的信號。戚本禹唾沫橫飛地鼓動說:“彭德懷從井岡山就反對毛主席,你們不要輕易放過他,一定要他交代反毛主席的罪行,要他向紅衛兵低頭認罪。他這個人很不老實,是一個準備帶著花崗岩腦袋去見上帝的人,你們對他一定得厲害點,對他不能講客氣。”
事隔一周,也就是7月18日,戚本禹再次對彭德懷專案組進行訓話,讓他們繼續迫害彭德懷,他說:“毒蛇僵了,但沒有死。紙老虎彭德懷殺人不眨眼。彭德懷是軍閥。不要看他裝可憐像,如壁虎一樣,裝死。實際沒有死,是本能的反映。動物、昆蟲都有保護自己的本能,何況這些吃人的野獸。要打翻在地,踏上幾隻腳。”
在康生、陳伯達、戚本禹等人的支持下,1967年7月30日,韓愛晶有恃無恐,在北航開會揪鬥彭德懷。
問:“你為什麽在廬山會議上寫信反對‘三麵紅旗’?”
答:“我在那封信上隻是講國民經濟發展中比例失調的問題。”
問:“你為什麽反對毛主席?”
答:“我沒有反對毛主席。我隻是無話不談。”
這群人見彭德懷不肯“認罪”,就大聲吼道:“你這個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你反黨反人民,反毛主席,真是罪大惡極,還不肯低頭認罪,我們紅衛兵小將絕不輕饒!”
說著,有的就開始解身上的皮帶。
彭德懷根本不怕,挺起胸膛,憤怒地喊道:“我是反革命、修正主義,我怕什麽,你們槍斃了我吧,我什麽都不怕。”
那夥人舉起了皮帶,朝彭德懷吼道:“你這個老反革命,老修正主義分子,再不老實就要叫你嚐嚐‘革命小將’的厲害!今天不把你鬥倒,就不讓你回去吃飯!” 彭德懷輕蔑地說:“打吧,打死了更好,我是反革命,修正主義嘛,還吃什麽飯,留著你們多吃一點吧。國民黨、蔣介石、日本鬼子、美帝國主義,他們都沒有把我打倒,反而是他們自己失敗了,想不到你們這些得到了幸福生活的孩子們卻要將我打倒了,我到死也想不通,你們怎麽要來打倒我!” 一陣皮帶抽打的聲音,彭德懷的衣服上立刻被抽破了幾個洞。 彭德懷怒目圓睜,對抽打的人說:“好啊,以後有你們的好下場!” 那夥人一邊打,一邊說:“我看你才沒有好下場。” 彭德懷反駁道:“為什麽說我沒有好下場?這幾十年了,還說我沒有好下場。我又沒有打人罵人害人,對人民搞法西斯專政。” 那夥人打累了也沒有讓彭德懷屈服,就生氣地說:“彭德懷,我們對你這樣的反黨分子就是要實行專政,隻準你規規矩矩,不許你亂說亂動。” 彭德懷說:“你們這是什麽無產階級專政,什麽列寧主義。人家要發言,你們不讓人家發言,就把人家關起來,還用鞭子抽,這就是你們的無產階級專政、列寧主義嗎?革命成功了,我們的後代卻變成這個樣子了,這是黨內出了壞人,把我們的後代教育壞了!” 那夥人見無法製服彭德懷,就大罵:“你個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身上的反骨還挺硬的,今天不把你鬥倒,就不放你回去!” 彭德懷將頭一昂,大聲地說:“我是修正主義分子、是反革命分子,那有什麽好的,還放我回去幹什麽?要槍斃就槍斃,要怎麽就怎麽,為什麽不處理!” |
韓愛晶一夥惱羞成怒,再次對彭德懷實行拳打腳踢。
彭德懷被他們的打人行為激怒了,向後退了一步,成馬襠步,雙拳緊握,如同在戰場上拚刺刀一樣,大聲叫著:“真要打,那就一個對一個,我不看你們是革命小將,早就打倒你們幾個人跑了。要是你們的後台出來,我就真要讓他嚐嚐這拳頭,嚐嚐被人打的痛苦,一拳打他個鼻子出血。”
那夥人一看,麵前這位見過血與火的元帥,真要同他們“拚刺刀”,嚇得連連後退,一邊喊道:“你這個反革命,你這個反革命……”
1966年12月27日,彭德懷同誌被糾回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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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懷收起拳頭,對這夥人說道:“還是那句話,要文鬥不要武鬥,我彭德懷不怕你們那一套,我手下殺死過多少日本鬼子,還怕你們那些人嗎?我光明正大,不怕你們審問,不過審問也得講道理,誰對誰錯都得有個真理,你們年紀還輕,不了解曆史,不能怪你們,但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什麽反黨集團!?我是反錯誤路線。我又沒跑,又沒自殺,是什麽反革命?撤了我國防部長,等於殺了我的頭。什麽社會主義,拿我彭德懷當帝國主義。”
彭德懷沒有想到,那夥人再一次向他撲過來,仗著人多,他們將彭德懷按倒在地,接著就是一頓毒打。
就這樣,在這場批判中,年已七旬的彭德懷,被“打翻在地”七次,遍體鱗傷,慘不忍睹。
當時在場的北京衛戍區警衛戰士於次日向“中央文革”寫了一個報告:
昨天北航開了三四十人的小會鬥彭德懷。會上打了彭德懷,打倒七次。前額打破了,肺部有些內傷。明天還要鬥。
問韓愛晶為什麽武鬥,他說中央文革小組講“不要武鬥,但對群眾不要限製過多(意不大武鬥即可)”,並說(周)總理的“五不”指示是過時的,中央文革是最新指示。
7月19日到22日,北京衛戍區對於彭德懷的監護記錄中寫道:
彭德懷自19日參加鬥爭會後,食宿大大減少,精神很苦悶……進室後就躺在床上休息,胸部疼痛,呼吸困難,不斷發出哎喲、哎喲的聲音,當晚未吃飯,不能吐痰。讓他寫材料時說:“我現在不能寫。”我們說,那不行。他又說:“寫不了,要不殺頭算了。”到22日精神稍好,起來後有點發牢騷,不斷出長氣……爾後躺在床上,但一夜未睡好。
20日說:“今天胸部疼的麵積擴大,而且又重了些,從床上起來很疼,也非常困難,起時需要哨兵拉一下,不然的話就起不來。”經醫生檢查胸部左右兩側第五根和第十根肋骨骨折,脈搏和血壓都有增加。
7月22日,衛戍區又向上反映,彭德懷被毆打後“胸部疼痛,呼吸困難,痰吐不出來,不吃飯,不起床。據醫生初步檢查(未透視),可能有些內傷”。
據北京衛戍區監護日誌記載:
1971年8月8日
(彭德懷)在桌子上哭了起來,睡了沒有兩分鍾,睜大眼睛思考著,一會兒眼淚又湧了出來,過了一會兒又哭起來。
1971年8月18日
上午聽說提審(彭德懷)就流淚。
1972年11月22日
(彭德懷)躺床上哭了一小時。
當林彪墜毀於蒙古人民共和國溫都爾汗之後,專案組於1972年1月8日向他宣布林彪反黨事件,讓其揭發交代林彪的問題時,彭德懷並沒有因為林彪曾經對自己進行過迫害,就隨便地進行“揭發”,而是冷靜地說:“不要著急。四五十年前的事,一下子想不起來,慢慢地回憶回憶。”
當專案組說他不老實,在包庇林彪時,他坦率地說:“腦子受了刺激,思想總感到不痛快。”
1972年6月9日,專案組再次逼彭德懷寫林彪與高崗在東北時的材料,彭德懷說:“我當年沒有在東北與他們共事,我不清楚。”
1972年6月11日,彭德懷實在被逼得沒有辦法,就說:“給我鋼筆,我想起一點就寫一點。高崗、林彪都是反革命。還有彭德懷。”
1972年8月23日專案組正式向彭德懷傳達了中發〔1971〕57號有關“粉碎林彪反黨集團”的文件。聽後彭德懷說:“打電話給周總理,……我有意見……叫周恩來總理親自參加這件審查。請打電話給周恩來總理、董(必武)副主席,叫他們來親自審我,我不活了。”
當然,自從1959年廬山會議以後這許多年,彭德懷大都被囚禁,因此對於當時國內外複雜的鬥爭了解得也不夠全麵,對一些問題上的看法也不一定全對,也可能是錯誤的。但他身陷逆境,已是百罪莫贖死有餘辜,對於曾經迫害過自己的人,卻在此時敢於秉公直言,提出自己的看法,這也顯示了他不計個人恩仇,直言極諫的性格。
這期間,彭德懷被關押在北京衛戍區裏,每天接受批判和批鬥。1973年春,八年的鐵窗生活和無情折磨,彭德懷患了直腸癌。
鐵漢一般的彭德懷終於被林彪、“四人幫”整垮了。他每天很少進食,大便出血,身體完全虛脫,由於癌細胞不斷地擴散,他的身上疼痛難忍。躺在牢房的木床上,不斷地發出痛苦的叫聲。
監護點聯係送阜外醫院,醫院方一聽這個名字,就不肯接受。
接著又聯係衛戍區第一師醫院,又同樣遭到了拒絕。
直到大出血的第七天晚上,周恩來知道後立刻指示,轉到解放軍301醫院。
到了這裏,彭德懷的境遇並未得到改變,在一間陰冷潮濕的病房裏,門窗緊閉著,玻璃上還糊了一層紙,照不進一縷陽光。他被限製了活動,不準寫字,不準聽廣播。除了書籍外,空曠和死一般的寂靜終日伴隨著他。
彭德懷讓醫生將窗子上的紙撕下來,以便病室裏亮一點,可是卻遭到了拒絕。
彭德懷大怒,拍著桌子吼道:“我不是什麽145,我是廬山上的那個彭德懷!生病了,住院了,不能動了,你們還不放心?”
原來,為了對外保密,對於彭德懷所住的十四病室第五床,改稱145,不準醫生和任何人喊他的名字。同時,還將他屋子的窗戶全部用報紙糊上,以免外麵能看到裏麵,也防止彭德懷看到外麵。
他感到心在疼,痛苦地說:“住在這裏比月婆子還難受,還不如將我押回去住監獄。”
1974年夏天,他不幸又患左側偏癱,連坐都坐不起來了。
彭梅魁、彭正祥、彭康白和彭鋼在《淚水沾濕的回憶》一文中寫道:“當我們去看望您時,您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有坐起來,您躺在床上悲愴地喊道:‘這怎麽辦,這怎麽辦?我癱了,自己不能料理自己了,可我的案子還沒有搞清楚呀!’”彭德懷囑咐侄兒女們:“我死後,把我的骨灰埋在地下,上麵種上果樹,骨灰可以作肥料。”
不久,醫生發現癌細胞轉移,已擴散到了肺部、腦部,引起身體劇烈的疼痛。醫生經過檢查之後,向專案組提出必須迅速動手術。
可是,就在病重的1973年6月10日,他從報上看到了一篇署名葉進的文章,頓時大怒,指著報紙大聲斥道:“不調查就亂寫。說我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攻擊總路線,攻擊社會主義,破壞工業戰線。把我(在廬山會議上)寫的那封信拿出來看一看,就知道是不是攻擊。我要永遠記住他的名字,叫葉進,投機分子,陰謀家,不講真理,不調查就亂寫。”接著他又說:“黨內出了特務、內奸,他們要害死我,康生就是個陰謀家、野心家。”
1973年12月30日,專案組對彭德懷進行審問。
問:“彭德懷,你生病了,我們想給你看病,但你必須交待清楚你的問題。”
答:“還有什麽問題,都問了十多年了,翻來覆去都是那些事情,文化大革命又加了幾條,一條也不是事實。”
專案組人員生氣地說:“彭德懷,我們看你是不想說清楚自己的問題了。”
答:“怎麽說清楚,我說是事實,你們偏說不是,偏要給我戴上各種各樣的‘帽子’,這公平不公平,講不講道理?”
專案組人員無話可答,就問:“彭德懷,我們問你,毛主席說人人都要加強思想改造,你要不要改造?”
彭德懷理直氣壯地說:“我改造什麽?想讓我屈服?我這人就隻服真理,不管什麽人,多大權力,多大官,我都不怕。”
1974年3月24日,專案組在彭德懷重病中對其進行審問。
問:“你和林彪有什麽關係?”
答:“什麽關係?他慘無人道地迫害過我,整過我!”
問:“你們都是反黨集團。”
答:“他是不是我不知道,反正我彭德懷沒有反黨集團,殺頭也沒有。”
問:“我們看你是死不改悔了,現在還在翻案。”
答:“我死不悔改,將來還要翻。”
身患癌症的彭德懷得不到應有的照顧和治療,受盡病痛的折磨。1974年7月21日,由於癌細胞擴散,痛得在地上打滾,也沒有人來關心他。他朝著門外的衛兵大聲地喊:“警衛戰士,疼得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我實在忍受不了了,你幫我打一槍吧!”
元帥痛苦的呼喊,在令人心顫的天空中回旋……
當動員他動手術時,他卻堅決不肯。專案組的人問他:“你為什麽不肯動手術?”
彭德懷忍著痛,大聲地說:“我不相信你們這些人,我得活著,我還有冤屈沒有搞清楚!”
專案組的人員生氣地說:“你是什麽,一個反黨分子,還能翻得了無產階級的天下。”
彭德懷說:“這個天下是我們用血汗打下來的,我翻他幹什麽?我要說清自己的問題,要出來為這個國家工作,把她建設好,富國強兵是我一生的願望。”
彭德懷“文革”中挨鬥(資料圖片)
專案組的人冷笑著說:“你已經這個樣子了,能活一條命就不錯了,還想出去工作?”
彭德懷說:“我隻要活一天,就要為人民工作一天,這是我的權利,你們不能剝奪。不答應我就不動手術,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手術台上。”
彭德懷對醫護人員說:“我彭德懷並不是怕死,要怕死我早就不幹革命了。問題是我還背著黑鍋,我必須活著將我的問題說清楚。”說到這裏,彭德懷的眼裏流出了淚水,長歎了一聲:“唉——”
當醫護人員將彭德懷抬上手術車時,他突然對旁邊的專案組人員大聲喊著:“手術前我要見毛主席,我有事要見毛主席,我今天就要見毛主席,把我對問題的看法說清楚!”
彭德懷強著從車上爬下來,就去穿病床前的鞋子,接著就朝門外走。
專案組自然是不讓他隨便走動的。
彭德懷氣憤地一揮手,不屈地大聲喊著:“背了一身的黑鍋,加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到死也不甘心,我到死也不甘心呀!”
當醫生的侄女彭梅魁說:“伯伯,手術是最好的辦法了。……你能去見毛主席嗎?你現在就得和醫生配合,爭取多活些年頭,一點壞處也沒有……你冷靜點,什麽事情不是一下子解決的,你的病不能拖了,早做手術有好處!”
彭德懷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看著彭梅魁,說:“那我就做手術吧。”
手術做完後,彭德懷蘇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淒慘地叫了一聲:“我成了一個廢人!”
1974年11月29日14時52分,彭德懷元帥悲慘地死在301醫院14號病室的五號病床上,時年76歲。
死時,他的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一個同誌。彭德懷遺體上的白布單上寫著“王川”。
1974年12月17日,彭德懷的遺體從301醫院被秘密送往火葬場火化。
為了掩蓋事實,這份火化的申請單上寫的是:“申請人:王奎,住址:301,與死亡人關係:父子,死亡人姓名:王川,男,76歲,印號○○一二六九○”。
這些自稱為“革命者”的人,對於彭德懷是懼怕的,在他死後,將他所有的遺物都焚燒了,就連他在獄中、病榻上讀過、批注過的62本書,其中包括《反杜林論》,都被付之一炬。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彭德懷在送往火化的時候,連火化費都是從他少得可憐的“工資”中扣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