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演義
(2010-05-23 04:5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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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亞法 既說他鄉好,何必戀故鄉 故鄉,他鄉,故鄉隻是對他鄉而言,故鄉是你祖先流浪的最後一站。 ―― 摘自無名氏先哲 契 子卻說去年筆者技癢難忍,信手寫了篇《他鄉演義》的荒誕小說,在某報連載,其中寫了西門慶、潘金蓮、高衙內、鄆哥兒、王婆等一行《水滸傳》、《金瓶梅》中的人物,移民到一個叫丙丁尼亞的島國,鬧了許多令人發噱的笑話。不料故事講完,收到許多讀者反映,覺得不過癮,要求續寫下去。這可難倒我也,左思右想,不寫罷,豈不是辜負了讀者的美意,若要寫,無端間要胡編亂造隻故事,讓茶樓酒肆多份笑料,又談何容易。於是乎,筆者喝了三十三杯“威士忌”,嚼了六十六包花生米,拍了九十九天腦門,又續寫了這篇《故鄉演義》,讓讀者飯飽酒足之後,看看西門慶黯然返回故鄉,又發生了哪些故事。欲知詳情如何,請聽正文分解。第一回 出機場眾親朋迎大駕 上轎車侃兄弟吹暴富卻說西門慶從丙丁尼亞上了飛機後,一個人縮在椅子上,似睡非睡,懵懵懂懂,盡想著這幾年在丙丁尼亞的倒黴事,迷迷糊糊中,隻覺得身體往下沉落,朦朧中已看到了鍾樓城堞,湖泊橋梁。他揉揉眼皮,伸了個懶腰,隻聽得廣播員報道:“飛機已安全停泊東平府機場,各位乘客準備下機!”西門慶起身從行李櫃裏取出手提箱,順著人流,緩緩步出機艙,才出得機場大廳,驀地鼻孔裏灌進一陣辛辣,仿佛走進油漆店一般,香蕉水、橘子水、汽油味……多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嗆得差點掉下眼淚來。他掏出手帕,捂住鼻子,緩緩喘了口氣,心想,咱大宋帝國人多氣雜,這自然環境豈能和丙丁尼亞比得,別的不說,光每人放一隻屁,大自然也要花幾天時間才淨化得了。更不要說那些沒有治理好的工業汙染和糞便處理了。西門慶一路尋思,冷不防背後閃出一個人,奪過他的手提箱。他一愣,正要發作,隻見應伯爵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道:“哥,你回來啦!”“啊呀,是應伯爵麽?”西門慶轉驚為喜。霎時,孫天化、花子虛、玳安等一幹人也前來向西門慶作揖問安。“你們怎麽知道我是坐這班飛機回來的?”西門慶向眾人還罷禮,詫異問。應伯爵哈哈一笑道:“我前幾天就收到鄆哥兒從丙丁尼亞發來的傳真,說你坐這班航次。”“哦”,西門慶恍然大悟。“哥,你這次回家住多久?”孫天化上前問道。“看情況羅,說不定我是不走了。”西門慶答道。“那太好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吃喝玩樂了。”應伯爵樂道。這時花子虛插嘴道:“哥,幾年不見,要說的話多著呢,眾兄弟已在獅子樓擺下酒席,還有官府的張吏目也來為哥接風洗塵呢。”眾人簇擁著西門慶來到路旁。西門慶打量著路上來往穿梭的車輛,問花子虛道:“為何謝希大沒來?”花子虛道:“希大現在當了官,神氣得很呐,今日一早要陪京裏來的官員去災區視察。昨晚他對我說,抱歉得很,今日沒有時間去機場接哥,要我打個招呼,過幾天待送走京官後,再陪你玩樂。”西門慶道:“我知道,吃皇糧就要拉皇差,不能為難他。”正說著,一輛本田轎車迎麵駛來,在眾人麵前停住,孫天化一個箭步上前,打開車門,對西門慶作了個手勢道:“哥,先上這輛車吧。”西門慶上車坐了,應伯爵和孫天化隨即跟上。那花子虛和玳安分別乘一輛灰色的豐田轎車跟在後麵,二輛車子一路浩浩蕩蕩,往市裏駛去。不一會汽車拐上高架公路,西門慶望著窗外,見了那一幢幢新蓋的高樓,不由讚歎道:“想不到出洋幾年,咱大宋的城市建設起了這麽大的變化,朝廷蓋了這麽多房子,老百姓一定人人都能住上好屋了。”應伯爵聽了,把嘴一撇道:“這房子哪是朝廷為老百姓所造。這是高衙內利用官庫的錢,與高鼻子洋人合建的高級公寓,專門出售給有錢人住的,老百姓哪有這份福氣。”西門慶納罕道:“咱大宋的人窮的叮當響,有誰會來買這麽好的房子住?”應伯爵道:“哥有所不知,這幾年來,國內確實是有少數人是發了橫財的。他們利用關係和權利投機倒把,炒股票,撈了不少。”說罷,指著孫天化道:“你問天化老弟,他恐怕也有幾百萬家私了。”西門慶回過頭去,問孫天化道:“你在一旁悶聲不響發大財,你倒說說斂了多少錢了?”孫天化得意一笑道:“你別聽他亂吹,我連家底算上也不過三百萬錢財。”西門慶掐著手指道:“這三百萬大宋卷子,如兌換成丙丁尼亞的鈔票也有五十萬之巨呐,這些錢在丙丁尼亞足夠買兩幢帶花園的別墅了。天化,你倒說給哥聽聽,做什麽買賣賺來這麽多錢?”孫天化神秘一笑道:“做什麽買賣?你哥也知道,我的小舅子是幫高衙內的鐵哥兒們李衙內開汽車的,前幾年,李衙內承包了一項大工程為高衙內的爸爸造一座足球場。要進行這麽大的一個工程,光吃喝應酬,就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國人皆知朝廷有個表麵文章,規定當官的及其子女一律不準經商。於是,李衙內找我舅子商量,由我舅子和我合夥出錢,不夠的部分,有高衙內與錢莊的鐵哥兒們做手腳貸款。我們三人合作開了個酒家,明裏我是老板,私下一切由李衙內擺布,李衙內又唆使其老爸出具公文,凡與足球場工程有關的吃喝應酬,一律由我酒家承包,用公款支付。你想一想,咱們大宋的那班饕餮之徒是何等的胃口,用不上兩年,我的收入除了孝敬李衙內和我舅子分去的那份外,那剩下的就夠盆滿缽盈了。”西門慶聽罷,恍然大悟,拍著前額叫道:“怪不得都說大宋的生意好做,原來個中還有這樣的竅門。”應伯爵接著道:“這有什麽稀奇,還有一幫敢於鋌而走險的家夥發的更厲害呢。我的一位鄰居,原先在一家錢莊工作,他小子膽大,將公款偷出來投資股票,沒幾天就撈進了幾百萬。”西門慶不由咋舌道:“這不是槍刀口上舔血吃嗎?要是股票買輸了,不就背上了盜用公款的罪名,鋃鐺入獄了。”應伯爵搖頭道:“哪會,這夥人是裏外勾結,上下串聯的,他們隻要有關係,就能買上一種叫原始股票的,這是一種賺錢的買賣,沒有一個虧本的。”“哦”,西門慶點點頭,指著路旁的高樓道:“這樣說來,這些人都住進高樓裏去了。”“不!”孫天化擺擺手道,“住這高樓的人要多少有些海外關係,因為有海外關係的人,大筆花錢不會被人懷疑這錢的來路,象我們這些人的錢,如被官府查起賬來,小則補稅罰款,大則吃官司,所以財不露白,有點錢就悄悄花,家裏的布置也將就些,免得鄰裏流言。”“那照這樣說來,這裏的房子大半是空關的了,這東平府有幾戶能憑海外關係買得起這房子的。”西門慶搖頭道。“真是,”應伯爵跟著道:“這幾年國庫裏的錢都變成了這些擺設,弄得正式要辦事情,錢莊都貸不出款來,官府沒法,隻得天天在報上呼籲外商來投資,但許多外商來轉一圈,正式有信心的又不多,所以造成這不死不活的局麵。”西門慶不由感喟道:“大宋人辦事喜歡一窩蜂上,前些年太宗在世時,搞了個什麽工業大躍進,弄得欲速而不達,結果餓死了不少人,接著又一意孤行,搞了個什麽接班人革命,弄得朝野一片混亂,差點將江山斷送掉。現在又搞什麽經濟建設一窩蜂,但願這不是經濟大躍進,否則國庫的錢財流入私人的袋裏造成貧富不均,天下又要大亂了,古人說,不患貧,患不均,不得不警惕呀!”應伯爵聽西門慶說罷,笑道:“哥出洋幾年,思想比我們還要愛國。這勞什子的國家早就搞不好了,你為他擔憂也沒有用,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山擋著,地陷下去有海水填著,用不著你來杞人憂天的,江山依舊,幾度夕陽紅。”西門慶不服道:“都象你們這樣,這國家不就要亡了?”孫天化哈哈大笑道:“國之將亡,路人皆知,你不見從朝廷到地方的那批官僚,有幾個不把自己子女送到西方國家去的。這分明是買保險嘛,國家一亡,他把不義之財往外一轉做個海外寓公,多逍遙。如今大家都在挖國家的牆腳,大官大挖,小官小挖,隻有你們海外回來的人反倒高唱愛國歌,真是笑話。”孫天化說的這些事,西門慶在丙丁尼亞的報刊上早就讀了不少,自然無從爭辯,隻得默默地望著車外。不一會, 車子從高架路下來,進入市區。頓時,西門慶感到眼前一暗,四周黑鴉鴉地擠滿車輛,穿梭般的行人,在車縫間擠來擠去,更有那騎自行車的,使勁按著鈴,製造噪音。西門慶納罕道:“莫非前邊發生車禍了?”司機拉上手閘,點了支煙道:“天天如此,這市區的塞車是沒法治理了。”說罷,悠悠地抽煙。西門慶又問:“難道沒有紅燈裝置嗎?”司機懶洋洋答道:“有等於沒有。”西門慶笑道:“你這話倒有些禪機味,怎能說有等於沒有呢?”司機吐了口煙,答道:“有了大家不遵守,豈不等於沒有。”西門慶驚訝道:“大家都這樣駕車,出了事故怎麽辦?”司機聽了覺得好笑。他曉得西門慶從丙丁尼亞回來,去國已久,已 不懂這裏的行情了,便不厭其煩道:“大官人有所不知,我們駕車的人人都買保險的。”西門慶接口道:“當然,保險是不可少的,我們丙丁尼亞的規矩也是這樣,保險公司有專門機構辦理這項業務。”司機聽罷,笑得一口煙嗆在喉嚨裏,咳嗽了好一陣才緩過氣道:“西門大官人錯也,我指的保險,不是車輛安全方麵的,而是人事方麵的。譬如你認識管理交通方麵的頭麵人物,每逢過年過節送些禮去,或者幫他們拉幾次私差,有了這層關係,你盡管放心好了,出了事故一手有他們包著,就是有人命車禍,你也不用擔心。”“哦,”西門慶連連搖頭道:“照這樣說,咱大宋的交通管理也不用法製,隻憑人情就可以了。”司機道:“交通法規還是有的。所謂法規就是罰款,如你上麵有內線,自然一切都好說話了。”西門慶聽罷司機解釋,心裏疑雲頓散,原來大宋的秩序依舊和他出國前一樣,沒有變化,若說有,隻有比過去更有過之而無不及罷了,再則也是,咱大宋民族幾千年的痼疾,要靠這幾年的時間來改變,又談何容易。西門慶正在尋思,忽然喇叭聲四起,司機罵了聲粗話,捺滅了手裏的煙蒂,放下車閘,任憑車子緩緩滑行,不料才開了幾百公尺,又停了下來,隻見前麵圍著一群人在起哄,人群裏“打死他!打死他!”的喊聲四起,司機又拉上車閘,搖開窗門,伸出頭去,向圍觀的人打聽,聽罷也跟著叫:“該打!該打!”西門慶轉身問司機道:“發生什麽事了?”司機幸災樂禍道:“一位外地來的盲流,偷了別人的錢包,被抓住毆打。真他媽的,這幫賤民進了城,不懂城裏規矩,隨地大小便,亂穿馬路,找不著活就靠偷搶過日子,城裏的社會秩序被他們弄得一團糟,真是該打。”西門慶看到不遠處,一位衣衫襤褸,滿麵淌血的青年漢子被眾人拳來腳去,打得怪可憐,不由惻隱心起,責怪道:“為什麽中國人打中國人這麽下得了毒手,我在丙丁尼亞幾年,從未見過外國人打人的事。”司機道:“人家外國人命貴,當然不能隨便打,咱們中國人命便宜,打了也無妨。大官人不是不知,自春秋到大宋,咱們民族的曆史,不就是一本中國人自相殘殺的曆史嘛。”西門慶聽罷,光火道:“你真是胡說八道,人生而平等哪有外國人的命比中國人貴的道理。”司機見西門慶莫名其妙光火,隻得壓低聲音解釋道:“大官人有所不知,同樣出人命車禍,外國人得到的賠償要比中國人高十倍呐!在旅遊區,外國人用的廁所也比中國人高級,你能說人家的命不比中國人貴嘛。”西門慶被司機的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沉默了一會,西門慶自我解嘲道:“有人偷東西,送他去衙門不就是了。”司機接口道:“送衙門,前門進後門出,出了門繼續犯案,倒還不如讓眾人打一頓解氣。”西門慶又納罕道:“前門進後門出?難道這流浪漢跟你們司機一樣也買了人情保險的?”司機聽罷大笑道:“他們怎會買保險,隻是這類犯案的人太多,衙門裏關押不下,官府也沒有那麽多的閑錢供他們吃飯,所以隻能前抓後放了。”西門慶越聽越糊塗道:“那衙門不管治安,當差的吃飽飯幹什麽事?”司機有些不耐煩道:“當差們最大的興趣是弄罰款,謀私利,咱大宋的事不是在下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大官人住些日子,自然會明白了。”西門慶還想問什麽,隻聽得應伯爵拍拍他的肩膀,叫道:“哥,到了。”西門慶回轉頭,見車子已在一家裝修富麗堂皇的酒店門口停住。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二回 獅子樓燈紅酒綠 舊黃花命蹇多乖卻說西門慶下了車,定神一看,果然是一幢氣勢不凡的大酒樓,黃色琉璃瓦的屋頂,水磨地磚,鋁合金玻璃門窗,大門前的遮陽棚下能容納兩輛轎車停泊,遮陽棚的後端,懸掛著一塊比門板還大的橫匾,上書“獅子樓”三字,下署“陳洪”西門慶望著匾額,不由心中默默道:“獅子樓啊獅子樓,睽違多年,滄海桑田,人事已非。”感歎罷,轉過身,順著街沿走了幾步,見路旁矗著一塊石碑,上書一行筆墨淋漓的大字:“武鬆殺西門慶處”。西門慶讀罷不由叫道:“多少年前的舊事,還提它作甚?”這時應伯爵上前解釋道:“當今聖上搞對外開放,為的是讓海外人回來看家鄉的曆史遺跡,所以朝廷撥款修複了這‘獅子樓’,還有你和武二在這門口的一場廝殺,被施耐庵這小子繪聲繪色,寫進了小說,就此炒得膾炙人口,流傳千古。為了招徠顧客,衙門在督造獅子樓時一並勒了這塊石碑。”西門慶聽罷,哭笑不得,搖搖頭道:“其實你們局外人有所不知,那天武二鬥殺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堂兄西門卿,隻因他和我的容貌相似,名字的‘慶’與‘卿’讀音又容易混淆,所以以訛傳訛,寫進了《水滸傳》,形成了這件曆史公案.”西門慶正在敘述舊事,冷不防一群記者湧來,打開閃光燈劈劈啪啪,拍了一陣照片,弄得他不知所措,正躊躇間,一位記者提著話筒上前,問道:“西門大官人,你剛從丙丁尼亞歸來,能否請你談談對故鄉的觀感?”西門慶聽罷,連連搖手道:“在下離故鄉已久,初來乍到,不敢亂發議論,還請見恕。”“那麽能否請西門大官人介紹一下丙丁尼亞的概況?”另一位背著攝像機的記者擠上前來問道。西門慶正要回話,但見花子虛推開眾人,擠進來對西門慶道:“哥,東平府的三通部長,特來迎接你了。”西門慶轉身對眾記者拱拱手道:“對不住,在下先告辭一步。”說罷,跟著花子虛擠出人圈。花子虛出得人圈,疾步朝街對麵走去,但見那裏停著一輛嶄新的黑色本治汽車,車旁站著幾位官式穿著的人物。花子虛指著一位五十左右,戴眼鏡的中年人,對西門慶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東平府的張吏目張大人,專管轄三通方麵工作的。”西門慶微笑上前,握住張吏目的手道:“有勞部長大駕。”張吏目拉住西門慶的手,熱情道:“隻因府台大人今日公務繁忙,委派卑職前來為大官人接風。卑職久聞大官人盛名,今日有緣相見,實屬三生有幸。”“豈敢,豈敢!”西門慶與張吏目一路寒暄,進入酒店,那應伯爵、花子虛一行跟在後麵不提。卻說西門慶隨張部長上了樓麵,一群穿旗袍,塗口紅的小姐迎上來,請安問好,然後把眾人領進一間叫“悅賓閣”的包廂內。這悅賓閣包廂的布置倒是素雅,對門的牆上掛著一對竹刻對聯,上書:悅請五湖四海朋友賓酬三山五嶽兄弟兩旁牆上掛著四條屏的工筆花鳥畫。西門慶對著楹聯讀了一遍,對張吏目道:“這對聯的‘悅賓’二字嵌得好海外的華人店招門都喜歡用嵌字聯,想不到此風也刮到大宋來了。”張吏目道:“文化本來是相互影響的嘛。”西門慶道:“正是。”張吏目招呼眾人坐了。然後一群女侍應前來上茶。西門慶端著茶盅,望著那一群修長裸露的玉色粉腿裏外奔忙,不禁又發遐想。“西門大官人這次回來,準備住多久?”張吏目最後一個在西門慶旁邊坐下,端起茶盅問。“哦,”西門慶回過神來道“在下尚未有準,也許數月,也許久住。”“那麽西門大官人有否在大宋開設廠的計劃呢?”張吏目放下茶盅道。西門慶訕笑不語。張吏目又道:“我是負責三通工作的,如大官人有這方麵的計劃,卑職隨時可以效勞。”西門慶呷了口茶,問道:“不知閣下的‘三通’是指哪些方麵。”張吏目道:“這個名字,你們海外人或有不知。三通者,一通人情,二通人心,三通投資,簡而言之,就是先交朋友,再而籠絡人心,三而請你把海外的錢弄回來開廠設店,彼此利益均沾,於國於民皆有好處。”西門慶聽罷,恍然大悟,心想大宋的一班官員手段確實高明,不比南唐的那批鳥官餿酸迂腐,在海外辦事處處受人牽肘。西門慶正要答話,一名男侍應前來,給每人膝上鋪了餐巾,接著,在輕快的絲竹聲中,一隊女侍應端了一盆盆菜肴,婷婷娉娉,步履整齊,象跳舞般地從門外進來。這排場西門慶在丙丁尼亞哪曾見過,正暗自讚歎間,台上已佳肴滿席。在一片吃喝聲中,張吏目率先給西門慶舉杯敬酒,忙碌了一番。那應伯爵、孫天化、花子虛等一幹,也來到西門慶前,連連呼:“幹杯”不提。卻說酒過三巡,張吏目和西門慶聊了許多無關緊要的話題,又把話引到勸西門慶回來投資設廠的事。西門慶幹罷一杯酒,似乎仗了些膽氣,對張吏目道:“我也正想把丙丁尼亞的財產拿來大宋做番事業,但心裏總有些顧慮。”張吏目放下筷子道:“大官人有什麽顧慮盡管道來,隻要是這東平府地域上的事,我張某人沒有不能照應的。”這時應伯爵和孫天化也在一旁竄掇,恨不得西門慶馬上把丙丁尼亞的財產全部轉來,在這裏開了廠子,好讓他們管理。西門慶聽了眾人勸說,便對張吏目直言道:“當年我在清河縣頗有些房舍店鋪,諒必諸位都明白,但不知何故,在太宗行將駕崩,朝廷動亂的年頭,我的財產全被沒入了官府,至今雖新聖上出了詔令,宣布那年頭的事全不算數,財產也應照數發還,但一擱又是十餘年,隻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歸還我財產的事,毫無動靜。如今諸位又要我回來投資,我豈會不心有餘悸。”張吏目聽罷,停住筷,愣了一下道:“你的財產肯定要還,朝廷已有詔書,但因我調來東平府任職的時間不長,過去的事不太清楚,明天上午你可來衙門找一位姓賴的管事,我囑他全權辦理。”西門慶聽張吏目說罷,心中頓覺寬慰。他倒了一杯酒,遞給張吏目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隻要我的產業落實朝廷詔書,我西門慶一定回鄉投資。”說罷,和張吏目一飲而盡,席上一片叫好聲。卻說眾人正在酒興頭上,忽然一位穿黑西裝的大堂經理,笑吟吟地進來對西門慶道:“外麵有幾位女士,有要緊事找大官人說話。”西門慶放下酒杯,納罕道:“有什麽要事這般著急?”穿黑西裝的道:“我也不知。”西門慶起身打了個拱手,與眾人道:“對不住,我出去一息即回。“西門慶出了悅賓樓包廂,下得樓梯,見大廳的會客室裏坐著三位女士,約四十歲上下,穿紅戴綠,一色旗袍打扮,為首的那位見西門慶過來,趕緊起立,迎上前笑眯眯道:“西門大官人多年不見,豐采依舊,不知還記得我們這些可憐的小女子否?”西門慶上前施了禮,微笑道:“聽聲音有些耳熟,但一時記不起來在哪裏碰見過,真是抱歉得很。”為首的那位又道:“大官人再猜猜看?”西門慶朝她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仍然搖搖頭。那位女子假作嗔道:“我叫金兒,你以前上獅子樓吃酒。每每喜歡我與另一位姑娘彈《霓裳羽衣曲》與你陪酒,難道忘了不成,西門大官人真是薄情呀!”西門慶聽了著急道:“騷來,騷來,我想起來了,和你一起彈唱的還有一位叫賽兒的姑娘,你們一彈一唱是老搭檔。”金兒挨著西門慶坐下道:“對了,西門大官人還是有義氣的,還記得我們這些苦命的女子。想當年在這裏我與賽兒給你彈唱,那武二上樓來尋事,掀翻了台子,把湯汁濺得我們滿身,把我和賽兒嚇得半死,幸虧你從樓上跳下去,我們才避開了那場驚嚇。後來聽說那天武二打鬥的是你堂兄西門卿,反正我們也不明就裏。”西門慶打斷金兒的話道:“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還提他作甚,況且那日在場的也不是我。”金兒道:“我今日為賽兒的事來找你,她患了癌症,將不久人世,眼下她家境淒涼,又沒錢治病,我們姐妹想請你西門大官人出些錢,行些功德,這也不枉了當初你們的交誼。”西門慶聽罷,說道:“你們大宋的報紙上,不是天天吹噓有天底下最完美的福利製度,生老病死有保障。賽兒豈會到了沒錢治病的地步?”金兒杏眼圓睜,臉色冷峻道:“大官人不相信我的話,難道我們來打你的抽豐不成?”西門慶見金兒誤會了他的意思,連連賠笑道:“請你們別誤會,我西門慶花錢從不吝嗇,我隻是不明白賽兒何以會淪落到如此地步?”金兒歎了口氣道:“說來話長,前些年朝廷取締了我們這份職業,說是什麽黃色的,我們也不懂就裏。我和賽兒被發配到什麽文工院工作,專業陪大小官吏跳舞和其他不可言傳的工作,不久太宗病危,朝廷內鬥奪權,城頭失火,殃及池魚。我和賽兒也被送到鄉間墾土養豬,著實吃了一陣苦頭,直到這幾年,新主登基,天下略微澄清,我們這班女子才回到城裏,做此舊日勾當,偏生賽兒命薄,在這關頭得此絕症,又恰逢新主實行改革,免去了舊日老百姓應有的福利,這日子叫她如何是好。”金兒說罷,搽搽眼圈,有些哽咽。西門慶聽罷,心中頗有些淒涼,沉默了一會,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鈔票,交給金兒道:“這些錢先給她買藥吃,如需要還可來找我。”金兒接過錢,和另外二位女子鞠躬唱諾,千辭萬謝,方才離去。西門慶一路無語,把三位女子送到大門口。臨出門,金兒又對西門慶行了個禮道:“如大官人不嫌我們這班姐妹色衰紅褪的話,改日我們一定彈最好的曲子讓大官人消遣。”西門慶道:“我舊曲聽慣了,不喜歡聽那‘哥哥妹妹’的流行歌曲,太俗氣了。尤其是外國那種叫‘迪斯科’音樂的,更是震得人耳朵發痛,所以我有空一定請你們來趕趟堂會,讓眾兄弟們聽聽傳統樂曲,懷懷舊。”金兒道:“大官人這樣抬舉,我們真是遇上知音了。這些年,青年人盡喜歡聽流行通俗歌曲,我們這行當,差點要被社會遺忘了。”卻說西門慶把三位女子送走,剛轉身,但聽得有人背後呼他名字。他停住步子,但見一位老者帶了幾名學童,疾步趕來,西門慶吃了一驚。欲知發生何事,且聽下回分解。第三回 施冬烘陳情索施 賴管事巧言耍賴卻說西門慶大吃一驚,回過頭,那老者一把拉住他的手,抖瑟著,泣不成聲,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悠悠地滾到花白的胡須上。西門慶定神望去,咳,這不是自己的啟蒙老師施篤度先生嗎?見此光景,剛才喝的幾口酒,全被驚醒了,不由大聲道:“敢是施老師來了,學生失禮,請受一拜。”說罷,要跪下去行大禮。施篤度連忙攔住道:“豈敢,豈敢,老朽是特來向大官人訴苦的。”西門慶把施篤度扶往客廳的沙發上坐好,叫侍應泡了一壺茶,安慰道:“請老師稍息,有事慢慢道來。”列位看官,說起這施篤度先生還真有一番來曆,原來他當年是西門慶之父請來的西賓延席,剛才說過,西門慶就是受他的啟蒙教育。西門慶父親死後,西門慶仍把他留在家中,繼續讓他當老冬烘,孩兒王,調教族中蒙童。直到他移民丙丁尼亞之前,還關照管家要侍候好施篤度,直到養老送終為止。此刻,西門慶見施篤度唐突而來,自然莫名其妙土地堂,不知如何是好。安靜片刻,那施篤度緩過氣來,歎息道:“自從大官人移民出洋後,我的那個破私塾便斷了經濟來源。”西門慶驚訝道:“不是太宗駕崩那年,朝廷有詔書,把全國的私塾都收歸國有,教書先生都吃皇糧了嗎?”施篤度連連擺手道:“報紙上是這樣說,但朝廷有官皆墨吏,官庫又連年虧空,哪有閑錢放在調教蒙童的事業上,就算有,也是經過貪官汙吏的層層盤剝,到下麵已所剩無幾了。這些年來,老太爺蓋下的校舍,因無錢修繕,損壞日甚一日,屋頂漏雨,牆洞通風,冬天大雪都能飄進來,在這種教室裏,學生豈能安心讀書。”說罷,搖頭歎息不已。西門慶聽罷,沉思了一會問:“照這般說來,如重修校舍,要花費多少銀子呢?”施獨度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交給西門慶道:“老朽早就做了一份計劃,並有圖紙說明。老校舍是不能改建的了,隻有拆除重建,以老朽估算,連材料加人工,約五千兩銀子方能使得。”西門慶接過紙詳細看了一遍,沉吟道:“五千兩銀子不算大事,請老師不必介懷,此事我會囑咐帳房辦理的。”說罷,又從袋裏掏出幾張鈔票,用那張紙裹著,塞給施篤度道:“這是學生的一點孝心,給老師買杯茶喝。”施獨度伸手纂緊西門慶的錢百般推讓,直到西門慶起身告辭,才勉強收下,臨別又囑孩子們給西門慶打揖道謝。西門慶連連阻攔不提。西門慶把施篤度送出門外,幫他喊了輛TAXI。施獨度連連推辭,說這輩子從未坐過轎車,不肯浪費,直到西門慶預先把車資付了,再把施篤度推進車門了事。卻說西門慶送走施獨度,回到悅賓閣包廂裏,見眾酒客正在豁拳作樂。張吏目見西門慶進來,招呼道:“大官人出去這麽長時間誤了良辰美景,當罰酒三杯。”說罷,將斟滿的酒杯遞了過來。西門慶接過酒杯道:“剛才金兒給賽兒來捐醫藥費,難道朝廷已敕免了百姓此的醫病福利不成?”張吏目抹抹嘴邊的酒沫道:“自朝廷對百姓實行醫病福利以來,許多刁民無病呻吟,將醫生開出的藥物浪費糟蹋,暴殄天物,日積月累,官庫哪負擔得起這筆開支,所以不得不革此弊端,得罪小民了。”西門慶說道:“這不是稻稗不分,那真正得了病的人可倒了黴?”“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張吏目歎口氣道:“朝廷這幾年的治國方針是放則亂,亂則收,收則死,死則放,如此惡性循環,誰也想不出好的治國法子來。”西門慶聽罷不語,悶悶地又一口飲盡一杯酒,對張吏目道:“剛才我的私塾施駕度先生來告,說朝廷把調教蒙童的官銀也取消了。”張吏目道:“西門大官人,你是海外人,何必費心去管這些勞什子的事兒,這大宋的事是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團嘛,連我們吃朝廷俸祿的人也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想朝廷有多少大事要管,如邊陲烽火,南唐抵犄。老實說,朝廷的錢買槍炮,供官員吃喝還不夠,哪會顧得調教蒙童的事。”這時應伯爵插嘴道:“哥,天下的事要管也管不完,你隻管和張大人連袂搞合資,想彼此發財的事就是了,如今天下經濟大亂,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何不大家官商合作,裏外勾結,撈它一把。”西門慶覺得應伯爵的話不無道理,如今張吏目這班吃官俸的人都在趁火打劫,自己是外來和尚何不多念些經,想罷便沉默不語了。這時,張吏目又斟滿了一杯酒正要端來,應伯爵一把接過對西門慶道:“哥,這杯酒是張大人親手斟的,你若願意與張大人聯手合作生意,便把它喝了,否則不喝也無妨。”西門慶接過酒杯,朝眾人掃了一眼道:“好,謝謝張大人和諸位的厚意。”說罷,仰起頭一飲而盡。眾人一陣掌聲,叫好不迭。卻說剛才兩批不速之客的來訪,大大衝淡了西門慶的酒興,再加上三杯快酒落肚,便有些醉眼朦朧。張吏目見西門慶有些萎蔫,以為他旅途勞頓,即吩囑應伯爵好好護送他回家,打算過幾天再設豪宴,專談合資之事。卻說西門慶在眾兄弟的護送下,回到家中,在吳月娘的房中睡了一宿。這一夜,西門慶把在丙丁尼亞與潘金蓮廝混以及潘金蓮和錢篤君私奔之事全告訴了吳月娘,並訴了無數懺悔之言,同時也少不了極盡周公之禮,當然此屬個人隱私,本文不作贅述。西門慶一夜忙碌,直到第二天日高三杆方才起床。吳月娘叫廚房備下了燕窩蓮子羹,讓西門慶吃了。西門慶吃罷,又與吳月娘談了昨日張吏目說朝廷有詔書要發還房舍的事。吳月娘聽了十分高興,去房裏翻出些房屋的契約,交給西門慶道:“古人說,多年的處方好撮藥,這是我冒著抄家危險保存下來的東西,你帶著,必要時拿出來,也是一個證據。”西門慶鄙夷不屑道:“這些陳米爛穀的東西,有甚用?要是管事的家夥與你為難,就是帶了官牌去,他也會變著法子與你硬泡軟磨的。”吳月娘見西門慶不稀罕這些契約,仍把它包紮好了,帶回房裏藏好,出來又叮囑道:“既然張吏目叫你今日去找那位姓賴的管事,我看你還是早早的去了好,免得夜長夢多,誤了時辰又生出什麽變卦來。”西門慶道:“正是,你快替我找套好的西裝來,讓我打扮洋氣些,把那幫土豪胥吏的威風壓一壓。”吳月娘道:“正是,要是你換上一頭黃發,一雙藍眼,保管你不用開口,他們就把房屋還給你。”西門慶聽罷,笑道:“連你婦道人家也知道當今官吏怕洋人的弱點了。”吳月娘正經道:“不要說婦女,連三歲的小孩也知道,否則為什麽那麽多的人,明知到海外做工苦,也爭著去。”說罷,從房裏取出一套黑西裝,給西門慶套上了,又拿出一根時髦的紅色領帶,替他打開領結,套進脖子,吩咐道:“千萬別忘了,歸還財產的契約,寫上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大宋公民,可簡化些手續,否則他們會借口,把大宋財產歸還給外籍人,不屬於我們權力範圍,要送禮部審核,這樣又要拖宕時間了。”西門慶對著鏡子,邊整理領帶邊道:“你話也有理,還是想仔細些好,免得節外生枝,又生出事端來。”說罷又往身上噴了幾圈香水,辭別吳月娘,朝衙門而去。卻說西門慶出了家門,雇了輛TAXI,一路上,那車開開停停,車湧人擠,二公裏的路程,開了半個多小時方才抵達。西門慶下得車,但見昔日的衙門,麵目依舊,牆壁斑駁,塵垢堆積。大門邊,一位老漢正懶洋洋地依著門框打瞌睡。西門慶上前幹咳一聲,希圖喚醒他問話,不料那廝睡意正釅,反而打起鼾來,西門慶等得不耐煩了,用手叩叩門框,那廝突然被驚醒,睜開眼,一臉怒容,正想發作,見眼前是一位打扮入時的富貴人模樣,便站起身,換了一副笑容,露出一口焦黃大板牙,問道:“請問官人有何公幹?”西門慶道:“張吏目大人約我來找一位姓賴的管事。”“哦,您是西門大官人吧。”老漢朝西門慶上下打量,眨著眼睛巴結道:“今日一早,張吏目大人已來電話吩咐,如您大官人來,一定要我送您去賴管事的辦公室,免得您走彎路。”說罷朝西門慶招招手道:“大官人請往這邊走。”西門慶跟著那看門老漢穿過花園,繞過廊簷,邊走邊聽他自言自語道:“這衙門也不肯撥些銀子來修繕,致使這些房子日益破舊。前些日子,聽說有位富豪的兒子從海外回來,要討回這座大院,咳,不知日後衙門要搬到哪裏辦公呢!”西門慶一路聽他道來,也不搭訕,不一會進入一座大廈內,那老漢輕輕叩叩一扇門,喊道:“賴管事,西門大官人來了!”西門慶趕緊從袋裏掏出一張鈔票,卷小了,塞給老漢道:“勞駕你了。”老漢接過錢,朝四周看了看,見沒人,便放心塞進衣袖裏,輕聲道:“多謝大官人了。”說罷,掉頭走了。這時辦公室的門打開,一位滿麵春風的中年人迎了出來,用標準的汴梁話自我介紹道:“鄙人姓賴,叫賴丕。昨日半夜張大人來電舍下,把你房舍的事交待過了。按朝廷的詔書的精神,你的房舍是可以歸還的。”說罷,請西門慶坐了,又道:“不知大人要快辦,還是要慢辦?”西門慶聽罷,納罕道:“我也不懂什麽叫快辦,什麽叫慢辦,自新聖上出詔令,至今已十餘年了,我的屋舍依然未歸還,也夠慢了,要說快辦究竟多快?”賴丕見西門慶尚未開竅,便不做聲,過了一會道:“不知大官人把房契證據帶來了沒有?”西門慶心想糟糕,這姓賴的果然要耍賴了。但仍鎮靜道:“契約自然是有的,但我未帶來。”賴丕淡淡道:“沒有契約我不好辦理,大官人能否帶了契約改日再來。”西門慶想,這分明是在胡攪,我哪有那麽多時間與你泡蘑菇,便答道:“我能否借打隻電話,叫家人立即送來。”賴丕把電話推到西門慶的麵前道:“請便!”西門慶撥通了號碼,與吳月娘說明了究竟,要她趕緊叫玳安把房契送來,不提。不一會,玳安氣喘噓噓進來,把一大包東西交給西門慶。西門慶打發玳安先回去,然後慢慢打開包袱,取出舊紙一一清理了,遞給賴丕道:“在下的房契全在這裏,請賴管事過目。”賴丕懶洋洋地接過房契,漫不經心翻了一遍道:“非常抱歉,盡管你從外洋回來,屬於三通對象,又有張大人的特別關照,但這裏的手續是公事公辦,不能馬虎的。”說罷,把契約遞給西門慶,然後學辦公櫃抽屜裏取出一疊公文慢慢翻閱。西門慶耐心等著,隻見賴丕翻到一半,突然道:“哎唷,對不起,這裏還有一筆帳目,下麵沒有呈上數字來,今日無法與大官人結清。”西門慶納罕道:“什麽帳目,這些年了,還沒結清?”賴丕道:“陳年爛賬,房屋的租賃人此去彼來,那些租金已經變成了糊塗帳,再則曆年的修繕費用,也需有個詳細的帳目,否則如何交待。”西門慶聽罷,坦率道:“銀錢的損失也就算了,我西門慶不是為計較那幾兩銀子來的,隻要歸還我舊屋,辦個手續就是了。”賴丕把公文放回抽屜,搖搖頭道:“官府的事,不是大官人想的那麽好辦,我們要循章辦事,差一絲一毫都不行。”西門慶著急道:“那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辦好呢?”賴丕搖搖頭道:“你也知道,這些吃皇糧的人,辦事拖遝,官府撥的俸祿又少,誰肯好好辦事,所以什麽時候辦好,我也難說。”西門慶看賴丕眼色,心裏明白了幾分,便從懷裏掏出一塊金表道:“我這次倉促回家,沒備什麽禮物。這隻金表連同十八K的鏈子還算新穎,承蒙賴管事不棄。”賴丕回過頭盯住黃澄澄的金表,假作客氣道:“西門大官人不必客氣,在下消受不起。”西門慶道:“區區薄禮,何足掛齒。”說罷把表遞過去,放進賴丕的辦公櫃抽屜裏。賴丕轉過身,整理櫃裏的紙張,假作不察。西門慶心想,當今大宋的官員無官不貪,隻要你把表收了,事情也就好辦了。這時賴丕轉過身子,對抽屜裏的金表掃了一眼,慢慢關上抽屜道:“大官人是明白人,如今下麵那些辦事的人,沒有實惠,誰肯賣力。剛才我問你要快辦還是慢辦,就是這個意思。不過下麵人的紅包錢我會代大官人去分發的。下麵的人有了紅包,辦事自然會有勁道。”鑼鼓聽聲,說話聽音,西門慶從口袋裏摸出一大疊外幣,數也不數,道:“為我辦事,豈可叫你破鈔。”說罷動手拉開抽屜,把錢放了進去。賴丕看在眼裏,客氣話也不說一句,立起身道:“西門大官人的事,包在我賴某人身上,明後天我就給你回音,請大官人等待就是了。”西門慶見賴丕已達到目的,且有送客的意思,便主動起身作揖道:“不多打擾,此事全仰仗賴大人了。”“大官人說到哪裏去了,你我既成朋友,在這東平府的地域裏,隻要是房產方麵的事,在下沒有辦不成的。”西門慶道:“拜托,拜托,一切容當後謝了。”兩人虛言委詞,一唱一酬,賴丕一直把西門慶送出大廈,方才拱手作別。卻說西門慶告別了賴丕,繞著廊簷,穿過庭院,忽聽得大門口傳來玳安的聲音。他打了個手遮,透過稀疏的枝葉朝前望去,但見那裏擠著兩三個人,吵吵嚷嚷。欲知發生何事,且聽下回分解。第四回 新晉權貴躊躇滿誌 解甲官吏牢騷衝天卻說西門慶聽見大門口吵吵嚷嚷,便加緊腳步,繞過一塊大湖石,尋了條捷徑,從冬青樹的樹葉裏擠了過去,剛出得路口,隻聽得玳安叫“這不是西門慶大官人出來了!”西門慶正感詫異,但見玳安奔了過來,後麵還跟著兩位五大三粗的警察。西門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正要發問,玳安氣喘噓噓道:“謝希大謝老爺來請大官人去吃飯。”西門慶道:“既是謝希大來請,何以不見他人影?”玳安道:“謝老爺在轎車裏等著呢。”指指背後兩位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警察。“是是,謝老爺請西門大官人去飲酒,車子就停在門口恭候哩。”矮胖子警察咧開嘴唇,陪笑道。“哦,有勞兩位了。”西門慶作了個請的手勢。那兩位警察識趣,閃到一旁,讓西門慶走在頭裏。玳安甩著袖子走在最後。西門慶一路走一路想,當年謝希大跟著我吃喝,整天躬著背抱了把琵琶跟在後麵,而今發達了,不知升了什麽雞巴綠豆官,竟搭起臭架子,雇捕快來請人,真是此一時又彼一時。西門慶剛跨出大門,隻聽得背後道:“下次爺兒們來這裏,你再愛理不理,小心我砸了你的飯碗!”他回轉身,見玳安正指著看門老漢的鼻子在訓斥。西門慶問玳安道:“你在吵嚷什麽?”玳安道:“剛才我問這死老頭子,我們西門大官人來過沒有?不料他狗眼珠子看人低,愛理不理,裝作聽不見,我連問幾遍,他搭足架子道,誰知道哪一位是你家大官人。我氣得要上前揍他幸虧這兩位差人大老爺前來勸住了。”那看門老漢見西門慶在場,盡陪著笑臉讓玳安指罵,也不回嘴。西門慶正要教訓玳安幾句,叫他不準狗仗人勢,自找麻煩。突然一陣風起,引擎聲響,矮警官指著路口對西門慶道:“請西門大官人坐後麵輛車子。”西門慶抬頭看去,隻見那裏停著二輛汽車,前麵是一輛警車,後麵是一輛黑色的平治,剛上過蠟,通體鋥亮。西門慶正詫異為什麽不見謝希大,突然黑平治的前門開啟,謝希大拖著沉重的身子鑽了出來。西門慶正要迎上前,謝希大揮動手中的大哥大道:“哥,真對不住,應伯爵早就告訴我你昨日回來,我也擬好了接待方案,不巧,京裏來了幾位大員,去陽穀縣視察關於開發景陽崗打虎風景區的事,一連幾天,我陪著他們吃喝,直到昨天晚上才把他們送走。今日一早,我給你家中打電話,大嫂說你上這裏來了,為了抓緊時間,我趕緊叫了輛警車開道,來這裏找你。”說罷,幫西門慶打開車門,兩人先後鑽入車內。玳安過來幫他們關上車門,然後跟著警官上前頭的警車坐了,隻聽得警車一聲長鳴,兩輛車子飛也似的上了公路。車子一開動,西門慶便道:“希大,你新晉了什麽官爵,這般闊氣,比我當年還神氣呐。”謝希大假作謙虛道:“什麽神氣,不過是在王招宣王大人手下跑跑腿罷了。”這時司機插嘴道:“西門大官人有所不知,我們謝大人的官職大著呢,這東平府的官員要進級加祿,沒有一個不來巴結我們謝大人的。”謝希大得意一笑,轉而嗔道:“閉嘴,這裏哪容你說話。”司機扮個鬼臉,自嘲一笑,便不作聲了。汽車跟著前麵的警車橫衝直撞,不時開上對麵的道上,見了紅燈也不停讓。西門慶望著窗外道:“我既不是國賓,也不是犯人,為何要用警車開道?”謝希大道:“哥新來乍到,不懂這裏的行情。這幾年大宋經濟發展快,朝廷放寬貸款,讓有權有錢者隨便買車,這樣一來,馬路上汽車成災,即使你有了汽車也動彈不得。那警察部門腦子靈光的,就想出了一個賺錢的辦法--出租警車。隻要你肯付錢,可以租一輛警車替你開道。有了警車開道,如果前麵有車子堵路,你開進對麵的道上也無妨。”西門慶聽罷,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馬路上隨時能聽到警車聲,原來警車也能出租,這真是應了古人的話,有錢能使鬼推磨了。”謝希大笑道:“何止叫鬼推磨,如今隻要有錢,你叫當官的去推磨,我看沒有不肯的。”“照你這樣說,這句話要改成‘有錢能使官推磨了’西門慶打趣道。“何嚐不是,我們這些當官的,整天忙忙碌碌,難道不是在為錢推磨嗎?”謝希大感歎道:“上層當官的收了人家的好處,經常下條子叫我們下層官員辦事,我們遵命推磨,得些零頭。”西門慶道:“你不要貪心不足蛇吞象了,象你這付排仗,我們住在海外的還比不上呢!連你都有牢騷,怪不得人人要怒氣衝天了。”謝希大道:“哥,你有所不知,我雖在其位,但知道這朝廷的骨子裏是爛透了,大家都在瞎混。我等小官和社會上的投機者,雖則撈了錢,但人人膽戰心驚,說不定朝廷哪天混不下去,把我們這批人送上祭台。”西門慶道:“還算你腦子明白,所以凡事留條後路,不要做得太絕。”謝希大道:“你正說到正題上,俗話說狡兔三窟,我正要問你們丙丁尼亞的護照多少錢一張,我想買一張當護身符哩。”西門慶道:“丙丁尼亞不似太平洋島國,法製不嚴,有亂賣護照的現象。”“那李衙內等一夥哥兒們,怎麽從高衙內那裏弄到丙丁尼亞護照的呢?”謝希大不解問。西門慶道:“他們大概是搞的投資移民。”“搞投資移民要多少錢?”謝希大問。“約花七、八十萬丙丁尼亞錢也差不多了。”西門慶道。“哦,容易容易,隻要花上這些小錢就能買上丙國護照,值得值得,怪不得李衙內他們人手一本。哥,這事我拜托你辦了。”謝希大財大氣粗,眉也不皺道。“希大,你不知,你若真的上了丙丁尼亞,就是有錢,日子也不是想象中的好過。”西門慶勸道。“哥,我哪是去丙丁尼亞居住,隻是如今有權有勢的,哪個沒一、二本護照的。目下朝廷綱紀紊亂,人心思變,誰不未雨先綢,搞他娘的狡兔三窟,一旦天下大亂,就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唔,”西門慶吟哦一聲道:“你有這個打算倒也未嚐不可。”謝希大又道:“聽說連當今天子,也把小皇子送出洋了。他的心裏也明白哩。”西門慶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今日大宋的事,隻有國內的愚民不清楚,我們住在海外的,哪個不心知肚明。”謝希大揚揚手中的大哥大道:“正是,如今通訊科學如此發達,電視電話構通全球,沒有什麽事情可瞞得了大眾的。”正說著,車子在一幢玻璃大廈前停住。謝希大介紹道:“這是高衙內和你們丙丁尼亞人合資興建的五星級賓館,裏麵各項設施俱全,達到國際水準。”西門慶道:“設施齊全是硬件,容易達到,服務管理是軟件,要達到就不容易了。”這時一位小廝前來開了汽車門,謝希大請西門慶先下了車,然後跟著,一出車門從口袋裏摸出把小錢,塞給小廝。幾乎同時,前麵警車上的兩位警察和玳安也走過來討賞。謝希大從袋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三封紅包,一一分發了。三個人領了賞,唱了個肥諾,笑咪咪上警車,打道回府不提。卻說西門慶跟著謝希大進了包房,但見眾人已經到齊,大夥兒見西門慶進來,全立了起來,笑語相迎,西門慶與大家一一握手,交換名片,謝希大在一旁介紹,其中有西門慶認識的老朋友,也有頭次見麵的,舊雨新知,好不熱鬧。不一會,大家魚貫入座,正在這當口,門外進來兩位老者,走在頭裏那位,中等個子,尖削下巴,頭上幾根花白頭發,梳得貼切柔順,頗為精神;跟在後頭的那位,身材魁梧,四方臉膛,濃眉大眼,眼角邊 的皺紋橫豎密布,象用刀鏤過的一般。謝希大見客人進來,忙上前指著第一位老者,向西門慶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嶽父大人;曾經當過巡按職使,如今解甲歸第,和我們在一起生活,頤養天年。”西門慶連忙唱了個肥諾道:“世伯大人在上,恕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失禮了。”“不必,不必。我聽希大說你們過去都是好兄弟,熟不拘禮,熟不拘禮了。”老者連連擺手道。謝希大又指著另一位老者對西門慶道:“這位丁世伯與我嶽丈是老戰友,現在也榮歸鄉裏了。”西門慶也上前施過禮,彼此寒暄一番,然後各自歸座。西門慶回到謝希大身邊坐了,不解道:“我記得你丈人是挑擔賣臭豆腐的,當年常和武大郎一起在集市上聊天,怎麽搖身一變成解甲巡按了?”謝希大悄聲道:“哥,這些年滄海桑田,變化大呐,我的前妻故世後,我守鰥了若幹年,無力續弦。前幾年朝廷搞開放,我炒股票發了些財,經常上酒吧飯店,結識了一位老大小姐,雖說醜陋些,但卻是巡撫大人的獨女。那時巡撫正準備退休,在與朝廷討價還價,講退休條件。恰值那時我們剛結婚,結果與朝廷商定,以他退休,讓我進吏部混個職務作交換。”說到這裏,謝希大放開聲音,洋洋得意,全不避開眾人。西門慶聽罷,納罕道:“原來當官的退休也可講交換條件?”謝希大道:“可不,朝廷還下詔書呢,要優先考慮官宦出身的子女接班,當官的兒子是官,做賊的兒子是賊,咱中國上千年的曆史就不是這樣寫著嗎?”西門慶點頭不語。酒過三巡,那位姓丁的老者道:“時代不同了。我們當初招待客人,隻是上食堂打幾碟菜,一杯米酒,一碗白米飯,豈敢這般奢華。”謝希大的嶽丈道:“所以說人生在世,這生辰八字是極重要的,一生禍福全在這上麵,我們這等人的八字,正合著太祖皇帝打江山時候,我們跟著南征北戰,吃苦受累,同時參軍的,十之隻剩二三,等把江山打下,又遇上太祖皇帝殺功臣。幸虧我那時病假,否則也把頭賠上了。好不容易挨到新主登基,啟用舊臣,我偏偏做了幾年巡撫,就到了退休年齡,成了朽物。”西門慶聽罷牢騷,說道:“世伯大人說的也是,不過前人種樹後人涼,希大托了您的庇蔭,有今日的發達,還不全靠您的造化。”“嘿嘿”謝希大嶽丈聽西門慶說罷,看了眼謝希大,摸著尖削的下巴,微笑道:“所以我常說,他的生辰八字比我好。”“你們的生辰八字都比我好,”這時丁老者瞪大眼道。“我看丁世伯長相富貴得很,何出此言?”西門慶插嘴道。丁老者激動道:“哪裏?我與希大他嶽丈同年跟太祖打天下,我倆榮辱與共,休戚與共,資格與共,隻因我退休早了幾年,那時新主還未下子女可以世襲的詔書,所以我退休後,子女一個也沒當上官。我去吏部論理,也沒人理睬,真是此一時,又彼一時,朝廷的詔書天天改,無人懂得。常言道,朝裏無人莫受福,希大他嶽丈尚有半子之靠,跟在女婿後麵有車坐,有宴開,而接我官位的那批龜孫子,我看病要借輛車子也是推三卻四,橫加刁難。哎,我們打下的江山給這批龜孫子享受去了,”丁老者歎口氣,又道:“你說我生辰八字能比別人好嗎?”大家正在閑聊,忽然隔壁大堂裏轟隆一聲,緊接著椅倒桌翻,人聲尖叫,席上的人吃了一驚,紛紛湧出門去。欲知發生何事,且聽下回分解。第五回 劣質商品充名牌 優秀教師擺地攤卻說隔壁一聲轟響,西門慶跟著眾人湧出包廂,但見大堂裏驚叫聲四起“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再看地上,桌倒椅翻,菜漬狼藉,慌亂中,幾位侍應從地上扶起一個滿麵血汙的中年漢子。許多觀熱鬧的顧客驚魂未定,三三兩兩在一旁議論。西門慶問呆立在一旁的中年女子道:“發生了什麽事?”那女子不耐煩道:“啤酒瓶爆炸,把人的眼睛炸瞎了。”西門慶詫異道:“啤酒瓶怎麽會爆炸,真是聞所未聞的奇事。”那女子本身沒好氣聽西門慶這般發問,便數落道:“誰不知道啤酒瓶爆炸是常事,難道你這位先生是從外星球來的不成。”西門慶碰了一鼻子灰,站在一旁,說不出話來。這時謝希大擠過來道:“哥,你有所不知,這裏用的啤酒瓶,多數是回收的舊瓶,這些瓶有的是幾十年前生產的,玻璃雜質含量高,一碰即破,這幾年朝廷提倡經濟效益,許多沒有能力生產啤酒的單位也一哄而上,他們沒有技術掌握啤酒的能力,往往壓力過高,造成瓶子破裂,炸傷客人,這事今年就發生了好幾起。”“那麽受傷人的損失由誰賠償?”西門慶問道。謝希大搖搖頭道:“雖說客人受傷可上法院提出索賠,但往往飯店推工廠,工廠推飯店,一場官司曠日持久,最終打得你精疲力竭,自認晦氣,不了了之。”“照這樣說來,隻能是誰碰上,誰倒黴了。”西門慶也搖搖頭,跟著謝希大回包廂裏去。卻說眾人回到包廂,把話題轉到近年社會上的偽劣商品上。先是謝希大嶽丈道:“我們當初隨太祖進城,朝廷發動大家殺奸商,說實話,那時的奸商不過是偷工減料,哪有現在這班家夥膽大妄為。”丁老者道:“現在的奸商都是有後台的,甚至是官商,出了問題最多罰幾個錢,不象那時,輕則坐牢,重則殺頭。”謝希大嶽丈道:“現在社會上的商品已到了真假難分的地步。”說罷,隨手拿起台上的一瓶酒,嗅嗅,又道:“這酒是煙酒所的官員送給希大的,絕對是真貨,而店裏賣的酒就難保是真貨了。”說著,回頭對謝希大道:“你不信叫侍應去拿一瓶同樣牌子的酒來比一比,就知道了。”謝希大回頭叫侍應小姐拿了瓶同樣牌子的酒來,交給嶽父。謝希大嶽父接過酒瓶,打開了給西門慶斟了半杯,道:“西門大官人,不信你嚐嚐看,保證味道不一樣。”西門慶接過杯子,對比著兩杯各嚐了一口,不禁吐出舌頭道:“不比不知道,一比下一跳,這杯酒麻舌頭,老世伯說的沒錯。”這時丁老者插嘴道:“造假倒也罷了,更荒唐的,明明是偷工減料,硬要說是新工藝。我兒子上月買了一輛自行車。他為了怕碰上假貨,還特地上廠裏買的,那‘九久’牌子是老牌,以前我們都習慣用那牌子的,不料才騎了三天,被雨一淋,車子上的金屬就生了鏽,還是大塊剝落,我小子火氣大,去廠裏討公道,你道那廠裏的人咋說?他說這是新工藝新質量。”說罷,他喝了口酒,抹抹嘴巴道:“真是豈有此理,既然新的比老的還差,那要新的幹什麽?不是一代不如一代嗎?”“這你不用說了,現在上到官府,下到小販,哪一個不是隻認錢不認人,有幾個人錢到了手能承認貨不好的。”謝希大嶽父道。“嘿嘿,”丁老者冷笑一聲道,“現在這批掌權的龜孫子,比我們那個時代的人會玩,我們跟在太宗後麵,隻懂整思想整人。你看他們,對下麵的人做假眼開眼閉,做假的人賺了錢,他們收稅,做假人敗了餡,他們收罰款,反正他們是左右漁利。”西門慶正在聽兩位老者發牢騷,突然謝希大的手提電話鈴響。他打開蓋子咿咿呀呀了一陣,回頭對西門慶道:“王招宣王大人有急事召見,我去一下,大約一刻鍾後就回來,少陪了。”西門慶看看手表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謝希大把西門慶拉到一麵有鏡子的牆角,邊理著領帶,對西門慶道:“哥3,今日的節目,中午我先安排你見見我的嶽丈,拜見長輩,晚上我們幾位哥兒們還有精彩活動。過會兒我車子要經過文廟,那裏有個古董集市,全是小攤,我可載你去那裏逛逛。”西門慶樂意道:“好,先去看一下古董,正合我意,在海外脫離大宋文化久了,久別重逢,一定別有一種親切感。”說罷,跟著謝希大告別眾人不提。卻說謝希大比西門慶載到文廟門口,讓西門慶下了車,告訴道:“哥,從這大門進去就是,過一個小時,我再來這裏接你,若等不到,你可打我的手提電話,號碼是‘818818818’,記住是連續三個‘發一發’,好記得很哩。”西門慶揮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先去辦公事吧,”說罷,隨熙熙攘攘的人流往文廟而去。這文廟乃是東平府的一大名勝,這裏每年中除了祭孔和考試以外,其餘皆開放給小販設攤,但有一個規定,小販分文武兩檔,凡是書畫、工藝品、玩具、寵物鳥蟲等屬於文攤。其它日用百貨、食品等屬於武攤。文廟乃是供奉至聖先師孔子牌位的所在,所以這裏隻準設文攤而不準設武攤。西門慶進得文廟大門,但見廣場上密密麻麻的攤檔排成一溜回紋形,推推攘攘的人群,被擠得猶如山縫間的一泓溪水,九折八彎,緩緩流動。西門慶一路看來,但見一長溜連綿不斷的地攤上,擺滿了玉雕、瓷器、出土青銅、紅木擺設……他一路看來不斷搖頭。雖說西門慶讀書不多,但自暴發後,手頭玩過的珠寶玉器、古玩書畫,少說也有成百上千,常言道熟能生巧,所以這些東西的真假,隻要他看上一眼,自然就能分辨出來。卻說西門慶正佝著腰在觀賞,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直起身,但見一位頭纏白布,身穿黑色棉襖的青年人,上前問道:“大官人,要買哥窯的荷葉型筆洗嗎?”說話時噴出一股熏人的大蒜味。西門慶看那人模樣,轉回身去連連擺手道:“不要不要。”那人死泡硬磨,不肯離去,從包裏拿出一件東西,塞到西門慶眼前道:“大官人請欣賞一下,不買也無妨,大家交個朋友。這東西是我們家鄉的狀元墓裏挖出來的,十足好貨。”西門慶回頭看去,見他手裏拿著一隻嫩綠色荷葉筆洗,做工十分精細,但仔細看去,暗中有亮,顯然是新做的贗品。他也不與說破,隻故作驚訝搭訕道:“你們私挖狀元墓,倘若給官府知道,不是件玩的事。”那人道:“我們家鄉流傳一句話,若要富,掘墳墓,上至在衙門當差的,下至老弱病殘,人人挑燈夜戰,靠掘墓發財。”“難道官府也不阻止?”西門慶不解道。“我們挖到好的東西,官府用低價收去,他們轉手倒賣也能賺錢,為何要阻止。再則如今姑娘賣身、當官的以權謀利、文人寫胡亂文章、商人投機倒劣質商品,都不是為了錢,我們農民為什麽不能為了錢掘祖墳?”西門慶與他搭訕了幾句,便不多話,一路上任憑他跟在後麵胡言亂語。那人跟了一陣,見西門慶沒有興趣,也便走開了。卻說西門慶一路看來,走到一轉角處,見一六十多歲的老漢,躬著腰,蹲在地攤旁,手裏拿著一麵青銅鏡,在給二位青年學生模樣的人講解。西門慶見那銅鏡,黑黝黝有一層冷寒光暈,心想這倒是件稀罕的舊物,便移步過去,站在背後聽老漢講解。豈料那老漢說話的遣詞造句溫文爾雅,講的既生動,又內行。西門慶想,古人說百步之內必有芳草,看來這一堆烏合之眾裏邊魚龍混雜,竟也有內行之人,便慢慢聽那老漢說完,繞到前麵,笑咪咪問道:“請問,這麵銅鏡要賣幾錢?”老漢抬起頭來。西門慶看他麵容清臒,目光慈和,確是受過教育之人。老漢慢悠悠地答道:“這麵銅鏡是家中祖傳之物,老朽不賣的。”西門慶聽罷,納罕道:“奇怪,既然不賣,為什麽擺在攤頭上?”老漢歉意一笑道:“對不起,因為這裏假東西太多,我就放件真的在這裏,讓別人作比較。如果先生有興趣,這裏有仿製的,你可買件回去玩玩。”西門慶指指老漢道:“你這人做生意倒老實,人家把假的說成真的,在假貨上塗了泥巴冒充出土文物,而你實事求是,真是真假是假。這從道義上說是對的,但這般做生意法怎會賺錢。”老漢直起身,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枝煙,點燃了道:“老朽當了一輩子的教師,年年評為優秀,為人師表者,豈可說謊行騙。雖說如今朝廷銀根拮據,發不出老師的薪俸來,我們當老師的也要養家胡口,窮極無聊,來這裏擺個小攤,但總不能以假充真,靠行騙為生呀!我等從小受師長的教育,貧賤不可屈,富貴不能淫,我當了老師,又用這句話去教育下一代。我怎忍心去幹那違背祖訓的缺德事。”西門慶對朝廷發不出薪俸的事有些奇怪,便不解道:“國庫每年有百分之十幾的積累,汴梁城新樓幢幢,酒店舞坊,燈紅酒綠,朝廷豈會對教師的薪俸扣克不發?”老漢吸了口煙,朝四周掃了一眼小聲道:“看你這位先生是從海外歸來的,不知我大宋內情。新皇上登基後用了大批技術官僚,辦事似乎比那些老而不有些理性,也懂得同情讀書人。但這些年內國運凋敝,積重難返,那批衙內們利用老頭子的權勢橫行霸道,目無法紀,把貪汙受賄得來的錢財,移入國外,弄得百姓叫怨連天,朝廷中有一些好大喜功者,為了做給外國人看,刻意粉飾太平,到處建橋造樓,把國庫的錢都花在這上頭,弄得資金調不過頭來,但為了迷惑外人,吸引他們來投資,報上又天天吹牛,高唱形勢大好。你想,一旦國庫空虛,朝廷扣克的自然首先是老師的奉薪。”西門慶聽罷,不住點頭道:“你說的我都懂,古人說荒年餓死讀書人,這話是不錯的。”西門慶和老漢聊了一會,看看手表,已差不多有一句鍾了,便從口袋掏出一張紙幣,塞給他道:“給先生買杯茶喝,區區小數,不成敬意。”老漢連連搖手道:“多謝了,我與你素昧平生,不敢領此厚贈。”西門慶又堅持了幾下,老漢拒不領情。西門慶看他不似虛偽,隻得訕訕地將錢收回,恭恭敬敬打了個拱手,轉身而去。卻說西門慶出了文廟,在剛才謝希大送他下車的地方等了一會,但見車來車往,人流如雲,卻不見謝希大那輛鋥亮的本治。他看看手表,時間已過了一刻鍾,便走到對麵的公用電話攤上,拎起電話,連撥了三個‘818’,隻聽謝希大答道:“哥,隻因我幫你去接一位舊相好,耽擱了一些時間。我正在路上,五分鍾內馬上趕到。”“哪位舊相好?”西門慶剛才聽謝希大說今晚有精彩活動,因急於下車,沒問清活動內容,此番聽謝希大這麽說,不由迫不及待問。“現在不能告訴你,你見了麵自然會知道的。”謝希大賣了個關子,故意不說。欲知來者何人,且聽下回分解。第六回 西門慶路遇強橫人 花子虛賞吃順風耳卻說謝希大賣了個關子,惹得西門慶心急火燎,六神不安。他付罷電話費,回到原地,不住地盯著腕上的手表,偏偏那表又走得特慢。“唉,等人心焦。”他不由自言自語,歎了口氣。剛歎罷,隻覺得腳背上被人踩了一下,按丙丁尼亞人的規矩,不在意地說了聲:“騷來!”列位看官,這“騷來”本是丙丁尼亞語言中,“對不住”的意思,那裏的人把它當作客氣用語,所以常常掛在嘴上,不料大宋人把“騷來”二字用字麵來理解,別有用意。卻說那人聽西門慶說聲“騷來”,誤會是罵人的意思,於是停住步子,瞪大眼珠道:“真你他媽的,你這人吃飽飯沒事做,站在路口,還開口罵人。”西門慶見那人蠻橫無理,也來了氣道:“你這人好不講理,是你踩了我腳背,還開口損人。”“誰踩你腳背了,你衣冠楚楚,站在路中心,難道當模特兒不成!”那人奚落道。西門慶道:“你踩了我,倒過來我給你打招呼,你非但不表示歉意,還說我不對,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那人還不示弱,兩人一句來,一句去,引來許多圍觀的人。正在這時候,謝希大從人群裏鑽出來,拍著那人肩架道:“崔牛三,你又在這尋事了?”那人見是謝希大,連忙陪笑道:“嘻嘻,謝大人,這家夥站在馬路中間,碰了人還罵別人不是。”謝希大正經道:“我在旁邊都看到了,你還不向他賠禮。他是我大哥,西門慶大官人。”“哦,就是那位從丙丁尼亞歸來的。真是對不起,小人有眼無珠。”那家夥掌摑著自己的臉,嚇得腰彎成一團。謝希大虎著臉狠狠道:“還不快滾,否則我叫警察來銬你去坐幾天!”“是是,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廝邊說邊擠進人群溜走了。西門慶跟著謝希大來到汽車前,但見車裏走出一位妙齡少女,對西門慶嫣然一笑道:“大官人還記得我嗎?”“這……”西門慶搖搖頭,朝那姑娘望去,但見她生得鵝蛋臉型,鼻窿挺直,臉頰上兩隻酒渦,似有媚氣透出,粗粗一眼就十分可人。西門慶正要說話,謝希大道:“先進了車再說吧!”三個人鑽進車內,西門慶坐前座,還未坐定,隻聽得背後有吃吃的笑聲,回轉頭去,見金兒捂住嘴坐在後麵。他趕緊道:“我正在猜希大給我帶哪一位舊相好來,原來是你呀。”金兒臉一紅,指著年輕姑娘道:“我年老色衰,哪配當您的相好,她才是呢!”那位姑娘把頭一沉,臉紅道:“你倆相好,為何把我扯上。”金兒道:“西門慶大官人,你難道不記得韓消愁姑娘了?”西門慶趕緊朝那姑娘道:“啊呀,我說眼熟,果然是韓消愁姑娘。”說罷轉身要去拉她的手,但車內空間小,又夠不著,隻得轉回身子,埋怨謝希大道:“你倒舒服,坐在中間,左右逢緣,讓我一個人在前麵受孤獨。”全車人聽了都哄笑起來。謝希大道:“哥,上了年紀還那麽猴急,過一會是有你逍遙的。”西門慶道:“別說廢話,今晚你安排什麽活動來著?”謝希大道:“哥剛回來,按規矩,昨日中午應該眾兄弟先會麵輕鬆一下的,隻因我公務在身,所以先由應伯爵出麵,為哥接風,然後兄弟們定於今天晚上把東平府最有名的‘佳佳大舞廳’包下來,把眾兄弟都請來,鬧他一個天翻地覆,你看如何?”西門慶道:“還是你想得周到,中午時我還在想,為何沒有把眾兄弟請來,隻請了幾位糟老頭子。”謝希大道:“請老的,隻是禮儀上的應付,請諸兄弟才是正經事,不過兄弟們不比過去,大家閑著沒事幹,跟在哥後麵白吃起哄,如今人人想著撈錢,沒有閑時間泡在一起瞎混了。說實話,哥不回來,我們兄弟還沒有相聚的機會呢。”正說著話,車子已駛進一家賓館的圍牆,西門慶從窗口望出去,隻見透明的大廳玻璃門前,立著一群打扮入時的紅男綠女,和著門的在說話,看來今晚確有一場大的娛樂活動。西門慶下了車,和謝希大一起走進大廳,隻見應伯爵和花子虛,孫天化一行,嚷嚷著迎上前來,背後還跟著幾位窈窕淑女。西門慶和諸位一一打拱完畢,跟著花子虛,在一處坐下,那韓消愁在一旁陪著,生怕西門慶被別人搶去似的。這時應伯爵上前道:“哥不覺得這大廳今天有些特別嗎?”西門慶拉住韓消愁的手,朝四周掃了一眼,搖搖頭笑道:“看不出。”這時金兒含笑,指著謝希大的鼻尖道:“看你吃力不討好,你的一番殷勤,西門大官人還不領情呢!”西門慶被金兒的一番話說得莫名其妙,瞪著眼,對著謝希大說不出話來。謝希大上前解釋道:“哥不知,這‘佳佳舞廳’是東平府最高級的娛樂場所,平時一到這時候,人聲喧囂,流鶯四出,隻因應伯爵說,哥在丙丁尼亞冷清慣了,不喜歡太多的人在一起鬧,所以我把舞廳包了一晚,不準不認識的人進來,今日所有客人,全由我請客。”西門慶聽罷,驚訝道:“怪不得剛才我見一群紅男綠女被攔在門口,原來你的苦心我還不知道呢,抱歉抱歉。其實這又何必呢?偌大個舞廳包一晚所費不菲呢。”謝希大道:“哥以前揮金如土,隻圖快活,不問錢財,如今從海外回來,反倒說起寒磣話來。西門慶道:“外國人花錢講理智,該花的花,不該花的不必擺闊。”謝希大道:“不妨不妨,錢向大老板報銷,用多少報多少。”西門慶不解道:“誰是大老板?”金兒在一旁道:“這還用問,朝廷國庫不就是大老板、”西門慶恍然大悟道:“哎呀,我忘了咱大宋的國情,該死,該死!”說罷,拍了幾下腦門,惹得眾人哄堂大笑。這時一位穿黑西裝的年輕人,前來和謝希大寒暄。謝希大陪他到 西門慶身邊,介紹道:“這位就是今夜我們宴請的貴賓,西門大官人。他剛從丙丁尼亞歸國。”年輕人從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西門慶道:“小可是這裏的經理,久聞大官人大名,請多指點。”西門慶拱拱手,回敬一張名片道:“小可乃布衣小民,名片上沒有頭銜,隻有名字。”那經理道:“名人不必寫頭銜,你的大名自這裏開禁閱讀《金瓶梅》以來,誰人不知,哪人不曉。”“荒唐,荒唐!”西門慶自嘲道。又引得眾人大笑不止。經理捋開衣袖看了眼手表道:“時間還早,眾人先陪西門大官人上酒吧喝些什麽,我去廚房準備晚餐,八時舞會開始,如西門大官人喜歡卡拉OK,樓上有包房,我已囑人布置就緒了,一切隻等西門大官人指教。”說罷領著眾人上樓。到了樓上,西門慶對謝希大道:“我們還是去唱隻卡拉OK吧”“好啊,隻要哥有興趣。”謝希大答應道。“我陪西門大官人唱歌可好?”韓消愁一把牽住西門慶的手問道。“好啊,我的乖乖,我還巴不得哩。”西門慶滿口應允,把手搭在韓消愁的肩上,雙雙往包廂而去。臨進門,謝希大對韓消愁道:“好好侍候西門大官人,賞錢我加倍給你。”這包廂約靠十個平方米,靠牆放著一張雙人沙發,對麵是音響和卡拉OK設備,旁邊新添了一張單人床,看得出這是經理精心安排的。韓消愁扭亮了昏暗的壁燈,從茶幾上取過一本目錄,遞給西門慶嗲聲嗲氣道:“大官人,您喜歡唱什麽歌?”西門慶坐在沙發上,接過本子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遍,遞還給韓消愁道:“裏邊的都是新歌,我不會唱,還是你點一首唱給我聽罷。”韓消愁把身子偎在西門慶身上,道:“你不唱,我也不唱。”西門慶一把摟過韓消愁親了個嘴,輕輕叫了聲:“乖乖。”便親昵起來。列位看官,那西門慶和韓消愁兩人究竟做了些什麽?在下不曾看見,所有不敢隨便落筆,妄加杜撰,好在西門慶在《金瓶梅》中屢屢重複此類動作,所以有興趣的看官不妨去翻閱一下,以補缺憾。閑話少說,言歸正傳,且說西門慶和韓消愁從卡拉OK包房出來,正是晚飯時分,他倆步入飯廳,眾人正在那裏談笑等候,西門慶一進門,頓時房裏安靜下來,他有些尷尬,連連抱拳對眾人道:“叫諸位久等了,不好意思。”先是花子虛跳出來說道:“隻要哥痛快,我們久等些也無妨。”謝希大看看滿桌人,對花子虛道:“你不說話別人不會說你是啞狗你講含蓄些可好。”金兒插嘴道:“這長舌的猢猻,該罵!”說罷,眾人又一陣哄笑。西門慶和韓消愁一起坐了,侍應上前與眾人鋪了餐巾,接著一位漂亮的女侍應,托了一隻碩大的盤子進來,慢悠悠地放在台中央,這是一隻什錦拚盤,中間一隻鵪鶉樣的小鳥,四周流蘇般圍了一圈切得極細的肉絲,三種顏色平均分三份擺開,色澤鮮明,甚是惹眼。謝希大指著盤子對眾人道:“這道菜的名字叫‘三鞭戲鳳’是滋陰補腎的佳肴。”花子虛又在一旁權西門慶道:“哥,多挾點,吃完了,過會上卡拉OK房再抽金兒三鞭子。”說罷,瞧瞧坐在旁邊的金兒,放肆大笑,把剛進口的菜也噴出來,幸虧用手擋得快,未被眾人發覺。金兒聽罷,放下筷,嗔道:“你又在耍貧嘴了,掌嘴!”說罷,伸手擰住他的耳朵,問道:“討不討饒。”花子虛的耳朵被金兒抓住,不能動彈,連連求饒道:“哎呀,我的好姐姐,親姐姐,肉麻的乖姐姐,我以後再也不亂說了。”“再說如何?”韓消愁也在一旁助威道。“再說你們割我的舌頭,被閻王打入阿鼻育地獄。”花子虛道。“割舌頭不行,要割鞭子才對。”應伯爵在一旁叫道。“割鞭子,割鞭子,好姐姐你割我的鞭子。”花子虛痛得哇哇叫。西門慶對金兒道:“你饒了他這回吧,下次再犯,定不放過。”“好,今天我看在西門大官人的臉上,饒他一遭。”金兒笑著放開手。謝希大笑得前仰後合,指著花子虛道:“真是自討苦吃。”花子虛揉著發紅的耳朵,回頭對金兒道:“謝謝好姐姐賞我一道好菜--麻辣順風。”一句話,把滿桌人惹得大笑不止。正說笑間,兩位女侍應抬著一隻大托盤進來,托盤裏擺著一隻麵盆般大的銀盤,銀盤的四周圍著一圈用胡蘿卜雕的元寶,盤中間是一段碩大肥嫩的清蒸魚塊,女侍應聯手把盤子搬到台上,介紹道:“‘娃娃伴財神’來了。”西門慶不解道:“此菜的名字太生澀,何以叫‘娃娃伴財神’?”謝希大介紹道 :“這是清蒸鮑魚,鮑魚又名大頭娃娃魚,旁邊的元寶比喻財神,所以叫‘娃娃伴財神’。”西門慶吐吐舌頭道:“鮑魚是珍貴動物,受國家保護的,怎麽也上餐桌來了。”應伯爵揮動筷子道:“管它保護不保護,天上飛的,地上爬的,隻要味道好,便做桌上菜,咱大宋皇朝與世上別的國家國情不同,哥在丙丁尼亞住了幾年,學的許多洋道理在這裏是行不通的,如果凡事都認真起來,豈不要餓死人了。人生在世吃喝嫖賭,這‘吃’字是四維之最,豈可馬虎。”謝希大接口道:“應伯爵老兄的話隻說對一半,吃東西味道好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滋補,譬如這‘三鞭戲鳳’不言而喻是補鞭子的。而這大頭娃娃魚是填精的,專補精神,光把鞭子補硬了,沒有精神也不行,猶如人養得很神氣,口袋裏沒有錢也活得不舒服,所以要雙管齊下。”他說到“雙管齊下”四字時,反筷子重重朝那魚上插。霎時,桌上筷影飛舞,請吃聲四起。不一會,可憐那應該受到野生動物保護的鮑魚,隻剩下幾塊骨頭,等待人們把它丟入垃圾箱裏去了。這時候,侍應又端來了第三道菜,這是一隻中型盤子,盛滿一堆猶如粉絲的東西,銀光閃閃,煞是好看。侍應邊上菜邊喊道:“‘堅韌不拔’來了!”西門慶聽罷,覺得好生奇怪。他吃遍中西美肴,竟頭次聽說這樣的菜名,不由悄悄問謝希大:“這道菜是用什麽做的?”謝希大先把轉盤桌上的菜轉到西門慶跟前道:“哥,你先嚐嚐味道再問。”西門慶挾了一塊,放嘴裏嚼了一陣道:“果然名不虛傳,堅韌不拔好難嚼,大概是涼拌鹿筋吧。”謝希大道:“哥猜對了一半,這菜裏有筋,但不是鹿筋,鹿筋哪上得了今天的台麵,這是虎筋拌象鼻,因這兩種東西堅硬,故取名為‘堅韌不拔’。”花子虛又在一旁打趣道:“今日的菜記得好,先補鞭子後填精,最後還補持久性。極妙,極妙!”謝希大也笑道:“硬而有精,衝刺最行。”說罷,對金兒做了個怪臉,引得滿桌人一陣哄笑。哄笑未罷,突然西門慶“啊呀”一聲驚叫,捂住臉說不出話來。欲知發生何事,請聽下回分解。第七回 謝希大餐桌說陰陽 西門慶醫牙識公私卻說大家正在嚐名肴,說笑話,西門慶突然捂住臉驚叫起來。韓消愁趕緊起身問:“大官人嚼著什麽東西了?”西門慶把手指放入口腔,撥弄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道:“他娘的,一絲虎筋嵌進齲牙裏,痛得我一身冷汗。”謝希大連忙叫侍應送來了牙簽、毛巾,遞給西門慶道:“哥怎麽不去把齲牙補一補?”西門慶接過毛巾,邊擦臉邊道:“我平生最怕補牙,非到必要時,沒有勇氣去見牙醫師。”謝希大不解道:“難道丙丁尼亞這麽先進的國家治牙也叫人害怕?”西門慶放下毛巾道:“治牙不一樣都要鑽洞打針,叫人疼痛?”謝希大道:“我有位朋友是有經驗的牙醫生,在一家官辦醫院工作多年,明日我陪你去找他,把齲牙補好。”西門慶道:“那敢情好,你去聯係好時間,我明早就去。”這時一位男侍應又端來了一大盆菜,並一字一頓喊道:“‘倦鳥歸林’--來--了”花子虛聽罷,湊過頭去盯了一眼盆子,又打趣道:“雖有‘堅韌不拔’,‘倦鳥’終須歸林。”他故意把‘鳥’字讀成‘銱’字,一句話,又惹得眾人笑得前仰後合。西門慶笑罷,端視那菜,但見盆子裏和合成對的擺著十幾雙小鳥,拇指般大小,油炸得色澤金黃,甚是好看,沿盤一圈又擺了十來隻剝了殼的菱肉,雕成銀錠模樣,倒也有些意思。謝希大指著菜,告訴西門慶道:“這道倦鳥歸林珍稀異常,據說這鳥產在非洲叢林裏,平時雙雙對對,情如鴛鴦,做這道菜時,先將小鳥用當歸熏烘,然後用法國燒烤醬拌和,再用上等橄欖油烹炸,一經油炸,肉質收緊,形似‘倦鳥’,因另配當歸和菱,故取名為‘倦鳥歸林’。”西門慶盯住那菜,無可奈何地指指自己的牙齒道:“我今日牙齒不行,沒有口福,請諸位先用吧。”謝希大邀道:“這道菜哥你一定要嚐一嚐,小鳥炸得十分透徹,入口一叩即碎,決不傷牙,不妨你試試。”西門慶挾了一隻,放進嘴裏,果然鬆酥得當,味美異常,樂得他讚不絕口。謝希大在一旁道:“哥,吃這鳥要兩隻一起食,這叫陰陽全補,許多補品,補陰不補陽,補陽不補陰,中國補品中,隻有‘紫河車’是陰陽俱補的,《本草綱目》說:兩精相博之神,此乃男女精神組合之物,外國補品,能陰陽全補的,我想就隻有這非洲小鳥了。”不等謝希大說完,韓消愁道:“什麽叫紫河車呀?下次我也買來補補身子。”謝希大道:“紫河車是學名,俗稱人胎盤。”韓消愁頭一歪道:“髒死人了,我不要吃,還是多吃幾隻小鳥補補吧。”說罷,又挾了一隻放到嘴裏咀嚼起來。西門慶吃罷,放下筷子道:“咱們大宋人真能吃,吃了自己的野生動物不算,還吃非洲小鳥。”這時花子虛對著謝希大嚷嚷道:“希大兄的解釋不可信,此鳥既是大補精神,為何取名‘倦鳥歸林’而不叫‘勇往直前’?”花子虛的話,眾人聽了先是一愣,接著又哄堂大笑。這時侍應魚貫來回,不斷上菜,每道菜都取了個稀奇古怪的名字,有些連謝希大也說不上來。眾人早已吃飽,但滿台子的菜堆得象小山似的,有的還沒動過筷,西門慶回頭對謝希大說:“這些菜堆著浪費,叫侍應打了包,分給大家帶回家去。”謝希大悄悄道:“怪不得人家說丙丁尼亞來的人小家巴氣,我們這裏沒有打包的習慣,吃不完就扔了,否則要給人家看不起的。”西門慶搖搖頭道:“何必要暴殄天物,這些東西是花了許多人力才做成的,扔了豈不可惜,我們丙丁尼亞的富翁都有打包的習慣,這叫物盡其用麽。”謝希大看看眾人,悄悄對西門慶道:“哥小聲點,給人聽到了要笑話的。”西門慶隻好不作聲,掉過頭和韓消愁說笑。這時金兒去包廂外進出了幾回,進來對謝希大道:“舞廳裏的幾位姐妹等得不耐煩了,問什麽時候開始跳舞。”謝希大推推正在和韓消愁調笑的西門慶,對眾人道:“大家快跳舞吧,消化消化。”聽說跳舞,大夥兒的勁頭來了,紛紛離座往外湧去,唯有花子虛打了個嗬欠,拉住金兒道:“我倆唱卡拉OK去也,讓你們跳痛快些吧!”應伯爵作了個鬼臉道:“別把剛才進的補品全卡拉掉了,留些日後消化。”花子虛罵了聲:“貧嘴!”勾著金兒奪門出去。列位看官,在下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暫且舍去舞廳細節,光談西門慶第二天去治牙的經過。卻說第二天一早,謝希大就陪西門慶去醫院治牙。醫院離西門慶的住所不遠,驅車十分鍾就到了。西門慶下得車,看見醫院的大門半開半掩著,那塊‘東平府太醫院’的牌子,已有多年沒修繕,顯得油漆斑駁,陳舊不堪。離門口幾尺遠的地上,一口陰井在不停地冒髒水,把附近的一片水泥地染得潮濕、惡臭,行人捂鼻而過,竟無人發出怨言。西門慶正感奇怪,但見一位工友打扮的中年婦女,拿了把掃帚,懶洋洋地從門裏出來,對著水塘胡亂揮掃,眨那間髒水四濺,嚇得行人四處躲閃,謝希大逃避不及,褲管被濺濕了一大片,不由忿怒道:“你這人怎麽這般掃地,也不睜眼看看。”不料那中年婦女瞪大眼道:“你有意見找我們院長去提。這陰井壞了幾個月,院裏一直不派人修,今日聽說下午衙門要派人來檢查衛生,院長拉著黃牛當馬騎,突然要我來拉差。他們對上拍馬奉承,對下欺壓扣克。我們當工人的有氣就這樣發,大不了不拿獎金,看你這位先生是當官的,最好讓你知道知道。”說罷又揮灑起來。西門慶見這位婦女這般作為,正要上前理論,謝希大一把拖住道:“哥,不必和她一般見識,我們進去再說。”進得門,西門慶道:“你倒有涵養,竟然沾了髒水也不生氣。”謝希大道:“哥不知,現在國人,除了少數幾個得到好處的外,幾乎人人都有怨氣,你若要與他們計較,就是把心力消耗完了也不夠,就拿這位婦人說罷,這是官辦醫院,工人收入有限,而如今百物騰貴,人們自然懶得工作,懶得工作又影響效益,如此周而複始,惡性循環,工人怎麽會有好心境,你不聽她說那口陰井壞了好幾個月,都沒有來修,可見官辦醫院的管理是怎樣的了。”兩人一路說來,不覺已到了一座大樓前,謝希大指著門口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道:“這就是我的朋友李醫生,他已經等在那裏了。”李醫生前來笑咪咪地和謝希大、西門慶一一打拱問好,三人寒暄一番,西門慶和謝希大跟李醫生進了醫療室。西門慶朝四周環視了一下,隻見醫療設備陳舊,衛生工作紊亂,不禁皺了皺眉頭,心中暗暗叫苦,但又無奈,隻能既來之則安之,張開大口,任憑別人弄鉗動鑽,還好李醫生技術嫻熟,動作小心翼翼,花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把那顆齲牙補好。補罷牙齒,李醫生給西門慶和謝希大泡了杯茶,三個人蹺起二郎腿,在診所裏談起丙丁尼亞的事來了。那李醫生也是個健談的人,三個人說東道西,夾敘夾議不覺談了一個多小時。這時門輕輕被推開,一位護士模樣的小姐進來道:“李醫生,門口擠了幾十號病人,正等你呢!”李醫生談鋒正健,不耐煩搖搖手道:“叫他們耐心點,我想看了,是會叫他們的。”西門慶見李醫生忙碌,不好意思耽擱,便起身告辭。李醫生看了眼牆上的掛鍾道:“不妨不妨,大宋人有的是時間,讓他們等著。”西門慶道:“我和希大還有別的事要辦,不能逗留了。”李醫生見西門慶一定要走,才慢慢起身送客。西門慶告別李醫生,和謝希大走出大門,忽然拍著腦門說道:“哎呀,怎麽忘了付費!”謝希大無所謂道:“不用付費的。”西門慶聽罷,不解道:“難道這裏和丙丁尼亞一樣,也是享受全民福利的?”謝希大笑道:“這裏是官辦醫院,就是你付了錢,也是歸官庫的,所以熟人看病不用付錢,老百姓叫‘吃老公’,你若不好意思,送個紅包給醫生本人就是了。”西門慶趕緊從衣袋裏掏出幾張百元大鈔,要轉身回去,謝希大一把拖住他,在耳旁悄悄道:“我剛才出門時已經塞給他了。”“他收下了沒有?”西門慶問。“當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有不收的道理,否則他這麽一份菲薄的官俸,拿什麽去養兒育女?”西門慶聽罷,歎口氣:“咱大宋的讀書人實在窮,人家丙丁尼亞的牙醫,一年收入合大宋幣製一百多萬,人人駕好車,住洋房,這才叫做人呐。”謝希大道:“哥,你這話說錯了,世上的人各貴一方,讀書人在丙丁尼亞吃香,但當官的在咱大宋吃香,你們丙丁尼亞的官僚有福氣吃老公嗎?我們這裏連嫖妓的錢也可改頭換麵向老公報銷,你們丙丁尼亞的官有嗎?”西門慶聽謝希大說罷,驚訝道:“照這樣說來,外麵世界的事你們都知道的羅!”謝希大道:“哪會不知,如今不管官場,還是民間,人人心知肚明,隻是咱大宋王朝積弊太深,猶如晚期癌症病人,動手術已經遲了。”西門慶唏噓道:“照這般說來,盡管你們這班人隨波逐流,;倒還天良未泯。”西門慶和謝希大一路交談,剛走到路口,看見應伯爵匆匆忙忙奔過來,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給西門慶道:“哥,你和希大果然未走遠。”欲知應伯爵說出哪些話來,請聽下回分解。第八回 洗發廊上下服務 洪若姣裏外說謊卻說應伯爵從袋裏掏出一隻大哥大手提電話交給西門慶道:“哥,你和希大果然未走遠,差一點失之交臂呢!”西門慶接過大哥大,納罕道:“我又不做生意,要這東西作甚?”應伯爵道:“這是公款買的,你拿去用著,弟兄們聯絡就方便多了。”西門慶還要推讓,謝希大道:“這是應伯爵的好意,反正老公出的錢,又不花費你半分,何樂而不為呢。”接著又對應伯爵道:“我即刻要去衙門辦些公事,你陪哥先去洗趟頭,晚上再聯絡。”應伯爵道:“那敢情好,紫石街新開了家‘妹妹洗發廊’,裏邊有十來位年輕可人的小姐,我正好帶哥去泡泡。”西門慶聽說去發廊,便道:“我在國外養成天天洗頭的習慣,不必到洗發廊去浪費時間了。”謝希大嘿嘿笑道:“哥,你外出多年,不知這洗發廊是新生事物,那裏不光洗發,更是享受。”西門慶還是不懂,喃喃道:“這洗發,有什麽好享受的?”應伯爵一把拖過他道:“你去了自然會明白其中的妙處。”說罷,告別了謝希大和西門慶連袂而去。應伯爵和西門慶來到路口,正巧一輛TAXI過來。應伯爵一招手,車子迎麵停下。西門慶原以為應伯爵自己有車來的。見應伯爵攔了TAXI,不解道:“你的車呢?”應伯爵道:“我今日原先也計劃帶你去發廊玩玩,不料被謝希大說在前頭。上那裏去玩,用司機駕車,多個口舌,諸多不便,還是找出租車為好。”西門慶明白了應伯爵的意思,笑道:“這叫公私分明,辦私事不用公車,對麽?”應伯爵哈哈大笑,開了車門讓西門慶先上車不提。紫石街本離醫院不遠,TAXI繞了幾隻紅燈,不一會就在街口停下。應伯爵搶先付了錢,與西門慶兩人大搖大擺往街巷而來。卻說西門慶走在前頭,一路上指東道西,對這裏十分熟悉。他站在一幢矮樓前,對應伯爵道:“當年潘金蓮這臭婊子的丫叉,就是從這裏落下,打在我頭上,鬧出了這場曆史公案。”轉身又指著對麵的房子道:“王婆的茶館依舊存在,沒有拆除。”說罷又感歎道:“物境依舊,人境不再。”應伯爵道:“這紫石街雖離市區不遠,但因人口稠密,官府一時騰不出許多房屋,讓百姓過渡,所以還尚未翻建。近年外省人蜂擁來城裏開店做小生意,這紫石街又呈現了一派繁華,原先的一些破屋,被搞得花花綠綠。你看--”西門慶循著應伯爵指的方向望去,但見沿街一溜小吃店、發廊、花店、水果攤……更見那油煙飄溢的大排擋,桌椅零亂,汙水橫流,占居了半條馬路。西門慶道:“如此狼藉警察怎麽不來管製?”應伯爵道:“在這裏開店設攤的,均有孝敬給警察的,警察拿了好處,隻要上頭不來過問,自然是相安無事了。”說罷,推開一扇玻璃門,揮手讓西門慶走在頭裏道:“這裏就是‘妹妹發廊’了。”西門慶踏進店門,但見一位塗口紅、畫黛眉、身穿紫紅色旗袍的半老徐娘迎上來,半含羞媚道:“兩位大官人請裏邊坐。”說罷,領客人進裏間客廳的沙發上坐了,接著吩咐一位十四、五歲,農村氣打扮的姑娘,端來瓜果茶點,殷勤招待。卻說那半老徐娘的招待功夫頗為了得。她甜言蜜語,遞煙倒茶,適當時打情罵俏,調教得西門慶五內舒展。眼看時機成熟。那半老徐娘按了一下門鈴,驀地客廳的另一端開啟一扇暗門,齊嶄嶄從裏邊走出八九個如花如玉的妙齡少女來。西門慶頓覺眼前一亮,眯起一雙色眼逐一瞄去,但見這群天仙個個臉塗粉霜,眼含秋波,長短參差,肥瘦適中,說是小蠻完素再世不為過,講是飛燕玉環轉胎也可信,再兼那紅綠泳裝,三點緊裹,該凹處凹,該凸處凸,不禁歎天工造物的完美,西門慶咽了口唾液,喉管顫動了一下,再一眼掃來,朦朦朧朧猶入百花叢中,恍惚間,見那大朵花嫵媚可掬,小朵花玲瓏剔透,近看則發人遐想,遠看則回味無窮。“哥選中哪一位了?”西門慶迷糊中聽得應伯爵發問,才轉過神來,揉揉眼皮道:“這裏分明是幹其他營生的,何以以發廊冠之?”應伯爵赫然大笑道:“哥,洗發店就是洗頭店,洗頭店既可洗大頭,為何不可洗小頭呢?”這時西門慶才恍然大悟,拍著自己的腦門道:“老中,有道理。”這時半老徐娘探過頭來柔聲問道:“二位可有選中稱心的嗎?”本來西門慶進門時,對半老徐娘有些意思,現在麵對這幫千姿百態的姑娘,兩相比較,那半老徐娘自然是遜色了。他又朝花叢掃了一眼,順手點了一位臉帶三分矜持的姑娘道:“這位就行。”這時應伯爵湊過身對半老徐娘道:“這位大爺是從丙丁尼亞來的,叫姑娘好好侍候,要有些中國特色,懂嗎?”半老徐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身去關照那姑娘幾句,回頭對西門慶和應伯爵打了個招呼,出門走了,隨即西門慶和應伯爵各自攜了一位姑娘上樓不提。列位看官,在下削繁就簡,舍去對西門慶、應伯爵精彩動作的描述,單表他倆會罷巫山女神,辭別了兩位可人兒,才出得門口,但見一位七十來歲的瘦長老漢,迎上前來,對應伯爵打拱道:“老世侄長久不見,從氣色看準是發了大財,恭喜恭喜。”應伯爵正想與西門慶說笑,冷不防聽見來聲,吃了一驚,抬頭見了來人,連連還禮道:“哦,是洪大伯麽,好久不見了。”那老漢說笑道:“你領著朋友上哪家銷魂去了?”應伯爵搖手道:“不敢不敢,西門大哥剛從丙丁尼亞回來,我陪他隨便走走。”老漢聽罷,轉身向西門慶道:“諒必閣下就是西門慶西門大老爺吧?”西門慶見老漢這樣稱呼他,也隻得還了個禮道:“在下正是西門慶。”洪老漢又道:“大官人莫非今日返鄉探親。”西門慶道:“老先生說的正是。”這時應伯爵上前介紹道:“這位老伯姓洪,就住在附近,以前是做賣糕生意的,是我家的老鄰居,與先父是朋友,有酒肉之交,常在一起喝酒。”洪老漢未等應伯爵介紹完,搶著問道:“西門大官人在丙丁尼亞,可曾認識一位叫洪若姣的女子。她是老朽的小女。”西門慶聽罷,腦子嗡隆一聲,想起鄆哥兒前昔的一番話,心想冤家路窄,今番碰上婊子的爺了,一時打愣,摸著頭,說不出話來。洪老漢見西門慶語塞,轉身對應伯爵道:“伯爵,你陪西門大官人去我舍下喝盅茶。”應伯爵點點頭,征求西門慶意見道:“哥,有沒時間上洪大伯府上坐歇?”西門慶本對洪老漢毫無意思,但提到洪若姣,倒來了興趣,想去看看,究竟是何等人家,便幹脆道:“好呀!”說罷,和應伯爵一起跟隨老漢前去。洪老漢的家,離發廊隻有五、六家店麵,在一家糕餅店隔壁的小巷子裏,那巷子黑暗、深邃沒有燈盞,隻能容一人進出。西門慶跟在應伯爵後麵高一腳低一腳的走著,身子不住碰撞掛在兩旁牆上的雜物,發出悉悉嗦嗦的聲音。突然西門慶一腳踏空,驚叫道:“啊呀,我的腳呀!”嚇得應伯爵轉過身去問道:“哥,怎麽啦?”西門慶撫摸腳踝,幸好隻是輕輕一下,無甚大礙,便道:“好了,沒事。”西門慶跟了應伯爵慢慢摸索,好不容易才出了黑巷子,但見洪老漢已在房門口等著,招呼兩位進屋裏坐了。西門慶和應伯爵剛坐定,洪老漢去廚房煤爐上燒水,準備沏茶。西門慶待洪老漢出房門,便眼珠兒滴溜溜地朝四周打量起來,但見對麵牆上掛著一幅彩色照片,是洪若姣和一位青年鬼佬合拍的,背景是丙丁尼亞海濱的一幢大樓。他再想看個仔細,洪老漢已端著兩隻發黃的玻璃杯進來,在兩人麵前擺好了。指著牆上的照片道:“這是我小女洪若姣和我洋女婿威廉姆的合影,背後那幢大廈是威廉姆家的,我數過,有三十幾層樓高呢。小女寫信來說,威廉姆家的財產少說也有幾十億。”西門慶聽罷,心中暗自好笑:在丙丁尼亞打苦工,做婊子的,哪個不回大宋吹噓,自己是百萬富翁的。應伯爵因不懂丙丁尼亞行情,傻問道:“既然你女兒那麽有錢,為什麽不替你買套好房子,城裏造了許多高級公寓,隻要有外匯,買哪間都行。”洪老漢道:“我也把這個意思寫信給她,但不知為什麽,總沒有回信。”西門慶坐在一旁不響,想起當初洪若姣的一場表演,差點笑出來,但一轉念,又覺得這女人有些可憐,家中這麽窮,難怪她要不擇手段搞鈔票了。洪老漢見西門慶不作聲,便從抽屜了拿出一本通訊簿遞上前道:“西門大官人若回丙丁尼亞,請代我尋這個地址帶個口信,說我洪老漢的住房太舊太擁擠了,要她匯一筆錢來買一間,新房的戶主可用她的名字,我百年之後,產權仍歸她所有。”西門慶接過通訊簿假意抄下了地址,應承道:“可以,可以。”接著洪老漢又問了西門慶一些有關丙丁尼亞的情況。西門慶也不拆穿洪若姣的謊言,隻是嗯嗯地應付著。正在這時,應伯爵的大哥大鈴響。他咿咿呀呀對講了一陣,回頭對洪老漢道:“洪老伯,我和西門大官人還有公事,要先走一步了。”西門慶也巴不得早點離開此地,聽應伯爵說罷,趕緊起身,朝洪老漢打了個拱手,匆匆告辭。欲知西門慶和應伯爵往何而去,且聽下回分解。第九回 貪官勒索無度 盜賊取財有方卻說西門慶跟著應伯爵離開了洪老漢的家,來到街上。西門慶問應伯爵道:“剛才的電話是誰打來的?”應伯爵看看手表道:“是衙門裏的賴丕打給你的,要你馬上去‘夢露咖啡館’碰頭,說什麽你托他的事已辦妥了。”西門慶納罕道:“賴丕?”應伯爵道:“就是衙門裏專管房產的,那位姓賴的管事。”西門慶恍然大悟道:“噢,想必是托他辦房子的事,替我辦好了。”應伯爵湊到西門慶耳旁,小聲問:“哥,你花了多少錢?”西門慶道:“不多,五千外匯加一塊金表。”應伯爵道:“這位姓賴的是出名的貪官,恐怕你這個數目還喂不飽他哩!”西門慶驚訝道:“如此說來,他約我去咖啡館,還要拷我的‘竹杠’不成?”應伯爵道:“我想是這樣,你最好身邊再帶兩千元外匯,免得到時尷尬。”西門慶拍拍口袋道:“兩千元恐怕還有,但不知他約我幾點鍾到咖啡館。”應伯爵又看了看手表道:“不急,時間還有多,我送你到‘夢露’門口還來得及。”西門慶道:“那麽我們去攔輛出租車吧。”應伯爵擺手道:“不用不用,不須二十分鍾就能走到那裏了,在市區,走路比坐車還快。”兩人一路說著,穿街過巷,轉彎抹角,來到一條僻靜的小路口,應伯爵指指馬路對麵一幢米黃色的小屋道:“那裏就是‘夢露咖啡屋’了。”西門慶辭別了應伯爵,來到夢露咖啡屋門口,一位女侍應笑哈哈上來招呼。他正要答話,賴丕從包廂迎出來,把他請了進去。包廂裏,一盞蠟燭式的藍色小燈,豆光熒熒,甚是幽暗,西門慶心想,這地方倒是搞黑交易的所在,剛坐罷,賴丕寒暄道:“西門大官人托辦的事,卑職已一手落青了,材料全在這裏,隻要你簽個名,那些房舍就全歸還你了。”說罷,從手提箱裏取出一疊公文,隨手把燈光旋亮些,將公文移到西門慶麵前。西門慶接過公文,略略看了一遍,問:“名字簽在哪裏?”賴丕低著頭慢吞吞整理,答非所問道:“謝謝西門大官人上次賜的紅包,我已全數分給辦事的屬吏了。大官人有所不知,我辦你這件陳年舊案光圖章就蓋了十八隻,那十八道關,關關要送禮托人情。說實話,我是幫大官人節約著辦事,否則這些錢光送還不夠哩!”西門慶心想,應伯爵畢竟是大宋社會上的混子,所言不差,幸虧我身邊帶著錢,否則非弄得尷尬不可。他從口袋裏摸出一疊外匯,約摸二千來數,點也不點,遞給賴丕道:“這件事費您神了,這區區小數,略表我敬意,望笑納。”賴丕盯了那錢一眼,放低聲音,假作客氣道:“這怎麽好意思。”西門慶道:“賴兄不必見外了。”說罷把手又往前伸些。賴丕嘴裏不知含糊了一句什麽,接過錢,放進口袋,然後從手提箱中取出一張單子,放在西門慶前道:“請大官人簽個名就萬事大吉了。”西門慶接過單子,心想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買賣真講信用。他仔細讀了一遍單子上的內容,從袋裏抽出支派克筆,唰唰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那派克筆在燈光下閃爍發亮,賴丕見了頓起貪婪之心,等西門慶簽罷名,從他手中拽過筆,問道:“西門大官人的這支筆是米國貨吧?”說罷,把筆放在燈光下旋動著,望著那光暈,讚歎道:“到底是名牌,哦,還是十四K金的呢。大官人這筆在丙丁尼亞值多少錢?”西門慶對賴丕的舉止十分厭惡,但又無奈,隻得裝作若無其事道:“值二百來塊外匯,賴兄若不嫌棄我用過的話,就送給你吧。”賴丕聽罷,趕緊收好筆,滿麵堆笑道:“西門大官人怎麽說外人話了,你我是好朋友,不在乎這個。”西門慶微微一笑,不由內心歎喟,如今大宋的貪官,比那《金瓶梅》時代要無恥多了。賴丕見目的已達到,便笑嘻嘻地和西門慶搭訕幾句,托言要離去。西門慶想,正合吾意,便搶先付了錢,和賴丕一起離開了‘夢露咖啡館’自個兒叫了輛TAXI,打道回府不提。卻說西門慶回到家中,吳月娘與孫天化老婆梅香等幾位內眷正在搓麻將。看見西門慶回家,大家罷了局,紛紛告辭,西門慶不悅道:“難道我是貓,你們是老鼠?”梅香聽西門慶這麽說,反倒不好意思挪動步子,隻得調侃道:“你難得和月娘親熱,我們這些外人夾在這裏難道看熱鬧不成?”西門慶道:“大家別走,在一起熱鬧吧。”梅香別過臉,啐一聲,假作嗔道:“我不和你一起熱鬧,我要回家伺候天化去。”西門慶道:“我說的熱鬧,不是那個意思。”“那是什麽意思,你倒說說看。”梅香連笑帶嗔問。月娘在一旁捂住嘴笑個不止。這時,隻見玳安匆匆忙忙奔進來道:“孫太太,不好了,你家出事了。”梅香吃了一驚,幾乎和西門慶異口同聲問:“出了什麽事?”玳安擦著額上的汗道:“盜賊撬了你家的門,把孫大官人綁在廁所裏。”西門慶著急道:“孫大官人受到傷害沒有?”玳安搖搖頭道:“我也是一位當警察的朋友在電話裏告訴我的,詳情不太清楚。”西門慶揮揮手,對玳安道:“快去門口攔一輛TAXI,我同孫太太立刻前去,你也一起去。”玳安答應著轉身出門。孫天化的住宅,離西門慶的家約二十分鍾的汽車路程。西門慶和梅香、玳安三人下得出租車,但見孫家門口停著幾輛摩托車和一輛警車,西門慶放緩了腳步,鬆了口氣,回頭對跟在後麵的梅香道:“警車已到了。”說罷,閃過一旁,讓梅香先進屋去。孫天化的屋裏一片狼藉,客廳裏花瓶和玻璃鏡框的碎片滿地,鮮花被踩得稀爛,電視機和錄像機被摔到牆角邊。孫天化臉色煞白,癱在沙發上,向警察敘述當時情境。西門慶推門進去,一位警官上前擋住道:“外人請在門口等一會,待我們照完了相再進來,免得弄亂現場。”西門慶無奈,隻得退轉身,在葡萄架下,和玳安一起,尋了張石凳坐了,麵對客廳的大玻璃,看著警察拍照,驗指印。約摸半個小時,三位警察從屋裏出來,梅香跟在後麵給每人送了隻紅包,警察們也不推辭,隻是說了些安慰的話,甩手走了。送走警察,西門慶隨梅香進入客廳,見孫天化還傻坐在沙發上。他急著問:“他們傷著你沒有?”這時孫天化才稍稍回轉神道:“哥,你也來了?”西門慶道:“我剛回家,聽玳安說你這兒出事了。”孫天化道:“梅香去哥家陪大嫂搓麻將,我閑著無聊,一個人看了會電視,覺得有些困,就回房裏睡覺,誰知剛睡著,被客廳裏的響動驚醒。我爬起來,剛出房門,一位蒙麵大盜闖過來,手持匕首,吆喝我不準亂動。我看他勢孤力單,心想一對一也不可怕,打算尋找機會與他搏鬥,我的念頭還未打定,他背後又閃出一個蒙麵大漢,這家夥身材魁梧,揚著匕首衝到麵前。”“我這時倒也鎮定,捋下腕上的‘勞力士’手表,交給他,小聲道:‘老哥,你要什麽盡管拿,但求不要傷及我人身。’那位大漢也是義氣中人,聽我說罷,一把接過手表道‘隻要你配合,大家好商量,隻是請你稍微委屈一會。’說罷,拿出一張黏膠紙把我的嘴封了,然後五花大綁,把我關進廁所裏,以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西門慶聽罷,回頭問玳安道:“你怎麽知道孫大官人家出事的?” 玳安得意道:“我和警察頭目李歪鼻子是把兄弟,剛才我邀他去一家新開的卡拉OK店喝酒,他說他忙,剛接到一件案子,是你家西門大官人的把兄弟,孫天化的家被人劫了。我聽罷電話,知道孫太太正在我們府上和太太搓麻將,所以我來報告了。”西門慶聽玳安說罷,轉身對孫天化和梅香道:“天化沒有受到傷害,已是不幸之中大幸了。警察既已接受了案子,想必總有希望破案的。”回頭又對玳安道:“玳安,有空常去李歪鼻子那裏催催,說破了案,我西門大官人有賞。”玳安連連稱是。西門慶看看天色,又對孫天化夫婦道:“時間不早了,你家弄成這副樣子,我也不逗留了,你們趕緊收拾一下,清點清點細軟,到底被劫了些什麽,隔天我請你們去大富貴酒樓喝酒壓驚,說罷帶著玳安走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十回 西門慶翻報見奇聞 裴夥客臨場召會員卻說第二天一早,西門慶要玳安去大富貴酒樓訂一桌筵席,為孫天化夫婦壓驚。臨出門,西門慶還特地關照,別忘了把警察局李歪鼻子一起請來,玳安答應著,高高興興去了。西門慶吩咐罷玳安,又去客廳打了一通電話,把宴請的人都通知齊了,然後回到餐廳,吃了吳月娘親手烹製的燕窩蓮子羹,看看時間還早,又踱到客廳裏,信手從茶幾上拈來一份報紙,隨意翻閱。西門慶本無看報的習慣,起因是當年宋太宗欽定,民間不準辦報,違者重罰,甚至坐牢所以市上發行的均是官辦報紙。讀者諸君有所不知,這官辦報紙的編輯吃了朝廷的俸祿,自然整日搖尾乞憐,效忠大宋,尤其是那幫想升官發財的無恥之人,更是以寫拍馬吹牛的文章為己任,舞文弄墨。不可一世,當然這編輯隊伍中也有個別有良知的,但迫於現狀和皇權,隻得忍氣吞聲,應付了事,要麽遠走高飛,避走海外。大家想想看,在這般政治高壓下出版的報紙,自然連篇累牘的全是拍馬吹牛和維護皇權等說教文章,所以大宋出版報紙,除一半被農民拿去擦屁股外,其餘是不大有人看的,久而久之,那西門慶也和許多人一樣,養成了不看報不讀書的習慣。今日也算他閑得無聊,隨手翻開一頁,赫然見一條大標題映入眼中:《丙丁尼亞著名僑領裴夥客先生帶隊歸國觀光》。西門慶覺得好奇,定神看下去,但見正文寫道:〖本報訊〗丙丁尼亞最著名億萬大富翁裴夥客先生昨日帶龐大代表團回國觀光。裴先生是國際最著名的書法家、畫家、攝影家、製匾家、裱畫家、纂刻家……裴先生在丙國成立之藝術家協會,現有八萬會員。裴先生歸國前曾購下月球上一座山丘,取名芝竇山,象征靈芝瑞祥之意,贈送給當朝權威高太尉,以資孝敬。西門慶讀罷,不禁笑出聲來,心想裴夥客這家夥著實會混,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幾天沒見,他已成億萬大富豪了,還購了一座芝竇山賄賂高太尉,真是莫名其妙土地堂。他放下報紙,連連喊:“月娘,快來,我給你講關於裴夥客的故事。”吳月娘正在廚房關照下人準備中午的菜肴,聽西門慶叫喚,急急趕來。西門慶見了吳月娘道:“午飯我不在家中吃了,我叫玳安在‘大富貴’擺下了酒席,為孫天化夫婦壓驚,你也一起去。”吳月娘答應道:“你在外混跡多年,一直由妓女陪伴,燈紅酒綠,胡天野地,如今懂得與結發夫妻結伴進出,可見你改邪歸正,有造化了。”西門慶摸摸下巴道:“與其說改邪歸正,還不如說是人老珠黃了,古人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到老來還是自己老婆靠得住,那些野婊子不是騙財就是漁色,哪有在一起伴老的。”吳月娘道:“你還是說說裴夥客其人看。其人與潘金蓮這臭婊子可曾有染?”西門慶擺擺手道:“裴夥客這家夥,在婚姻上雖然結婚離婚三次,但這還是他在西北下疳縣時幹下的勾當,到了丙國,憑他的窮相,是沒有女人會看中他的,更不要說潘金蓮這臭貨了。”接著,西門慶把裴夥客在丙丁尼亞的種種醜事惡行說給吳月娘聽,聽得吳月娘捧腹大笑,不住拭淚。笑罷,吳月娘突然向西門慶道:“他把月球上的這座芝竇山送給高太尉,高太尉如何去法?”西門慶歎口氣道:“這也是國人的貪婪和可悲之處,前一陣盛行我有西方一寸土活動,許多人出錢買西方極樂世界一寸土地,以炫耀自己富有,其實這寸土地對買主來說,既碰不著,又看不見,實是子虛烏有之事。但是有瘟生為了圖得在西方極樂世界有財產的虛名,肯投大筆錢財去上當,你說怪也不怪。裴夥客此舉也是步出賣‘西方一土’這夥騙子的後塵。你說高太尉此人,借朝廷改革之際,撈得盆滿缽盈,人間有的財富他家中全占齊了,此刻想的自然是天上的事,裴夥客投其所好,將芝竇山相贈。高太尉也許明知這山對他來說是無實際用處的,但至少是貪婪性得到滿足。古人說‘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仔細想來,這種事就見怪不怪了。”西門慶正和吳月娘閑聊,玳安進來稟告道:“老爺,TAXI十二時來接駕,去‘大富貴酒樓’。”西門慶看看手表,打了個嗬欠,伸個懶腰,回頭對月娘道:“時間不多了,你快去房裏梳洗一下,準備動身。”吳月娘答應著起身,和西門慶一起進房更衣不提。卻說西門慶帶了吳月娘和玳安,坐了TAXI去大富貴酒樓。一路上因為車擠,三個人走進包廂的時候,已遲到了十幾分鍾,眾人已在那裏等著。西門慶連連抱拳,向諸位致歉,好在應伯爵、花子虛、孫天化夫婦均是熟人,彼此也無過多客套。隻有李歪鼻子是新客,玳安上前把他介紹給諸位,按照大宋人的陋習,眾人按序與他握手言歡,互表敬仰之類的客套屁話。不一會,侍應斟酒上菜,眾人笑語喧嘩。不料就在此時,包廂門推開,擅自走進一個人來,眾人正感驚愕,但見那人手裏揮著幾張報紙,對著西門慶大聲道:“西門大官人,我在隔壁,聽到你的聲音,果然沒有錯,想不到有緣與你在這裏相會。”西門慶微微一愣,放下杯子,對來人道:“啊,裴先生,原來是你,你是幾時回來的?”裴夥客麵對西門慶,朝眾人鄙睨一笑道:“我前天回來,報上已登了消息。”說罷,把手中的報紙分發給眾人。西門慶接過報紙,假作驚訝道:“哦,裴先生真了不起,把偌大一座芝竇山送給高太尉,真有魄力。”裴夥客得意一笑道:“送這些小禮物,對我說是小事一樁。我這次回來與高太尉訂一張合同,光傭金就可賺一千二百萬。”西門慶見裴夥客站著說話不便,叫侍應端來張椅子,讓他坐了。裴夥客也不謙讓,一屁股坐下,繼續道:“不瞞諸位說,今日下午高太尉要在‘觀魚台’接見我呢。”“裴先生真了不起!”在一旁聽得入迷的李歪鼻子,不由蹺起大拇指稱讚道。裴夥客聽罷,更為得意忘形道:“和高太尉會會麵是小事一椿,你老弟有興趣,我可帶你一起去開開眼界。”“你說的不是開玩笑,真的?”李歪鼻子本在警察界混混,深懂官場訣竅,既有機會朝見高太尉,自然不肯放過,窮追不舍問。裴夥客端起麵前的一杯酒,呷了一大口,挾了筷菜放進嘴裏道:“我和西門大官人在丙丁尼亞是老朋友,你問他,我裴某人一點一劃,從來不說謊。今天我不光要帶你去見高太尉,我還要帶這裏所有的人去。”說著轉身對西門慶道:“西門大官人,你也一定要去,下午三時半出發,我們吃罷飯,過會上客廳歇息,喝杯茶醒醒酒一起去。”西門慶吟哦了一聲,心想有機會認識一下高太尉也無不可,再則如果裴夥客在吹牛,讓他在眾人麵前塌塌台也好,於是答應道:“我去,在座的哥兒們也一起去。”眾人見西門慶開了口,便和與道:“好好,大家一起去觀魚台開開眼界。”這時西門慶把侍應叫來道:“把桌上的烈性酒撒去,換上軟性飲料,過會兒哥兒們要辦大事去。”侍應答應著照辦不誤。西門慶又關照眾人加緊吃喝,一時間,餐桌上筷來如眾雞啄米,菜去如風卷殘雲。眾人吃罷,看看時間還早,便跟隨裴夥客上客廳。一進客廳,裴夥客儼然一副主人派頭,從手提箱裏拿出一疊硬卡,把各人的名字填上了,然後叫眾人在胸前掛好,西門慶接過硬卡,見上麵寫道:丙丁尼亞歸國觀光代表團姓名:西門慶 職位:副團長西門慶讀了一遍,搖搖頭,不解道:“裴老弟,我什麽時候當上副團長了?”裴夥客走過來道:“花花轎子人抬人,我叫你聲副團長,你叫我聲團長,過會兒在高太尉麵前大家好聽些。”這時孫天化也過來問道:“裴先生,我是大宋百姓,從未去過丙丁尼亞,怎麽也變成歸國觀光團的副秘書長了?”裴夥客不耐煩道:“賞給你個副秘書長又不會發餿,你如果沒有這個頭銜怎能走進觀魚台?”孫天化被搶白得說不出話來,過一會才訥呐道:“如果高太尉問起話來,我又不知內情,怎麽回答?”裴夥客道:“你們隻要裝笑臉,點頭,不用說話,一切由我應付。”說罷,轉過身,高舉巴掌拍打著,對正在嘁嘁私語的眾人道:“過一會見了高太尉,大家不用說話,隻管點頭哈腰,笑咪咪就是,一切對答由我應付。大家知道了嗎?”“知道了!”眾人回答。這時李歪鼻子上前,端著卡片對裴夥客道:“裴先生,我曾為高太尉當過保鏢,我這個鼻子又長得典型,如果他認出我不是從丙丁尼亞歸來的,怎麽辦?”裴夥客眨巴著眼皮,搖搖頭,靈機一動,在“職位”一欄裏改上“國內特約會員”。寫畢,得意問道:“這樣便萬無一失了吧?”李歪鼻子伸出大拇指,叫了聲:“妙!”,笑嘻嘻把卡片別在胸口,轉身和玳安聊天去了。裴夥客為眾人整理罷卡片,然後叫大家排成一隊,朝各人的儀容掃視一遍,回頭叫一位小廝,從樓下搬來了電吹風和梳子、發油之類的東西,交給大家道:“從現在起,你們都是丙丁尼亞歸國代表團的人員了,這是很光榮的,過一會,高太尉要接見大家,這也是很光榮的。但你們中間有些人的儀表不符合接見標準,如李警官的頭發必須梳整上油;孫天化孫大官人的西裝不必把鈕子扣得太緊,這樣太拘謹,要影響接見氣氛;西門大官人的襯衣袖口,必須露出西裝袖口半寸,這才顯得瀟灑。最緊要的一點,大家不要忘記胸牌上自己的職位,過會兒高太尉問起我們在丙丁尼亞的藝術團體有多少人時,大家要統一口徑,說有八萬多,知道嗎?另外,我再強調一遍,過一會見了高太尉,大家隻管點頭哈腰,不準多說話,言多必失。主要由我和他談話,這是接見紀律,希望大家遵守。”說罷,他看看手表,又道:“現在還留半個小時,給大家作美容整理,工具可問小廝拿。”裴夥客剛說完,不料西門慶突然拍了一下大腿,高聲道:“哎呀,忘了把它帶上!”眾人吃了一驚,都回過頭去。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十一回 哼哼哈哈,高太尉擺足官威 唯唯諾諾,裴夥客出盡洋腔上回說到裴夥客關照大家去美容打扮,西門慶突然拍了下大腿,高聲道:“哎呀,忘了把它帶上了!”這時應伯爵擠上前,笑嘻嘻打趣道:“哥,是不是忘了把韓消愁帶上,你這當副團長的沒有秘書,不象樣,對麽?”西門慶推他一把道:“去你的,我是說忘了把照相機帶上,晉見高太尉不留影,不等於白去。”裴夥客上前道:“不用擔心,我帶著哩。我這當攝影家的能沒有照相機嗎?我倒擔心沒有人給我拍照呐。”李歪鼻子從一旁閃出來道:“我替你拍,我們幹警察這一行的,專為囚犯和死屍拍照,練出了一手好技術。”說到這裏,西門慶朝他盯了一眼。李歪鼻子自知說漏了嘴,連忙自圓道:“上次開警察立功大會的團體照就是我拍的,還上報紙呢。”裴夥客是個粗人,自然沒聽出李歪鼻子話裏的紕漏,連連道:“好好,過會我和高太尉談話,你多找幾個角度給我拍,人物要清晰點。”說罷,從包裏拿出照相機道:“你先熟悉一下這照相機的功能。”大家正在閑聊,剛才那位小廝匆匆忙忙奔過來對裴夥客道:“禮部派了一位姓梁的官員,來接代表團去觀魚台,汽車在下麵等著。”裴夥客聽罷,轉身對眾人道:“請各位抓緊,準備出發!”一時間。眾人七嘴八舌,跟著裴夥客走出酒樓,但見門前泊車場上,停泊著一輛紅色大巴士。大巴士的門口站著一位中年人,那人見了裴夥客和西門慶,彬彬有禮地掏出名片,分發給眾人。西門慶接過名片。見上麵印著“禮部司儀官梁卜貞”,西門慶趕緊上前握手,寒暄,匆忙中但見這位梁大人:西裝兒燙得筆挺,皮鞋兒擦得鋥亮,身材似絲瓜兒挺拔,脊梁是蝦米兒形狀,最可人看他說話兒,眉兒彎彎似蟹箝,時而蠕動模樣。梁卜貞與眾人握罷手,催促道:“請大家快些上車,高太尉馬上要接見諸位了,叫他老人家等著不好。”“快上,快上!”裴夥客也在一旁喊道。眾人魚貫而行,上車各自占了座位,頃刻間大巴士在一輛公安車的帶領下呼嘯奔突,直往“觀魚台”而去。列位看官,這觀魚台原是先皇帝居住的禁苑,先帝過世後,改作朝廷命官接見外國政要的所在。這裏瓊琳玉池,高樓巍峨,據說比杜牧《阿房宮賦》中描繪的還要好上幾十倍。大巴士來到一座城門前停住,守門的錦衣衛喝令開道的公安車折回,然後派了兩位帶槍的人上車清點人數,檢查安全,經過一番折騰才準放行。大巴士馳過城門,這裏又是另一番世界,筆直的水泥道兩旁,綠樹參天,遠處一座座金黃色的屋頂在綠蔭中隱現。大家正在讚歎這裏的景致,突然車子在一座大樓前停下,隻見梁卜貞站起來對眾人道:“請大家下車。”西門慶跟隨眾人下得車來,但見眼前一條冰雕玉砌般的大理石通道,筆直穿過一座牌坊,那牌坊足有五層樓高,上書“觀魚台”三字,西門慶仔細看去,原是“嚴子陵”手筆。他駐足不前,再想看個清楚,不料裴夥客在背後高聲道:“這三個字還沒我寫得好哩,我見了高太尉一定要讓他給我重寫。”西門慶聽罷,心想這小子本性狂妄,如今春風得意,越發忘乎所以了,於是存心想為難他一下,問道:“你知道這位‘嚴子陵’先生是誰嗎?”裴夥客瞪直眼,搔搔頭,邊走邊說道:“不管他是誰,反正不是老皇上的親戚,就是新皇上的寵臣。否則哪有資格把字掛到這兒來。”西門慶卟喇一笑道:“裴兄,你有所不知,雖然咱大宋如今辦事都要靠關係,但前輩列朝,從未有這樣的事,更況且這位嚴先生是漢光帝的同學,曆史上有名的高人隱士……”西門慶一路道來,不覺已到了大廳門口,但見幾位穿著時髦的小姐,一字兒排開,臉帶微笑,恭候來賓。西門慶上前和諸位微笑致意,然後隨裴夥客步入大廳。進入大廳,頓覺天地開闊,給人有肅然起敬之感,西門慶四周環視,見迎麵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番夷朝貢圖》畫得絲毫畢織,圖中各種膚色的人種排成一行,手持各種禮品,順著丹墀,拾級而上,向金鑾殿寶座上的先帝納貢稱臣。西門慶看罷,不禁暗暗歎息,大宋民族雖衰敗至此,但夜郎心理,竟還如此膨脹。他再朝兩旁看去,左邊牆上一溜巨大的多寶格裝飾,裏麵擺滿商鼎周彝,秦磚漢玉,彩繪菩薩……西門慶一路看去,不覺暗暗叫好。正在這時,梁卜貞笑咪咪過來道:“請西門副團長按次序進接見廳,等待高太尉接見。”西門慶連連答好,主動過去往裴夥客後麵一站,跟著隊伍進入接見廳。接見廳空氣清新,光線柔和,一圈沙發圍成一個“C”字形,中間放了一張橢圓的桌子,上麵擺滿鮮花水果,各式點心。“C”字形背麵的切線點上,是一張型號特大的沙發,旁邊還放了隻半人高的銅痰盂。梁卜貞安排眾人一一坐定,獨留那張大沙發空著,等待高太尉駕到。接見廳的氣氛莊嚴肅穆,連平時喜歡說笑打諢的孫天化也變得循規蹈矩,不敢出聲,唯有裴夥客端著照相機在給李歪鼻子交待什麽。幾位秀發長腿的小姐前來衝茶遞煙。西門慶正注視一位小姐的胸脯神思,忽聽得門外嘈聒聲起,接著;梁卜貞推門進來,高聲喊道:“高太尉大老爺駕到!”喊聲剛落,廳裏的人全體起立鼓掌,西門慶也和眾人一起望著門口,雙手不停地拍打著。就在這時,高太尉在幾位年輕小姐的攙扶下,步入廳來,瞬間,閃光燈劈劈啪啪,滿耳是拍照的聲音。裴夥客也端著相機在記者群裏胡混。西門慶朝前看去,但見高太尉長得五短身材,肥頭大耳,肚子圓鼓鼓象充了氣一般,鼻子紅通通象著了色一樣。有詞道:莫羨太尉官高,乃是吸血老饕。莫讚肚腩肥厚,全是民脂民膏。莫信滿臉笑容,腹中自藏尖刀。說什麽朝廷重臣,開國元老,原是官庫碩鼠,江洋大盜。勸君莫抱怨老天無眼,自古是善有善終,惡有惡報。卻說一聲劇烈的咳嗽聲過後,高太尉把手中的雪茄煙交給侍從,然後搖搖晃晃,按著梁卜貞的介紹,與裴夥客、西門慶等眾人一一握手,然後回到那張大沙發上坐定。高太尉的左邊坐著裴夥客,右麵坐著西門慶。高太尉剛坐下,裴夥客趕緊躬著身遞上名片,滿臉浮笑道:“請太尉多提攜關照。”高太尉接過名片,瞥了一眼,打哈哈道:“裴夥客,好名字,好名字。裴姓在唐朝是大姓。裴夥客三字,諧音為‘被火克’,在五行中,被火克者為金,《易經》中說‘火克金’嘛。金為富貴的象征。哈哈。”高太尉笑罷,突然想起了什麽,道:“謝謝你送給我一座芝竇山哩。哈哈,送我東西的人太多了,我差點忘掉。”“哪裏哪裏,”裴夥客訕笑道:“區區薄禮,不成孝心,不足太尉掛齒。”說罷,朝坐在對麵的李歪鼻子會了個臉色。李歪鼻子趕緊打開相機,前前後後為裴夥客照相。“哈哈,”高太尉對裴夥客一笑,將左手一伸,豎起食、中二指,似乎要索取什麽。裴夥客大吃一驚,不明高太尉的意思,就在這時,一位侍應上前,將一支粗大的雪茄,塞進他的指縫間,接著打火機啪啪連打幾下。高太尉連連吸了幾口雪茄,鼻子冒著煙道:“我知道,你們這批外僑心目裏是不愛我們大宋皇朝的,你們愛的是你們的故鄉和親人。你們為了賺錢才來找我,哈哈,大家心照不宣。”他吸了口煙,又傲慢道:“既然你們要賺錢做生意,那很好,大家利益均占。裴先生不是送我一座芝竇山嗎,我批他一個專利代銷權,凡大宋出口丙丁尼亞之水餃,全由裴先生總經銷。”沒等高太尉說完,裴夥客激動得連連道:“謝謝高太尉大恩大德,小人沒齒不忘。”那模樣差點兒要下跪。對裴夥客的獻媚,高太尉愛理不理。他回過頭,向坐在右麵的西門慶道:“你這位當副團長的,在丙丁尼亞走的哪條財路?”西門慶欠了欠身子道:“老本行,做國藥生意。”“唔,”高太尉隨口答應著。這時,裴夥客生怕西門慶喧賓奪主,說話太多,露出破綻,插嘴道:“小人從小學書法繪畫多年,尤其是書法,在丙丁尼亞頗有小名,這次歸國我想為你們‘觀魚台’的牌坊重寫一塊匾額 ,為朝廷作些貢獻。”高太尉聽罷,吐了口煙,“哼哼”一聲,望著裴夥客的臉說不出話來。裴夥客以為高太尉沒聽清楚,又重複了一遍,高太尉連連搖手道:“恕我不恭,你的字騙外國人行,騙中國人不行。況且這‘觀魚台’三字係嚴子陵先生所書,流傳至今已有上千年曆史,堪稱國寶。至於你的墨寶就免了,免了。”說罷,連連咳嗽了幾聲。一位摩登小姐趕緊上前為他捶背。待高太尉咳嗽罷,西門慶為了給裴夥客排解難堪,調個話題道:“如今丙丁尼亞人時行戒煙,望太尉也把煙戒了,有利健康,”高太尉氣喘了一會,搖頭道:“不必不必,抽煙使人長壽,我抽了七十多年煙,至今九十多歲了,身體不是還很硬朗嘛。”“是是,”裴夥客阿諛道:“象太尉這身體,活到二百歲不成問題。”“哈哈,”高太尉笑得更歡了,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好一會才咳出一口老黃痰來,吐進腳旁那口半人高的銅痰盂裏,抹抹嘴唇道:“你們這群人很識趣,我今天很高興,你們從大老遠來看我,我不能叫你們空著手回去,要送你們每人一件小禮物。”說罷,搖搖晃晃站起來,剛才攙扶他進來的幾位小姐,趕緊上前把他扶起。裴夥客眼看接見就要結束,擠過去道:“我下星期就要回丙丁尼亞,不知高太尉有什麽話兒捎給衙內沒有?”高太尉把他拉過一旁,小聲道:“你叫他不要回來,說朝廷裏紅眼睛的人很多,他自會明白我的意思。”裴夥客連連稱是,但心中納悶,為什麽大宋的報上天天登載叫外僑為國奉獻的文章,而高太尉卻叫兒子不要回國?裴夥客正在尋思,梁卜貞前來喚他去大廳裏。大廳裏的《番夷朝貢圖》下,眾人已經一字兒排開,梁卜貞把裴夥客和西門慶安排在高太尉的左右站了,瞬那間,記者前後奔忙,又是一陣閃電和劈啪聲。照罷相,梁卜貞從一輛小車上取過一包包禮品遞給高太尉,再由高太尉與眾人握手分發。欲知高太尉送的是什麽禮品,且聽下回分解。第十二回 瘋道士拆穿西洋鏡 西門慶中風三清觀卻說眾人收罷高太尉的禮品,高高興興出了大廳,上了大巴士。梁卜貞要把眾人送回大富貴酒樓去。但因各人回去的目的地不一,有的要回城東,有的要回城西,眾說紛紜,爭持不下。最後梁卜貞定了個折中方案道:“我還是把大家送到三清觀廣場吧,那裏地處城中,上東南西北皆有公交車輛,可好?”這一辦法公平合理,眾人自然樂於接受,大家拍手稱好。不一會,車到三清觀廣場停了,梁卜貞送眾人下車,然後揮手作別,各奔東西。唯有西門慶和玳安是同路的。下得車,西門慶對玳安道:“這‘三清觀’是個好所在,我與它睽違多年,今日既來了,我們也不必急於回去,在這裏慢慢逛逛。”玳安年輕貪玩,聽說主人要他跟著逛街,心中自然歡喜,連連稱諾。卻說這清河縣的“三清觀”始建於唐玄宗天寶年間,據具體記載,是由聖上欽定,由吳道子設計,是一座“香火鼎盛,道士萬眾,屋宇千棟,千裏外皆來香客朝覲”的大道觀。孰料前些年當朝太宗搞了個“文化大劫命”把個道觀砸得隻剩下幾間東倒西歪的破屋,連大殿上的三清大帝也被人扔到破廁門口,日曬夜露,受盡煎熬,幸虧這幾年新主下了個半恢複宗教的聖旨,由朝廷呼籲,海外僑民出資,進行部分修複。列位看官,這大宋的事真是奇怪得聞所未聞,每每國庫拮據,朝廷就用“愛國”的虛幌,號召僑民募捐,而自己的命官卻大吃大喝,貪汙索賄,浪費揮霍,甚至吃裏扒外,把不義之財存到外國銀行去。他們不懂體恤僑民在海外賺錢,殊不容易。當然這是我的提外牢騷話了。西門慶帶著玳安,一路逛來,到了“三清觀”門口,隻見鐵柵圍繞,門設崗亭,一塊台麵大的告示牌上寫著“三清觀參觀門票,國人每券五元,僑民每券十元。”西門慶看罷,納罕了一陣,回頭對玳安道:“三清觀我從前來過百十回,從未見過要買票的事,而且這票價因人而異,實在看不懂。”玳安笑嘻嘻道:“大官人看不懂的地方多著呢,如今到處大雁飛過拔毛,蚊子腿上刮肉,反正老百姓也麻木了,官府說出錢,大家就出錢。你想不通也沒法。”西門慶搖搖頭,從袋裏抽出一張鈔票。玳安接過錢,買了票,陪西門慶穿過鐵柵,進入大殿。大殿上光線昏暗,香火稀落。一位老道站在一隻寫有“隨喜助樂”的大紅箱旁邊,向西門慶笑臉相迎。西門慶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塞進箱子,對老道道:“和尚道士吃十方,捐這錢是積功德,該捐,但門口那十元門券,收得實在沒有道理。”老道聽罷,上前施了個禮道:“請大官人不要誤會,門口那道卡是官府所設,門票錢全歸他們所有,與本道觀無涉。”西門慶不滿道:“這麽說來是官府私設關卡了?”老道低下頭,又施了個禮道:“貧道不敢多嘴,任憑大官人猜測。”說罷,轉身走了。西門慶在大殿上繞了一圈,站在一排庭柱前,指著上麵的一副對聯,對玳安道:“這原本是李白的手筆,這字體怎麽走樣了?”玳安上前佶屈聱牙念道:“看--破--世事--驚破--膽;識透--人情--冷透心。”西門慶兀自歎道:“正是這副對聯,道出了世態炎涼。”玳安不明白西門慶的心思,在一旁訥訥道:“‘文化大劫命’後,原先那批老工匠的手藝沒人繼承了,所以修複了的亭台樓閣,沒有一個不走樣的。”西門慶在庭柱前站了一會,看了幾副楹聯,轉身對玳安道:“唉,三清觀已經走樣啦,還是去廣場看看小攤和吃食店吧。”玳安唱了個諾,提著高太尉送的禮物,跟在後麵。西門慶出了“三清觀”,來到廣場的集市上,但見這裏熙熙攘攘,人群擁擠,看那吃食攤上,蒼蠅飛舞,杯盤狼籍,醃 不堪。見這情景西門慶西門慶原先想尋小吃的念頭早已消失殆盡。他離開集市,順著廣場邊緣的石子路,慢慢踱步,朝三清觀的後麵走去。不一會,前麵出現一座竹院,遠遠望去,翠綠蔥蘢,枝幹挺拔,風吹沙沙,竹影婆娑,西門慶走近了,見竹杆的縫隙中隱現著一座茅櫞小屋,屋前的空地上擺了幾張桌椅,旁邊豎了一塊大木牌,上麵端端正正寫著一個“茶”字。西門慶不由拍手讚道:“鬧中取靜,竟有如此好所在。”說罷,疾步繞過竹院,站在一扇柴扉前,回頭對玳安道:“這裏倒是超凡脫俗之處,我們先去喝杯茶,歇歇腳吧!”玳安稱諾,上前推開柴扉,讓西門慶先進去。西門慶正要開口,一位茶博士笑嘻嘻從裏邊出來,迎上前道:“兩位客官,請隨便坐!”西門慶向茶博士擺擺手,要了壺綠茶,在竹蔭下隨便尋了張椅子坐了。不一會,茶博士上茶,西門慶呷了一口,覺得今日忙了一天,有些困乏,便倚在椅子上朦朦朧朧,打起瞌睡來。卻說玳安畢竟年輕,精力充沛。他見主人睡著了,沒人說話,便自個兒打開高太尉贈送的那包禮物,撕開紅袋,拆開紙匣,從中抽出一具塑料匣子形狀的東西來。那東西做得極為精致,兩頭有玻璃封著,玳安擺弄了一陣,發現是一架款式新型的西洋鏡。他喜歡異常,便對著陽光看了起來。那西洋鏡裏的照片,色彩絢麗,清晰動人,隻可惜內容全是大宋皇朝自我吹噓的陳詞濫調,什麽朝綱正確,皇權穩固,民生樂怡之類的說教,玳安生活在大宋皇朝聽久了,覺得有些厭煩。他正想放下不看,冷不防雙手一震,“當啷”一聲,西洋鏡被挨了一拳,玻璃打得粉碎。他大吃一驚,把西洋鏡放在桌上,抬頭見一位體形瘦弱,長發飄拂,衣衫襤褸的道士,指著西洋鏡,瘋瘋癲癲道:“拆穿西洋鏡,哈哈,拆穿西洋鏡!”玳安不見則罷,見了不由五內火起,一把拽住瘋道士的衣袖,大聲道:“賠賠賠,賠我西洋鏡!”“嘻嘻,賠--”不料那瘋道士轉動著眼珠,傻笑著唱起歌來:“賠賠賠,十年韶華去問誰?找玉帝,欲上靈霄恨無梯。找閻羅,無門難下黃泉路。上天入地皆不可,不如跟我唱山歌。哈哈哈哈,跟我唱山歌羅--”玳安見瘋道士答非所問,胡攪蠻纏,正要與他打架,不料西門慶醒了,大聲喝住道:“玳安小子放手,不得無禮。”玳安放開瘋道士,對西門慶訴說了經過。西門慶聽罷驚愕地說不出話來,隻是愣愣地望著瘋道士。但見那瘋道士又瘋瘋癲癲唱道:““故鄉是個大鳥籠,多年密裹不透風,有鳥既從籠中出,何以幡悔又入籠。”西門慶聽罷,覺得詩中有禪機。他忽然想起在丙丁尼亞,潘金蓮與錢篤君私奔的那天,鄆哥兒來他家中,說起他當年在“三清觀”門口,碰上一位叫一峰的瘋道士,曾唱過一首叫“萬事有氣數,事過不可求,強求違天意,自種自食果”的詩來。他不由精神一振,站起來打了個長揖道:“仙道在上,恕凡夫西門慶失禮了!”瘋道士突然止了唱,雙目愣愣地瞪住他,看了一陣道:“算你還有悟性,能參我的禪機。”西門慶又作了個長揖,還想提問,不料瘋道士哈哈一笑,捋了下長髯道:“娘門出,娘門進,娘門可出不可進。”說罷,猶如一陣仙風飄過,轉身就走。西門慶一時腦子反映不過來,見瘋道士要走,趕緊追上去,出了柴扉,見瘋道士光著腳板,在石頭上“巴噠巴噠”越走越快。西門慶急了,高聲道:“仙道慢行,凡夫有一事求教!”瘋道士停下來,又捋了把長髯,仍舊道:“娘門出,娘門進,娘門可出不可進!”說罷,又疾風般地走了。西門慶又追了幾步,見瘋道士越走越快,隻得停下來,氣喘籲籲,在路旁的石頭上坐了,心裏反複念叨瘋道士的那兩句詩,“娘門出,娘門進,娘門可出不可進。啊呀!”西門慶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參悟到“娘門出,我從娘的子宮裏出來,娘門進,娘門可出不可進。對哇,我難道還能從娘門裏鑽進去嗎?”想到這裏,不由後悔這次冒然回鄉,所見所聞,實是失望之至。他越想越悔,越悔越想,痛定思痛,思痛痛定,突然感到頭暈目眩,胸悶煩躁,仿佛有一口痰朝喉嚨湧來。他心中明白,這段時間來旅途勞累,酒色無度,內感外因,積勞成疾,一齊發作了,想要喚玳安,卻已力不從心,一個仆倒,便失去了神智。這時玳安從後麵趕來,見西門慶躺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急得掐住他的人中,大聲喊茶博士道:“快叫救命車,我家主人中風了!”欲知西門慶生死如何,且聽尾聲分解。尾 聲列位看官,西門慶究竟生死如何,筆者已無力在此交待。究其因,筆者筆耕已久,賣文所得,不足果腹,倉稟之存,日見短蹇,回想當年顧況對白居易說:“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心中自有同感。回頭劃下這最後一個句號,筆者將脫下長衫,去鬼佬廠打工,待儲足了倉稟之糧,再來寫它百十回《他鄉外史》、《故鄉外史》,一則瀉胸中之愧壘,二則供諸位噴飯消遣。人生遊戲,遊戲人生,苦樂參半,參半苦樂,樂則與眾同享,苦則伴酒自咽,此乃筆者心願也。 丙子清明後於丙丁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