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韋帥望之大隱於市二十四 重生
(2008-08-25 14:06:54)
下一個
從沒見過這樣固執別扭的孩子。
冷秋想,為什麽呢?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孩子呢?
他低頭沉默,或者,親手殺死自己的親人之後,就會這樣吧。失去思考能力,內心充滿憤恨與怨恨,不管對別人還是對自己,都缺乏耐心,最常想的一句話就是:殺了他吧。
有時候,那個他,就是自己。
冷秋看著遠方,有時候,你以為一切都會過去,可是,也許一切永遠不會過去。
你受了傷,你失去身體的一部分,你失去了一些能力,你會一次次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受傷跌倒受傷。
冷秋想,如果她要自殺,就成全她吧。
冷秋淡淡地:“我對你們,從沒收回過我確定的懲罰。所以,用水潑醒,接著打,就算她死了,也不用停。二百鞭子,誰再求情,跟她一樣,也是二百鞭子。”
韋行站在門口,呆住。
冷秋看他一眼:“你也是來求情的?不是你說她需要教訓?”
韋行呆看著他:“我不象你這樣,即使我養一條狗,我不要變成你這樣……!”轉身就走。
他被冷秋嚇到了。
冷秋微微苦笑,好,你別變成我這樣,希望你能做得到。
希望你不會痛恨自己,不會眼看著自己往錯的那邊走,不會選擇那些讓自己痛苦的選擇,就象對自己的懲罰,就象覺得自己不配得到美好快樂的生活,就象同一個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恨惡極了這個自己,故意選擇錯的,眼看著自己痛苦掙紮,覺得快意。
冷秋看著窗外天高地遠,漸涼漸入秋的園子,靜靜地想,那孩子象我,所以,一開始我試圖救她,然後,我想殺死她。
我知道錯了,卻不想站起來叫一聲“住手!”
帥望拄著拐,慢慢走到冷蘭身邊。
冷蘭身邊的行刑人試圖阻止:“韋少爺……”
帥望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他看到毒蛇一般閉上嘴。
帥望把一粒黑色藥丸塞進冷蘭嘴裏,低聲:“咽下去,一會兒就不痛了。”
冷蘭沒他想象的昏迷得那麽深,所以,他立刻得到回答:“呸!”藥丸被吐在地上。
帥望呆呆看著塵土中的黑藥丸,半晌:“那麽,不是因為疼痛難忍?”
冷蘭慢慢睜開眼睛,看一眼韋帥望,輕聲:“走開。”
不是疼痛恐懼的目光,是疲憊、灰心與絕望。
帥望悲哀地:“那麽,為了什麽?”
冷蘭輕聲:“走開。”讓我安靜地離去吧,我很累了。
你以為疼痛可怕嗎?
疼痛讓你憤怒地揮拳怒吼,讓你心髒狂跳,讓你想殺人。
絕望卻象流沙,無聲地,沒有感覺地,麻木地將你拉向深淵。無法掙紮,越掙紮越陷落,沒有疼
帥望輕聲:“你這麽死了,冬晨會怎麽想?他會認為這是他的責任吧?”
冷蘭慢慢睜開眼睛,原來,還有事情能刺痛她,讓她重又開始掙紮。可是她活著,也是冬晨的責任。因為她不快樂,冬晨也不快樂,如果她死了,冬晨隻是痛苦一段時間,如果她活著,他會一輩子不快樂吧?
冷蘭看了帥望一會兒,微微和緩了僵破的麵孔,隻有這個家夥才真正不在意她做的事,她以為他沒有是非觀,但是並不,他有他的善良。為什麽呢?不論如何,感謝你為我做的,請你離開,讓我安靜:“走開!”
韋帥望握緊拳頭,啞著嗓子:“是因為,是因為,是因為……”他開始覺得呼吸急促,不不不,我不能說,我不能說……可是,我不能眼看著……!
眼看著她痛苦到麻木,眼看著她行屍走肉般活著,眼看著她象是懲罰自己一樣不住地往牆上撞,眼看著她替自己的過去不斷尋找懲罰。
韋帥望哽住,即將出口的一句話,咕咚一聲咽回去,韋行回來了。
韋行拔劍,韋帥望驚叫:“你幹什麽?”
韋行怒吼:“滾開!”
一劍過去,繩索盡斷,冷蘭摔倒在地,一聲悶叫,然後立刻支起身子,怒瞪韋行,韋行道:“如果你想死,我可以立刻殺了你!如果你想離開,我現在就送你走!”
冷蘭呆了一會兒,什麽?
韋行怒道:“想不到你是這種軟蛋!別死在這兒髒了我們的手!我師父不饒你,所以,如果你連這點痛都吃不消,你滾吧!別在這兒讓我們惡心!”
冷蘭瞪大眼睛,霍地站起來,怒吼:“我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滾開,我願意被活活打死,你給我滾得遠一點,你的存在才讓我覺得惡心!”
韋行被噎到了,差點回頭去找冷良算帳,你小子看看她站起來這虎虎生風的勁頭,哪兒有半點象是受了內傷的樣啊?你小子是看人下菜碟,給她找由子輕判吧?我他媽兩記大耳光把你抽成鐵麵包公!
可是緊接著冷蘭就晃了又晃,一口血吐在韋行胸前,韋行手足無措地,不得不尷尬萬分地接住再一次昏過去的豆蔻少女。
然後聽到韓青怒喝:“你在幹什麽?”
然後聽到一聲慘嚎:“蘭兒!”
韋行望天,熱鬧了熱鬧了……
冬晨撲過去,抱過冷蘭:“蘭兒,蘭兒!”
刹那淚流滿麵,韓青走過來,冬晨怒吼:“你讓我回去等!等你把她活活打死,把她的屍體送回來嗎?!這件事不是與我無關!這件事因我而起,不管什麽懲罰,由我來擔著!我放棄白劍,我認輸,我離開冷家!”
韓青沉靜地:“我要你回去等著,等她承擔完她應該承擔的懲罰。一個人做錯了,就得接受後果。即使我不懲罰她,她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良心的懲罰,永遠比鞭子更難當!你要替她接受懲罰,可以,你自己問問她,哪種痛苦更難當?如果她承受不了,我會選擇其他懲罰,但我相信,那不是她願意接受的懲罰!”
韓青伸手輕拍冷蘭頭頂穴位,冷蘭睜開眼睛,韓青道:“站起來,冷家還沒有哪個有功夫的是被二百鞭子活活打死的!你給我站起來,如果你想死,你挺過你應受的懲罰再去死!你做錯事,你也告訴過我們你願意承擔後果,你給我咬緊牙,接受所有懲罰!”
冷蘭垂著眼睛,沒有表情,過了一會兒,慢慢站起來,走到刑架旁,伸出手。
冬晨淚流滿麵,驀然發現身邊個最和藹可親的人,才是冷家最狠的人。他拒不原諒,他讓他選擇是眼看著冷蘭挨打,還是讓冷蘭眼看著他挨打。他怎麽選擇?
韋行上前一步:“韓青!”
韓青的低聲罵:“這沒你的事,滾遠點!”
韋行氣悶,可是公眾場合,他還真不敢給韓青沒臉,唔,反正,韓青會處理好一切,不關我事,我走。
韓青走過去,皺眉問韋帥望:“你在這兒幹什麽?”
韋帥望尷尬地後退,來不及了。
韓青看著韋帥望腳下一片黑色粉末,看看韋帥望,帥望陪笑,灰溜溜地退下去。
韓青內心一聲歎息,不全是因為痛,是嗎?是疼痛讓你更疲憊,是疲憊讓你不想再掙紮。
韓青緩緩地,低聲地:“既然,你覺得這種疼痛比死亡更難當,你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吧。就當你已經放棄了,把過去的一切都抵消了。然後,活下來的你,從零開始,為你覺得值得重視的人,從頭開始。”
冷蘭沒有回答,沒有表情,隻是她眼睛裏那種灰暗疲憊的表情慢慢減少,就當是自己已經死了吧。一切重頭開始。
冷蘭慢慢垂下眼睛,一滴淚水,滾落在地。
冬晨聽到韓青說的,把過去一切抵消,他的內心一片冰涼,所有人都認為冷蘭有罪,冷蘭自己也認為自己有罪,是嗎?
他站在那兒,眼睜睜看著血從傷口處濺出來,衣裳破碎,綻裂的後背象被剝了皮一樣,一片血紅。
雙重的心痛讓他覺得窒息。
窒息。
被無形的手捏住喉嚨,壓住胸口,無法呼吸,無力掙紮。
我無法原諒她,我無法放棄她!我也希望能以死亡結束這種折磨,我卻不能把她自己留在世間接受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冬晨看著皮鞭撕裂冷蘭的皮膚,撕扯她更深層的肌肉。
誰知道呼吸會是這樣艱難的一件事?當她呼吸時,需要胸背部的肌肉配合,被鞭子打傷的肌肉,一呼一吸間,收縮與放鬆,那種疼痛比鞭打更消耗她的意誌與體力。
她需要鼓起勇氣才能吸進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去。
冷蘭在內心深處,輕輕問自己:“這樣夠了嗎?可以把過去抹掉嗎?如果這還不能,就隻有死亡了,相信我,死亡是比較容易的那種。”
內心深處另外一個聲音,卻隻是沉默。
冷蘭垂著眼睛,微微一笑,嗬,還是不能嗎?
眼前一黑,再一次昏過去。
帥望無言地轉身離開。
韓青把冬晨推向前:“去叫醒她!”
冬晨內心深處狂叫:“這是殘忍的極限吧?!韓青,你這是殘忍的極限吧?!”
冬晨伸手撫摸冷蘭的麵孔,哽咽,輕聲:“不要緊,蘭兒,即使放棄也不要緊,無論生死,我陪著你。”
冷蘭慢慢睜開眼睛,無聲地:“我不會死。”
呼吸,漠視疼痛地呼吸,自己對自己說:“我不介意你的原諒,隨便你吧,我不要他痛苦。我要——選擇說謊。如果你要我死,好的,尋找其他意外吧,我可以接受。不要把他一起懲罰,他同這件事,沒有關係。”
冷蘭低聲,清晰地:“我不會死,別擔心,隻是,一點疼痛,小事情。”
說話是耗氧量如此劇烈的運動,呼吸的痛苦讓冷蘭想慘叫與放棄控製自己的顫抖,她咬著牙,輕聲:“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