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燕咿

男人生命的最高點,就是當他抱上自己的第一個兒子的時候!?
個人資料
  • 博客訪問:
正文

阿爾薩斯風情畫

(2005-03-25 11:52:56) 下一個

從法國中部出發驅車東行,幾個小時後,發現與路平行的已是綠色的河流和山梁。娜塔說,這就快到阿爾薩斯了。阿爾薩斯(Alsace)是萊茵河西岸一個帶狀區域,曆史上曾幾度為德國兼並。娜塔的家鄉米盧斯在阿爾薩斯的最南端,同時與德國、瑞士兩國隔界相望。

漫步米盧斯街頭,有一種景象引起我很大的興趣:在一些原來空無一物的牆壁上,維妙維肖地畫著窗戶、陽台、燕巢,甚至還畫著憑窗看街景的住戶和正在搞維修的建築工人,猛一看就跟真的一樣。這種特別的壁畫為市容平添了幾分幽默和生氣。

在市中心的步行區,一棟在現代化的建築群中顯得很突出的木架結構房屋,吸引我舉起了相機。娜塔說:“你喜歡這種房子?這是典型的阿爾薩斯建築,這一帶有的是。”

她把我帶到米盧斯南邊一個叫 Hirtzbach的村莊。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一條窄窄的小河,一幢幢風格一致卻形態各異的住宅如同接受檢閱一般排列在兩岸。每棟房子都由木條搭成框架,木條間填充灰泥並刷成彩色,大斜屋頂,木板窗扇。歐洲其它地區也有類似的建築,常見的是黑框白牆。而這一帶的特色一方麵在於木框的特定架法,另一方麵更引人注目的是各棟房屋分別塗上了紅黃綠藍白紫不同色彩,有的淡雅,有的鮮豔。加上每一扇窗戶前都掛著大捧盛開的鮮花,整個環境如同一個五色繽紛爭奇鬥豔的花園。我們沿河步行,興致勃勃地評選各自最欣賞的房屋。娜塔告訴我,這隻是這一帶無數村莊中普通的一個。

米盧斯還有不少頗有名氣的博物館,其中規模龐大的汽車博物館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我特別鍾情的要數露天民俗博物館。在英格蘭、愛爾蘭、匈牙利,我都去過類似的民俗村。而這一個的絕妙之處在於,村裏幾乎所有的房屋都是曆史真貨。它們原來分散在阿爾薩斯各個地方,當原主人由於各種原因打算拆毀或放棄它們時,博物館把它們買下,一塊一塊地拆開、運來,又一塊一塊地按原樣原工藝搭建起來。許多房間裏連原主人的家具、衣物甚至照片都保留著。民俗村包含了當地各方麵的風土人情。有一間房子專門介紹阿爾薩斯婦女的傳統頭飾,那是一種很大的黑色蝴蝶結,極富特色,可惜現今已很難見到。博物館已經占地很大,但一個龐大的擴建計劃又在醞釀。附近一座廢棄的鹽礦也將被包括進來。導遊把我們引去參觀,那裏有一間巨大的舊廠房被用作倉庫,裏麵是堆積如山的剛收集來但未及陳列的古董,包括拆開的舊房子的組件。為了擴大影響連倉庫都開放給遊客,真可謂用心良苦。

我們倆驅車駛上了她一再推薦的“葡萄酒之路”。原來,葡萄生長需要一定的地勢和坡度。在阿爾薩斯西部山區和東部河穀之間的地形過度區,是一條理想的葡萄生長帶。沿著這條南北貫穿阿爾薩斯的葡萄走廊,到處是排列成行的葡萄架。

這條路串連著幾十個生產葡萄酒的、鮮花盛開的村莊。在 Obernai村口有一塊告示,大意是:村民們將感謝你如果你把車停在村外。每一個村莊都由鱗次櫛比的阿爾薩斯特色的精巧房屋和窄小街道組成,最使我欣賞和難忘的是在 Eguisheim村保留的圓形環村小巷。到處是紅色的鮮花和各種別出心裁的裝飾品,讓人感到象是置身於色彩絢爛的喜慶的海洋。由於臨近八月十五號聖瑪麗節,許多村莊還擺出了上百張桌子的露天酒宴,村民們和來賓同慶。雖然遊客很多,但還是很容易找到幽靜無人的小巷,即使那裏也裝扮得十分漂亮。我不禁問道:“怎麽這裏每一個角落都花團錦簇的,這得花多大本錢、多少時間啊。”娜塔解釋說:“這些村莊都非常富裕,他們有的是錢來美化環境享受生活。另外,這也是經營之道的一部份,環境好了就會吸引更多的遊人,他們的葡萄酒就更有名氣、更有市場。”我想,這裏也有一個珍視傳統價值、注重環境協調的觀念問題,他們既有錢也有眼光。試想,若是這些村莊都換成清一色摩登的鋼筋水泥樓房,該是多麽的煞風景!如果那樣恐怕也就配不上“葡萄酒之路”這樣詩意的名稱了。

娜塔要去訪問一位朋友,問我有沒有興趣一起去。她會說英語嗎?我立刻問道。她不會,但我可以給你當翻譯,娜塔說。她叫克麗絲汀,兩年前她決然辭去了一份永久工作,回到家裏製做陶瓷。聽上去有點意思,我同意去看看。

克麗絲汀家柵門大敞著。院子裏立著一尊少女雕像。娜塔剛按門鈴,門就開了,一位清秀的黑發姑娘出現在門口。她瘦瘦的臉,大大的眼睛。

“我就住在車庫裏。”娜塔把克麗絲汀的話譯給我聽。果然,得穿過車庫才能進到克麗絲汀的房間。車庫還連著她的工作間。雖然與父母住在一棟房裏,她有自己相對獨立的小天地。

我們迫不及待地要看看她的作品。樓梯下麵狹小的空間是她的成品儲藏室。這裏密密地擺放著幾百件形狀玲瓏的陶瓷器皿,淡雅的藍、黃、綠三色條紋,琳琅滿目。娜塔驚喜地叫了起來:“克麗絲汀,你真行!”

我們欣賞了一陣子,然後去參觀她的小作坊。她用來燒製陶瓷的是一台在實驗室裏常見的那種很規範的恒溫爐。

克麗絲汀提議吃飯。我們回到了她的房間。這裏布置得樸素而整潔。一摞由大至小、從地麵排列到天花板的皮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娜塔告訴我,這些本是不值錢的舊皮箱,克麗絲汀把它們從別人那裏收集來,精心地把它們漆得發亮。擺放在牆上按箱子尺寸製作的鐵架上,既很方便實用,又是別致典雅的裝飾。

房間的另一角是一台鋼琴和一隻大提琴。顯然,她是音樂愛好者。

比薩餅端上來了。一切都是她的手藝,連同餐盤本身。她為每人斟上一杯紅葡萄酒,碩大厚實的酒杯極有質感。然後她點亮一排蠟燭燈。我這才注意到房間裏沒有點電燈,隻有幾盞舊式的掛燈。

克麗絲汀張羅停當:“都有了,讓我們再來點音樂吧。”我聽懂了這句法語,可是,音響設備在哪裏?她打開一隻大抽屜,裏麵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激光唱盤。然後她不慌不忙地把床罩一掀:哈,一套漂亮高級的台式音響藏在床下!

一陣美得沁人心脾的音樂頓時彌漫在房間裏。“Max Bruch,我一直在找他的音樂!哇,克麗絲汀……”娜塔又陶醉了。

我忍不住向克麗絲汀問起她是怎樣丟了鐵飯碗,而捧上這個地道的“瓷”飯碗的。原來,三年前她從繪製陶瓷上的圖案開始萌生興趣,越學越投入,進而產生了獨立完成整個陶瓷製作工藝並以此為業的想法。她已獨立幹了一年,產品有不少,質量頗受好評,但銷售渠道還沒怎麽打開。她不願被其它公司雇用,也不願找代售人,因為她認為這些都意味著被人剝削和受人支配。那麽,她究竟怎麽經營怎麽賺錢呢?我不禁問道。

“我一方麵盡量去參加一些工藝品展覽,一方麵直接與可能的用戶比如說藥店聯係。也有商店願意免費代銷,比如我用了他們出的顏料,而他們借此為他們的顏料作廣告。……這樣可能是賺不到大錢,但我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感覺。眼下我還需要找點其它零活彌補支出。”原來她有時還去為高齡老人陪夜。

“我不後悔我的選擇,對前景也有信心。我就是要通過做我喜歡做的事情謀生。……其實,我的第一愛好是音樂,我常去參加業餘的音樂演奏。……為什麽不當專業音樂家?他們對自己的工作沒有選擇的餘地。試想,如果你不得不幾百遍地重複演奏同一支曲子,哪裏還有激情可言呢?所以我情願以製作陶瓷為職業,而把演奏音樂留作激情的享受……”

我和她麵對麵一問一答地聊著,有娜塔在旁邊作翻譯並未感到交流障礙。不過我說著說著便不由自主地把臉朝向了充當翻譯的娜塔。而克麗絲汀在說話時卻總是從容不迫地正視著我,就好像我能聽懂她的話。我換了個話題:“克麗絲汀,你會說什麽外語嗎?”

“我學過一點德語。英語沒學過,但我會說‘I love you’”。她向我調皮地眨眨眼睛。“上帝說要愛人,所以我可以對你說,我愛你。”

這話好溫暖,我愉快地笑了起來,又問道:“這麽說你信仰上帝?”

“我信一點,因為有同樣多的道理證明上帝的存在和不存在。我不大信聖經,裏麵有許多荒誕的內容,還有性歧視。但聖經裏有一件事特別好,那就是教人去愛。我願意遵循這一條。要是上帝真的存在,我想我是能與他溝通的。”

她回答我的發問從來不假思索,並且時而轉守為攻反問我的專業、愛好、誌向。當我談起自己在前途方麵所麵臨的一些困難選擇時,她說:“時間會替你作決定的,還是順其自然吧。別人明天會替你做的事情,為什麽你非要今天自己去做?”見我沉思不答,她便轉臉對娜塔評論說:“看來他不像我這麽心直口快。”

是的,克麗絲汀,我不能不承認你是一個獨特的姑娘,你活得簡單、活得瀟灑、活得美麗。我明白了為什麽娜塔會把這位學曆相差懸殊的姑娘視為“最談得來”的朋友。

阿爾薩斯的曆史很不尋常。1871年法國在普法戰爭中失敗,被迫割讓了這塊領土。一戰後收回,二戰中又被納粹占領了五年。德國統治在當地文化方麵留下的痕跡仍然可見。米盧斯離萊茵河國界隻有約十五公裏,我當然不想放棄這個再訪德國的好機會。

大客車出了米盧斯向東,眼前是一條筆直的公路射向遠方,兩邊是茂密的樹林。我不由想到,半個多世紀前這裏一定曾經隆隆駛過納粹德國的裝甲車。界河到了,汽車根本沒停頓,我隻能通過路邊的德文交通標誌確信已到了德國。

我要訪問的第一個城市是Freiburg。為了避免下錯站,我試著詢問德國司機。他不懂英語,但這並沒難住他。他與我一起跳下車,隨便抓住一個過路的年輕人當翻譯。問題迎刃而解,如同去年那次旅行一樣,德國人助人的熱情和效率給我留下了印象。

Freiburg的漂亮市容給了我一個驚喜,這種漂亮首先來自她的特色:幾乎所有的街道路麵都是用小石塊鋪成的精致圖案;街道中間都有一條尺寬的明溝潺潺流淌著清水。正趕上星期六,露天集市上熙熙攘攘,各種小玩藝令人目不暇接。循著不時傳來的笑聲,我看到了一位正在表演滑稽小品的街頭藝人。他時而即興地模仿各種行人的步態和動作,時而裝成警察攔下過路汽車開司機的玩笑,還調動開心的觀眾們一塊起哄。這裏是交通要道,所以他還得不時用滑稽的動作疏導圍觀的人群。一場表演終了,給錢的人立刻蜂擁而上。

等我到達計劃中的下一座城市巴登巴登時已經是下午四點。我是在一篇關於貝多芬“田園”交響樂的解說詞中第一次聽到巴登巴登這個地名的,原以為此行可以實地感受一下給了貝多芬如此靈感的黑森林地區的鄉村風味。可是此刻我發現自己置身的是一座頗為熱鬧的度假山城,觸目皆是風格豪華典雅的建築,儀態高貴悠閑的度假者。連電燈柱也被精心地綠化起來。

獨自在街上晃悠了幾個鍾頭,忽然幾聲台灣腔國語傳入我耳中。不出所料,是幾位台灣學生。聽說他們是昨天到的,我便打聽這裏晚上有什麽去處值得一遊?他們告訴我不妨去試試這裏的浴場,那可是正宗的羅馬風格、宮廷待遇。這聽上去是個好主意,可是他們記不清確切的位置了。於是我隻得自己繼續遊逛。在一座相當宏偉的大廈前我停住了腳步,這是座博物館嗎?不錯,門廳裏外不少人正在欣賞著建築裝飾。但門楣上的標誌卻分明告訴我這是家浴場。看了看說明才知道這是落成於上一個世紀的仿古建築,融藝術和服務於一體。看看已接近最後入場時間,我沒有猶豫便買了票。裏麵的男部有十幾間串連的浴室,依次提供不同溫度的淋浴、風浴、蒸汽浴、池浴。每間的牆壁上清楚地指示著這裏的溫度、應停留的時間和下一個步驟。我按步就班進行,心想這麽洗下去豈止皮膚怕是靈魂都要被洗淨了。最後我來到了一間寬敞的圓形大廳,發現這裏竟是男女共用的!

展現在我眼前的分明是一間堂皇的藝術宮殿:在裝潢得金碧輝煌美侖美奐的圓形屋穹下,是一汪藍色的池水和悠然其中的青年男女。他們裸露的肌體輪廓鮮明如同雕塑,卻又煥發著雕塑所無法比擬的真正的生命光彩。這裏的氣氛略含一分神秘,但更多的卻是聖潔與自然。沒有任何猥褻的聯想,心中喚起的是對生命之美的由衷讚歎和感動。

第二天一早我出去轉轉,發現昨天人山人海的露天消夏晚會場地已被清理乾淨。與娜塔約好在斯特拉斯堡碰頭,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便去等候去火車站的公共汽車。等了一會不見車,我忽然想到今天是星期天,也許車很少。娜塔已經開車上路,我要誤了這趟火車就糟了。於是我連忙向候車的一位老者打聽。他說今天隻有1路車去火車站,等一會兒就來。不一會兒來了輛車卻不是1路,老人一打聽,原來這車也去車站,便連忙招呼我上車。等到了站,他又主動指點售票廳的位置。末了沒等我致謝,他卻向我道歉,就為一開始他不知道有別的車去車站!真是位可敬的老人,反讓我一下子不知說什麽好了。

火車一個鍾頭就到了界河這一邊的斯特拉斯堡。這個城市與布魯塞爾齊名,號稱“歐洲首都”,算個旅遊熱點。我與娜塔會合後,便匯入來自不同國度的遊人中,隨大流地遊覽了幾處名勝,包括市中心的大教堂和傳統街道保留區“小法蘭西”。娜塔提議沿環繞內城的小河走一圈。

河堤下麵另有一種寧靜安祥的氣氛。鴨鵝嬉水,清波蕩漾。我們正欲感歎這是個羅曼蒂克的環境,卻見從橋洞裏突然飛駛出一艘敞蓬遊船。滿滿一船遊客都望著我們──大概在他們眼裏我們倆成了河畔風情的一部份。

科爾馬是阿爾薩斯另一座較大城市,因其風格諧調保存完整的古老街區和豐富的文化活動獲得了“藝術之城”的美稱。城東南角的沿河街區更被稱為“小威尼斯”。這裏還是紐約自由女神塑像的作者 Bartholdi的故鄉,我們饒有興趣地參觀了他的舊居博物館。同其它法國城市相似,科爾馬市中心也有很大的步行區,街頭咖啡座比比皆是。但是吸引我們時間最長的還是生動的街頭表演。一個由不同國籍的青年組成的街頭劇團,正在非常投入地表演活報劇和音樂節目。雖然不懂語言,但我知道主題是反對歧視宣揚友愛。他們的表演似乎很有感染力,引得觀眾們跟著他們一起哼唱:“Solidarity!Solidarity!(團結!團結!)”

娜塔難得回趟家鄉,這一次也隻有十來天,與老朋友見麵很難排開。她的朋友們在向別人介紹她時往往要補充說明一句:她一年可隻來一次。但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訪問她的忘年交──年近八旬的艾赫萬先生和夫人。開始我顧慮到語言問題沒有陪她去,但終於還是出於好奇跟了一趟。

艾赫萬先生迎出門來,精神矍鑠地向我伸出手:“非常歡迎。”讓我吃驚的是他說的是相當準確的英語。一到屋裏坐下,老人就向我解釋:“對不起,我學英語還是五十多年前的事。現在已經快忘光了。隻好麻煩你慢一點說話,我興許還能聽懂。”

“五十多年?也就是說,您開始說英語比當今大多數英國人還早呢!”

由於我在場,老人總是試著用英語交談。這在法國可並不常見。他詢問起我的經曆和對法國的印象,並反複說道“見到你非常高興,非常高興”,慈祥的目光讓我感到一陣陣暖意。當我坦率地說到有的法國人似乎排斥其它語言時,老人很謙恭地解釋說法國人還停留在十九世紀法語被視為國際語言的舊夢裏,他們不明白如今他們已幾乎成了唯一說法語的國度(其實沒這麽絕對)。

艾赫萬先生原先是德語教師,娜塔是通過請他輔導德語而與他熟悉起來,進而成為朋友的。他現在早已退休,經常到處旅行,參加各地各種文化交流活動。“我們總是很忙,因為我們退休了。”他風趣的說。艾赫萬夫人為我們備好了餐桌。大家邊吃邊聊。我們談起了英國、美國和法國文化以及幽默方式之間的差別,還談起了大學裏課程設置的演變。現在西方語言教學趨向於實用主義,象詩歌一類高雅的東西漸漸從一般課堂上消失。老人對此顯然不滿,他認為教育首先是培養人性與人格的,不應當隻屈從於商業需要;人應當永遠是課程的中心。有時說到微妙處他感到英語不夠用了便轉為法語,說完作一個很瀟灑的手勢示意娜塔翻譯他的話。

告別老人出來,我對娜塔說:給我地址,我願意與他們保持聯係。我發覺她的朋友都很有意思,當晚便又陪她拜訪了她的老同學帕蒂──一位同性戀者。

帕蒂的職業是郵遞員。她也曾有過男朋友,但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女孩子,後來她們就住在一起了。現在她的情人是瑪麗,一位小學輔導員、業餘大學生。

我們倆爬上樓梯,一轉身就看到帕蒂正溫和地衝著我們微笑。她與我們互吻麵頰算打招呼,不知為什麽,她不遵守這一帶人們隻吻兩下的慣例。

帕蒂和瑪麗基本上不能說英語,與娜塔又是久別重逢,所以她們招待我一杯啤酒後就用法語大聊起來。我以前沒有接觸過同性戀者,這時候便好奇地四下打量。房間裏擺著一張單人床,看來她倆有各自的臥室。牆上掛著幾張格調溫柔的人物畫。台式音響播放著抒情的流行音樂。這對同性戀人一個短發,一個長發,算不上很秀氣,但都相貌端莊、衣著大方。談話間我注意到帕蒂悄悄地吻了瑪麗一下。聽娜塔說過,法國社會對同性戀者比較寬容,不過他們在別人麵前仍然相對克製,一般不象其他情侶那樣放肆地親熱。

她倆住的小城也在那條“葡萄酒之路”上,周圍景色宜人。我們一起來到一家湖邊餐廳裏坐下。我的左手欄杆外就是一汪深綠的湖水,反映著對麵另一家餐館的燈火。她們三人談興不減,娜塔不時把話題翻譯給我聽。帕蒂和瑪麗似乎對在法國的亞洲人印象不錯:“他們從來自食其力,從不拒絕工作。當遇到外來挑釁時表現得很大度,仿佛有一種超人的內在的力量,使你不能不產生敬意。”她們還認為“亞洲人可以既保持自己的文化傳統,同時又能適應法國的環境,不象北非的移民們總想把他們的文化強加別人。”娜塔則試著用她研究中國文化的心得來解釋帕蒂的說法。顯然,我那遙遠的祖國對這幾個法國姑娘來說並不是個陌生的話題。帕蒂和瑪麗還看好將來中國強大以後將起的作用,因為“中國從來不象其它強國那樣搞殖民地。不過,西藏是個例外。”娜塔接過去說:“西藏也不是殖民地……”她參照從我這裏聽來的說法,相當明了地介紹了她對西藏問題的理解。最後她又把整個對話譯成英語,故意問我:“怎麽樣,我沒有歪曲你們中國的立場吧?”我笑著點點頭:“你通過了。”

海闊天空的交談持續了近四個小時。中間還不時有帕蒂和瑪麗的熟人加入進來。顯然,這是兩位層次不低、交往廣泛的姑娘。隻是娜塔談得興起時常常顧不得為我翻譯,我也不忍過多地打斷她的興致。感到無聊時,我便轉過臉去逗弄遊到身邊的鴨子和天鵝。最後索性離開她們在周圍閑逛。

阿爾薩斯的夜是寧靜的,葡萄園偎依著山巒隱入了沉沉夜色中,隻留下點點繁星似的村鎮,一切如同夢境一般。明天就要起程離開法國了,幾周的奔波已使我漸生倦意,但那一絲依戀的感覺卻越來越分明。心裏說:阿爾薩斯,這次算是初次領略了你的神韻,但願,咱們後會有期……

(改寫於1995年1月20日)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