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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大學生活,就一天比一天少了。
老生樓裏每個房間都彌漫著一種傷感和不安的氣息,男生用一瓶一瓶的啤酒,女孩子用一張一張的照片,開始準備為四年張揚不羈的青春畫下句點。
不久論文最後過關,賀小朋的世界益發變得如此無憂無慮。賀局長幾乎每隔兩個星期就要出差去一次南方,文克揚白天也必須上班,沒有應酬的時候,他便會傍晚時分在賀小朋宿舍樓下報到。白楊樹葉子一點一點變成了墨綠色的華蓋,一路流淌在校園裏的自行車鈴聲,小馬過河裏彌漫的咖啡香氣,嚴貝家客廳裏無憂無慮的開懷大笑,賀家臥室裏偷偷摸摸的甜蜜纏綿的親吻,構成了這一年春天到初夏賀小朋最鮮明的記憶。
不是周末,這天中午,文克揚意外地出現在了賀小朋的樓下。
“克揚,你怎麽來了,吃過飯了?” 賀小朋三跳兩跳下了台階。
文克揚雙手插在西裝褲袋裏,點了點頭,似乎有點漫不經心。
“怎麽沒騎你的小驢子?” 看見後麵黑色的雅戈,小朋又問。
“要出去辦事。”
文克揚說著抬起了手,小朋以為他又要象平時一樣磨蹭自己的頭發,連忙一閃,道:“不許動,我剛整好發型,怎麽樣,快夠長了吧,跟赫本也就半個月的差距了吧。”
文克揚的手停在了半空,愣了一下,默默地收了回來。
賀小朋軟亮的發稍向外卷著,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栗紅色的光澤,襯著黑色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膚,誇張的嘴唇,真的酷似《羅馬假日》裏那個嬌俏癡傻的公主。
輕咳一聲,文克揚掉過眼光,看著樓前來來往往的人群,緩聲道:
“小朋,我要出差了。”
賀小朋一愣, 手指不覺抓住文克揚的袖子,皺起了修長的眉毛:
“去哪裏?去多久?”
“可能要去一兩個月,生產交換機的廠家正開始上馬,這是公司開辟的第一條自己的生產線,我得去盯著。” 文克揚垂下眼睛,“本來想讓嚴寶去,後來我不放心,臨時改了決定。”
文克揚心事重重的樣子讓賀小朋覺得酸酸的,又有點甜蜜,小手插進去一點抱住了文克揚的腰。
“爸爸都出差一個星期了,你又要走。” 小朋低聲說。
文克揚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緊緊用胳膊摟住文克揚,賀小朋乖巧地道:“沒有關係啦,不就是一個月嗎,還能把我們兩個憋死。”
說完最後一句話,賀小朋突然想起來了上個周末在家裏令人臉紅心跳的廝磨,自顧自哧哧笑起來,不顧周圍來往的人影,把有點發燙的臉埋在了文克揚胸前。
文克揚低頭看著賀小朋柔順的頭發,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把小朋推開。
“小朋,不行,我得走了,同事還在機場等我。”
賀小朋抬起頭,一縷頭發垂在文克揚的額頭,細長眼睛裏散落著紅絲,英俊的臉上也略顯出疲倦,小朋有點心疼,點點頭鬆開了他:
“克揚,路上小心,別太辛苦。”
文克揚轉身,彎腰鑽進車子。
“記著天天給我電話,不然扁你哦。”小朋在他身後追著道。
文克揚係安全帶的動作一停,皺了皺眉頭,然後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解釋:“我盡量吧,是個浙江的小縣城,還不知道手機信號會怎樣。”
賀小朋噘著嘴,輕輕地踹了一腳車門。 文克揚抬起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扭過臉,鬆了腳刹。
車子慢慢地滑了出去,在人來人往的校園裏平穩前行,賀小朋盯著看,可是車窗緩緩地滑上了,雅戈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了柏油路的轉彎處。
周圍熙熙攘攘,賀小朋嘴巴噘得更狠,可惜沒有人理她,她無聊地站了一會兒,無精打采,轉身向宿舍樓走去。
居然真的象文克揚猜得一樣,浙江的那個小縣城裏信號不足,賀小朋每一次打過去,都是一個女性冷冰冰的、機械的聲音:
“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內。”
5月31號,距離最後離校還有一個月的時候,B大女生宿舍3號樓的門口,來了兩個不速之客。他們讓看門的老太太傳話,說是找中文係文學專業的賀小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