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討論第3章第9段。
原文:這樁賣地或者說換地的交易完畢後的第二天早飯時,白嘉軒才把這事告知母親。不等嘉軒說完,白趙氏揚手抽了他一個耳光,手腕上沉重的純銀鐲子把嘉軒的牙床硌破了,頓時滿嘴流血,無法分辯。鹿三扔下筷子,舀來一瓢涼水,讓嘉軒漱口涮牙。白趙氏來到泠先生的中藥鋪,一進門剛吐出“那地……”兩字就跌倒在地,不省人事。冷先生鬆開正在給一位農婦號脈的手,從皮夾桌抽出一根細針,紮入白趙氐人中穴,白趙氏才“哇”地一聲哭叫出來。冷先生這時才得知嘉軒根本沒有同母親商量,但木已成舟水已潑地牆已推倒,隻能勸慰白趙氏,年輕人初出茅廬想事單純該當原諒,多長幾歲多經一些世事以後辦事就會周到細密了。白趙氏的心病不是那二畝水地能不能賣,而是這樣重大的事情兒子居然敢於自作主張瞞看她就做了,自然是根本不把她當人了。想到秉德老漢死沒幾年兒子就把她不當人,白趙氏簡直都要氣死了。白鹿村閑話驟起,說白嘉軒急著討婆娘賣掉了天字號水地,竟然不敢給老娘說清道明,熬光棍熬得受不住了雲雲。鹿家父子心裏慶幸,娘兒倆鬧得好!鬧得整個白鹿原的人都知道白家把天字號水地賣給鹿家那就更好了。白嘉軒撫著已經腫脹起來的腮幫,並不生老娘的氣。除了姐夫朱先生,白鹿精靈的隱秘再不擴大給任何人,當然也包括打得他牙齒出血腮幫腫脹的母親。母親在家裏以至到白鹿鎮中藥鋪找冷先生鬧一下其實不無好處,鹿家將會更加信以為真而不會猜疑是否有詐。
在這一段裏,大家有沒有發現一個特點,就是作者講故事的速度由快到慢,在前麵“換地”的故事裏,有3600多字。白嘉軒、鹿子霖和冷先生等人物,不管是動作、神態,還是心理活動,都有非常生動的描寫,不愧為現實主義的經典文筆。接下去的故事,白嘉軒回家之後要告訴母親,鹿子霖回家之後也要告訴父親,老秀才和夥計王相也會告訴他人,麵對這麽多的內容,接下去要怎麽寫下詳略得當呢?
我們知道,這本書濃縮了半個多世紀鄉土中國的生存狀態和命運際遇,交織著盤根錯節的政治衝突、經濟衝突、黨派鬥爭和軍事行動。這本書有34章49萬字,平均每章1萬4千多字,這一章比較短,隻有9千5百字,要寫換地遷墳和七娶新娘的篇幅,這麽多的內容要濃縮不到1萬字,隻能選擇重點內容來寫。大家看看作者是如何把控文字的記進度的。
這一段的過度是很快的,“這樁賣地或者說換地的交易完畢後的第二天早飯時,白嘉軒才把這事告知母親。“接著連續寫了趙白氏、冷先生的動作,這些動作都是一氣嗬成的,“不等嘉軒說完,白趙氏揚手抽了他一個耳光......冷先生鬆開正在給一位農婦號脈的手,從皮夾桌抽出一根細針,紮入白趙氐人中穴......”其中冷先生的三個動作是連在一起的,鬆開手,抽出針,紮入她的中穴。然後寫冷先生和趙白氐的心理活動,其中作者是首次描寫趙白氐的心理活動“白趙氏的心病不是那二畝水地能不能賣,而是這樣重大的事情兒子居然敢於自作主張瞞看她就做了,自然是根本不把她當人了。想到秉德老漢死沒幾年兒子就把她不當人,白趙氏簡直都要氣死了。”
趙白氐的想法很自然,但是缺乏什麽呢?我們暫時不去討論,先回頭看第1章的第12段:
白秉德老漢死了。父親的死是嘉軒頭一回經見人的死亡過程。爺爺在他尚未來到人世就死掉了,奶奶死的時光他還沒有記憶的智能。他的四個女人相繼死亡他都不能親自目睹她們咽下最後一口氣,他被母親拖到鹿三的牲畜棚裏,身上披一條紅巾,防止鬼魂附體。父親的死亡給他留下了永久性的記憶,那種記憶非但不因年深日久而暗淡而磨滅,反倒像一塊銅鏡因不斷地擦拭而愈加明光可鑒。冷先生掖著皮夾走回他在白鹿鎮上的中醫堂以後,嘉軒和他媽白趙氏以及長工鹿三在炕上和炕下把秉德老漢團團圍定,像最忠誠的衛士監護著國王。他和母親給病人喂了一匙糖水,提心吊膽如履薄冰似的希望度過那個可怕的間隔期而不再發作。秉德老漢用十分柔弱十分哀婉的眼光掃視了圍著他的三個人,又透過他們包圍的空隙掃視了整個屋子,大約發覺冷先生不在了,遲疑一下就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就透出一股死而無疑的沉靜。他已預知到時間十分有限了,一下就把沉靜的眼睛盯住兒子嘉軒,不容置疑地說:“我死了,你把木匠衛家的人趕緊娶回來......
大家注意。“他和母親給病人喂了一匙糖水,提心吊膽如履薄冰似的希望度過那個可怕的間隔期而不再發作。”這句話,可以理解為白嘉軒“提心吊膽”,也可以理解為他和母親兩人都“提心吊膽”。在此之前,我們幾乎沒有看到有關白趙氏的有關生平和性格的內容,都是她的對話和動作,更沒有趙白氏的心理描寫,這一段是唯一的,而且是和她的兒子一起的。
我們知道,這本書的關鍵人物是白嘉軒,母親白趙氏也是書中的主要人物,他的成長和性格應該和母親有最親密的關係,是不是作者應該多交代一些?才使人信服白嘉軒的母親會說“根本不把她當人了”的原因。我總是覺得作者在交代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中好像缺乏了一些關鍵的因素。作者從第1章寫白趙氏到現在,用了不少筆墨,可是她留給人們的印象確實蒼白的,是作者要埋下伏筆等待以後交代?還是疏忽了這麽一個主要人物形象塑造的基本因素?後麵的文章我還沒有來得及推敲,但是至少到現在。白趙氏給我的印象是非常的抽象和單調,她為丈夫的病擔憂,她為兒子擅自賣地的生氣,看不到個性,隻是農村一般大戶人家的妻子的一些平常的舉動。那時的大戶人家男人的老婆往往是是有文化的婦女,外表溫柔文雅,內心往往非常強悍,白趙氏的老公死了之後,有心計的女人會把地契都藏起來,即使沒有收藏,也看不到白趙氏有哪一點文雅和心機的地方。比起匆匆而過的“一撮毛”法官的人物形象,白趙氏顯然是相形見絀。
如果說白趙氏的這個話題不是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我竟然發現在上一段文字中,陳老好像有疏忽了什麽?
你看,這一段的開頭寫“白秉德老漢死了。他被母親拖到鹿三的牲畜棚裏,身上披一條紅巾,防止鬼魂附體。”然後又寫冷先生來給白秉德治病,白秉德還很清醒地說了很多話。大家可以去看看第1章的上下文,人已經死了,還起來說那麽多話。我看了很多遍,原來以為開頭寫老漢死是倒敘,原來不是,是白秉德的死而複生嗎?
的確,有這樣倒敘的寫法。 問題是,如果頭一句是:二狗子死了。發表議論。然後寫二狗子如何死在李寡婦的懷裏...讓人就有死而複生的感覺。
真是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萊特。
不服不行!
白秉德老漢死了。父親的死是嘉軒頭一回經見人的死亡過程。爺爺在他尚未來到人世就死掉了,奶奶死的時光他還沒有記憶的智能。他的四個女人相繼死亡他都不能親自目睹她們咽下最後一口氣,他被母親拖到鹿三的牲畜棚裏,身上披一條紅巾,防止鬼魂附體。父親的死亡給他留下了永久性的記憶,那種記憶非但不因年深日久而暗淡而磨滅,反倒像一塊銅鏡因不斷地擦拭而愈加明光可鑒。
嘿嘿,俺在瞎分析。
我相信我和你的書是同一版本的。
文中再沒有任何冷先生又回去救治白秉德的敘述。
"白秉德老漢死了。父親的死是嘉軒頭一回經見人的死亡過程。爺爺在他尚未來到人世就死掉了,奶奶死的時光他還沒有任何記憶的智能。他的四個女人相繼死亡他都不能親自目睹她們咽下最後一口氣,他被母親拖到鹿三的牲畜棚裏,身上披一條紅布,防止鬼魂附體。-----”
這裏的“他”顯然是指兒子白嘉軒,冷先生之後再沒有去救過白秉德。下麵描寫的是白秉德第三次病發到死亡的整個過程。
我難道和你的書是不同版本嗎?很好奇。
“白秉德老漢死了”---是描寫他死亡過程那一段的開頭第一句,把這一段故事的結論放在了開頭,然後平鋪直敘白秉德是如何在冷先生走後(冷先生之前搶救了兩次,他離開白家其實是放棄治療了),在極短的時間裏病情第三次發作,在白趙氏白嘉軒鹿三的共同見證下走向死亡的。
白秉德沒有死而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