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看第14段:
新的墓穴稱不得豪華,隻是用青磚箍砌了墓室和暗庭。這期間鹿子霖已經完成了打井的壯舉。新割製的木鬥水車也已安裝調試完畢,嶄新的白光光的木頭架子在伏天的豔陽裏格外耀眼,騾子拉著木輪水車踏著歡快的步子,嘩嘩的水聲聽來再悅耳不過了。鹿子霖又挖來四棵柳樹埋在水井的四個角上,樹大之後就能遮住從三個方向射下的陽光,人和牲畜就可以不受暴曬之苦了。
這一段我們著重討論木鬥水車,在這一章的第10段有這麽一段話:兒子鹿子霖說:“後晌先種這地的包穀。”父親鹿泰桓說:“種!”兒子說:“種完了秋田以後就給這塊地頭打井。”父親說:“打!”兒子說他已經約定了幾個打井的人,而且割製木鬥水車的木匠也已打過招呼,這兩項大事同時進行,待井打好了就可以安裝水車。
這是我們在這篇小說首次看到“木鬥水車”,這木鬥水車是關中農事灌溉工具,寫農人的勞動,必然寫到他們使用的工具,但是我們不知道木鬥水車是怎麽回事?但是在第14段,我們就看到了:“這期間鹿子霖已經完成了打井的壯舉。新割製的木鬥水車也已安裝調試完畢,嶄新的白光光的木頭架子在伏天的豔陽裏格外耀眼,騾子拉著木輪水車踏著歡快的步子,嘩嘩的水聲聽來再悅耳不過了。”
大家注意看到沒有,這裏寫的新割製的是木鬥水車,騾子拉的卻是木輪水車,木鬥水車和木輪水車肯定有區別,木鬥水車可以是沒有輪子的龍骨水車,東漢畢嵐發明,唐代改為畜力牽引。木輪水車輪子是很大的,但是都是豎立的,騾子轉動輪子大多是橫著的輪子,要轉動豎立的輪子必須要有其他條件,這個畫麵我們沒有看到,可能隻要多幾個字我們就清楚了。從這個畫麵我想起《靜靜的頓河》的很多畫麵,其細微之處幾乎令人驚歎,真的達到如臨其境的造詣,白鹿原的畫麵感,還是可以找到一些缺陷。
對“木鬥水車”的描繪盡管有點美中不足,仍然是很生動的,有視覺的“白光光的木頭架子”和“豔陽裏格外耀眼”,有動態的“歡快的步子”,有聽覺的“嘩嘩的水聲”,讓木鬥水車為之一亮,其中都有白鹿精靈的影子。
作者寫騾子拉木鬥水車這些描述在常人看來幾乎無足輕重,芝麻爛穀子小事。其實就是這些芝麻爛穀子小事才顯示鄉土文化的本真狀態,感受到鄉土文學的厚重感和時代感。騾子犁耙耕地,騾子拉動水車,是白鹿原人民的生存狀態,小說白鹿原就是通過種種生存狀態的細節寫成一句句詩句,由無數的詩句交織成白鹿原曆史文化變遷這個宏大的民族史詩。這一部民族史詩,我們隻能從書上看到。據說電視劇就看不到騾子、犁耙和水車了。
或者由於拍攝的難度太大,或者找不到一匹聽話的騾子或者破水車,或者由於這木鬥水車和白小鵝和鹿兆鵬這些主要人物毫不相幹,或者是編劇根本就不在乎騾子拉木鬥水車到底是為了什麽。這個畫麵被輕易翻過去,白鹿原電視劇即使拍得再好看,也絕對是一個缺陷。
我看到一篇散文是這樣寫黃河的水車,”去領略一下黃河水車的風采。它是黃河屋脊上的風車,在貧瘠而荒涼的黃土地上,忽忽悠悠地旋轉了六百多年。幾多輪回,幾多滄桑,在幹旱不退與風沙施虐的曆史裏,在一次次失望與渴望交織的夢裏,黃河水車依然吱吱呀呀地唱著發黃的老情歌,用渾濁得再也不能渾濁的河水,澆灌那高原落日映照下的萬頃桑麻,用粗獷得再也不能粗獷的感情,高唱著大西北人樸實憨厚的號子。“
白鹿原的水車,不就是黃河水車中的之一嗎?
在小說白鹿原裏,因為有騾子,有水車,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清晰的來路和內在的深度。一些小說和影視作品的故事是封閉而蒼白的,缺乏曆史背景的土壤。所以人物與故事往往不接地氣,如天上的雲彩,漂浮在空中,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騾子犁耙耕地和騾子拉動水車記載著關中農業的榮辱與興衰,記載著那種蒼老斑駁的鄉村民俗風物之美,它們早已融進我們血液之中,化成我們民族獨特基因。在電視劇裏,大家是在關注這些民族獨特基因?還是看哪個演員好看哪個難看?
最新發表:風雨如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