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想轉變,是來美20年之後,由於唐山毆打女性事件。視頻顯示分局長馬愛軍在場和暴徒一夥的,同夥包括片警、鎮江市委書記馬明龍的兒子等,曹建華的老婆鄭東那背景更是深不可測。現場還有兩名外國人是來和黑幫聯係賭馬的。華北理工大學附屬醫院也是罪犯親戚開的。該店是黑店專門搜尋漂亮女性給黑幫和官員泄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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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可以看看我以前的博客,尤其關於近代史的,揭露的多是國民黨的黑暗麵,引用的是毛澤東的詩詞。
順便說下,我過世的父親也是高幹,曾是負責三個縣的縣大隊長,縣誌裏有名字的,以前網上還能看到。他曾告訴我,有一次國軍20萬人過來,他們把情報透漏給日軍,結果全被擊潰。我當時說怎麽能這這麽幹呢?他訓斥道你懂什麽?要是他們過來還有你嗎?他倒是從未以權謀私過,文革被打倒的太早,解放的雖不晚,我媽覺得他太倔,讓他提前退休了,避過了後麵的反擊右傾翻案風。
文革抄家的1966年最熱的季節,半夜外出方便,看到一隊人點著火把遠遠的走來,我腦子裏不知為何冒出“明火執仗”幾個字。此時家有三隻手槍,兩隻由部隊帶來的,其中一隻小手槍很漂亮的,紅綢包裹塞在帶有一粒一粒的子彈武裝帶上的皮套中,另一把鏡麵匣子,槍套似乎是木頭的死沉的,隻有第三把有持槍證是62年發的。媽媽匆忙之中不知把它們藏到了哪裏,我的枕頭之下是子彈。
這期間的記憶,包括跑近50分鍾去看省醫學院被砸的現場,實驗室裏試管燒杯天平碎了遍地;再是廣場上到處都是兩派的標誌物,水泥的鐵鑄的十幾米高;再是建於公元500年的寺廟裏,銅菩薩像被推倒融化(文革結束後說沒技術無法再鑄);再是造反派下鄉被農民打回,隨即搶了軍火庫成立幾個城防司令部上街遊行對天放槍。文革開始,仿蘇聯形式的青少年宮,我作為學校代表去玩過的,成了刑警大隊駐地。有段時間,夜裏常有女性的哭聲,持續了一個多月。我對文革前的民警印象不錯,有次我們逛商店時姐姐走失,回來時民警和姐姐在大門口呢。
文革的記憶,各種小報滿天飛,各種毛主席語錄,但是缺少擦屁股的紙。那時男人隻有兩種選擇,一是深黃色粗糲可見稻草杆片的草紙,二是報紙,用來擦屁股有風險。想要找到沒有毛主席像的報紙很難,有人因此被打為反革命。婦女用的衛生紙常缺貨,有時要漏夜排隊,母親就使喚過我做這事。還有成千上萬種毛主席像章,我有一款前是頭像後是飛輪,走路時飛輪轉動放光,類似八一電影的片頭那樣。不戴像章的,想來活不長。
此時我上小學,聽到母親勸告父親不要自殺,說替孩子們想想吧。作為狗崽子聽到這話,我頭發很快就白了。他被關押後,我們全家被趕出父親單位,那時全家的財產隻有一隻皮箱,兩個凳子(衣服被褥不算),其它家具都是租的國家的不能帶走。沒地方住,後來母親單位的領導可憐我們,把他的三室一浴騰出一間,男女四人共享。
這是在省人委(省人民委員會,仿蘇的,那時還未叫政府)大院中,少了在父親單位的屈辱。我常常早上去大食堂買饅頭,大食堂偶爾賣的是憶苦飯,就是糙米。有個夥伴用饅頭喂雞,因為他媽媽有哮喘病,那時流行公雞鮮血注射治百病。他家的公雞很凶,主動跳起來攻擊見到的所有人,也常常跳上窗台由4樓一躍而下。
更有勇氣的是省人委的一位幹部,由六樓一躍而下,摔在二樓的平台上。我們聽聞後跑了十幾分鍾去看,運屍車滴著鮮血,還有一點骨頭碴子,我第一次見到死人,惡心了好幾天,老是想吐。
不過很快我們被趕去鄉下了。後來有個同學告訴我,我頭發至少有1/3是白的,那時母親已經在身邊,最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1968年初,我過了有生以來最冷的一個新年。我們住的房子不是給人住的,沒有天花板,屋裏屋外的溫度相同,雪籽在瓦上跳啊跳就落在棉被上,加塑料布也不行,這層雪籽化成水由周邊滲入被子,我徹夜都在發抖。母親在大半年後才與我們團圓,此前隻有兄妹三人,最大的哥哥15歲。我們起床就赤腳,穿鞋隻在洗腳後上床前。因為赤腳,腳底被樹枝劃破難免,更有一個農村孩子腳掌被玻璃橫斷,傷口半寸寬半寸深,醫療條件差沒有縫合。但是,農民們不歧視我們。隻是有一人借了6塊5毛錢,一直沒有還,母親也不去要。那時這些錢可以買16斤鴨蛋,或30多板豆腐,每板400小塊。我們每月有150克棉籽油,半固體的像濃鼻涕但沒那麽黃,幾十年後聽說棉籽油致癌或導致不育。有次村裏來了一個遊方裁縫,告訴我民國時期的生活更好,我聽了後悻悻然。
隊裏沒我們的活,同齡的孩子偶爾有放牛的,牛也不多,三年的時間裏,大隊隻有因老殘,殺過一頭牛,鐵錘擊頭部,牛站著不動直至倒下,看了覺得悲哀。水牛鬥起來很危險,體積長度都是西班牙鬥牛的一倍,沒人敢管,直到敗者掉頭逃跑,勝者稍稍追十幾步也就停止了。知青們能幹一些農活,我們這裏的知青似乎都是工讀學校下放的,估計都是流氓 - 早戀也是流氓,但為人倒是都還好。幾年後我誤入省知青工作會議會場,聽到某地知青因偷老鄉的雞被打死的報告。再過些年,我還會看到黑龍江的團長政委因強奸幾十名知青被槍斃的文件。
說到工讀學校,要說一下小學。我本來提前一年報了名,可是同歲同院的孩子沒報上名,他母親知道後 - 她老公還是右派在勞改,女兒的名字蘇式的叫琳娜 - 去學校鬧把我拉下來了。浪費了一年。我上小學的第一天,發現自己成了班主席,但老師的話沒聽清楚,上了一堂課就跑回家了,等同院的女生 - 是領養的 - 告訴我還有課,我還得跑回家裏拿書包,回到教室老師正在問:“你們的班長呢?”“喏”- 大家指著剛進門的我。
小學的同學中,貧民的孩子們有個學習小組,估計是上學前搶過我月餅的那批,其鄰居是個小店主的孩子,不被合群,我們做過同座,每次作業做完對一下答案,不同就分頭重做。有次他右手裹了半年的石膏,結果左手的字變得很漂亮。我還有個同學是資本家的孩子,家住工商聯,扭來扭曲寫不成“多”這個字,手把手教會後,就常去他家裏玩,有很多的玩具,陸軍棋海軍棋啥的,我家沒有。他也來我家玩,一路正說著我家有個小狗 - 最多一尺長 - 不要怕啥的,小狗突然由後院串出來,他扭頭變成了兔子,狗在後麵汪汪的追,最後一個大馬趴把膝蓋摔破了。而我的膝蓋似乎沒好過,常常是跌一跤把沒脫落的傷疤摔掉了繼續流血。
三年級的時候我成了中隊長,不過是第二批入隊的。唱的是郭沫若作詞馬思聰作曲的隊歌,聽的是紅領巾是紅旗的一角,是烈士的鮮血染紅的,對此我心裏一直懷疑著。我成了升旗的大鼓鼓手,本來挺神氣,因為我居中啊,可是小鼓手有一個老是出錯,反而與我對調成了大鼓手。我還參與了無線電發報,認識了一個高年級的同學,我的鋼筆字很快學會了他的風格,一起參與少先隊的大會,按他的建議投票,會快結束時發現我沒職務,於是我莫名奇妙的成了大隊學習委員,但啥事也沒幹過。當年的宣傳畫:今天是紅領巾,明天是說紅旗手。(隊歌末尾是“戰鬥在民主陣營最前線。”文革開始後少先隊再無活動,我當時並不知馬思聰叛國投敵,這裏要感謝美國對於人才的保護)
小學放學後,我總是一頭鑽進書庫,看了無數的東西方神話故事,九頭鳥噴火龍啥的,還有蘇聯外星人的故事,說的是突然降落的飛船是一個大腦控製的。此外就是1972年全世界會實現共產主義。不過我期盼的,是哈雷彗星的再次來臨,那時最吸引我的是天文學。
小學主要想說的是班上來的留級生,老師指定他為我的同桌,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臨下放前我與他告別說後會無期,他十分失望,對我說:“毛主席說下放勞動是一個極好機會,那末應該會回城嗎,不然怎麽能說是機會呢?”可是當時確實沒有丁點回城的希望。爸爸還被軟禁著,媽媽的單位省文化局已經撤銷了,文化革命把文化局革掉了。文化局長是劇作家,二幾年的老黨員,此時不知去了哪裏。看過批判他的大字報,他由西藏回來說達賴的威望很高,糞便都是牧民的藥。而我爹告訴我,達賴在慰問演出後把省歌舞團的女演員扣在宮中,後來張國華去要人才放出來。
下放回城後我還真在路上遇見了這個年紀大些的同學,那時他也進了工讀學校。風景秀麗的人工填成的半島上的尼姑庵,不知何時成了工讀學校。由於同學們告誡不要與之來往,沒有深談。我不知道是他的政治見解還是早戀導致他進的工讀學校,他也不願多談。可是他在下放之前的那段話,令我記憶深刻。
再回到下放之前。爸爸還在軟禁中,工資扣了一半。媽媽單位撤銷,有很多掃尾的工作,半年多後才能團聚,這段時間得了青光眼和腎炎。局長的妻子就是因青光眼自殺的,壓力可想而知。當時沒有鉀鹽,媽媽隻能吃礦鹽石頭,沒啥鹽味,還不好買。媽媽在下放之前無暇去看房子,因此我們得到的是籠穀間,未打算住人的因此沒有天花板,土瓦間縫隙不小,屋裏還進來過一條蛇。
我們沒啥開銷,大隊有個小賣鋪,黑乎乎的,唯一的點心是1角5一斤的發麵餅,有甜味,也是黑乎乎的。穀子是隊裏給的,自己磨成米。石磨用竹片黃泥構成溝槽,時常掉泥要重構的。曬穀場也是泥土地,碎石泥土去不掉,要靠淘米。磨完用風車扇去大半穀殼,但是殘留的穀殼就要大竹篩子,讓穀殼上浮,跑去表麵中心區域,我沒那個手藝。
吃水要自己去井裏打水再挑回來,井口有根繩子下麵掛個水桶,沒有北方的軲轆。打水有訣竅,因為木桶是會浮在水麵的,所謂一桶水不響半桶水咣當,開始隻有半桶,後來學會抖動繩子讓桶倒扣在水裏。因為力氣不夠,右手拉起一段後要左手將繩子折在井沿上,再換位置拉下一段。挑東西也有訣竅,步子要跟隨扁擔的波動,挑擔換肩多了,後頸處會有一個鼓起的肉包。我看重慶扁擔工用木棍,那要慘多了,木棍窄小會咯得肩膀疼。
大隊與縣城隔一條河,枯水季節可以先翻兩座小山、淌水過河後沿沙土公路走;也可以走山路,快到縣城的時候過個石橋。橋有數百米長,兩端立有約1米5高的石柱,四麵各刻有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釋迦摩尼佛等。後來石橋被水衝毀倒塌一段,一直沒有修複,枯水期可以爬下、涉水一段、再爬上過河。更遠還有一座藤或鐵索橋,走過幾次。
每周我們走路一個小時去縣城逛,淌水過河常不可行,或者濕了褲子,而且路更遠,因此我們多是翻山越嶺,路邊有泉水,有菜地的話可以去拔個蘿卜吃,主人不會怪罪的。半路有個亭子,就是古詩裏”何處是歸程,長亭接短亭“的那類,書裏說長亭每隔10裏,短亭每隔5裏。亭子橫跨在小路上兩端是門洞,為旅人避雨用。牆上有一塊石板刻有名字,某某捐贈法幣二元,納悶還有捐法國幣的?我那時還不知道指的是國民政府的法定貨幣。縣城唯一的商店偶爾有點好東西,雲片糕似乎常見,有過一次出口轉內銷的蛋卷,高興壞了。然後去唯一的飯店吃碗麵,沒記錯是光麵5分,肉絲麵2毛不是每次吃的,店裏人很少。沒有其它的店,但是有文化館裏麵有乒乓球桌。
聽到過幾則逸事至今記得。一是知青為2塊錢打賭在冬天遊過一個湖。二是縣城人打賭,一支煙的時間裏吃50個雞蛋,蛋黃蛋白分開的,吃的人先喝了一大勺醬油,期間抽煙的第一口已經去了半隻煙,結果忘了。三是剛解放時抓了個蔣匪,槍斃時說是刀槍不入,後來不知如何搞死的。壇子裏有類似的說文,抓捕一個小老頭,三人吊在一人身上還被後者掄的像風車團團轉。
我家不遠有兩家下放幹部,我有兩位撿田螺的女伴,小的6歲;大的比我大一歲,有位弟弟也是6歲,但是寶貝的緊,不外出的。撿時先看泥裏田螺的透氣孔,走路不能把水攪渾。螞蝗很多,6歲的蓉蓉第一次發現螞蝗,隻是啊啊的叫說不出話來,我趕上去替她揪下來。揪的晚的話,傷口會繼續流一陣血,書上說的拍打下來是沒用的。螞蝗很難搞死,周邊也沒石頭,農民說切幾段活幾段,旱煙管裏最毒的煙油可以殺死它。我有次不小心掉到冷漿田裏,萬幸不至沒頭,可是爬不上來,虧得箐箐小心翼翼的把我拉上來,山裏沒有同伴是危險的。
不過,我的主業是砍柴,單程10-20裏,砍倒的樹曬半個月後才切斷捆包擔回,捆是用一種實心的細竹子。通常各人記住自己的財產所在,被人偷走的事很少。屋簷下我們的柴火可與最好的農村孩子媲美,哥哥甚至去縣城賣過兩次柴。要賣的柴火挑最好的鬆木枝,每段同長,切口呈四瓣梅花。
翻過小山還有兩家下放幹部,是工學院的講師,他們找了間屋子建設中學,中學教材那時隻有工農業基礎知識,不記得學了什麽,隻記得村裏唯一的語文老師講毛主席詩詞時”旌“字讀錯了。之所以記得,也是因為被他蠱惑去40裏外的深山砍毛竹,他說朋友多,會管飯,結果回來時人家招呼他吃飯,他也不停。害的我空腹返回還得扛著一根剛砍下來的竹子,越來越重,那時我不到13歲。哥哥曾去一年一度的趕會,單程60裏,不讓我去。
深山裏的茶樹約八寸粗,幾乎無路,據說偶爾聽到虎嘯。路過一片廢棄的區域,一邊有許多殘破的墓碑石,在此地是上好的磨刀石;另一邊是依稀可讀的標語:赤奸掠廣,這裏曾是蘇區。後來有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進入更深的山,村民見了招呼說:“保長來了?”
我們有一小塊菜地,江南水多,空心菜種了1米寬的一溜,自己長成2平米的一塊,吃不完。我們養了四隻鴨子,漂亮的湖鴨經常上房,而灰鴨去到田裏很不容易讓它們回家。不像別家,田螺我們不喜歡吃,鴨子們連殼吃,大的可超過3公分直徑的田螺鼓起一包在鴨脖子裏緩緩而下,因此一隻鴨子一年下蛋300多個。之前我們買養鴨人的鴨蛋,4毛一斤。村裏每年會發兩包家禽瘟病病粉,但還是有雞瘟死的,我們不吃,鄰居喜歡。那時的雞瘟不鮮見但不傳人。出外還常見野雞,撲棱棱飛個幾十米就掉下去了,與湖鴨差不多。我們養了不少雞,自己會去隔壁的籠穀間找地上的碎米,但不會飛到磨盤上找茬。不記得吃過魚,沒有魚塘。肉很罕見,過年農民殺豬,媽媽求上門去買幾斤肉。但是,糯米打的麻糍,我們可以收到50多碗幾乎是全村的人家,關係好的另送大塊的,可以保存半年,吃時削掉黴點,也許就是黃曲黴?
村裏最好的兩位同伴,其一小名狗仔大名端琪,父親曾是保長,偶爾會被遊村,或被人去家裏教訓,村裏都是分派的,交好的包括我們不會去讓他們難堪。其姐失戀成了瘋子,藥物之一是人中黃。另一位是村裏唯一的鐵匠剛收的徒弟,很快兩臂肌健鼓起。打鐵時師傅手持小錘,除指點部位外,徒弟跟隨師父小錘點的輕重敲大錘,待到師傅將小錘在鐵砧上一滑便是暫停,要回爐了。村裏的原地主,主要工作是繞村敲鑼,要各家管好雞鴨不得下田。村裏有個女孩,生父母在省城,不知如何做了別人的養女,打扮較別家洋氣。另一位也挺聰明,我的手被鐮刀割破,指著一束草問是否鐮刀草,她反問我說:你手裏拿的是什麽?(鐮刀)。水稻要數次耘禾,用腳大拇指食指把雜草夾住,轉著壓入泥底,禾苗的葉子很刺撓劃破小腿,會腫而且癢的難以忍受。
下放後點的是煤油燈,就是清朝傳入的那種,鼻子裏總是黑乎乎的油煙。大隊開會時有汽燈,我見到後覺得稀奇。後來講師們買回一台二手水輪發電機,利用原有的水渠,在落差高的地方建了發電機房。接電的是冬季的某晚,在大隊部電燈之下,原來的水渠成了平整的走道,我在猶豫中掉了下去,渾身濕透。後來還有個幼童掉了下去被衝走了,由深潭底撈起來,我第一次看到人工呼吸,可惜沒救過來。
這時我們已經搬到有天花板的原保長的兩三間屋裏。泥地很陰涼,紅薯放在地上,數月後便很甘甜,但是難免會爛。後院的山上據說有竹葉青,沒敢上去過。有段時間因為備戰備荒,搞代食品,把山裏能吃的東西都搞來加工,葛粉什麽的全天然,味道還不錯。有了電後,大隊搞了幾台食品粉碎機,每逢紅薯收獲,家家都把數不清的紅薯磨成粉曬幹貯存,然後是海量的燉粉條、包菜餃子,吃的我看到薯粉做的食物就想吐。
村裏隻有赤腳醫生,不記得找過他們,母親有常備藥箱的,還有一本赤腳醫生手冊。但是另一下放幹部的女兒病了,隻能放在運豬的籠子裏由獨輪車推去縣城,幸而無恙。各隊裏都有血絲蟲病患者,小腿腫的像大腿似的,上下一般粗透明發亮無藥可醫。文革中人們貢獻出各種偏方土方醫術,還有個軍醫搞出個平衡醫學,培訓過四千多萬人,特點是隻有30幾個穴位,屁股痛的就叫臀痛穴,治腰痛的就叫腰痛穴,大半穴位是重命名的。
我偶爾回去看父親,在一堆牛鬼蛇神之間打地鋪,他們都是父親的下屬,多為民國的留用人員,副手是延安發配的托派,都是文化人。文化革命就是革文化的命。來回有時能搭便車,或者在地區住一夜後轉車。去縣裏是盤山公路,我基本上都是吐個一塌糊塗。這期間,我聽說原下屬的一個退伍兵打了父親一耳光,父親年老體衰又不忿其辱,上去握其睾丸用力一捏,後者哇哇大叫,被人勸開。此前,省委書記省長都被帶高帽子遊街,並排五輛卡車,兩側各兩列卡車上滿是是荷槍的造反派,車隊望不到頭,比周總理去世時的場麵宏大多了。
後來母親調任公社農機廠指導員即黨務一把手,但從來沒搞過政治。我們也去了縣城近郊,哥姐去了縣中,我上了公社中學,每天上學橫跨縣城。班主任是位年輕的夫子,中文很好,乒乓球很好,更是個破竹篾的高手。尤其開始一刀,掰開其成兩片,不均勻的話就浪費材料。同學有位自發的電工,破篾手藝略次,家裏電燈的零線就是一根鐵絲插入地裏。還有位是原公社書記的兒子,同學多叫他豬牯,這也是他父親的綽號,因為他父親下去視察必要兩事:殺豬和找女人,稍不如意,就威脅告縣長坐班房(下獄),文革來了他也倒台了。剛上中學,我因沒學過分數成績很差,後來就拔尖了。中學裏,農村的女孩們都是紅紅綠綠的的確良襯衣,但是氣質上仍以下放幹部的孩子們出眾,有位叫小文的非常文靜秀麗。記得每逢快下課時,我們便把身子轉90度,鈴聲一響慌忙衝出去搶兩台乒乓球桌。中學有十幾畝田,我們要挑糞啥的。挑糞的人自己多半聞不到臭的,因為有風。我還跟母親和員工們參與雙搶,就是雙季稻之間的搶收搶種,割稻子的鐮刀是有鋸齒的。廠裏試製了腳踏打穀機,幾十台一起動作,噪音大,我不久便頭昏腦脹,換著去抱稻捆,免不了胳膊被劃破。插秧時則要保持間距和速度,三個指頭夾住秧苗插入泥底。以母親的身體參與這種農活,我真是很佩服她。
縣中裏有幾個陳列室,一是破獲的反革命幫派,有國民黨旗啥的;二是抄家的繳獲,不少好東西,多的是金磚,約20x10x4mm,我第一次看到,心想這麽小啊。
這段時間,原文化係統的幹部常來我家聚會,有位叔叔喝多了在外麵吐,另一位阿姨哈哈的笑他,她的丈夫現在是人大代表。兩人沒孩子在身邊,阿姨對我媽說過幾次,想把我要過去。媽媽問我,我沒答應。若幹年後,阿姨的小兒子新婚40天後死於越軍偷襲,阿姨性情大變,老伴已沒,獨居一處,最後死在半夜當時身邊無人。如果我當初答應了,是否她會因此逃過一劫?
下放期間,父親病過幾次,隻有一位女屬下帶他去看病,別人都躲著,後來還諷刺她想攀高枝,因為此時工宣隊已經進駐要解放老幹部了。有位臨時工是父親替他轉正並把農村的妻孩接來團聚的,文革一來他成了監視者,小報告誰來過我們家。還有一位上海人情況類似,兒子是我的跟屁蟲,我小學的課本也給了他,也成了打小報告的。還有位同學,父母是媽媽的同事,貧民有了工作對黨很是忠誠,文革一來每餐飯前全家起立,恭祝毛主席萬壽無疆,林副主席身體健康。我們家不搞這一套。
下放三年後,父親被解放了,因孤單一人要求妻兒團聚,這時哥哥已經高中畢業被分配在地區鋼鐵廠,一個焦炭都練不好的單位,臥室隔著走道就是鼓風機房的門,睡覺時比坐飛機還吵,偶爾有人開門就突然加倍,腿若不小心碰到牆就隨著抖動。這時我已不想回省城了,想起父親單位裏人性的惡劣,造反派掌權;在市裏不找關係一張電影票都買不到,盡管這時是“越南電影,飛機大炮;朝鮮電影,哭哭笑笑;中國電影,新聞簡報”。
文革前住的半地下室一側, 大廳是黑乎乎的,夏天好多人跑去午睡,搞得我做過很多次惡夢,由高高的台階上爬不上來,最後掉下一個黑呼呼的空間,夢中被嚇醒。此時高幹住半地下室被傳為幹部不搞特殊化的例子,因為文革的新貴們已經在爭相攀比了。我們回城後,占了一個鄰湖的宿舍區裏的三個房間,相隔100米,廁所浴室另在數十米外。還是沒啥家具,原來家裏有個紅木色書櫥,玻璃門是掀起來然後由上端推進去的。搬家搬得太多,東西也丟得太多。省裏還來人要過黨史資料這套書,可家都抄過了哪裏還有,不知道中國還有沒有。文革期間還有些人因為恐懼上交了房產,文革結束後政府的回答是自願交的不能退回,沒收的可以。
缺不缺的都是書。文革後期,當權者把好多刻在大片桃木板上的古跡書籍,做為柴火發給館裏的職工燒掉了,估計有上萬塊。我家沒份,但找人要了一塊,隻記得上麵的宋體字及其漂亮。桃木變形少,近8寸寬10寸高的雕版,僅木材就罕見,因為桃木生長緩慢,我在深山裏見到的直徑還沒這麽大。可惜父親有的書庫鑰匙沒有給我,我倒是看到過他拿出來的書如薑太公六韜,還有民國版的《第二次中日戰爭史》,想來第一次指的是甲午戰爭。這本書要是還在的話,應當是抗日戰爭的重要史料。
支左部隊來了,領頭的是一位後來玩弄了所到之處賓館招待所多位女性的政委。某軍工廠的群眾領袖是位工人詩人,把大街小巷貼滿了“高壓=0”的標語,某營盤用高射機槍射擊散發傳單的支左部隊飛機,偉大領袖對此評論說:誰說中國沒有內戰?當然,最後還是左派贏了。有得到支持的民眾抓了十幾位對手,挨個槍斃,見到此景的人告訴我,槍手發抖的端不住槍。有位綽號棍子的中學生,據說吃過人心,也被槍斃了。政委發起了兩個革命,要“跑步進入共產主義”,這時大約就是我小時看到的全世界會實現共產主義時間的197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