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此次起義,林覺民曾說:“吾輩此舉,事必敗,身必死,然吾輩身死之日,距光複期必不遠矣。”他還說:“今日同胞非不知革命為救國之手段,特畏首畏尾未能斷絕家庭情愛耳。”
大地沉淪幾百秋,烽煙滾滾血橫流。傷心細數當時事,同種何人雪恥仇!-陳天華
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對酒【秋瑾】
1911年4月27日(農曆3月29日)下午5時半,廣州街頭出現了一批青年,臂纏白巾,腳穿黑膠鞋,手拿武器,匆匆趕往總督署。
兩廣總督張鳴岐早已聞風逃跑,起義者舉火焚燒總督署後衝出,行至東轅門,遭遇清水師提督李準親率的衛隊。
在激烈巷戰中,林覺民被一顆流彈擊中腰部,滿身是血,力竭被俘。林文和林尹民等都中彈犧牲。戰至最後,隻剩黃興一人,斷兩指,改裝出城。
兩廣總督張鳴岐和水師提督李準親自審問林覺民。
遍體鱗傷的林覺民態度從容。他不會廣東話,當時的廣東官員中很多人懂英語,於是改用英語作答。後來,他索性坐在地上,侃侃而談,縱論世界形勢和革命道理,奉勸清吏革除暴政,盡早建立共和政體。
李準覺得此人了得,下令去掉鐐銬,搬來椅子讓他坐下講,始終未有打斷。後來林覺民虛弱難撐,遂向李準要了紙筆,很快寫滿一大張紙。在書寫第二張時,林覺民情緒激烈,以手捶胸,想要嘔吐。李準親捧痰盂到他麵前,林覺民起身道謝。
張鳴岐的一個幕僚見此,歎道:“惜哉!這人麵貌如玉,肝腸如鐵,心地如雪,真奇男子也。”張鳴岐立即板起臉孔:“好人才留給革命黨,為虎添翼,那還了得?”提筆判處死刑。
臨刑前三天,林覺民水米未進。被害之日,他麵不改色,大笑曰:“吾今日登仙矣。”引頸就戮。
林覺民的兩封遺書。一封是寫給父親林可珊的《稟父書》:“不孝兒覺民叩稟:父親大人,兒死矣,惟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有補於全國同胞也。大罪乞恕之。”
另一封即是寫給妻子陳意映的《與妻書》。
一個月後,陳意映早產,兩年後,傷悲而終,年僅22歲。
對於此次起義,林覺民曾說:“吾輩此舉,事必敗,身必死,然吾輩身死之日,距光複期必不遠矣。”他還說:“今日同胞非不知革命為救國之手段,特畏首畏尾未能斷絕家庭情愛耳。”
林覺民去世7個月後的1911年11月11日,福建革命政府成立。據說,福州的第一麵十八星旗是起義前夕,由陳意映與烈士劉元棟和馮超驤的夫人趕製出來的。
對 於這次起義,孫中山1921年在《<黃花崗烈士事略>序》一文中評價道:“吾黨菁華,付之一炬,其損失可謂大矣。是役也,碧血橫飛,浩氣四 塞,草木為之含悲,風雲因而變色,全國久蟄之人心,乃大興奮,怨憤所積,如怒濤排壑,不可遏抑,不半載而武昌之大革命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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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覺民《與妻書》原文.譯文原 文:
意映卿卿如晤:
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為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書竟,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
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然遍地腥雲,滿街狼犬,稱 心快意,幾家能夠?司馬青衫,吾不能學太上之忘情也。語雲,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愛汝之心,助天下人愛其所愛,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顧汝也。汝體吾此心,於悲啼之餘,亦以天下人為念,當亦樂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也。汝其勿悲。
汝憶否四五年前某夕,吾嚐語曰:“與使吾先死也,無寧汝先吾而死。”汝初聞言而怒,後經吾婉解,雖不謂吾言為是,而亦無辭相答。吾之意蓋謂以汝之弱, 必不能禁失吾之悲,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悲也。嗟夫,誰知吾卒先汝而死乎!
吾真不能忘汝也!回憶後街之屋,入門穿廊,過前後廳,又三四折有小廳,廳旁一室為吾與汝雙棲之所。初婚三四個 月,適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吾與汝並肩攜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語,何情不訴!及今思之,空餘淚痕!又回憶六七年前,吾之逃家複歸也, 汝泣告我:“望今後有遠行,必以告妾,妾願隨君行。”吾亦既許汝矣。前十餘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語汝,及與汝相對,又不能啟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 恐不勝悲,故惟日日呼酒買醉。嗟夫!當時餘心之悲,蓋不能以寸管形容之。
吾誠願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勢觀之,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汙吏虐民可以死,吾輩 處今日之中國,國中無地無時不可以死!到那時使吾眼睜睜看汝死,或使汝眼睜睜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離散不相見,徒使兩地眼成穿而骨 化石,試問古來幾曾見破鏡能重圓,則較死為苦也。將奈之何?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人人不當死而死,與不願離而離者,不可數計;鍾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 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吾今死無餘憾,國事成不成,自有同誌者在。依新已五歲,轉眼成人,汝其善撫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 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則亦教其以父誌為誌,則我死後,尚有二意洞在也,甚幸甚幸!
吾家後日當甚貧,貧無所苦,清靜過日而已。
吾今與汝無言矣!吾居九泉之下,遙聞汝哭聲,當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則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電感應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實,則吾之死,吾靈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無侶悲!
吾生平未嚐以吾所誌語汝,是吾不是處。然語之,又恐汝日日為吾擔憂。吾犧牲百死而不辭,而使汝擔憂,的的非吾 所忍。吾愛汝至,所以為汝謀者惟恐未盡。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卒不忍獨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長,所 未盡者尚有萬千,汝可摹擬得之。吾今不能見汝矣!汝不能舍吾,其時時於夢中尋我乎!一慟!
辛亥三月念六夜四鼓,意洞手書。
家中諸母皆通文,有不解處,望請其指教。當盡吾意為幸!
譯 文: 意映愛妻如見:我現在用這封信跟你永別了!我寫這封信的時候,還是世上的一個人,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成為陰間的一個鬼。我寫這封信時,淚珠和筆墨一起灑落下來,不忍寫完而想擱筆,又擔心你不能體察我的衷情,以為我忍心拋棄你而去死,以為我不了解你是多麽希望我活下去,所以就強忍著悲痛給你寫下去。 我極其愛你,就是這愛你的念頭,使我勇敢地走向死亡。我自從遇到你以來,常常希望普天下的有情人都能夠結成恩愛夫妻;然而遍地是腥血、滿街是狼犬,有幾家能夠稱心快意地過日子呢?人民的災難使我和白居易那樣淚濕青衫,我不能學聖人太上那樣忘情。古語說:有仁愛心腸的人“尊敬我家裏的長輩,從而推廣到尊敬別人家裏的長輩;愛護我家裏的兒女,從而推廣到愛護別人家裏的兒女”。我擴充一片愛你的心,去幫助天下人也能愛自己所愛的人,所以我果敢決定在你死以前先死,隻好忍心丟下你而不顧了。你要體諒我的一片苦心,在哭泣之餘,從天下人的幸福著想,也會樂於犧牲我和你個人的幸福,去為同胞謀求永久的幸福。你不要悲傷啊! 你記得嗎?四五年前某個晚上,我曾經告訴你說:“與其使我先死,不如你比我先死。”你開始聽了發怒,後來經過我委婉的解釋,你雖然不認為我的話是對 的,但也無言回答我。我的意思原是說憑你的纖弱,一定經受不住失掉我的悲痛,我先死把痛苦留給你,我是不忍心的,所以寧願讓你先死,我來擔當一切苦難與悲 痛。唉!哪裏料到我終於死在你之前呢? 我確確實實不能忘記你啊!回憶後街上的家宅,進門,穿過長廊,經過前廳、後廳,再拐三四個彎,有個小廳,廳旁有個房間,就是我們夫妻住的地方。新婚後 的三、四個月,恰巧是冬天,一個望日前後,窗外月光透過稀疏的梅枝,照射下來,就好像從篩於的孔眼裏漏出一樣,月色和梅影迷朦相映;我跟你肩並肩,手拉手,輕聲細語,何事不談?何情不訴?現在想起來,隻留下滿麵淚痕。又回想起六、七年前,我離家歸來,你哭著對我說:“希望你今後如有遠行,一定事先告訴我,我願意跟隨你一起去。”我也答應了你。前十幾天我回到家中,就想乘便把這次行動的事告訴你,等到跟你相對時,又忍張口,而且因為你已經懷孕,更加擔心你經受不住悲痛,所以隻有天天喝酒以求醉。唉!時我內心的悲痛,是不能用筆墨來形容的。 我確實是希望跟你共同生活到老,但拿今天的形勢看來,天災能夠造成死亡,盜賊能夠造成死亡,國家被列強瓜分那天起能夠造成死亡,貪官汙吏虐待平民百姓能夠造成死亡,我們這代人身處今天的中國,國內每個地方,每時每刻,都可能造成死亡,到那個時候使我眼睜睜看你死,或者讓你眼睜睜看我死,我能這樣做麽? 還是你能這樣做麽?即使能夠不死,而我們夫妻離散不能相會,白白地使兩人望眼欲穿,化骨為石,試問,自古以來有幾對夫妻離散而又重新團聚?生離是比死別更 為痛苦的,該怎麽辦呢?今天我跟你有幸健在。全國人民中不當死而死、不願分離而被迫分離的,多得不能用數字來計算。像我們這樣感情濃摯的人,能忍看這種慘狀嗎?這就是我斷然幹脆地為革命而死、舍你不顧的原因。我現在為革命死毫無遺恨,國家大事成與不成自有同誌們在。依新現已五歲,轉眼就要成人,你可要好好 撫育他,使他像我一樣也以天下國家為念。你腹中懷著的孩子,我猜是個女孩,女孩一定像你,(如果那樣)我的內心感到非常寬慰。或許又是個男孩,那麽也要教 育他,以父親的誌向為誌向,那麽,我死了以後還有兩個林覺民呢。幸運極了,幸運極了!我家以後的生活肯定非常貧困;貧困不要緊,清靜些過日子罷了。 我要跟你說的話就這些。我在陰間遠遠地聽到你的哭聲,一定以哭相應和。我平時不相信有鬼,而今又希望它真有。現在有人提出死人與活人之間有心電感應, 我也希望他們說的是事實,那麽我死後,我的靈魂還依偎在你身旁,你不必因為失去伴侶而悲痛。 我平日從沒有把我的誌向告訴你,是我不對的地方;然而告訴了你,又恐怕你天天為我擔憂。我對於犧牲,即使是死一百次我都不會推辭,可是讓你為此擔憂, 確確實實不是我能忍心的。我愛你到了極點,所以為你考慮的隻怕不周到。你有幸嫁了我,又怎麽不幸而生在今天的中國!我很幸運得到你,又怎麽不幸而生在今天 的中國!我們總不能忍心隻圖自己幸福。唉!方巾短小而情意深長,沒有表達完的,還有萬萬千千,你能夠想象到的。我現在不能見到你了,你舍不得我,大約會常 常在夢裏見到我吧!悲痛極了!辛亥年三月二十六日夜間四更時候,意洞親手寫。 家裏的伯母叔母們都通曉文字,有不明白的地方,希望去請她們指教,應當把我的心意完全領會了就好。
1911年3月26日
秋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