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烏鴉的樹洞
Life is not a snapshot
131 我心為你跳動
本來已經快到我回學校的時間，可是我怕歐陽飛宇還沒走，所以遲遲不肯出門。磨蹭間天漸漸黑下來了，媽媽讓我索性第二天一早再回去上課。我打開電腦想給譚天留言告訴他我晚上不回學校了卻見歐陽飛宇的對話框跳出來。他發了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留言：
“半年多沒見，本想好好跟你聊會兒天的，沒想到卻惹你生氣了，剛才是我太莽撞。
我知道你一直瞞著我疏通關係解決工作的事，是為了維護我的自尊心，但其實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心裏說不出的高興。我心愛的姑娘不僅聰明漂亮，又能幹還講義氣，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出現在你的生活裏。不管你如何定義我們的關係，我知道在你心裏我跟別人不一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說過無論你是否選擇我，我對你的心都一樣，現在也仍然如此。但是我也承認對於李妍，我的感情是複雜的，這種感受或許你也已深有體會。對著一個非常喜歡自己的人，若說沒有一點好感和心軟那是騙人的，但也僅是一點好感而已。加之她境遇可憐，讓我忍不住想要幫她一把。不過你說得對，在她眼裏這些會被渲染上愛情色彩，而不再僅是因為出於同情的幫忙，所以我會盡快以最婉轉的方式向她解釋清楚。
你屢次三番的撮合過我和李妍，你大概是想以這種方式彌補我。可如果我接受了她，你真的就如願以償了嗎？你會遺憾、失落、難過，對嗎？你不需要回答我，你捫心自問就可以。
不過我想讓你知道，能讓我停止等待你的唯一原因是我能確定你會幸福開心的過一輩子，在那之前，我不會讓你遺憾、失落和難過，你永遠都還有我。
還記得我送你的那首《信仰》吧：
我愛你，是多麽清楚 多麽堅固的信仰
我愛你，是多麽溫暖 多麽勇敢的力量
我不管心多傷，不管愛多慌，不管別人怎麽想
我愛你，是忠於自己 忠於愛情的信仰
我愛你，是來自靈魂 來自生命的力量
這就是我的回答。”
歐陽飛宇，你這個傻瓜，一輩子的事情誰能保證呢，我自己都不知道將來是否會永遠幸福開心，你又怎麽能確定？你讓我捫心自問的問題，我心裏當然有答案，可是這跟你自己的幸福比微不足道，為了我一點點的失落耗上自己的大好時光，多不值得。我到底哪裏好，值得你如此傾心相待？
我呆坐在電腦前，腦子有點亂，不知道該怎麽回歐陽飛宇的留言，思來想去決定不回了。如果我對他表現得毫不在乎，他說不定就會改變主意了。他不願意放棄守護我，那麽隻有我狠下心來遠離他。我關掉了歐陽飛宇的留言窗口，關上了電腦。把他的手套和收據憑證放進一個大信封裏，塞到了書架頂層。
第二天早上去上課時，楊豆豆告訴我譚天昨晚來寢室找我了，我這才想起來，因為看了歐陽飛宇的留言後思緒紛飛，竟然忘了給譚天留言。中午一下課，我立刻跑去實驗室找他。午休時分實驗室大樓裏靜悄悄的，我本打算躡手躡腳過去嚇譚天一跳，快到他的實驗室門口時卻聽見裏麵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小譚，你跟我這麽多年了，你問問你自己，我對你怎麽樣？你雖是我的學生，但我真是拿你當半個兒子來教的。別的實驗室裏學生給老師打工，工資就隻有你的一半，這你肯定知道吧？我在咱們專業裏學術地位也是擺在那裏的。你怎麽就這麽死心眼的不肯跟我讀博士呢？我也不是找不到別的學生，但我看你是棵好苗子，這些年又是眼見著你在專業領域成長起來的，不舍得讓你中斷了學業。咱們學校碩士畢業得三年，碩博連讀卻隻要五年，多讀兩年就能有個博士學位，這麽劃算的事情，你為什麽非不肯接受？博士畢業且不說工作要容易找，起薪也比碩士高一大截，而且我承諾過讀書的這五年會給你跟市場匹配的報酬，你家裏也都同意，為啥你偏固執的要隻讀碩士呢？”
屋內沉默了半晌，傳來譚天的聲音：“許老師，您一直待我很好，十分感激您這些年對我的栽培。但我還是覺得五年太長，不符合我的人生規劃，我隻想讀個碩士。”
“你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眼光也向來長遠，不會隻看著眼前的機會。我跟你父母通過話，他們都很支持你讀博，你這麽堅持是不是有別的原因？你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商量。” 許老師語氣溫和了許多。
“許老師，我……” 譚天欲言又止，“我……沒有別的原因，就是自己不想讀。”
我聽到許老師一聲重重的歎息，說：“我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是不肯推心置腹跟我講講你的真實想法，這麽好的機會別人求都求不來，唉……我這些年對你的用心良苦也是喂了狗了……”
我在門外有點聽不下去了，譚天向來重情義，許老師把話說得這麽重，他聽了肯定很難受。
果然，我聽見譚天的聲音裏帶著十二萬分的愧疚說：“許老師，您別這麽說。您對我的厚愛我沒齒難忘，隻是有些個人原因我暫時還不方便說……”
“個人原因？” 許老師若有所思的咂摸著，“是你女朋友讓你不要讀博？她是咱們學校的嗎？是不是上次你跳出花壇去追的那個女生？”
薑是老的辣，不用譚天明說，許老師估計已經從他的語氣神情中猜中了十之八九。
“她……她沒有……” 譚天不打自招一開口就已經泄露了底牌。
“她是不是畢業要回老家，你們怕不能在一起對嗎？” 許老師一副過來人的姿態關心到，“她是哪個係的？成績好嗎？要是還過得去的話，我去跟他們係裏說說也爭取給她一個保研名額，你們不就能在一起了？”
“沒有，不是這個問題，她就是本地人，成績在係裏第一，想保研絕對沒問題……” 譚天吞吞吐吐的，我在門外替他捉急，許老師這是誘敵深入的在套他話呀。
“那……你們……你們是想出國去？” 許老師果然明白過來，頓時怒氣重生的說，“你如果想要出國去的話，那就不用在我這裏讀研究生了，我不為他人做嫁衣。我就給你兩條路，要麽拿著你的直博名額踏踏實實的跟我讀完博士，要麽就把名額讓出來給別人，你拿著本科畢業證去找工作。我這裏沒有碩士名額給你。”
“許老師……”譚天頓時慌了神。
現在已經是他本科生涯的最後一個月了，各大公司招工的季節已經過去，無論是考研還是找工作都來不及。如果畢業前還沒有工作單位接收，譚天的檔案就會被打回原籍了。
許老師此時卻一反剛才苦口婆心的姿態，冷冰冰的說：“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你考慮好了來找我。” 說著響起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聲音，我趕忙悄悄的躲在了走廊盡頭的拐角處。
等著許老師怒氣衝衝的步伐消失在樓道裏時，我才推開了譚天實驗室的門。正午的陽光貼著朝南的窗戶，從沒有關緊的百葉窗裏照進來，像個不識時務的圍觀者扒開人縫看熱鬧。譚天坐在桌子旁，雙手交叉在胸前。他的兩條濃眉微微蹙起，呆呆的望著桌上的一塊電路板。那雙往日裏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這會兒蘊藏著許多的糾結和煎熬。
他聽到推門聲，即刻抬起眼睛，見到是我時，把原本緊緊抿著的嘴鬆了開來。他揚起嘴角，用一抹如同打了肉毒杆菌般略帶僵硬的微笑遮住了眼裏的焦慮。
“你來啦。我昨晚沒看見你的QQ留言，還去寢室找你了。” 譚天試圖用輕鬆如常的語氣說。
我緩緩走到他身旁，抱住了他：“我剛才在門外都聽到了。”
“啊？” 譚天卸下了偽裝的笑容，不過他也順勢把我摟到懷裏，不停的用下巴磕摩挲著我的頭發。過了好一會兒，說，“離畢業還有一個月，我應該還是有時間找工作的，就憑我做的軟件，想找個工作還不是易如反掌，不用擔心。”
“可那不是你的職業規劃，你一直是想要讀博士的……” 想到譚天要為我放棄他的理想，我心裏十分難受。
“我先找個工作，然後一邊工作一邊備考，你也不用在國內讀碩士了，咱倆可以一起出國去讀博，豈不是更好。” 他企圖說得輕鬆詼諧，可是他的聲音好似刀切在一塊有裂縫的案板上一樣，並不安穩篤定。
“要不你就留下來讀博吧？” 我咬了咬嘴唇，下了個不那麽確定的決心。
“那你呢？”
“我還有一年才畢業，再讀三年碩士，到時候你博士也差不多讀完了。我們再計劃何去何從。”
“你不是很喜歡Dodo老師，很想去他那裏讀書嗎？就這麽放棄太可惜了。”
“讀完碩士再去投奔他唄，反正本來也是這麽計劃的。”
“可是我在國內讀完了博士，去國外總不能再讀個博士吧？” 譚天反問我，“做博士後收入少，拿著國內的博士直接去國外找工作可能性又比較小。”
我一時被問住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譚天親了一下我的額頭說：“我還是先找工作吧，明年咱們一起出國。”
我有點感動譚天的決定，眼眶微微泛紅，緊緊抱住他：“我不想你為我犧牲太多。”
“不為你還為誰呢？咱倆是一起的，不就是你為我，我為你嘛。我也舍不得讓你犧牲太多，你有一雙寬闊的翅膀，不應該被任何事情束縛住手腳。”
“譚天，你真好。” 他的話好像小提琴裏的手指揉弦，恰到好處的在我心裏揉出了混響效果。
在愛著我的同時還能給我最大的自由，這是我想要的愛情方式。就像我曾經隨口胡謅的那首打油詩一樣：
來去自由的風，
不曾為誰停留。
誰願放我飛翔，
我心為你跳動。
能讓我一瞬間心動的可以是盛世美顏或者絕倫才學，但能讓我心一直為之跳動的，那一定是給我自由、放我生長，幫助我成為想要成為的樣子。
我情不自禁的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唇。譚天坦然的接住了我的吻，含混不清的說：“你真容易滿足。”
這容易嗎？要說容易也容易，必要時我也會為譚天放棄自己的規劃；要說不容易也不容易，像王樺那樣的就做不到，他隻會為自己的前程打算，讓楊豆豆圍著他轉。
愛情易得，愛情和自由兼而有之的難能可貴。
纏綿悱惻了片刻後我又突然想起來：“那你家裏會同意你出國嗎？”
“一步步來，先把工作解決了，總會有辦法的。就這麽定了。” 譚天堅定而幹脆的說。
我很喜歡譚天今天這樣果斷的樣子，在前程和家人麵前，他心裏的天枰明顯的傾向了我。我不是想要和誰一爭高下，隻是他的偏愛給我了足夠的底氣去麵對未知的風浪。下一回，我也會這樣果斷的為他做出讓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