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

在潛意識裏，總覺得春節過後春天便來了。 

按二十四節氣的順序輪轉，立春過後便是雨水、驚蟄、春分、清明、穀雨、立夏……湘西的氣候因受著武陵山脈的影響，季節的轉換總是愛三步一回頭的，一直要經過小滿、芒種、夏至後，天氣才算真正炎熱起來，春天也才算真正結束。今年是新年初二立春，春天似乎來得更早些。年前的幾場大雪帶走了陰霾寒風，天空被濯洗得湛藍清新。新年裏，天氣格陽的好，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似乎已是嗅到春暖花開的氣息了。 

其實，這個時候，春天還深埋在泥土裏，還躲在老樹枯枝的梢頭上。窗外香樟樹蒼翠，未見新葉嫩芽，是陳年舊色，秋天裏結成的一竄竄烏黑的樟樹籽依然掛在枝葉間。真正要看到滿樹俄黃的新葉，非要等到春分前後，彼時，春寒料峭，春雨一場接著一場，沒完沒了的，天寒寒地濕濕，當然，春風是少不了的，不是春風拂麵，是冷冷冽冽，利劍似的寒風，幾乎是一夜之間，便將滿樹的香樟葉吹落了。人常說秋風掃落葉，其實，春風更勁力。不過，它不決絕，相反它是含著情意的，吹落蒼鬱吹來滿樹新綠。“春風吹綠江南岸”是一夜之間的，沒有空隙，不留傷懷。所以，春天的落葉似乎又是不落痕跡的，你滿心滿懷裏都是春意，都是新生命帶給你的喜悅，所以，即使你看到落葉，你轉瞬間就把它在思緒裏刪除了。你知道的，生命總是在不斷地輪轉的，未待你傷懷，你的心已沉潛進花紅柳綠了。春天總是給我們帶來生命的訊息，誰又不熱愛綻放的生命呢？ 

花草樹木雖然舊裝尚未換新顏，但畢竟時令到了，氣溫一天比一天高了。春江水暖鴨先知，春天來了，鳥兒們也是先知道的，不再窩居在屋簷下，大清早便在香樟樹的枝葉間跳躍，唧唧喳喳唱得歡快。人們也脫下了厚重的羽絨衣。嗯，外麵陽光燦爛，是千萬不能讓這些陽光浪費掉的，因為，浪費它就像浪費生命一樣可恥。陽光下，人們的腳步緩下來了，脖子從毛領大衣裏伸出來，雙手也不再躲在手套放在衣袋裏，走路也挺直了腰杆，不再縮頭縮腦，畏手畏腳。這時的陽光是恰到好處的，照在身上暖暖的，且也沒有猛烈到讓你會出一身毛汗。這時的陽光又是潔淨的，前些天的綿綿細雨，讓陽光溫潤無塵。大街上多了許多老人和孩子 ，他們也都在享受這初春的陽光呢。 

趁著這陽光，我們的腳步應該還走遠些的，走進鄉村，田野，走進自然的深處。那兒的春意更加濃鬱，一片片的油菜花已是抽苔含苞，性急些兒的，應該已是滿園金黃關不住了。還有桃花，驚蟄過後，桃花也東一朵西一朵開在庭院裏。冬閑的大田裏，山坡上三五頭耕牛心無旁騖地吃著草，二三個放牛女子坐在田埂上，納著鞋墊，說著家裏長短，曬著太陽。雖尚未到春忙的時節，但勤快的村民是不分春秋寒暑的，田間地頭的事，隻要你勤快，一年四季都有。上一個雨季衝毀的水壩溝渠，趁著春種春耕前修一修，補一補；瘋長了一個冬天的大白蘿卜一擔擔地收回來，做成蘿卜幹、蘿卜絲，鹹蘿卜，酸蘿卜；還有青翠欲滴的青菜，大白菜，一萖萖地洗淨了放在坪場裏曬幹，做成梅幹菜。農忙時節，用了臘肉和這些幹菜或蒸或炒，都是美味下飯的佳肴。春節未完，城裏收山貨的商人也開著車子進村入戶了，黃柏杜仲，桂皮葛根，還有毛竹，一捆捆從山上背下來，這些都是農村收入的一部分，貼補著家用，也滋潤著他們的生活。 

春天的陽光是關不住的，城市像個大酒杯，盛滿了瓊漿玉液般的春光。春天的腳步是關不住的，這是個蠢蠢欲動的季節。車水馬龍的街巷裏，到處都是喧囂著的人群，趕趟兒似的，在結束了一年的奔波辛勞外，新一輪的工作又要開始了。歲月就是這樣的周而複始，沒有什麽深沉的道理和奧秘，就是要趁著這春色，趁著這春光，打點好行裝準備新的征程。我不說一年之季在於春，這是個隨時都可以出發的年月，我隻是想要告訴你，窗外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