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戀與薄命紅顏

北方有佳人，



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



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今夜獨坐冥思，忽然想聽《十麵埋伏》中的《北方有佳人》一曲，忍不住立刻下載欣賞。



樂曲幽寂纏綿。眼前似乎浮現十年前所讀柏楊所著書中的李夫人，以其智慧與美麗，引得漢孝武帝神魂顛倒，寧可丟了江山城池，也要一親芳澤。



漢書外戚傳中寫道：

“孝武李夫人，本以倡進。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愛之。每為新聲變曲，聞者莫不感動。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上歎息曰："善！世豈有此人乎？"平陽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見之，實妙麗善舞由是得幸，生一男，是為昌邑哀王。李夫人少而蚤卒，上憐閔焉，圖畫其形於甘泉宮。及衛思後廢後四年，武帝崩，大將軍霍光緣上雅意，以李夫人配食，追上尊號曰孝武皇後。



初，李夫人病篤，上自臨候之，夫人蒙被謝曰："妾久寢病，形貌毀壞，不可以見帝。願以王及兄弟為托。"上曰："夫人病甚，殆將不起，一見我屬托王及兄弟，豈不快哉？"夫人曰："婦人貌不修飾，不見君父。妾不敢以燕B325見帝。"上曰："夫人弟一見我，將加賜千金，而予兄弟尊言。"夫人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見。"上複言欲必見之，夫人遂轉鄉歔欷而不複言。於是上不說而起。夫人姊妹讓之曰："貴人獨不可一見上屬托兄弟邪？何為恨上如此？"夫人曰："所以不欲見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從微賤愛幸於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見我毀壞，顏色非故，必畏惡吐棄我，意尚肯複追思閔錄其兄弟哉！"及夫人卒，上以後禮葬焉。其後，上以夫人兄李廣利為貳師將軍，封海西侯，延年為協律都尉。



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齊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張燈燭，設帷帳，陳酒肉，而令上居他帳，遙望見好女如李夫人之貌，還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視，上愈益相思悲感，為作詩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令樂府諸音家弦歌之。上又自為作賦，以傷悼夫人。”



李夫人的智慧與美麗，在此表現得淋漓盡致。



一曲《北方有佳人》，起承轉折，扣人心弦，牢牢掌握孝武的心思。“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這句本是平淡，佳人本是遍地都是，再美又能到哪裏去？然後緊接一句，“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將佳人之美點出。詩經有雲：“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匪教匪誨，時維婦寺。”聰明的美女，是亡國的禍水。施妹喜，蘇妲己，褒姒，每一個都是絕色傾城，因而個個被曆代文人當作亡國誘因。“哲婦傾城”，是曆史給這些絕世美女們定下的壓碑石。因而，能夠夠得上“傾國傾城”這四個字評語的佳人，自然是佳人中的極品，難怪擁有陳阿嬌，衛子夫，尹婕妤，趙鉤弋等絕色的孝武仍然色心大動了。最絕的卻是這句“寧不知傾城與傾國？”緊扣心弦，是呀，擁有這樣的紅顏禍水，你就不怕城池淪陷，國家滅亡麽？想必孝武聽到這句時心中必是一緊吧？最後一句，卻是再轉，“佳人難再得。”比起失城亡國來說，佳人更加難得呀？此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也。這句對於其他守成或者開國之主來說，雖然說服力並不強，但卻是極好地揣摩了孝武帝的心思。對於將匈奴打得幾乎一蹶不振，國內升平的孝武來說，國家真的是沒有什麽大的外憂內患了，何患亡國？！



一曲緊扣漢武帝心思的《北方有佳人》，比小陳的金屋藏嬌，衛子夫跟進廁所幫助孝武更衣，趙鉤弋設局握拳待孝武帝掰開，乃至後世的馮媛當熊而立來說，實在是高明萬倍。



李夫人不僅有智慧，也有才華，漢書稱其“妙麗善舞”。李夫人的妙麗善舞，配上李延年的樂曲，實在是珠聯璧合。



可惜這樣的絕世紅顏，卻是命薄，史稱其“少而蚤卒”。美麗智慧的李夫人在其去世之前再次展示了其與美麗匹配的智慧。“李夫人病篤，上自臨候之，夫人蒙被謝曰："妾久寢病，形貌毀壞，不可以見帝。"”任是孝武帝哀求，利誘，威脅乃至發怒，李夫人堅決不讓孝武見到其病中的容顏。漢書中解釋道：“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李夫人堅決不讓孝武帝見到病中的容顏，是為了留下最美好的印象，不會因為見到病中的憔悴而產生厭惡感。至死，孝武也沒有見到李夫人。



這一招果然奏效。李夫人死後，“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齊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張燈燭，設帷帳，陳酒肉，而令上居他帳，遙望見好女如李夫人之貌，還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視，上愈益相思悲感，為作詩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令樂府諸音家弦歌之。上又自為作賦，以傷悼夫人。”大凡皇帝都是佳麗如雲，似唐明皇楊貴妃一般癡情的畢竟是少數。大多容顏衰老或者去世之後皇帝就會另尋新歡，不再追思。隻有李夫人，以小小的手段，引得孝武在其死後仍然神魂顛倒，在招魂儀式上看到李夫人的影子悲傷而歌，並為其吟詩作賦。



這位兼具美麗與智慧的絕世紅顏，終為上天所妒，早早夭折。其親屬也沒有好的下場。哥哥李延年在其在世時升為協律都尉，死後因奸亂罷官。另一兄貳師將軍李廣利因被朝中人誹謗，不得已臨陣投降匈奴，家族被滅絕。唯一的兒子，昌邑王，在位27日被攝政的大將軍霍光攆下寶座。



千古悠悠，紅顏不複。隻留下一曲《佳人》，供人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