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不會老,老的隻是歲月,和那個手持寶劍偉岸如山的壯士。當壯士的手在歲月的風中樹枝般逐漸枯萎,他再也無法揮舞那柄心愛的劍,無力抽刀斷水或抽刀斷琴,寶劍會開始悲傷的無聲哭泣。但寶劍不會背叛陪伴它一生的那個壯士,它會同倒下的壯士躺在一起,在泥土的深處緊緊相依,直到海枯石爛,直到地老天荒。
寶劍是壯士畢生依戀的情人,壯士所有的激情、熱血與夢想,就匯聚在那柄刀鋒凜冽的劍上。當壯士的手指輕輕拂過明亮的刀鋒,他就像在深情的撫摸戀人如花的臉龐。這時候,壯士的心會滑過一道醒目的閃電,會湧滿呼之欲出的澎湃的激情;這時候,握在手中的寶劍溫柔無比,就像多次深入夢境的那個犁花帶雨的女子,她伸出的纖纖玉手妙不可言;這時候,浪跡天涯、雲遊四方的壯士不會寂寞,因為一柄寶劍的陪伴,所有既往的歲月都將沸騰,都將陽光般燦爛或輝煌。
一柄寶劍,就是一縷冷冽明亮的月光,就是一縷熱烈的不肯熄滅的火焰。它多半深藏在精致的刀鞘裏,藏在刀鞘裏的還有月光和火焰。它跟壯士一同行走、廝殺或歌唱,一同出生入死。壯士枕著月光酣睡的時候,寶劍也在刀鞘裏酣睡。但寶劍是警醒的,在這深不可測、危機四伏的夜晚,寶劍仿佛睜一隻一眼閉一隻眼。因為說不定哪一刻有了風吹草動,酣睡的壯士就會突然驚醒,就會將它緊緊握在手中,開始它歡快而激情的鳴唱。
寶劍是壯士生命和夢想的全部,當持劍的那個壯士像山一樣倒下,寶劍會發出無比悲傷的哭泣。隻是這種傷心欲絕的哭聲我們聽不見,隻有天空和大地聽得見,隻有太陽、月亮和星辰聽得見,隻有長眠在地下的壯士聽得見。因為一柄威風八麵的寶劍,就是壯士一生的肝膽和魂魄。
寶劍不僅僅屬於頂天立地、力撥山兮的壯士,寶劍還可能屬於劍膽琴心的女俠。那是剛柔相濟,那是俠骨柔腸,那是力和美的相得益彰。倘若一柄寒氣逼人的寶劍,握在了秀發堆雲、妙不可言的女子的身上,就意味著人世間更大奇跡的發生。當寶劍揮舞在空中,就似筆走龍蛇,就似電閃雷鳴,就似疾風驟雨,整個世界仿佛開始安靜下來,安靜得令人心慌和窒息,安靜得如同死。就像你看到的那樣,那個輾轉如花的女子,瞬間在你的記憶裏定格,成為一尊歎為觀止的女性雕像。
毫無疑問,所有的寶劍都是陽性的,它似乎更樂於掌控在陰柔的女子手中。在她杏目圓睜的刹那,太陽開始失色,月亮開始暗淡,神話開始逃亡,前方的道路開始傾斜。因為一部女性傳奇的誕生,行走在江湖上的壯士,才有了更多回望和熱血沸騰的理由。就像一瓣腥紅的桃花,它在春風裏徐徐的幽雅展開,又巧妙的裝飾了整個春天。在壯士迷離的眼中,手持寶劍那個美不勝收的女子,就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個自己。除了寶劍,短若流星的愛情,可以慰藉壯士險象環生的旅途。
寶劍如果握在君王的手中,寶劍就會哭泣;寶劍如果握在權貴手中,寶劍就會落淚;寶劍如果握在惡人的手中,寶劍就會生鏽;寶劍如果握在懦弱者的手中,寶劍就會夭折。這是因為,真正的寶劍都是高貴和正義的化身,是勇氣和力量的凝聚。每一柄鋒利的寶劍,似乎都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都有一顆怦然跳動的心,隻是肉體凡胎的我們看不見,事實上,寶劍和擁有它疾惡如仇的壯士一樣,它可以在封閉的刀鞘裏嘶鳴、跳動和呐喊。這是一種奇異的心靈感應,當沉睡的寶劍開始激動和憤怒時,它就已經出現在壯士的手中了。那是氣吞山河的揮灑,那是力量、正義和優美的展示,那何嚐不是驚心動魄的生命之舞呢?寶劍來自深山,來自礦石,來自淬火的鐵和力量的無數次鍛打。現在,它呈現在壯士的手中,和壯士一起雲走四方浪跡天涯,它和壯士形影相隨相依為命。在更高的層次上,是寶劍豐滿了壯士精彩絕倫的人生。
寶劍不會老,老的隻是流逝的歲月,老的隻是手握寶劍的壯士,和那鋼毅的石雕般的容顏。當壯士暮年或悲壯的倒在路上,寶劍會發出無聲的哭泣。但寶劍不會背叛陪伴它的那個堅強有力的壯士,它會安靜的依偎在壯士的身旁,在泥土的深處,和壯士的熱血與夢想一起沉睡。這時候,遠方更遠夜色更深,一個丟棄了愛情的神秘女俠,正在午夜的邊緣徘徊或流淚。在她行中詭秘的身後,有一陣風緊緊追隨,那是壯士不甘的魂,那是壯士不滅的魄,那是注定要在風中凋零的無比淒豔的花朵……
在壯士倒下的地方,一座大山橫空出世,那是寶劍另一種雄壯有力的姿態,在天地之間,讓人憑吊、仰望或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