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縷秋風,握起一支筆杆,突然,我想寫寫秋菊。
在冷風中盛開,菊燦若如陽,一叢金黃平靜地鋪開,從綠葉的夢中緩緩升起.風從秋菊的花瓣上掠過,亦從花瓣下襲過,菊晃動著芬芳,風也帶上了芬芳,自庭院朝遠方的路,散去。
於是想起孩童的臉,對天笑著,一張張的歡樂與純真塗滿臉頰.沒有雨,沒有霧,菊便顯得格外清幽、明麗。目光踏著一朵小菊,一寸寸地遠去,小小庭院,竟無邊的開闊。
菊是花中的隱者,隱逸而不沉默。浮躁喧囂的世間裏,它安靜地開著,開著,固守著一縷清怡的香氣,如同一位行者,甘於寂寞地走在生活的朝聖路上.遙遠的晉朝,就出過這樣的一位行者。
風若遙遠的回音,追著菊的清香,在我的夢裏尋找一個老者恬然的身影。南山腳下,陶潛一臉恬適地坐在草舍前,看遠處的炊煙帶去自己往日的浮雲,飄入天空的高處,一縷一縷地逝去.晉朝真是個瘋狂的時代,官場黑網,網住了一顆顆士途人迷茫的心;世俗泥潭,陷住了一雙雙攀附權貴的腳掌,可這些哪能縛住“性本愛丘山”的人兒?淵明揮揮衣袖,絕決地踏入田園。於是曆史的歸隱處多了一位難得的詩魂。“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金秋的清風,緩緩地撫過,金黃色的菊海泛起一陣詩意……
看著菊,又想起一位女子的容顏,原本嬌好的如同一灘鷗鷺驚起時湧動的片片綠荷,而經過一係列身世周遭的改變,女子的花容頓時凋殘成一片菊花瓣,在秋風中漸漸萎去。
羅裳輕撫一地的殘香,看西樓滿月、雁字回時,相思之人何在?黃昏照進斑駁的東籬,左移一步,右退一步,誰的眉宇鎖上日夜愁思?梧桐兼著細雨,一點一滴打濕流光,又落進何人的心間?易安無奈,易安悵惘,試想一個女子的身心若被捆上了一道國破家亡的悲苦之索,誰的臉還能笑若繁花?斟來淡酒兩盞三杯,可清照卻愈飲愈濃,她把黯然的視線落到窗外的一株秋菊上,銅鏡中誰又在淚眼朦朧地輕吟:“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是否試過在雨中看菊,像是把自己植入花叢深處.細雨親吻著蒼綠色的葉片,一幅中國傳統的水墨畫把你融入菊蕊之內,你搖動著,菊亦搖動著,便會有一種韻味,輕輕地咬你,細口細口地啄你。雨,落著,小則如絲線,將你和菊縫成江南女子手中的一巾絲繡;大則同珠簾,把你與菊掛進水鄉的一簾幽夢裏。金黃的夢被煙雨潤濕,亦潤濕了夢中的你。別讓花葉為你遮遮掩掩,那實在無法合攏的心緒,就索性放鬆,讓它在雨中,同樣開出一張濃濃淡淡的笑容。
夜色窺賞菊的笑靨,叫雨停住,濃鬱的黑色開始慢慢鋪開。清怡的庭院掠起一綹微風,輕輕地襲來,有一種沁涼,沿著菊一圈圈地蕩開.月光跳著舞步,輕輕從菊上踏過。那還聚在花葉上的水滴,便都亮起了一盞盞小小的油燈……天亮了,點了一宿的油燈也都一一地熄去。
於黎明熹微的一刻,一個人獨坐庭院,采上一束菊,呷上一口茶,清的露、綠的葉、黃的花、香的味,無一不成為清晨美麗的主題,你我的心,便有了一處斑斕。
伏案寫菊,紙上的菊漸漸地醒了過來。
迎著筆杆邊掠過的清風,便有輕輕的搖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