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夜雨

我想知道,在一個中國留學生眼中,實現美好的思念是怎樣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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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始見荔枝來

(2008-08-16 07:48:56) 下一個
                                         八月始見荔枝來

                        

    最近去了一趟大華商場,一進門就見到一塊廣告牌,上書“新
到新鮮台灣荔枝”,畫上的荔枝鮮紅欲滴。跑到了水果攤前一看,
卻是外殼又黑又幹,這樣的荔枝,在我的家鄉是隻能用來釀酒或曬
成荔枝幹了。

    人說荔枝是水果之王,在我看來卻是過於嬌嫩的水果公主,白
居易說它“若離本枝,一日而色變,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
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變質的次序未必如此嚴格,但四五日之後
的荔枝確實是色味全非了。曆代的國都大都在北方,如何讓皇帝品
償到這南國的美味,也就成了一個大難題。“長安回望繡成堆,山
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這個故事,
在中國可謂家喻戶曉,廣東有一荔枝品種就叫“妃子笑”,據說就
是唐代的貢品。其實真正的“妃子笑”,恐怕該產在四川。唐時的
四川氣候比現在暖和,盛產荔枝。白居易的那篇《荔枝圖序》一開
頭就說“荔枝生巴峽間”,儼然把荔枝當成了四川特產。那時候有
個叫薛能的文人,就很奇怪杜甫在四川住了那麽多年,居然不賦荔
枝,因此他要做為荔枝賦詩的第一人。這荔枝的首唱,並不怎麽
高明:“顆如鬆子色如櫻,未識蹉跎欲半生。歲杪監州曾見樹,時
新入座久聞名。”大約到了宋代,四川就不怎麽產荔枝了,所以四
川人蘇東坡到嶺南償到了荔枝,才會欣喜若狂,大叫“日啖荔枝
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從四川到長安,不過幾百裏路,快馬奔馳一日也就到了。漢代
的荔枝,不知為何,卻是要從南海(廣東)千裏迢迢地進貢,而且
明目張膽地進行,並不象唐代那麽偷偷摸摸。為了保持色香味俱全,
也就慘烈無比:“舊南海獻龍眼、荔支,十裏一置,五裏一候,奔
騰阻險,死者繼路。”(《後漢書·和帝紀》)後來由於一位叫唐
羌的官員上書進諫,漢和帝才下詔免貢,此事也就被當成了漢和帝
的一大政績而載入史冊。下詔免貢,不等於皇帝就從此不想償償鮮
荔枝,隻不過由公開轉入地下,“無人知是荔枝來”而已。

    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了今天,一騎紅塵換成了一駕專機。
每年的荔枝時節,都有專機到福建運送荔枝名種進京,據說是為了
開國宴。荔枝是中華的特產,也理當在飯桌上讓它發揚國粹,不過
這一飛機運過去,又必須在幾日之內就吃完,倘不是遇到宴請三千
日本青年之類的盛大場麵,那就有勞各位皇親國戚、高官貴族的大
嘴了。曾讀到某名人回憶錄中對鄧大姐為表關懷送他兩籃荔枝一事
大書特書,感激涕零,而那兩籃荔枝,自然是國宴的殘羹冷炙了。

    北方城市之有鮮荔枝出售,而無需等待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賞賜,
乃是近年來的事。那也是用飛機運來的,當然昂貴無比,非小民可
問津。我到北方讀書後,就基本上與荔枝無緣了。荔枝成熟於五、
六月,又無法保存,到七月初放假回家,就隻能等到明年的春節喝
荔枝酒了--荔枝幹我從未吃過,好象那隻是賣到北方去騙人的。
八九年“六四”之後空校鬧民主,六月中旬就提前回了家,最大的
收獲就是趕上了荔枝“尾”,慰了幾年的相思。荔枝吃多了會上火
(大概是因為糖分太高而引起代謝失調),小時候吃荔枝總是被定
量控製,這時候已算是大人,且狹著民主之餘威,父母不敢幹涉,
也就可以暢懷大吃,吃個盡興,吃罷也可以歎一句“日啖荔枝三百
顆,不辭長做閩南人”。這樣的閩南人,也就做了這麽一次,此後
仍是天涯海角,荔枝隻在夢中。

    想不到在這不產荔枝的國度,荔枝季節早過的時候,卻又見到
了它。一磅不到兩塊錢,如此便宜,不象是用飛機運來的,倒象是
用了什麽保鮮的方法海運而來,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什麽五、六月間
成熟的荔枝會出現在七、八月的市場。看著那黑幹的外殼,雖然明
知味道不會好到哪裏去,吃這樣的荔枝隻會破壞縈繞了十來年的一
個思鄉的美夢,卻忍不住還是買了幾磅。

    說來很可悲,我喜歡的東西,幾乎都是特產。水果愛荔枝、龍
眼、番石榴(平常吃的香蕉、蘋果之類,我是當養料吃的,毫無樂
趣可言),飲料愛楊桃汁、鐵觀音,小吃愛貓仔粥(海鮮雜碎粥)、
蠔仔煎、四果湯、八寶芋泥,糕點愛山棗糕、油柑子、楊桃蜜餞,
乃至樹愛榕樹,花愛水仙,諸如此類,都是出了華南,甚至出了閩
南,就萬難覓到的。這樣的人,本該老死家鄉,卻偏要四處流浪。
維係著那一縷越來越淡的鄉情的,也就是這一連串並不起眼的小東
西,而鄉愁也就象在錯誤的季節、在異國他鄉所品味到的變味的荔
枝,在咀嚼中生出了一絲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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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飄俠 回複 悄悄話 很有家鄉口味的美食介紹,開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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