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小團圓不如張愛玲的其它小說好看,對此我不讚同,也不覺得奇怪。我以為這書是張愛玲為自己,還有胡蘭成,寫的,根本不是寫給我等俗人讀者欣賞的。 作為一篇反映作者內心情感的紀實性小說,小團圓很感人。
說實在的,小團圓的開始部分不很吸引人,我是跳了很多(以後再補吧),直到邵之雍(胡蘭成)出現,才認真看下去的。 這段戀愛史,張愛玲寫得很有味道,甜蜜,苦澀和無奈表現得淋漓盡致。
沒有寫書評的道行,也不想寫。就用張愛玲自己的原話,給我眼中的小團圓簡單概括一下吧:
(一) 一見傾心
她崇拜他,為什麼不能讓他知道?
他走後一煙灰盤的煙蒂,她都揀了起來,收在一隻舊信封裏。
她有兩張相片,給他看,因為照相沒戴眼鏡,她覺得是她的本來麵目。有一張是文姬要登她的照片,特為到對門一家德國攝影師西坡爾那裏照的,非常貴,所以隻印了一張。陰影裏隻露出一個臉,看不見頭髮,
像阮布然特的畫。光線太暗,雜誌上印得一片模糊,因此原來的一張更獨一無二,他喜歡就送了給他。
(二) 甜蜜,但略帶苦澀
她覺得過了童年就沒有這樣平安過。時間變得悠長,無窮無盡,是個金色的沙漠,浩浩蕩蕩一無所有,隻有暸亮的音樂,過去未來重門洞開,永生大概隻能是這樣。這一段時間與生命裏無論什麼別的事都不一樣,因此與任何別的事都不相幹。她不過陪他多走一段路。在金色夢的河上劃船,隨時可以上岸。
他望著她.“明明美嚜,怎麼說不美?”又道:“你就是笑不好。現在好了。”
不過笑得自然了點,她想。
“我們永遠在一起好嗎?”
“你太太呢?”
他有沒有略頓一頓?“我可以離婚。”
那該要多少錢?
“我現在不想結婚。過幾年我會去找你。”她不便說等戰後,他逃亡到邊遠的小城的時候,她會幹山萬水的找了去,在昏黃的油燈影裏重逢。
(三) 分離
次日一大早之雍來推醒了她。她一睜開眼睛,忽然雙臂圍住他的頸項,輕聲道:“之雍。”他們的過去像長城一樣,在地平線上綿延起伏.但是長城在現代沒有用了。
(四) 夢中回憶和期待 (也是全書的結尾)
青山上紅棕色的小木屋,映著碧藍的天,陽光下滿地樹影搖晃著,有好幾個小孩在鬆林中出沒,都是她的。之雍出現了,微笑著把她往木屋裏拉。非常可笑,她忽然羞澀起來,兩人的手臂拉成一條直線,就在這時候醒了。二十年前的影片,十年前的人。她醒來快樂了很久很久。
這樣的夢隻做過一次,考試的夢倒是常做,總是噩夢。
大考的早晨,那慘淡的心情大概隻有軍隊作戰前的黎明可以比擬,像“斯巴達克斯”裏奴隸起義的叛軍在晨霧中遙望羅馬大軍擺陣,所有的戰爭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為完全是等待。
安息吧,張愛玲,在天堂裏夢好!
PS: 回某網友對小團圓語言文字的失望:
同意,這篇語言文字不像她其它小說那麽精致華麗,但情有可原,因為這裏有很多感情和曆史的包袱。這些包袱對任何作家來說都已經是很沉重,跟何況是在異國他鄉孑然一身的張愛玲。
1) 胡蘭成是她的初戀,也是她一生最沉重的感情包袱。張一直對這份戀情三緘其口,這次是唯一的例外,但後來還要求銷毀文稿,可見這包袱之沉重。
2) 這份戀愛因為胡的身份,注定不可能“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而張和胡相識在二戰結束前的1944年春天,從時間上看簡直是不能再倒黴了 - 而那時張才23歲。
3) 她當時23歲,正是創作巔峰。這次戀愛之後,張的才華也隨之東去,十分可惜。小團圓是她50多歲時的寫作(當時她在美國已經快20年了),和她20多歲在上海時期的作品在文字上無法相提並論。
4) 張在寫作時還要承受來自各方的政治壓力。她無法回避胡蘭成的漢奸身份,但讓一個單純的癡情女子去和他唯一的戀人劃清界限,似乎有點太難了。張終身未育,但她在小團圓的結尾夢見了好幾個孩子,還有胡蘭成,在童話般的仙境。她說她醒來快樂了很久很久。但“這樣的夢隻做過一次。常坐的總是噩夢”,還有等待的恐怖。
對了,張愛玲特意提到這夢是“二十年前的影片,十年前的人”。這裏“十年”二字可謂一字千金。和胡蘭成分手十年,正是1956-57年左右張愛玲在美國和萊雅戀愛結婚的時候。張愛玲在七十年代寫自傳小說小團圓時特地以那個唯一一次快樂的夢來及其特定的時間來收官點題,可謂用心良苦。 可不可以說,張愛玲一生的甘苦,都濃縮在和胡蘭成相處的那三年裏? 在敏感如她的心裏,也許早就沒有了那個甜字;而至於苦,還有什麽能苦過那個有太多遺憾十分不圓滿的小團圓呢?
是,後來又看把前麵的看了一把。好像是張大才女有點想家了。
這不僅是個失敗的愛情,母女之愛也是失敗。後母也給了她不少難忍受的日子。可憐的才女張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