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光裏與百歲老娘對話

在晨光裏與百歲老娘對話

 

母親的保姆休假去了，這幾天由我來照護她。

今晨我所居住的中國北方迎來難得的冬日好天氣。

剛剛升起太陽將柔和的陽光灑在安靜的房間裏，為這個靜謐的時刻披上一層溫暖的光輝。對我，房間的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我的百歲老娘正靜靜地躺在床上，臉上布滿歲月的溝壑，生命之火正在悄然熄滅。

 

她多數時間都在睡覺，眼睛似乎很少睜開；偶爾睜開，卻是那樣的迷茫，偶爾才能閃出她慣有的光芒。剛才她認出我的那一瞬間，說是要跟我說句“實話“，卻隻是低聲咕噥著，像是想要傳達些什麽隻要我一個人知道的私密話，卻又被無盡的疲憊所壓倒。那些“實話”在她的唇邊徘徊，卻再也無法清晰地吐出。我多麽想知道、卻又無法解讀她的秘密——屬於我一個人的秘密，因為在她心裏我是母親的唯一。

 

喂飯成了一場艱難的鬥爭。碗放在她的嘴邊，她卻像是失去了對食物的興趣，任憑我用調羹喂她，也隻是微微搖頭；緊閉著嘴，針管也喂不進去，她拒絕了那一口生命的維係。是她已經失去對生命依戀，放棄抗爭，還是她已經極度疲憊已經無力抗爭了？

 

此時我幻想著，若能在這樣靜謐的清晨，泡上一壺清茶，在柔和的晨光裏與母親對坐，輕聲道來、“推杯換盞“，那該是多麽美好的時刻。然而，這樣的幻想卻如同晨霧般消散，人生現實的殘酷讓我無從企及。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心中的惋惜和無奈皺起、與這安靜、安寧的早晨格格不入。

 

時間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緩慢，似乎每一秒鍾都在提醒我生命的脆弱與短暫。母親的身體在我眼前逐漸萎縮，而我卻隻能無助地看著她，無法改變什麽。心中對過往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想起了那些艱苦的日子，她曾用瘦弱身軀為我們兄弟姐妹撐起的抵擋寒風雪雨的保護傘和那些曾經擁有的短暫的美好時刻…

 

我靜靜坐在母親的床邊，握著她的手，感受母親的心聲。或許，她的沉默是對我最深的理解，而我能做的，便是默默陪伴，用心去聆聽，哪怕隻是那細微的呼吸聲。願在這段靜謐的時光中，我能與母親共享這一份寧靜，哪怕隻是一瞬。

 

生命的旅程終究會迎來終點，但我將永遠珍惜與母親的這一刻對話，銘記她給予我的愛與智慧。在這無聲的陪伴中，我將學會如何麵對生命的無常與有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