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補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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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黑道大全(十一)

(2020-01-06 06:43:05) 下一個

未成年重判十年    張鳳林東北喊冤

今兒咱說說文革時公檢法。那時候沒有檢察院,文革時有個口號叫“砸爛公檢法”,所以說那會兒就沒有公檢法了。可社會秩序還要維持,違法犯罪還要製裁,那就由高人訂了個規矩,來個軍管:公法軍事管製委員會。

  簡稱軍管會,於是乎所有的案件處理,法律判決都由軍管會執行。軍管會善於走群眾路線,破案、判刑都要充分發動群眾討論,拍板。一時間街道小腳偵緝隊活躍在社會各個角落,起到了公安人員起不到的“作用”。凡討論一個案件必給帶上個頭銜“反革命”,處理決定都一致表決“槍斃”!

  您看那會兒在宣判一批罪犯前都會到處遊街批鬥幾回,個個都在胸前被掛上個大牌子:反革命搶劫犯張XX、反革命盜竊犯王XX、反革命強奸犯李XX,總之不是反革命都不會犯罪。

  在下有個發小姓張名X林,於一九六九年九月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那年他才十七歲,罪名是反革命搶劫犯。其罪行是搶劫XX軍隊大院子弟將校尼軍裝、軍帽。實際是張鳳林、二頭、樸二、趙X勤與一夥軍幹子弟打架時繳獲的戰利品。說來也怪,文革破四舊,揪鬥地、富、反、壞、右,批鬥走資派等紅衛兵號稱的革命行動打死人命無數,卻無一被處刑罰。原來是“革命”行動就可以屠殺性命,“反革命”行動不要說屠殺性命,就是偷雞摸狗也會處以重刑,動軌可至斃命。

  更倒黴的是懵懂無知的張鳳林這批罪犯還趕上為了北京的純潔被發送到東北服刑改造,八年後當初的英俊少年雖還不過二十五、六歲,卻已是麵無朝色、老氣橫秋的東北漢了。刑滿之日在出獄安置表格上要填寫祖籍,張鳳林誠實的寫上老家哈爾濱。一輛吉普車把他和他的鋪蓋卷一同拉到了大興安嶺烏諾爾林業局。原來那時刑滿不可回京,凡有原籍的一律回原籍就業。因張雖說原籍在哈爾濱但老家已無任何親人,就這樣憨厚的張鳳林便被發送到了大興安嶺深山老林做了伐木工人。

  在大興安嶺內蒙烏諾爾,嚴冬時最低氣溫可達零下五十二度。你在戶外撒尿要蹦著撒,不然就有一根冰柱連在你那話兒上。就算你出門捂得多嚴實,總之要喘氣吧,那就凍你嘴,讓你那倆嘴唇兒是木的,你還別舔,舔就把倆嘴唇兒凍一塊兒了。

剛去的時候兒他哪兒抬得了木頭啊?給人家撒灰,就是裝上車時人抬著木頭上跳板怕滑,撒石灰防滑。撒了倆月灰後開始抬木頭,一般的木頭都有五六米長,大臉盆粗,一根濕木少說有一千五百來斤。八個人分四杠,頭杠、二杠、三杠、四杠。二杠最重,四杠那是屬於耍龍的,他就開始給他們耍龍也就是抬那四杠。抬了也就一個多月肩膀兒爛了,那可還是穿著棉襖,肉磨出的血都把棉襖濕透了,肩膀整個都爛了。那也得扛著啊,什麽叫漢子呀,泰山壓頂不彎腰,火燒眉毛不後退。肩膀結了痂再爛,爛了再結痂,就這麽扛下來了。接著又升到二杠,這是扛木頭裏邊兒最硬的。抬二杠抬了有一年多兩年吧,開始給扛活們看車,這是伐木行兒裏邊兒是最牛的。其實就是指揮裝車,你讓他放哪兒放哪兒。拿一搬鉤,使用的工具叫肩杠、扒門兒、壓角子,那壓角子就是撬木頭用的。搬鉤是調整木頭位置的,在車上,把木頭給搬正、扳平、擺直,張X林此後一直在那兒看車,到八四年林場解散才走。後來他熬到看車,這活兒基本都是晚上,先要鋪車底,用最大的木頭開邊骨。就是把這車兩邊兒先用大木頭給擋上,完了車中間兒鋪口徑小點兒的木頭。

一年元旦搞開門兒紅,十二點後才開始裝車。他給扛活們撬住一根八米長的大木頭,好讓他們從車上下去。好,這幾個人下去了,他從這邊兒蹦過那邊兒時有一個七米五的木頭滾動到他腿邊兒,眼看腳掉在空檔兒,猛然拿手一撐,腿是出來了,隻聽哢嚓一聲左手中指折了。頭天都沒上醫院,因為在山溝裏頭半夜沒車呀。在醫務室就給吃點兒止疼藥,第二天才下山。還好他認識一個天津的扛活哥們兒,他父親原先是天津國民黨時期城防司令,姓韓。他不知在哪兒弄到點兒大煙給了張X林吃說止疼,還是真管用,等了一晚上才坐上通往泰來縣的車。在泰來縣新生醫院住了幾天也沒接上,至今這手指是殘的。

冬天抬木頭,夏天基本就是軋草。吃的是高梁米飯、玉米餅,住的是木窩子帳篷。伐木的沒固定駐地,哪裏伐木哪裏住。你聽那扛木號子:

老林的扛活呦——吼吼,

命不值個錢喔——吼吼

就算累折了腰喔——吼吼

不過抽袋煙嘍——吼吼

苦力們加把勁兒噢——吼吼

十年後下山嘍——吼吼

娶媳婦當寶貝兒喲——嘿嘿

這輩子不白幹呢——嘿嘿

頭杠起呀,嘿哈嘿哈

後杠跟啊,噢吼噢吼

咱們苦力,嘿哈嘿哈

一條心呢,噢吼噢吼------

深山老林中永遠傳誦著悲亢的聲音------

一天張鳳林剛撣淨身上的雪要進帳篷,不知從哪兒竄出一隻大黃狗,頭似牛頭,寬肩肥臀,爪似虎掌,一身鮮血,貌似威風凜凜,眼露淒慘悲光。隻見它叨住張X林的褲腿往後退拽,鬆口後扭頭就跑,一看張鳳林沒跟在後又跑轉回來再叼他褲腿,扭頭又跑。張鳳林明白了,取了把刪刀跟隨其後向密林深處跑去。大黃狗停在一具屍體旁,仰頭長嚎,其聲似狼,痛哭悲鳴。

張鳳林看到一具男屍,手握獵槍,麵目全非,倒在血泊中。又看到一溜血

跡向縱深而去,便想順跡前尋。汪汪,大黃狗向他警告,見他執意而去嗖嗖幾步躥到前麵昂首開路。行到二百米處一具毛茸茸,巍巍峨,黑乎乎的屍山擋住去路。謔,好大的一隻熊瞎子。隻見那熊瞎子頜下胸前一撮白毛兒黑洞洞一個槍眼,可見這獵手槍法了得,但黑熊還是撲倒了他,撕碎了他的臉。

大黃狗頭低臀高,脖毛根根豎起,做撲狀的怒視著黑熊。原來它身上的血是主人和黑熊的,它自己並沒負傷,這是一隻何等勇敢機警的獵犬啊。張鳳林讚賞的拍拍大黃狗說:“大黃啊大黃,你對得起你的主人。”他口叫大黃時看到大黃狗眼睛明顯的一亮,隨後站起來用舌頭舔他的臉龐。他明白這狗原本就叫大黃。

張鳳林想回到帳篷叫人來幫忙把大黃主人埋葬再把黑瞎子屍體抬回,大黃似乎明白,臥在主人身旁目送他離去。一會兒他帶人回來掩埋了大黃主人,抬著黑瞎子回到駐地。自此他在異鄉有了唯一的親人大黃。

形容東北時有這麽句話: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

這北大荒的野生動物真這麽多,這麽傻嗎?話是有些誇張,這是東北人語言的特色。不過你隻要生活在這裏,就不難碰到這樣的場麵。

話說大黃自跟了張鳳林,處處勤勤懇懇,事事謹小慎微,但分離開駐地、單獨行動時就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唯恐再失去自己的主人。

這日,張鳳林正在帳內喝茶,忽聽得一聲麅子的慘叫,急忙跑出一看,隻見大黃死死咬住一隻袍子的後腿,任憑袍子死命掙紮就是不放。再看這麅子,頭角高有將近兩米,腿長體壯,花斑身子,鈴鐺眼,好不漂亮。

張鳳林回身取來刪刀將袍子砍死,正是春節十分,全體弟兄們足足吃了一段純肉餡兒餃子,麅子肉倍兒香。還獎勵了大黃一大盆,大黃高興地搖著尾巴一個渣兒都沒剩全吃了。

有一次,一隻黃鼠狼禁不住冬天的饑餓跑到帳篷來覓食,大黃一下竄了過去。黃鼠狼情急之下使出絕招噗——放出熏天毒氣。熏的大黃一個激靈,愣神的功夫那黃鼠狼使出第二招——竄到一棵參天大樹之上。洋洋得意輕擺小手兒:“就算你迅猛如虎,能耐我何?”言罷還在樹杈之間跳來躍去,好不氣人。

大黃輕吐毒氣,一聲不吭,靜靜臥在樹下,隻是兩眼緊盯那小兔崽子:“孫子,今兒我就蹲這兒不走了,看你丫下不下來。”

誰會想到那黃鼠狼就是賴在樹上不下來,一賴就是三天。更不曾信大黃蹲在樹下就是不走,一蹲就是三夜。其間不管張鳳林怎麽勸它回屋它就是不肯,愣是在雪地裏等了三天三夜,那可是大興安嶺的冬天啊!

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黃鼠狼終於認輸,戰戰兢兢、偷偷摸摸的下來時,還沒沾地就讓大黃一個餓虎撲食叼在嘴裏,照著樹幹猛磕三下兒,那小兔崽子一命嗚呼。

大黃光榮的事兒多了,從不在人前顯擺。冬天它幫張鳳林狩獵、夏日幫張鳳林采參、摘蘑菇。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倆已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甚至賽過親人。

大黃成年了,雄壯無比,方圓百裏的母狗們都向它搖頭擺尾,搔首弄姿。大黃不看一眼,唯獨對汽車隊的一隻大花狗情有獨鍾。

汽車隊的司機們都怕大黃,每次開車來拉木頭,見到大黃不停車的話,大黃上去就咬車軲轆。司機們怕輪胎爆了誤工所以見了它都乖乖停車。可有一個新來的司機不知道大黃的厲害,沒有停車,被大黃咬壞了軲轆不算還不許他下車,這使他懷恨在心。

這年二八月鬧狗,大黃去會情人花花,被那司機看到,用站崗時背的衝鋒槍一梭子把大黃掃死了。

張鳳林聞聽提起刪刀就去為大黃報仇,被同屋弟兄們死死抱住,說道:你是勞改就業人員,要是傷了那司機肯定說你是階級報複,會以反革命罪判你死刑。你十七歲就被以反革命搶劫罪判了十年,這血的教訓你難道忘了嗎?

張鳳林痛苦的七天沒吃飯,從那兒見到狗再也不敢收養,他受不了這失去親人的痛苦。今天,當他六十八歲時還在腦海裏時時出現大黃的身影。他常常站在北京遙望東北:大黃,你在哪裏------

這就是:

未成年重判十年 張鳳林東北喊冤 人間罪本是人作 回眸時仰天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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