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劇本
(小白鞋兒)
根據【紅旗下的小鬼兒】片段改編
一九七一年的初春,乍暖還寒。京西北郊一個村落的晨曦。
畫外音:
我惋惜我的少年沒有機會讀書,我慶幸在少年時就認識到人性的複雜,社會的悲哀。
畫麵昏暗由遠漸近,打出字幕:
小白鞋兒——海青飾
小五群兒——潘長江飾
玻璃花 ——馮遠征飾
常二 ——常戎飾
禿子 ——薑武飾
任泉 ——鄧超飾
導演——趙寶剛
(以上隻是設想,外表接近這些演員的人都可)
天色朦朧中一個知青在井邊打水。他(任泉)笨拙、認真地蕩了幾次都沒能將水桶蕩入井底。
一個體態輕盈、穿著利索、神情風騷的農婦擔著空桶走來。她(小白鞋兒)見到此景詭媚、輕佻地笑。
小白鞋兒:呦!人兒看著挺讓人稀罕,可打個水咋像二、八月的芻狗——瞎在這兒杵吧呀。
任泉抬頭看著小白鞋呐呐地,
任泉 :阿姨, ------
小白鞋兒:啥,阿姨?我有那麽老嗎?叫大姐!
任泉 :啊哦---對不起大姐------我第一次打,不會使那勁兒。
小白鞋兒:這還差不多。來,看著!
小白鞋兒伸手搶過任泉手中的扁擔將水桶提起後又向下放,在水桶沾到水麵的刹那輕盈地一抖扁擔滿滿的一桶水打了上來。
小白鞋兒:看清啦?得嗬,再試試。
任泉接過扁擔打了兩次勉強打了個多半桶紅著臉提了上來。他匆忙擔起扁擔向知青點兒邊走邊回頭,
任泉 :謝謝阿姨---
小白鞋兒:嘿你個沒良心的啊,打不上來時叫大姐剛打上來就阿姨啦!
任泉 :噢,噢---大姐,謝謝,謝謝!
依次來了幾個村婦,衣衫不整、頭發散亂,其中一個還趿拉著鞋,那粗糙的腳跟裂口中囤積著陳年黒漬。看到小白鞋後露出強裝不屑、實則妒忌的表情。幾個人竊竊耳語。
村婦甲 :這騷娘們兒又向知青犯騷呢------
乙 :幸虧禿子病死了,就是活著也得被她這騷勁兒熏死------
丙 :破鞋就是破鞋,打上掌兒可管不住腳趾頭------(此聲漸高)
小白鞋早已習慣了這些,不屑一顧地擔起水桶向家走。聽到這句她停了下來潑辣刁蠻地大吼。
小白鞋兒:對!我是破鞋,我這破鞋專暖那些覺著自己屋兒裏的不溫存的漢子。有本事就看住了你們那些臭男人,別一見了我就像饞貓似的。
看著母獅般怒吼的小白鞋兒人們紛紛轉過頭去下意識地蕩起了水桶------
日出、明媚的陽光灑在大地上,大隊場院豬圈旁。
指導員玻璃花倒背著手,端好架勢、輕咳兩聲使勁睜大那隻好眼對著社員們訓話。
玻璃花 :偉大領袖毛主席說,以糧為綱!社員同誌們,一年之計在於春。咱們要緊跟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英明戰略部署,抓緊春耕送肥------
隊長常二從旁形似小聲地對玻璃花,
常二 :行了,把時間多用在活兒上吧。
玻璃花勁勁兒地、欲說語塞。
常二隨即轉身向大家喊,
常二 :今兒個往地裏送肥,五十以下的挑挑兒往地裏送,五十以上的在地裏撒。得嗬,幹活吧!
人們各司其職,抄起家夥向地裏走去。
一個背看似個孩子,容貌已過中年的男人拿起一把鐵鍁剛要轉去撞上指導員玻璃花。
玻璃花 :小五群兒,你多大歲數啊?誰派你撒肥啦?
小五群兒神情委瑣、略顯哆嗦,
小五群兒:俺也不知道俺多大了,就是覺(讀Jiao)著挑不動那挑兒。
玻璃花瞪圓好眼喝道,
玻璃花 :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越是困難的地方越是要去,這才是好同誌。你不瘸不拐,不聾不---不、不、不老不小你他媽給我挑挑兒去。
玻璃花一腳踹在小五群兒屁股上。小五群兒踉踉蹌蹌地挑著挑兒肥向地裏走去。
玻璃花轉眼看到小白鞋兒正挑起一擔肥,耀武揚威的神情立時變得淫邪、諂媚,
玻璃花 :哎呦我的---,你不用挑挑兒了,就在地裏撒吧。
小白鞋兒乜斜著他哼道,
小白鞋兒:這麽會兒就把毛主席的話忘啦?你指導員敢我可不敢。
說罷挑起擔子向地裏走去。玻璃花惱羞成怒、欲急又罷。那隻好眼緊盯著小白鞋翹起的屁股,麵色由惱怒轉淫褻。
常二指著路邊兒停著那第三輛馬車讓任泉過去,任泉拎起鐵鍁走了過去。
王春 :隊長,你給我換個人兒。弄個知青這一車得裝多半天啊。
任泉還沒走到那兒,停住腳步不知道去還是回來。
常二臉紅脖子粗地衝王春兒嚷道,
常二 :王春兒,每次派活兒你都挑挑揀揀。今兒我就不給你換,你還敢不幹了不成。你再這樣兒搗蛋,我就換了你這車把式。我不信沒你這臭雞子兒——還做不成槽醡糕了。
王春兒看常二動真的了忙衝任泉招招手,
王春 :得合,就是你了。過來呀!
說罷他揚鞭在空中挽了個鞭花兒“啪——”那棗紅馬兩隻小耳朵豎起,脖子一梗大車向前衝去。
任泉急跑兩步將鐵鍬扣著往車上一扔就勢一躥站到了車上。王春兒回頭看任泉站在車上大喝一聲,
王春 :坐下!摔著你賴誰呀。
看任泉坐下了神色轉緩,
王春 :行,有兩下子,今後出車就是你了。
“喔喔”王春讓馬慢了下來,輕輕的拍著馬屁股親昵地,
王春 :大紅啊大紅,他常二要讓咱倆分開,你說我能幹嘛?就是你也不幹呢。我倒不是舍不得這份差使,我是舍不得你呀。你說我是不是鞭子甩得山響可從來沒抽過你一下兒?
大紅馬回頭看了看他噴了個響鼻兒。
王春麵色得意,
王春 :真懂事兒!我是怕別人接手後讓你挨打受氣呀。
看王春跟馬那親熱勁兒,任泉自語,
任泉 :這個人怎麽對人說話還沒有跟馬親呢,有毛病。
任泉一鍬接一鍬地緊忙乎,王春兒卻不緊不慢地悠閑得很。王春在車頭任泉在車尾,任泉暗暗用眼睛在車廂正中偏車頭的地方兒做了個記號兒,拚命地往車上裝著糞肥。汗水順著脖子流著,任泉再看那記號時找不到了。車前半部已裝的又高又滿,還用鐵鍬拍得方方正正。任泉懷疑自己的眼花了,眼睛轉向王春。
王春兒雙手掂了掂車轅子,拿起鐵鍬往後邊兒裝了幾鍬,又走到前邊兒掂了掂車轅子對大紅馬說:不沉啊,得嗬,走穩著點兒。
馬車穩穩地向田裏走去。王春兒走在車轅子旁邊兒,與大紅馬並行。走到上坡兒時嘴裏還“得兒得兒”的右手摳住車梆使勁兒地向前拉著。
任泉看王春是真愛這大紅馬,恐怕累著它。連忙用雙手抵住後車梆使勁兒幫大紅向前推著。
過了上坡兒後王春兒回頭瞟了一眼,
王春 :行了,歇會兒吧,不用推了。
王春掏出煙袋裝了鍋兒煙緊巴噠幾口,
王春 :你往後幹活時不要那麽猴兒砍椽子(手淫)——緊攣。那樣兒又累又不出活兒。要把勁兒使勻,一個勁兒的不緊不慢這才有長勁。你又不是幹一天半晌兒的就走。
王春兒說這話時根本沒看著任泉,像是自言自語。
聽了王春的話任泉似乎若有所思。
王春兒顯得很高興,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小調,
王春 :柳葉兒那尖又尖呢,桃花兒就布滿了園,諸位(那)眾鄉親聽我細來言呢。說的是,京西的藍靛場啊。京西的藍靛場兒有個宋老三。提起那宋老三,兩口子賣大鹽。一輩子無有兒養了一個女嬋娟呢。女兒呀,年方(那個)二八一十六。取名兒叫大蓮兒就叫(那)宋大蓮兒。提起(那)宋大蓮兒,長了一副好人才兒,不擦胭脂不抹粉兒小臉兒自來白。人人那個見了人人愛,幾十年的老和尚見了也發呆。遠看(那)羅鍋兒橋哇,一個登兒比一個登兒(的)高。站在(那)橋頭上,往那水中瞧,隻見那,公魚就銜住了母魚的尾,公蛤蟆就抱住了母蛤蟆的腰------
玻璃花從後麵走來,
玻璃花 :王春兒,你又唱下流小曲兒是不是?
王春兒一驚稍縱即逝,不慌不忙地,
王春 :你聽見我唱的是什麽嗎?張嘴就說是黃色小曲兒。
玻璃花一步跨到他眼前,
玻璃花 :還用問嗎,一聽就是那宋老三的調兒。你還想耍賴?
王春兒依舊不著急地,
王春 :我是說你聽到我唱的是什麽詞兒嗎?
玻璃花一臉嚴肅地,
玻璃花 :什麽詞兒,你還能唱出革命的詞兒來?
王春兒突然提高聲音,
王春 :我就唱不出革命詞兒來嗎?就你革命?你聽著啊“提起那毛主席啊,真是那了不起呀。把那蔣介石就趕到了台灣去啊”你敢說這是黃色的嗎?
玻璃花翻瞪了半天那隻好眼兒沒說出話來,氣得一甩手兒走了。
下午,陽光明媚。人們挑著擔子繼續往地裏送肥。
小五群兒走在前邊兒。他個兒小擔沉,壓得他不時地換著肩膀兒。小白鞋兒在後邊兒看著他矮小的身子笑道,
小白鞋兒:怪不得五十來歲的人了都沒娶上媳婦兒,誰嫁了你還不像帶著個小兒子兒似的,出溜出溜地整天在人家褲襠底下鑽。
小五群兒回頭傻笑。
忽然一個亮亮的東西從小五群兒的身上掉了下來,陽光一照挺耀眼。小白鞋兒揀起來一看是一把斷掉一大半兒的鋼鋸條,有一頭兒磨得挺尖挺快。小白鞋自語,
小白鞋兒:這小地裏迫子兜兒裏裝著這玩意兒幹啥?
她心裏想著嘴上喊道,
小白鞋兒:小五群兒,掉東西了。
小五群兒歪著頭兒看了看那鋸條,
小五群兒:這---這不是我的。
小白鞋兒急道,
小白鞋兒:我眼看著從你身上掉出來的,怎麽你自己的東西自己都不敢----
她突然停住,
小白鞋兒:哦,原來是你!怪不得窗簾兒都拉開了你還用那窗紙上的小洞洞兒,你夠不著玻璃!
看著小五群兒臉紅紅地低了下去,小白鞋兒憐憫之心悠然升起,
小白鞋兒:你活這麽大歲數也許連女人的滋味兒都沒嚐過,也怪可憐的。我小白鞋兒隻喜歡兩種人,要不你是個堂堂的男子漢使我被你融化,征服了我;要不你就是一個軟弱無能的連娘們兒都不如的可憐蟲,伺候舒服我。
她把鋸條塞在小五群兒手裏,
小白鞋兒:拿著。我院裏有個樹墩子,想看就站在樹墩子上從玻璃那兒看。不許再舔窗戶紙。
說罷挑起擔子大步走去。
小五群兒看著小白鞋兒優美的身姿越去越遠,抓耳撓腮,捉摸許久。
黃昏,任泉卸完最後一車糞肥和王春兒分手各自回了家。剛到知青點兒門口碰上二嬸兒和她的三個孩子,倆閨女(愛娃十六歲、妞妞三歲)一小子(建娃七歲)。一看到任泉建娃兒就跑過來拉著他的手,
建娃 :大哥,今兒晚上演電影,你還不早點兒跟我們去,要不占不著好地兒了。
任泉奇怪,
任泉 :今兒晚演電影嗎?大喇叭怎沒廣播?
二嬸兒笑道,
二嬸兒 :隊裏喇叭壞了,是指導員兒挨家兒通知的。我說我來告兒你們就不用他跑一趟了。
任泉 :咳,現在的電影除了樣板兒戲就是地雷戰、地道戰。我都能從頭兒到尾演一遍了,我真不想去。我明兒六點就得和王春兒出車,我怕起不來。
二嬸 :唉,好不容易演回電影兒咋不看呢,沒關係明兒早上我叫你。這回還是新電影兒是外國的---
二嬸兒側臉兒問愛娃,
二嬸兒 :叫什麽---什麽電線?
愛娃兒紅著臉聲兒低低的,
愛娃 :瞧您淨露怯,是朝鮮片兒叫看不見的戰線。
任泉盛情難卻,
任泉 :那好吧,我回去吃點東西就去。其實看不見的戰線我也看過兩回了,隻不過我對那首歌兒很喜歡,那是首抒情歌兒。在國內的電影裏是根本聽不到的。
看任泉答應去愛娃高興地,
愛娃 :媽,我找大妮兒她們去了啊,有任泉他們您還怕我弟我妹看不見呀!
愛娃兒說著拔腿就跑了。
二嬸兒衝著愛娃兒身後喊,
二嬸兒 :這丫頭,你就知道和那幫死丫頭野去,連你弟弟妹妹都不管。
任泉忙對二嬸兒說,
任泉 :沒關係,讓她去吧。待會兒我幫您照顧建娃。
二嬸兒抬起手中的馬紮對任泉說,
二嬸兒 :那好,我們先頭裏走了。你到最前邊兒找我們就行了,正好兒我多帶著個馬紮兒。
任泉 :行,我馬上就到。
任泉急忙回去吃飯並告訴同屋四個知青。廖雷聽說演電影興奮的,
廖雷 :嘿,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裏看上電影兒。
黃昏,大隊場院。
電影在大隊場院裏放映。社員們個兒個兒像過節似的那麽高興。老早就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一院子人,(隻是看不到小白鞋、常二、玻璃花)。後邊兒還有不少站著的,最後邊兒的土牆上還有許多半大的小子們幹脆騎在了土牆頭兒上。最前邊兒基本上是老人和帶著孩子的婦女,任泉看了看覺得自己坐在這兒不太合適就對二嬸兒說,
任泉 :二嬸兒我上後邊兒去吧,這裏都是老人和孩子。
二嬸不想讓任泉走,
二嬸兒 :就在這兒看吧,這兒看得清楚。沒事兒。
小五群在一群婦女當中串來串去。
常二在隊部兒的裏屋坐在桌邊給社員們記著工分兒,聽到外屋有人來頭兒也沒抬說:
常二 :先在外屋等會兒,我這就記完。
小白鞋兒進來一屁股坐在桌子旁邊嗲嗲地,
小白鞋兒:噢,你就這麽怕我,我進裏屋兒來還能吃了你。
常二抬起頭看是小白鞋兒一愣,
常二 :是你呀,我還以為月娥呢。有事兒嗎?
小白鞋兒站起來走近常二,斜靠在桌角兒上,
小白鞋兒:照你這麽說沒事兒就不能來隊部兒,想看看你算不算事兒啊?
常二把腿往回收了收,
常二 :看我?我有什麽好看的。有事兒快說,我這兒正記賬呢。
小白鞋兒低下頭,倆眼冒著光兒壓低了聲音,
小白鞋兒:都說我是破鞋,可他們誰穿試過我?還不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要真吃上了,還不天天守著葡萄樹怕別人來吃。這全村兒的爺們兒我就看上了你,你要想吃就快點兒,別等熟透了掉在地上豬啊、狗啊都給吃了。實話跟你說,我早看出你是個饞貓兒,你看我的眼神兒和那些色胎子沒什麽兩樣兒。隻不過你還顧著點兒老爺們兒的臉麵,能遮著點兒罷了。今兒晚上我不插門兒,等著你。從明兒開始,就是老公豬我也讓它舔舔這兒。
說著她撩起了衣服露出了雪白的胸脯兒。
婦女隊長指著小五群兒喊,
婦女隊長:小五群兒,你又在老娘兒們堆裏蹭什麽呢?逮著空子你就鑽。放著男人堆兒你不走盡在娘們兒群兒裏蹭癢癢兒。
小五群兒賴皮賴臉地,
小五群兒:我沒有啊,我---我在找人兒。
婦女隊長瞪眼裝作凶樣,
婦女隊長:你找人?來,老姐們兒們抓著他。今兒咱就給這胎裏壞壓屁股底下看電影兒。他不是愛聞騷兒嗎,讓他聞個夠,聞到電影完了算。
婦女們嘩——地笑了起來,幾個女人真地去抓小五群兒。嚇得小五群兒東躲西藏地亂鑽,他果真是紮在老娘們兒的堆裏,往哪邊兒跑都有人在作勢地逮他。他嘴裏喊著,
小五群兒:奶奶們饒命,我走,我走還不成嗎!
一個高大的女人一下兒把小五群兒挾在了腋下,小五群兒拚命一掙從她的腋下鑽出就跑。那女人往前一撲拽著了小五群兒的褲子,哧啦——小五群兒的褲子分了家。原來他裏邊都沒有內褲兒。他回頭撿起那半截兒褲腿兒,兩手捂著開了襠的屁股玩兒命的奔出了場院兒。
哈——哈——哈整個兒場院兒笑成了一片。笑得人們前仰後合,還有的笑出了眼淚。
這幾年任泉從沒看到過這麽多人聚在一起如此開心地大笑過。他們笑的是那麽無畏無懼,笑的那麽開懷,肆無忌憚。不由得任泉也會心地笑了。
電影在笑聲中開始了,整個兒大院裏立刻鴉雀無聲。偶爾有人咳嗽一下兒,立刻會招來籲聲。人們聚精會神地看著,連小孩子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既不哭也不鬧了。電影都演完了,人們仍不肯離去,似乎還在等著下集。
在回家的路上小夥子們相互壓著嗓子說:
你拿的什麽書?
歌曲集。
是什麽歌曲?
阿——麗——拉。
大隊柴房,昏暗無光。
小五群兒從場院逃回隊部庫房的柴垛上,用隊裏縫麻袋的麻繩將分成倆半的褲子連上,第一次早早躺在了柴垛上。想起小白鞋兒赤身裸體叫喊扭動,擰手搓腳,小五群兒再也睡不著了------
傍晚,一個在當時來講較整潔、寬敞的農家小院。(隊長常二家)
常二回到家,杜月娥喘著給常二洗臉洗腳。洗涮完畢常二披上衣服走至門口看到杜月娥彎著腰咳著端飯進來,猶豫了片刻又回頭坐在桌邊。
喝了點兒二鍋頭,常二脫光衣服露出黝黑的肌肉躺在了炕上,兩眼火辣辣地盯著月娥。月娥不敢迎視常二的目光手腳無措地轉了一圈去刷碗。常二顫聲道,
常二 :刷什麽碗呢,還不快上來!
杜月娥像老鼠見了貓,怕得連上炕的勁兒都沒了,愈發咳了起來。好容易上了床卻躺不下去,一躺便咳喘得透不過氣來。常二又氣又急,
常二 :娶你算我倒黴,倆三月的一回還喊受不了。
看著欲火難耐的常二月娥慚愧地低下了頭,強裝笑臉地躺了下去。
常二頭重腳輕地從老婆杜月娥嘿兒嘍帶喘的身子上掃興地翻身下來,四角兒八杈兒地仰在了炕上氣急敗壞地衝月娥嚷,
常二 :你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早晚讓你斷了我常家的後!
杜月娥連咳嗽帶喘無可奈何地,
杜月娥 :不是---咳咳—我不讓你---咳咳---是我真---咳---喘不過氣來呀。
月娥不再說話心甘情願地等著常二罵她。常二看著她骨瘦如柴的身子,平平如雞的胸部,懼怕這事兒瑟瑟發抖的神色,小白鞋兒勾魂兒攝魄的風騷體態又浮現在眼前-----常二起身穿好衣裳向外走去。
天色已黑,村中土道上。
指導員兒今兒晚上洗得幹幹淨淨還換了身兒衣服,一股無比興奮的心情躁動著。他嘴中喃喃著:
今兒個我非把你小白鞋兒弄到手,這機會太得勁兒了。我可以放心大膽無所顧忌地玩兒了你這騷貨。
他仰著頭使勁兒地睜大那一隻好眼,向小白鞋兒家走去。
晚上,一個幹淨利落,有著五間在當時算高大的瓦房(北三、西二)的農家院。
小白鞋兒今天洗得異常仔細。她先洗淨了頭發,用毛巾擦幹。把頭發向後攏齊順手兒在後腦勺兒上挽了個吉兒,用一把小攏子別住。對著鏡子照了照,滿意地點點頭。她走到屋門口兒想出去,看到大門兒敞著,便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到院裏,從柴灶中掏出了一小塊兒灰炭轉身回到了屋裏。她坐在鏡子前用那灰炭的尖角兒小心地在眉毛上輕輕地畫著,又拿出一張大紅剪紙對折疊好,用舌頭將雙唇舔濕,把大紅紙放在雙唇上用力地抿了一會兒,又在臉上撲了點兒粉兒用胭脂在臉頰上輕擦了幾下兒。鏡子裏的她竟變了一個人兒。彎彎的細眉下一雙桃花細眼透著迷人的火花,粉麵桃腮中薄薄的紅唇嫵媚妖嬈。麵對自己的傑作,她綻開了得意地笑容,站起來顧盼著自己頗為滿意地身材。她用眼角兒向窗外瞟去。
一九四零年,河北省樂亭縣一個村落裏。
六歲的小白鞋兒趴在因饑餓而死亡的父母土墳上哭泣。姨媽將她領走。
一九六零年。
黃河流域逃荒討飯、挖野菜、包樹皮比比皆是。姨媽眼看著被活活兒餓死的親友鄉親,摟著已長成大姑娘的小白鞋兒傷心地,
姨媽 :姨媽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死去的爹媽。為了全家能活過去,俺轉了八圈兒經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把你嫁到了北京近郊。你婆家能給咱五十斤棒子麵兒。
男方(禿子)來認親了,時值夏日,出著滿身大汗的禿子放下麵口袋後倆眼就沒離開過小白鞋兒。姨媽三次請他坐他都沒聽見,帽子上都濕了一大圈兒了死活也不肯摘。他走後姨媽故作歡喜地對小白鞋說,
姨媽 :人家不摘帽子是懂規矩,人兒老實。
小白鞋兒老大不樂意的,
小白鞋兒:懂啥規矩呀,那倆賊眼盯得我沒處兒躲沒處兒藏的。
姨媽生怕這五十斤棒子麵兒飛了,一個勁兒地攛掇小白鞋兒,
姨媽 :那明擺著是愛你嘛,嫁過去錯不了,他準知道疼你。聽你二姑媽的娘舅的外甥媳婦兒說曾去過他家,有五間大瓦房,可氣派啦。而且那兒是北京,你非放著好日子不過在咱這窮地方兒等著餓死呀。
小白鞋兒嫁到了北京。青磚大瓦房是不假,可晚上禿子一摘帽子可把小白鞋兒給惡心死了。這一腦袋的禿瘡嘎巴兒,整個兒頭頂也就星星點點地髭出十來根兒毛兒。總算禿子還老實,真拿她當回事。怕她嫌棄惡心晚上就在她腳底下打橫兒睡,憋得不行時就抱著她倆腳。白天更是問寒問暖的,連地都不讓她掃。一收工從地裏就往家跑,進門就做飯。給她吃幹的自己吃稀的,讓她吃糧食自個兒嚼野菜。洗完盆兒碗兒就坐在炕上看著她傻笑,讓摸就摸一下兒不讓摸就不摸。
小白鞋兒被感動了,不忍看他躺在腳底下那可憐相兒。就在他上工時用白布縫了一個帽罩兒,晚上睡覺時戴在了他頭上罩住了他的禿瘡。她羞怯地鑽進禿子的懷抱,禿子僵在了炕上。抱又不敢摟緊,鬆又舍不得。看著他那憨相兒,小白鞋兒第一次衝他笑了。禿子明白了,瘋了似的一下把她壓在身下,扯光了她的衣裳,不顧她的叫嚷,接連做了五六次。直到筋疲力盡地趴在了炕上,小白鞋兒也是氣喘籲籲癱在了炕頭兒。第二天,當小白鞋兒第一次做好了飯等著自己的男人回來時卻等來了噩耗——禿子死了(白血病)。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小白鞋兒便拿出那白帽罩兒輕輕地蹭著自己的胸部,不時地拿在嘴邊聞著。她懷念那丟魂的一夜,後悔著為什麽不在第一天就把自己給了禿子,
小白鞋兒: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嫁給了他他就是自己的男人,我憑什麽拒絕他呢。早一天給了他興許現在能有個娃兒陪著我,可能還是個小禿子呢。如今孤苦伶仃連個說話兒的人兒都沒有,聞著禿子的帽子都是這麽得(讀Dei)勁,這麽親昵。直到現在我都舍不得洗一回,恐怕洗掉了你的香味兒。每次那男人的氣息都沁入心底,讓我醉融融的沉入夢鄉。那白帽罩兒在胸前一蹭就能使我一陣陣的顫抖,好像小螞蟻在心尖兒上走過,讓我心旌搖動。
她掀開被子看著自己那趾骨分明瘦溜溜的雙腳,不禁笑道,
小白鞋兒:村兒裏那些老娘兒們兒那雙大腳又黑又糙、腳跟兒上布滿裂縫,惡心死人。怪不得你能抱著我倆腳親個沒完呢。
看到大門兒不但沒插還敞開著,玻璃花急切閃入轉身插上了院門兒,輕手輕腳地扒在了窗戶上。
小白鞋兒躺在炕上,深信常二今晚必來。想著常二那高大的身子,耳邊傳來人們對常二那事兒的議論。這猛漢子真那麽厲害麽?她不停地摸挲著自己的周身,尋找著能有異樣兒感覺的部位。忽然她聽到了男人那粗重地喘息聲。是他,他終於來了。小白鞋兒斜眼兒望去,窗戶上果然出現了人影兒。她情不自禁自語,
小白鞋兒:心肝兒,你可來了。對,先在外邊兒好好看著吧。
她微微閉上雙眼在那最使人心癢難熬的地方兒不停地撫慰著。
玻璃花看傻了,他長這麽大也沒見過這景兒。這回他真知道了一隻眼的孤單,拚命地用它頂著牆。剛要拉門兒撲上去,看到還沒拉滅燈還是忍住了。他極力想克製自己,可下邊兒那玩意兒真不饒人兒,興奮得直往牆縫兒裏插。沒辦法,玻璃花隻好用眾兄弟幫助了它。
陣陣激流撞擊著她高度緊張的神經,從心底到腳尖兒又衝上頭頂。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這種感覺真奇妙,它讓你又難受,又勾魂,像有無數隻小螞蟻在啃噬著你的心頭。小白鞋兒努力保持著這種感覺,哦,不行了。當最後一輪地衝擊來到時小白鞋兒投降了,身子急劇地彈起後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化成了一灘泥。
屋內屋外同時安靜了。
小五群兒實在是睡不著。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小白鞋兒怎麽會設套兒抓我呢?不行,我還得去看看她那莫名奇妙的像蛇似的扭鼓去,太招看了。小五群兒從柴垛上出溜下來朝小白鞋兒家走去。
小白鞋兒從那飄飄緲緲中還原回來時馬上想起常二還站在窗外。笑道,
小白鞋兒:這憨子,咋還沒進來呀。嗯,興許是不拉滅燈他不好意思。
小白鞋兒懶懶地下了炕,怕常二不好意思,就故意不往窗戶那兒看。她趿拉著鞋走到窗前拉滅了燈。想了一下兒,怕常二以為插著門兒,索性推開,來個大敞門兒,爬到炕上等他進來。
燈滅了,門兒開了,玻璃花樂死了,
玻璃花 :小白鞋兒呀小白鞋兒,你急啦,我可不急了。今兒我要可著勁兒的享受一個通宵兒。我那兄弟剛樂了一回了,它也得歇歇兒。等姑奶奶您迷瞪嘍,我抱個睡美人兒多省勁兒。
玻璃花還真沉得住氣,這邊兒卻急壞了小白鞋兒,
小白鞋兒:這憨子,門兒開這麽半天,燈也拉了還不進來。原來也是個色大膽兒小的色胎子。你呆會兒進來我也不理你,誰讓你把我那興致給弄沒了呢。
小白鞋兒氣的翻身向裏閉上雙眼假裝睡去。
小五群兒掏出小鋸條輕巧地撥開大門兒,開了個小縫擠了進來。他一眼看見窗下有人轉身要跑,
小五群兒:嗯,這也是個扒窗根兒的呀。我小五群兒窗下多年還從沒碰上過對手,今兒我倒要看看是誰。
他一個鼠鑽躲在了灶台後邊兒,微露左眼仔細觀看。看到窗下的玻璃花小五群兒好奇怪,
小五群兒:好你個玻璃花,原來你手裏不離紅本兒本兒;嘴裏開會就嘚兒嘚兒;肚裏裝的全是壞水兒呀。
看到小白鞋拉滅了燈,玻璃花坦坦然然地走進屋兒直奔炕上。昏暗中隻看到小白鞋兒綿白的肢體蜿蜒起伏,肩臀兩部好似高山流水,腰肢腳踝恰如湖泊港灣,光白的肌膚猶如錦緞,盤起的發髻兒高聳雲端。玻璃花那隻好眼也迷迷糊糊了,就像蒙上了晨霧一般。他手腳無措,不知是先撫高山流水還是去吻湖泊港灣。輕觸不解饑渴,重揉又怕驚醒美人兒。昏暗中感到臉對臉的很快就會被認出來,饑不擇食一掉頭兒抱著小白鞋兒雙腳啃了起來。
小白鞋兒一聽他上了炕就欣喜起來。表麵兒上依然裝睡,自語說剛你不快進來,現在我得熬熬你。當她感到常二的手觸摸她的屁股時,覺得常二還挺溫柔,
小白鞋兒:誰說你野驢似的折騰杜月娥呀,這不是挺溫存嘛。呀嗬,咋這男人都一個德行哇,禿子第一天也是抱著我倆腳丫子不放啊。
玻璃花不出聲也不掉頭繼續親摸小白鞋的腿腳。
小白鞋兒:怪癢癢的,不行,就不理他。看他還幹啥。籲,咋那使勁兒呀,咬死我了。忍著,就不吭聲兒。
小五群兒蹲在炕沿兒下,隻露出半個頭將這一切都看得正著兒。他心裏是又氣又急,氣的是自己為什麽不早來,讓玻璃花占了個大便宜。急的是眼看著玻璃花像貓捉到老鼠後肆意玩兒弄一樣的在小白鞋兒光潔如玉的身上亂啃,小白鞋兒卻一聲兒不吭,自己又不能出麵阻止。咳,就是自己真敢站出來玻璃花也不會怕我的,他還不一腳把我踹出去。再說了,小白鞋兒這分明是樂意的嘛。不然她咋不動彈呢。
小白鞋兒在玻璃花瘋狂的緊抱熱吻中動情了。雖然抱的是腿,親的是腳,可那股愛意點燃了小白鞋兒的情欲。他抱著我腳都這麽親熱,要是親個嘴兒那還不---小白鞋兒情不自禁地翻過身兒來緊緊地抱住了玻璃花的倆腿喃喃著,
小白鞋兒:嗯,我的親親兒。可把人兒想死了,你個該死的可算來了---
小五群兒氣瘋了,他清清楚楚地聽到小白鞋兒說的話,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倆的纏綿親昵。原來小白鞋兒心裏的人兒是玻璃花!這是他不能容忍的。如果單單是玻璃花摟抱啃噬小白鞋兒他還能湊合往下看著。他甚至希望玻璃花是來強奸的,那也比眼前他看到的,聽見的強。他不知為什麽很傷心,這是他從沒有過的一種情感。他看不下去了,他要走,躲開這令人傷心的地方兒。
小白鞋兒的嬌嗔加上摟抱可把玻璃花給灌暈了,他哪兒受過這個呀。他忘記了小白鞋兒以為自己是常二,猛然掉過頭兒來飛快的脫掉衣服壓在了小白鞋兒的身上。
這憨子憋不住了,小白鞋兒驕傲幸福地閉著雙眼,任憑那硬邦邦的玩意兒戳著自己的小腹。雖然他那倆手攥的自己奶子生疼,那牙齒快把奶頭咬掉了,小白鞋兒仍然是興奮的。她伸手抱住玻璃花的臉往嘴邊兒拽著,想和他親個嘴兒。
玻璃花把腦袋掙開,急切地將小白鞋兒的兩腿搬起劈開,把那硬物使勁兒插了進去。
小白鞋兒:瞧你急的,我偏要先親個嘴兒。
小白鞋兒輕巧地一抬一褪使那玩意兒撥楞蹦了出來。
小白鞋兒坐了起來一下兒摟住了玻璃花的脖子,
小白鞋兒:我就要你先和我親親嘴兒。啊?怎麽是你!
小白鞋兒看著玻璃花愣住了,想不到自己陶醉了半天任他胡摸亂吻的竟是玻璃花。她又氣又羞抬手給了玻璃花一個耳光,怒不可遏地吼道。
小白鞋兒:滾!
“我滾?”玻璃花左手捂著臉剛要發怒,又笑嘻嘻地說,
玻璃花 :別介呀,我走了誰來陪你啊。你放心,常二不會來的。有一回我跟他開玩笑說月娥受不了你找小白鞋兒去呀。他說‘蒙瞎子,刨絕戶墳,騙傻子,踹寡婦門’,這四損的事兒我可不幹。你想他還能來嗎?
小白鞋兒拽過被子捂在了身上說:
誰說我等他了,你快出去!
玻璃花怎麽肯走呢,他嬉皮笑臉地說:
這兩年你越發漂亮迷人兒了,簡直就是個狐狸精。想娶你,你還不甩我,軟磨硬泡你不理我這碴兒。派活兒分糧難為你吧,你不睬。其實你哪麽稍稍兒地給我個笑臉,我都會派給你好多甜活兒的,咱就有這點兒權利。誰知你偏偏的好賴不知,香臭不懂,家門口兒挖墳地——死要近(勁)。我真以為你是朵蓮花兒呢,耐得住寂寞,年輕輕兒的能為結婚沒三天半的禿子守一輩子寡。敢情你是個多情的母狗,專揀個兒大的來。今兒要不是碰巧兒聽到你勾搭常二時說的話,等那葡萄熟透了掉地上時,我就真得吃剩兒了。得了吧您呢,今兒我就大筐裏拿桃子——搶鮮(先)兒吧。
小白鞋又拉又拽的盡力想將身體捂嚴。玻璃花淫笑著,
玻璃花 :這會兒再蓋晚點兒了吧,你開著燈在這兒自己鼓搗時我全看遍了。你這細皮嫩肉兒我親了個夠,就連我那大兄弟都上你大妹子那兒串過門兒了。來吧,你試試我不比常二差。
他眼裏露著淫褻地目光伸手去掀被子。小白鞋兒啪地打掉他的手,
小白鞋兒:我壓根兒就沒等常二,你快滾!
玻璃花依舊賴著不動,
玻璃花 :沒等常二等誰呢,你剛才哼哼著叫那小親親兒是誰呀?
小白鞋兒抬腿踹了他一腳,憤恨地大喊,
小白鞋兒:你管不著,我就是等小五群兒也不會等你。
她說等我呢!小五群兒激動得差點兒蹦炕上去。
小白鞋兒這句話樂壞了小五群兒卻激怒了玻璃花。隻見他那隻好眼射出凶光,騰地一下兒躥了過來。他一把扯開小白鞋兒身上的被子把她按在炕上,掰開她的雙腿就往裏塞他那大兄弟。嘴裏還罵著,
玻璃花 :你他媽敢說我還不如小五群兒,今兒我就讓你看看我到底怎麽樣。
小白鞋兒用盡全身的力氣拚命反抗著。雖然她掙脫不開玻璃花對她的壓迫,但卻使玻璃花的兄弟怎麽也插不進自己的下體裏去。氣急敗壞的玻璃花雙手瘋狂地抽打著她罵道,
玻璃花 :給你臉你不兜著,今兒我-----
看到小白鞋兒死命地不依,玻璃花卻強行甚至毆打小白鞋兒時小五群兒一股怒氣衝上心頭,這種怒氣使他陡然身高萬丈。他一步竄到門兒外,從院兒裏抱起他認為是小白鞋兒特意為給他墊高兒用的樹墩子站到了玻璃花的背後。不知是哪裏迸出的膽量,何處竄出的力氣,小五群兒憋足一口氣雙手舉起樹墩子“卟”襠下崩出一個響亮的屁,同時手中的樹墩子向玻璃花的腦袋上狠狠砸去。
“撲通”一下兒玻璃花仰麵倒在了炕上。小五群兒雙手抱著一個樹墩子晃了幾晃,由於用力過猛讓沉重的樹墩子帶倒在玻璃花的身上。
小白鞋兒萬萬沒想到當此之急救了自己的竟是這小人兒。聽說過無數個英雄救美女的故事,哪一個英雄不是英俊挺拔超凡出眾的呢?眼前這個英雄卻這樣卑微弱小醜陋不堪。
不,英雄不是在外表,在心。尤其這個英雄是村兒裏最讓人瞧不起的男人。除了人們開玩笑要拿他做笑料時想起他,平時有哪一個人能理會他的存在?是什麽力量促使他敢為我舉起平時他搬都費勁兒的這沉重的樹墩子,砸向往日他看見就遠遠躲避的玻璃花呢?
他愛我。雖然他嘴上說不出,但他做到了。
小白鞋兒凝視著橫臥在玻璃花身上瞪著倆眼看著自己傻笑的小五群兒,伸出雙臂把他緊緊摟在了懷裏。
小五群兒安靜地躺在小白鞋兒的懷裏。五十歲的人了,又回到了不知是他從沒有過的還是遺忘了的童年,吃到了自己曾夜夜幻想的媽媽。他昏昏沉沉地享受著這無比的溫暖,似睡非睡像孩子似的賴在小白鞋兒的懷裏。
躲在窗外的常二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眼瞅著如花似玉的小白鞋兒那麽溫柔地摟著能從自己當下鑽著玩兒的、自己從沒拿正眼看過的小五群兒,一股醋意悠然升起。他萬分後悔自己為什麽不早來,讓這個小東西占了便宜。也別說,來早了那玻璃花會抓住這事兒大做文章,晚一點兒看到玻璃花像發了情的野驢似的那麽糟蹋欺負小白鞋兒自己管是不管?管,為個破鞋不值當,既得罪了玻璃花還把這事兒傳出去弄自己一身騷。這倒是歪打正著兒,來得正好兒。雖說沒沾上小白鞋兒一下兒,咳,這還不是早晚兒的事兒。
常二拍了拍褲襠,
常二 :今兒咱就委屈你一下兒吧,自當看了場電影兒。
常二貓著腰兒悄悄地從那半掩著的門兒走了出去。出去後剛想把門兒帶上,一想這事兒讓全村的人兒都知道才好呢,便伸手將兩扇門兒全推開了。
摟抱著小五群兒小白鞋兒想起玻璃花,
小白鞋兒:這半天了,玻璃花咋還裝死兒啊。
小白鞋兒輕輕放下小五群兒穿上了衣褲用腳蹬了蹬玻璃花的屁股,
小白鞋兒:還不快滾蛋,想賴死在這兒呀?
玻璃花一動也不動,像個死人兒。
小五群兒:我先走吧,回頭他醒了我在這兒怎麽說啊?我說的走是在外邊兒糗著,等玻璃花一走我會麻利兒鑽回來的。
小白鞋兒風眼一瞪,
小白鞋兒:你走啥呀,走也得他走啊!有啥不好說的,說你是我老爺們兒。說你要摟著自己的娘們兒睡覺了,讓他走。
小白鞋兒的話讓小五群兒聽得心花怒放。他跳到玻璃花的身邊兒,使勁兒踢著他的大腿,
小五群兒:聽見沒有,我娘們兒說了,要我摟著她睡覺。你要看也得偷著看呢。學學我,扒窗根兒底下看。
見玻璃花不動小白鞋納悶兒,
小白鞋兒:別是真死過去了吧?
小白鞋兒彎下腰兒去把手放在玻璃花的鼻子上,
小白鞋兒:喲,怎麽沒氣兒呀?
趕緊扒在他胸口上聽,
小白鞋兒:啊?真死啦!
小白鞋兒嚇得猛地抽回了手叫了起來,
小白鞋兒:不好了,他死啦!
小五群兒撲通坐在了炕上。哆哆嗦嗦地把手放在玻璃花的胸口上一摸,
小五群兒:媽呀,可不是嘛!一點兒動靜兒沒有。
小五群兒出溜滾下了炕,沒命地向外奔去,鬼哭狼嚎地喊著,
小五群兒:玻璃花死啦!
這一聲嚎叫在夜空中似一聲驚雷,響徹在村莊的上空,驚醒了沉睡的人們。他們雖沒聽清喊的是什麽,但已感到是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一些人披上衣服走了出來,在自家院兒門兒外觀望著。
常二剛走到家門口兒,聽到這喊聲站在了那裏。玻璃花死了?不會吧。可這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小五群兒喊的,我去看看。可要有人問這大夜裏我怎麽沒睡,咋聽這麽清,我咋說呢?他猶豫起來。不管怎樣也不能說自己去過小白鞋兒那兒。他看到已有人陸續到了路邊兒就走過去問,
常二 :咋回事兒啊?
王春兒迎著他走過來,
王春兒 :誰知道呀,這大夜裏的真瘮人。
常二 :走,跟我兜一圈兒看看去。
常二假裝沒目標兒地朝著小白鞋兒家那邊兒走去,王春兒跟在了後邊兒。
看到小五群嚇得又喊又叫地往外跑,小白鞋兒飛快地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他,
小白鞋兒:別喊別喊我的小祖宗。
小白鞋兒連推帶抱地把小五群兒弄進屋兒裏,
小白鞋兒:你別怕,這會兒越怕越壞事兒。
小白鞋兒此刻到鎮定下來,她跑到屋門口向外望了望,
小白鞋兒:這事兒不好辦,要是自己打死得倒好說,要照實說反說不清。光為什麽你大夜裏的在我家就說不清,幹脆就說是我打死的。
小五群兒慌作一團,長了幾次嘴也沒說出話。
小白鞋兒:五群兒,你是為了我才打死了他。雖不是打心裏就想打死他,但打死了就是殺了人。殺人償命這是天理,誰也逃不過。今兒這事兒隻有天知地知,你記住了,不管到啥時候兒你也是啥都不知道。刀架在我脖子上你也甭管,我死了你想著給我燒柱香,逢年過節送上倆餅子,別讓我在陰間餓著,來生我還是你的娘們兒。我沒死的話,無論蹲多少年大獄隻要你還在這世上,出來後我就是你娘們兒。就伺候到你死。咱倆都從小就沒了爹娘,今兒咱就相互磕個頭也算拜了天地。
小白鞋兒含著眼淚跪在了小五群兒的對麵兒,小五群兒雖驚魂未定卻也明白小白鞋兒是為了救他寧願自己去死。他感動得熱淚盈眶,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小五群兒:從我記事兒哪兒聽到過這麽暖心窩子的話。
說著他撲通一下兒跪在了地上,兩個人群兒之中最低下人格兒當中最高尚的苦命人兒百感交集地相互磕了一個響頭。小白鞋兒站起來從大條案上拿起剪子哢嚓一聲從鬢邊鉸下一綹烏發,她攙起小五群兒將這綹頭發塞在他手中拉著他就往外走。
小白鞋兒:我知道你活到如今也沒嚐過女人是啥滋味兒。本想好好兒地伺候你一回,誰想那短命鬼兒用命來擋著咱倆。還是先保命要緊,這綹頭發就是我的身子也是我的心,見著它也就是見到了我了。啥時想我你就抱著它,無論我到了天上還是活在地角兒我都能覺著。萬事兒都逃不過命,老天會可憐咱的,今世不成有來世,轉世脫胎成蟲鳥兒我們也會成雙成對的。
常二走到小白鞋兒家故意放慢了腳步,他想讓王春兒先發現這事兒。誰知王春兒卻連小白鞋兒家大門兒那兒看都沒看就走了過去。
常二 :哎,王春兒,這大夜裏的小白鞋兒家咋敞著大門兒?咱看看去。
王春兒扭頭兒走了回來,和常二前後腳兒進了小白鞋兒家。
小五群兒此刻悲喜交加。
小五群兒:我活這大半輩子從沒敢想過娶媳婦,如今我也算有了老婆。可誰知這麽好的老婆馬上就會失去。
他一隻手拽著屋門框不往外走,抬起攥著那綹頭發的手用袖子抹去滿臉的淚水堅定地,
小五群兒:這頭發我永遠帶在身上,但我不走,好漢做事好漢當。我小五群兒背地裏偷看你時曾說過,能吃一回你的奶子死了都不冤,更何況你已是我的老婆了。這已是我這一輩子中最大的福分,到頭兒了。帶著這份兒福分走,我死時都是笑著的。若是攥著這綹頭發虧心地活著,我會羞得紮茅坑兒裏去。
常二、王春闖進院裏,一進院兒常二就喊,
常二 :這大夜裏的你倆咋跑一塊兒來啦。嗯,這炕上是誰?
常二幾個大步就竄到了屋門口兒,說話的同時已看到了赤身裸體死在炕上的玻璃花。他擠進門兒去一摸玻璃花的胸口,真死了。故作驚訝地,
常二 :咋回事兒?指導員兒咋死在這兒了,是你倆誰把他打死的?。
王春兒已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他看看小白鞋兒和小五群兒又看看炕上光著身子一動不動的玻璃花,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咋回事兒。
突如其來的常二和王春兒使小白鞋兒措手不及。她本想說服小五群兒讓他照自己的話去做,現在已來不及了。她稍顯驚慌但馬上平靜地說,
小白鞋兒:玻璃花想糟蹋我,我把他砸死了。就是用這樹墩子。小五群兒夜裏睡不著在村兒裏溜達,聽見響動跑進來。看到我打死了人,他喊叫著要跑,我把他拽住了。我求他別說出去,幫我把這屍體埋了,往後我就是他的了。怕他不信,還剪了綹頭發給他作信物。他不敢,我正求他,你們就進來了。
小白鞋兒借著向常二回答的機會把話說給了小五群兒,一個勁兒地向小五群兒遞眼色。她多麽希望小五群兒永遠按今兒她說的去說啊!
常二大張著嘴,呆呆地看著小白鞋兒。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小白鞋兒口中說出的。他萬萬也想不到這女人竟是如此的狹義剛烈。能為這麽一個平時自己一咳嗽都能嚇得發抖的小東西,把這殺人償命的事攬在自己頭上。小白鞋兒一定是嚇瘋了,
常二 :你說的是真的嗎?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兒。
小白鞋兒一字一句地,
小白鞋兒:是,殺人償命,這我知道。
常二驚得幾乎坐在地上。常二明白了,人要是憑著良心做事兒時是那麽坦然無畏。霎那間,他再不覺得自己是全村兒最高最俊的男人了。
王春兒看常二愣在那裏不說話便提醒他,
王春 :隊長,咋辦啊,要不要叫民兵把他倆先捆起來查清再說呀?
常二反應過來,
常二 :對對,叫民兵叫民兵。哦,哦,你在這兒看著我去叫。
常二忙不迭地走出了小白鞋兒家。他真不想再站在小白鞋兒的麵前,小白鞋兒看著自己的目光如同萬根芒刺紮得他坐立不安。
當民兵把他倆綁走時,村兒裏除了酣睡中的孩子全都出來圍觀。
兩個星期後一個下午,公社大院。
小白鞋兒、小五群兒從公安局看守所被拉回公社開批鬥大會。公社書記先在大會上發了言。他簡單介紹了事情的經過,小白鞋兒如何與小五群兒搞破鞋,被指導員兒發現後怕事情敗露將指導員兒打死。定性說,
公社書記:更惡劣的是,二犯在將指導員兒殺死後將其衣服扒光造成強奸假象。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是階級敵人極端仇視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向無產階級瘋狂反撲的具體表現。廣大的革命群眾,共產黨員隊幹部兒一定要念念不忘階級鬥爭,時刻提高革命的警惕性,嚴防階級敵人無孔不入的破壞行動和極其殘忍的報複行為,誓死保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偉大勝利成果。同時向優秀的共產黨員、無產階級的忠誠戰士、我們的好幹部甘強健(玻璃花)同誌默哀致敬三分鍾。
社員們個個兒義憤填膺,高呼口號兒。
婦女隊長:兩個狗男女為了做那事兒打死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還是幹部。太可恨了!
群眾 :打死他們這一對兒不要臉的東西,打死他們!
槍斃了他們,斃了這喪盡天良的狗男女!
革命群眾紛紛要求著。人們蜂擁著撲上前去踢打抓撓著他倆。小五群兒嚇得縮成了一團,這可比在地裏那幫老娘們兒整治我厲害多了,這是真的呀。
小白鞋兒的表情真讓人捉摸不透,她似笑非笑挺胸昂頭,任人們的拳腳落在她的身上。她好像失去了感覺,不知道疼痛,隻是看到小五群兒可憐的樣子時一絲酸楚掠過眉梢。她臉色蒼白,仰麵向天,渴望青天白日的明亮,厭惡這世間的晦暗。她心中升起了一個願望,
小白鞋兒:老天!如果來世能夠挑選的話,我願作那山中的野花兒,林間的小鳥兒,再不要回到這個世間來。
小白鞋兒和小五群兒被抓走後,全村一片沸騰。
村裏無論白天夜晚地頭兒炕上人們津津樂道,
群眾甲 :小白鞋兒和小五群兒亂搞------
群眾已 :咋就那麽巧讓指導員兒抓住了--------
群眾並 :他倆可膽子不小,敢把指導員兒殺了------
這是中心意思,要是說情節那村兒裏傳的可就多了,各種版本都有,唯獨沒有正本。
常二從那兒以後似乎變了個人兒,寡言少語、幹活兒吃飯。關於小白鞋兒的事兒他更是一字不談,就是別人兒當著他麵兒提起時他也借故躲得遠遠兒的。他得了小白鞋兒過敏症,聽見這幾個字兒他的臉就羞,心就痛。
驕陽似火,麥浪滔天。金黃色的麥秸兒禁不住沉甸甸的頭,綴得個個兒歪著脖子向人們求救著。繁忙的麥秋暫時堵住了人們勤勞的嘴,這兩天人們為了收割把閑聊的時間用來磨刀了。一年一度的麥收,在農家就像個節日。所有的人都緊張忙碌著,每人都至少準備出兩把鐮刀,磨的鋒利無比。不但場院打掃得幹幹淨淨,路麵兒院內房前房後以及一切可以晾曬麥子的地方都打掃出來準備著晾曬麥子。每到這個時節人們最怕的就是下雨。
常二更是異常緊張,明天就開割了,隻要老天你給我三天時間不下雨,我就能帶著全村兒的人把地裏的麥子全部搶收回來。三天,隻需要三天。頭天晚上常二觀望著天氣,心中默默地祈福。
天公作美,第二天依然是豔陽高照。晨霧一落,人們就像準備在起跑線上的運動員一樣爭先恐後地幹了起來。隻見刀起麥落,聽不到人喊馬鳴,唰唰唰到處都是這一個聲音。五個知青在這要勁兒的時候可就顯出來了,手勁兒拿不準,鐮刀走不穩,麥秸兒放不攏,紮捆也不實。就連割過去的麥茬都高低不平。速度就更不能提了,人家一彎腰兒這一猛子就紮到頭兒。幾個知青是三步一直腰兒五步一抬頭兒。好容易湊夠一捆兒捆半天捆上了,過一會兒不放心回頭一看又開了,趕快跑回去再捆。常二割完一趟往回返時在中途看到了他們,
常二 :幹什麽有什麽竅門兒。你們看著。
他說著把鐮刀舞了起來。隻見他左腿在前伸出左手一攬,將麥子似緊非緊的攏在一起,斜抹碴兒的一蹭一摟麥子就倒在地上。順手往左腳麵上一捋,同時左腳向前一趟右腳隨著跟進,左手又已伸出,三下兒兩下兒就已夠了一捆兒。右手放下鐮刀左手已把麥子卡在了左手與左腳之間,右手從中掐出一撮麥秸的下半截兒,左腳尖兒向上勾起的同時右手掐著那撮麥秸已在中央繞了一圈兒,左手又一掐出一撮麥子的上半截兒,右手圍著左手繞了兩繞兒,將右手的麥秸折在左手掐出的那一小撮麥子下,左手向下一壓,一捆麥子結結實實的躺在了地上。這一係列動作輕鬆熟練有條不紊,他連續做了三遍讓知青完全看明白了才離去。知青照他的指點做了一會兒速度加快了許多,半天兒下來似乎已像一個老農。
連續三天不但沒下雨,倒是一天比一天晴一天比一天熱。麥子順利地搶收完了,老鄉們鬆了口氣。
傍晚,知青們向知青點兒走。看到老鄉們今兒個家兒家兒都跑到大門兒外吃飯來了。小孩子每人兒端個藍邊碗,大人們那碗可真嚇人,不是端著是整個兒手托著碗底兒。那碗是大海碗,像個小臉盆兒。知青們正在納悶兒,二嬸兒端著一個大盆走來,後麵跟著建娃兒和小妞妞。
二嬸 :今兒麥子搶收完了,家兒家兒都樂得吃過水兒麵。這新麥子有著落了,人們才敢吃白麵。不然都留著新年春節才能動,萬一碰上災荒就過不上個好年兒了。我給你們擀了一大盆兒,不知夠不夠?走,到你們屋兒裏去。
她說著徑直地向知青點兒裏走去。
侯和平 :我明白為什麽今兒鄉親們都高興地托著大海碗跑外邊兒來吃飯。那是告訴你我家吃白麵了!不吃是不吃,一吃就吃個死兒。
建娃兒捧著幾根兒黃瓜一溜小跑兒搶先進了屋兒,小妞妞手裏端著一小碗兒芝麻醬漓邋歪斜地跑著想搶在前頭。幸虧那是沒兌水的芝麻醬,要是兌過水攉好的準得灑滿世界。
進屋兒一看,好家夥,二嬸兒擀了這一大盆麵,得有四五斤。二嬸兒把麵盆放在炕上轉身對知青們,
二嬸兒 :快燒火下麵。再上井裏挑挑兒水來,剛打上來的涼好過水兒用。
知青們按照二嬸兒的吩咐分頭兒做了起來。二嬸兒把妞妞手裏的芝麻醬拿過來放上鹽後一點兒一點兒的邊兌水邊攉了起來。侯和平把黃瓜洗淨剛要拿刀去切,
二嬸兒 :這是剛摘下來的,你沒看還頂著花兒呢。別切,就整根兒的攥著吃吧,一沾刀兒就去了鮮味兒了。你們也嚐嚐這這四鮮兒裏的一鮮兒。
劉馳在院兒裏燒著火,
劉馳 :這四鮮是什麽啊?二嬸兒。
二嬸兒手裏攪著芝麻醬,微笑,
二嬸兒 :頂花兒的黃瓜,謝花兒的藕,新娶的媳婦,頭一宿。
劉馳回過頭兒來說一句掰一個手指頭地,
劉馳 :頂花兒的黃瓜,謝花兒的藕,新娶的媳婦頭一宿,這才三個呀還差一個呐。
二嬸兒嚐著芝麻醬頭兒也沒抬地說:
二嬸兒 :後邊兒那一句就是倆。
劉馳一邊兒燒著火一邊兒琢磨還是覺著不對。他平時不愛說話,但要是碰到不明白的事兒是非要打破沙鍋——紋(問)到底兒不行,
劉馳 :二嬸兒我還是不明白,這新娶的媳婦頭一宿,不就是一回事兒嘛,怎麽就算成了倆了呢?
二嬸兒站在屋門兒那兒也對著劉馳掰著手指,
二嬸兒 :你看,新娶的媳婦兒這娶媳婦是不是一個新鮮呢?那這頭一宿---嗨,跟你說不明白。不說了,咱走了。
二嬸回頭兒拉起扭扭低著頭兒走了,好像有點兒不好意思。劉馳茫然地看著二嬸兒離去不知自己錯在那裏,他若有所思地燒著火,鍋都開了還添著柴火不下麵。驀的,他站了起來喊道,
劉馳 :咳,我怎麽這麽笨呢。不行,我得找二嬸兒解釋一下兒去。
他抬腳就往院兒外奔去。
任泉大聲叫住了他,
人群 :劉馳,回來!你沒必要為這事兒特意跑去解釋,那倒越抹越黑。再說二嬸兒也沒說你什麽啊!
劉馳慢慢地走回來,
劉馳 :我就怕二嬸兒以為我明知故問呢。
看鍋嘩嘩地開著。
侯和平 :鍋都開這麽半天了還不下麵?
侯和平把麵放進鍋裏。劉馳又往灶裏添了把柴火。李金林挑水回來了。任泉倒了一大盆涼水把麵撈在盆裏又換了兩次水,撈了五大碗麵遞給每人。
劉金林 :嘿,真他媽地道!第一口一吃下去就像冰鎮過的一樣涼到心兒裏。
廖雷 :你再咬一口黃瓜就口大蒜,我操,真他媽香。那黃瓜鮮得直竄屁眼兒。
廖雷鼓著腮幫子。
任泉 :二嬸兒擀的麵條又細又筋鬥。怪不得農村人吃不著什麽好東西身體卻很好,這和總是吃新鮮東西有很大關係。就說這芝麻醬涼麵,在家時也沒少吃,可從沒吃出過這味道。
每人兒都吃了兩三碗,直到撐得實在是吃不下去了才放下了筷子。屋裏太熱了,大家吃飽了就跑到外麵涼快。嘿,小風一吹真舒服。
常二手裏攥著把魚叉背著個魚簍子從家裏出來正好和知青們走了個對麵兒。收完了麥子他臉上有了笑意。
李金林向他打招呼,
李金林 :隊長,您這是幹嗎去呀?
常二今兒一反皺著的眉頭,
常二 :叉魚去,你們去嗎?會水嗎?會的話可以遊泳。
侯和平 :會倒是會就是沒遊泳褲衩兒。
常二邊說邊向村外走,
常二 :你們城裏人兒就是事兒多,這荒天野地的穿啥褲衩兒啊。馬上天兒就黑了,女人家誰跑那兒去呀。就是真去了不扒你跟前兒也看不見啊。
知青們一想也是便追了過去。
知了“熱呀——熱呀——”那起著哄地歡叫隨著西沉的老爺兒剛剛停息,青蛙便為了嬋娟姑娘的盛裝出現爭相“呱呱呱”地放聲歌唱了。油呼嚕“嚕嚕嚕嚕嚕嚕”像銀玲兒,蛐蛐“嘟嘟嘟——嘟嘟嘟——”似金鍾兒。就連蘆葦叢中早已歸巢的水鳥兒也被它們的合唱激起了施展歌喉的欲望,“咕呱——咕呱——”毛遂自薦地承擔起高音部分。大自然巧妙地把它們糅合成一個龐大的交響樂團,月亮姑娘站在雲端靦腆的指揮著,清澈的河水“嘩嘩嘩”低聲伴唱。微風吹過,茂密的蘆葦隨風扭動,在這美妙的歌聲中翩翩起舞。稻地裏的禾苗兒為它們精彩的演出熱烈鼓掌,小河邊兒上一片歡悅的海洋。
這小河裏有座水中橋,在建這座小橋時它是在水麵之上的。不知是地基不實還是近幾年水漲了,如今已浮在水中離水麵有半尺了。
常二在水裏來回遊了兩趟“狗刨兒”後光著屁股站在了橋上。幾個知青舍不得離開這清涼涼的河水,盡情地暢遊著。任泉有好久沒這麽痛快地玩兒水了,一會兒蛙泳一會兒仰泳,直到沒勁兒了才站到了橋上。這時他們幾個正圍著常二的魚簍子看,原來常二已叉到了兩條魚。任泉也圍過去看,常二眼睛掃向他們幾個下體,
常二 :你們城裏的小子這玩意兒怎麽個個兒都那麽小,縮縮著往上支楞著。咱村兒裏的小子個個兒都低拉當啷的。
廖雷看看自己和幾個知青又轉向常二,
廖雷 :都像你那玩意兒跟條死蛇似的在那兒當啷著多不方便呀,穿褲子都得三條腿兒。
幾個知青哈哈笑了起來。常二正在往他自己做的一個魚鉤兒上放魚餌,他笑著罵道,
常二 :就他媽你小子嘴能說,看我不把你---
他倆手拿著東西騰不出來便抬腿去踹廖雷,廖雷急忙一躲撲通一聲掉到了水裏。常二也因小橋上麵兒布滿了青苔滑倒在橋上,逗得知青們都笑坐在水中橋上。
撲棱——撲棱——可能是廖雷掉入水中的動靜驚動了一支水鴨子,它驚恐地飛了起來。常二把他手中的魚餌魚鉤兒給了任泉向水鴨子飛起的地方兒摸了過去。
任泉接過魚鉤兒仔細地一看,他這個魚鉤兒很特別,一根牛筋繩兒上拴了許多帶倒刺兒的小鉤鉤兒,一端綴著一個鐵坨子。才知道原來叉魚是用這個把魚引來的。這時常二捧著三個水鴨蛋回來了。他把水鴨蛋給了任泉,將魚鉤兒拿起上好魚餌把它放在水中的橋麵上,左手拿個手電筒照著,右手舉著漁叉目不轉睛地看著。
“嚓”的一聲常二手中的魚叉剟向了水中,撲棱撲棱水麵翻起水花兒,常二一隻手把不住魚叉大叫,
常二 :快來幫我拿著點兒手電,大魚,一條大魚!
任泉急忙跑了過去接過手電一照,好家夥,這條魚得有四、五斤,它正玩兒命地掙紮著。
常二倆手摁著魚叉向下捯去,用雙手摳住了魚腮,眼睛瞧著廖雷,
常二 :扶著漁叉跟著我的勁兒走。
一條大魚抱在了常二的懷裏。魚簍裏放不下,常二用一根蘆葦杆兒穿過魚的兩腮然後遞給劉馳,
常二 :別鬆手啊。
能叉到這麽一條大魚使大家興奮不已,常二心滿意足地和知青們坐在水中橋上休息。光著屁股在河裏坐著,知青們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清涼的河水將將沒過屁股,捧起一捧河水往頭上一撩涼爽無比,十分愜意。
廖雷 :哎,那小魚兒還剟我屁股呢,真好玩兒!
可不是嘛,當你靜靜的一動不動時會感到有什麽東西在一下一下兒地刺著你,不疼隻是讓你激靈激靈的。任泉開玩笑地對常二說,
任泉 :怪不得你們愛光著屁股遊泳呢,又減輕阻力又能招徠魚蝦。
常二聽後半晌沒言語忽而唉聲歎氣地說,
常二 :是啊,光著身子是這麽舒服。可要把心光出來就難受嘍。唉!
知青們不明白他為何有此感歎,互相看了看誰也沒接這話茬兒。
常二臉看著天忽然提出一個似乎不應該是問題的問題,
常二 :你們說這有良心的人是不是就是好人?
廖雷理所當然地,
廖雷 :這還用說,當然是好人。壞人哪兒來的良心呢!
劉馳 :要我說沒良心的人都是壞人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但有良心的人就是好人很難說,至少他不一定會被別人說是好人或者說是社會不見得說他是好人。再或者是還沒有給他一個能讓別人或社會看到他是好人的機會。
侯和平 :別看劉馳平時很少講話,可一說出來還總帶著幾分哲理。
常二對劉馳的見解很感興趣,繼續問著,
常二 :那你說這機會是自己找的還是社會或別人給的?
劉馳一時沒有回答上來。
任泉 :人對任何一個事物都會產生反應的,這個反應所得的效果好與壞主要看事物的本身與他人和社會有沒有利益衝突。比如說你在地裏坐著時怕髒了衣服或是怕地上潮濕就隨手拔掉一些草墊在屁股下。這就不存在與他人和社會的利益關係,對他人和社會也就無所謂好與壞。但如果你為了自己的衣服不髒,或是為了自己的屁股不涼而坐在別人身上或是拔掉地裏的麥子稻穀墊在屁股下,那麽人和社會就會對你的舉動給予好或壞的定義了。
廖雷 :那我就去遠點兒的有草的地兒拔草。
任泉 :如果草很遠你還是去拔草來墊而沒有去拔麥子稻穀,這塊地兒隻能坐一個人兒你讓給他人坐或主動坐下麵那你無疑是好人。所以我覺得不存在什麽機會不機會,自找或是誰給的。對任何事兒人都會及時自然的露出本相的。
常二陷入了沉思,他用手撐著腮幫子側躺在水裏望著夜色不再說話。
夜色是那樣的模糊,大地籠罩著茫茫夜霧。任泉眼望著家鄉的方向輕輕地唱了起來,
任泉 :藍藍的天上白雲在飛翔,美麗的古城嗬,莊嚴雄偉的北京我的家鄉。啊,壯麗的天安門多麽雄偉閃爍光芒,寬廣的長安街晚如白晝燈火輝煌。
告別了媽媽再見了家鄉,金色的學生時代已進入曆史的記載,一去不再來。啊,今後的道路是多麽曲折多麽漫長,生活的花朵開放在僻靜的異鄉。
當我吻別了你心愛的姑娘,擦幹你臉上的淚去掉你心中的憂愁,千萬別把我忘。啊,心上的人兒離別了你去向遠方,愛情的花朵永遠開放在心房。
迎著太陽起伴著月兒歸,繁重的體力勞動是我神聖的天職我的命運。啊,用我的雙手修遍地球改造宇宙,一日的勞累半夜的辛酸哭濕了枕頭。
親愛的爹娘請您莫悲傷,孩兒離家遠去再不能陪伴著爹娘陪伴在您身旁。啊,爹娘想孩兒孩兒想爹娘淒慘又悲傷,何年何月才能夠見麵才能夠重聚一堂。
寂靜的河邊,漆黑的夜色。悲涼的歌聲,迷惘的心靈。這一切使幾個知青不自覺地走進了任泉的歌聲,眼含熱淚,想著各自的家庭和前程。
忽然廖雷竟像個小孩子一樣地哇哇慟哭起來。他哭的是那麽傷心,淚水嘩嘩地順著兩腮流到身上與河水融合在了一起。劉金林勸他。
任泉 :讓他哭吧。從六六年到現在有關他父母的情況他一點兒都不知道,就是死了也應該告訴他一聲兒啊。這是插隊以來他第一次哭。每當咱們在一起聊天兒時隻要一提到父母他立刻繞道而行,今天他能為父母流淚也算是盡了一點兒孝心吧。雖說寸草之心難報三春之暉,但這痛苦的淚水多少訴出了一二。讓他哭,讓他把在平時像釀酒的壇子一樣封閉得嚴嚴實實無法倒出的那心中不知是誰造成的苦痛、酸楚、委屈,就從這好不容易憋破的裂口兒中噴出吧。
這時村裏喇叭響起,傳來公社廣播員的聲音:
現在宣讀北京市公安局布告
------判處反革命殺人犯蘇雨生(小五群兒)死刑,立即執行。
從犯白左華(小白鞋兒)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革命群眾們,社員們,這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偉大威力,是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偉大勝利。但我們切記要時刻提高革命的警惕,階級敵人是不會死心的,不是嗎?小五群兒是咬著小白鞋兒那綹頭發五花大綁上的刑場,致死他還抱著小白鞋兒。小白鞋兒宣判的當天晚上就畏罪自殺了。這不正說明------
常二突然從沉默中發出聲兒來,而且一聲兒比一聲兒大,一聲兒比一聲兒高,狀似蟾蜍聲似狼嚎:
常二 :唉,讓貧下中農教育你們?我倒是貧農呢,我拿什麽來教育你們呢?我就是那個怕涼怕髒為了自己坐在別人兒身上的人啊,況且那人是死人呀。我真是昧了良心,我那良心讓狗吃啦!
知青們全被他異樣的神情驚呆了,不知所以地看著他。他見知青們這樣看他,似乎想起什麽。尷尬地穿上衣服,拿起魚叉,背上魚簍,什麽也沒再說,獨自向村裏走去------
(背影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