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一九九五年似乎預兆著不順,春節前兩星期,酒樓裝修基本完工。我與一家音響公司簽了一份合同,是給二樓歌廳買音像器材的合同。原本是想用老抗屬下的“迷迪音響器材公司”的音像,可與這公司的經理欒傑談後我覺得不妥,他要我將一百三十萬全部打到他的賬上後才可以給我裝這些器材,而我找人查訪後知道他的設備不是最新產品,我對他說容我考慮一下。當我找了另一家後才知道,他不但沒看著我哥哥的麵子便宜給我,反而以老產品按最新產品的價格給我,整個兒拿我當大頭宰。而另一家公司給我的都是一流音像,最新產品,要價隻一百二十萬,而且是先付一半六十萬,試用三個月沒問題再付四分之一三十萬,半年以後再付三十萬。我接受了這個公司的條件,簽了合同。幸虧沒和欒傑簽約,一個月後他把“迷迪”所有的錢卷包跑了,使老抗蒙受了極大的損失。
就在我簽字時,三秋急急忙忙來叫我,我匆匆簽了字和三秋回到公司。原來又遇到一套假手續的三居室,這種事自上次被假房本騙後很長時間沒發生了。三秋說:“幸虧我發現得早,昨天給他的錢,今兒我就發現了,他給提供了兩套,本來應該昨天一塊辦了,可巧我臨時有事,就跟他說今兒下午再辦這套。約的今兒下午兩點,我剛一發現就玩命趕回來了,可現在公司又沒人,這都一點半了,你說怎麽辦?”
我想了想問他:“這人平時怎麽和你聯係。”
“他總是用公用電話找我,他隻有呼機。”
“你用公司電話呼他,呼完你別接,我來接。”
剛呼完就回過來了,我示意三秋別出聲,拿起電話說:“喂,請問找哪位?”
“誰呼的八五六四?”
“八五---哦,您認識李經理吧,是他讓我呼的。”
“什麽事?他不是和我約的兩點嗎?”
“對,就是這事,他在方莊辦完事就急著往甘家口趕。沒想到撞車了,現在他人在醫院,讓我給你打電話說一聲,怕你白等。”
“他傷得重嗎?”
“腿折了,馬上手術。”
“這麽說我這事辦不了啦?”
“怎麽也得等他出院再辦了,其實我們急著要你這兩套房呢。不過沒關係,我先把這套過了戶,等他出院再辦另一套吧!沒事掛了啊。”
“等會,你能把這套辦了嗎?”
“咳,這是李經理的生意,我接手不合適,再說我又不認識你,到了甘家口我找誰呀?”
“這樣吧,我去你們公司找你,你貴姓。”
“免貴姓沈。算了吧,你急什麽呀,等李經理出院再辦吧。”
“就說要是今兒辦的話,你是否做得了主吧?”
“當然能做主啦。”
“那好,你在公司等著,我去找你。”
放下電話我讓三秋把他手機關了,公司的電話也別接。我給虎子、老靳打電話叫他們馬上回來。這時我才發現高飛不在,我奇怪他會上哪去?就問三秋,他說近來高飛老上酒樓看裝修去。我心說這高飛處處為我的利益著想,忙著我的事,可惜他這身份我卻什麽也不能讓他做。我對三秋說:“你先去酒樓那兒呆會,正好幫我看看裝修得怎麽樣,四十分鍾後你打開手機。”
一會兒,於路、小顧回來了,我對他們講先不要出去,待會兒公司有事。老靳回來了,他和采三在東城和平裏搞拆遷,接到我電話就和采三趕了回來。我把這事簡單一說,哥兒幾個氣得咬牙瞪眼的。老靳對於路說:“你在外邊假裝擦車,等這孫子一進來後就守著門,別讓他跑了。”
於路說“放心,跑不了”,便拿了塊抹布出去了。我對其他人說:“你們先到我那屋待著,省得他看人多起疑心。”
我的經理室緊挨著會客室,他們全走了進去。剛布置停當,這人來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樣子挺精明,一進來就問我:“你是沈經理嗎?”
“是啊。”我繼續扒在桌子上寫著,頭也不抬地說。
“準備好錢了嗎?拿著錢跟我看房去吧。”
“你沒帶錢呀?”我抬起頭。
“我帶什麽錢呀?”
“騙走李經理那三十萬塊錢呢!”
門開處老靳慢慢地走了出來,這小子一看轉身就跑,不想和於路撞了個滿懷。於路雙手抱在胸前斜靠在門框上慢條斯理地說:“這你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來由得你,走可就由不得你嘍。”
這小子刷地出了一身冷汗,還沒等他求饒,砰——於路一腳把他踹翻在地,踩著他臉說:“你是痛痛快快地說怎麽回事,還是先讓我活動活動手腳呀?”
“我---說---我說!”這小子聲音顫抖地喊著。
這時我看到窗外停下一輛皇冠車,知道有客戶來了,急忙對老靳使個眼色說:“既然說就帶他到裏邊說,別影響我談事。”
老靳快步過去將他拉到了最裏邊高飛睡覺的那屋,於路等人全都跟了過去。到了那屋老靳說:“你要想少受罪,就痛痛快快地說清楚,別讓我費事。”
“我說,我是騙你們的。我賭錢輸了幾十萬,沒轍了才想出這辦法的。”
他這瞎話還真讓老靳相信了,因為這會兒社會上的人賭錢成風,傾家蕩產賣房子的有的是,有連媳婦都往上搭的。
“那這麽說這錢你已經都還了債啦,退不回來了是不是?”老靳眼露凶光。
“不是不是,那錢一分都沒動呢。我現在打電話給我弟弟,他馬上就能送回來!”
老靳遞給他電話說:“打!”
他們那屋門還沒關上時,皇冠車上的客人已經進來了,是國管局的遊桂森,後麵還跟著一個挺精神的小老頭。我迎了上去說:“喲,桂森,什麽風兒把你吹來啦?”
“我給你帶來個客人,從美國來的林先生。”他指著我又對林先生說:“這位是興源房地產公司的沈總。”
“裏邊請。”我急忙把他們讓進了我辦公室,關上了門。
剛坐下桂森說:“林先生這次回國是想買四合院,我便向他推薦了你。為了省事,我帶他先看了幾處你曾帶我看過的院子。林先生看準了後海北岸那個大院子,一定要買,我便把他帶來和你麵談。他想盡快定下,因為他後天就去香港。”
“這麽急恐怕不妥吧?”我想你急我不急,來個好價錢,便欲擒故縱地說。
“是不是這個院落你們還沒有買賣權?”林先生問道。
“這倒不是,房產證就在我手裏。我覺得您決不會隻要這塊地吧?這兩千平米起碼可以建成三進的院子。我們要坐下來好好商討商討改建計劃,最起碼我要拿出一張重新改建後的古建四合院效果圖來給您看看呢?”
“下次下次,我半年以後還要來,聽遊先生講除宋慶齡故居外這個院落是三海最大的,近來許多港澳名人都爭相在三海喬建新居。所以,我想先買下來,重建不急,等我下次回來再談。”
“看來您是捷足先登了,的確有不少香港人士這樣做。連港澳辦主任魯平也委托我給港人購買呢。”
“您這個院落的價格是------”
“噢,因為這是兩種情形,一種是包括重建,每平米價格在一萬五以上,到時視材料及工藝要求而定。一種不包括重建費用,當然價格偏高一些。尤其是這個唯一的大院,我們定價是一萬一平米。”
“那也就是說這個院落包括重建費用的話要三千萬,不包括重建的話也要兩千萬?”這小老頭賬算得滿快。
“是的。”我肯定道,這口氣沒有還價的餘地。
“我要了,就按包括重建三千萬我買下了。”
“我剛才說過,一萬五是基本價,如果您在選料和工藝上有特殊,我指的是特殊的要求還需視情形加錢。”
“你能給我具體地解釋一下‘特殊’嗎?”
“嗯---比如,正房的客廳中我們設計有雕花隔斷,在工藝上隻是鏤空的一般花卉圖案,木料用榆柳。可您要求這圖案是仙鶴麒麟,嫦娥奔月,木料要菲利賓木甚至是花梨紫檀,您說這工藝和材料的成本能一樣嗎?”
“噢,那自然不一樣。太好了,就和你定下了,把這個條款寫清楚,不過我有要求,可以說是合理的,您考慮一下。”
“請講。”
“因為目前我隻定下買這個院落,關於重建要下次再談。所以我想把總款分為兩部分,一千五百萬為第一步,我可以先付三分之一,待我下次來後看到這個院落全部搬空我們去辦產權轉移時,我付你這第一部分的全部餘款。”他說時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這老頭真精明,他會不會是轉手?我心裏迅速地盤算著,笑道:“沒問題。不過我們要在合同上注明這是分兩步做的,在實施過程中哪一方不能完整的實施要按違反合同處罰。”
林先生站起來伸出手哈哈笑道:“你應該到美國去發展,準能打出一片天下。一言為定,我們簽合同吧。”
我緊緊握著他手說:“您過獎,我有打好的合同隻需稍加修改,請坐會,二十分鍾後我們即可簽約。”
我轉身從文件櫃裏取出合同向財務室走去,林先生忽然叫道:“請等一下,我付美金,你如果在香港有戶頭的話最好,我後天一到香港即可直接轉入你的賬號,合同上可寫頭期款為六十萬美金,具體換算到最後一次付款時再細算。”
“香港---好吧,但最後結算時要以當時的匯率結算,不管人民幣兌美元是升值還是貶值。虧了還是賺了誰也不要糾纏。”我覺得人民幣兌美元不會再貶值的,至少會維持目前八五的匯率,很可能會升到八三,便對他強調著這一點。
“你總是這樣滴水不漏,真是後生可畏。”他不無讚賞地說。
我來到財會室把需要在合同上添加更改的地兒寫明後,叫劉東重新打印。我在一旁等時,給我三姐打個電話。
“請問哪位?”
“我,三姐,你在香港有銀行賬戶嗎?”
“你怎麽想起問這個來了?”
“我有一筆生意,對方付美金,要求在香港付。我要美金沒用,讓他付給你,你給我人民幣就行了。”
“多少?”
“六十萬。”
“這麽多?”
“這隻是頭期,是全款的六分之一。”
“什麽生意呀?”
“我能做什麽生意啊?還不是房地產。反正不會是販毒或軍火。現在客人等著要賬號呢,你快給我,以後再跟你細說。”
“稍等啊------哦,找到了,花旗銀行香港分行,沈慧,漢語拚音你會寫嗎?---在括弧裏寫上沈慧的漢語拚音,賬號是68201698。記清楚了嗎?”
“行了,掛了啊。”
“哎,哎,我按多少給你呀?你可別讓我按黑市價給你!”
“那哪兒能啊,你就看著給吧,反正你別虧了就行。我這兒多點少點沒事,轉手就掙回來了。”
“你現在越來越牛,別不知道姓什麽啦啊!穩重點兒。”
“嗯---知道了。”她這句話的確使我在沾沾自喜中咯噔一下,我舉著電話呆呆地想:是啊,我到底是不是沈家的人?我姓什麽呢?
“喂喂,過兩天我去你那兒看看,還在那兒嗎?---喂!”
“哦哦---不在那兒,早搬到咱家門口了,就在咱家院門左手那條小路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