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獨行

我是一個孤獨的流亡者,我以最質樸的筆記錄我的一段過去,或許正如我的作品名一樣,我將在孤獨中死去。
正文

五、永遠的夏之蕾(7) (圖)

(2008-06-09 19:50:58) 下一個

之蕾走了,帶著她的微笑走了。她美麗的青春消逝在六月的陽光裏,她嬌豔的生命定格在永遠的22歲。夏之蕾,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她的花蕊還來不及綻放,卻被六月的血泊淹沒,她凋謝在紅色的風暴裏。那場風暴,摧折了千千萬萬含苞待放的花蕾,幾年過去了,人們已經淡忘了那場驚心動魄的六月風暴。但是曆史會永遠記住,曾經有一朵美麗的花蕾,迎著明媚的陽光開放。

兆國什麽時候走的,我不知道。我獨自坐在冰冷的小屋,任淚水衝毀我最後一道堅強的防線,哭泣到天明。捧著之蕾留下的那本粉紅色的日記本,我走進她如詩如夢的往事裏。

 

夏之蕾日記(摘抄)

匆匆的亞明來了,又匆匆地走了。我真的已經厭倦,我想與他一同歸去,隻要他肯對我說:“之蕾,我們回家吧!”他突然的來,他沒有告別的去,為什麽我總留不住他匆匆的心?

那個勾走他靈魂的小妖精,真的那麽有魅力嗎?為什麽我十年的情懷和眷戀,竟然如一陣風,沒有在他心上刻下一點點印記?

去年五月,突然收到一本很精美的小書,那是亞明點點心血的匯集。讀著他的詩和散文,我哭了。好傻的亞明,既然你所有的詩都是為一個女孩寫的,為什麽一直徘徊在她的門外,不肯走進她的心裏?你說

真的好想說

愛你

卻害怕失去

一份童真

一份溫馨的記憶

亞明,你真的好傻,傻得我隻想哭泣。你能寫很美的詩,卻為什麽讀不懂相伴十年的女孩的心?

很小的時候,我對亞明說,他將成為中國最偉大的詩人。其實那時候我並不懂詩,隻覺得他娓娓講述的故事很美、很美,那種感覺讓我心醉。亞明真的很有才華,他的《羅曼蒂克之死》,我們宿舍的十個女孩都搶著一睹為快。她們是何等驕傲的公主啊!對那些所謂的“校園詩人”,從來都是嗤之以鼻的,但她們卻真誠地喜歡亞明的詩。阿玲宣稱,亞明的那首《遠和近》,打動了她少女的芳心。

隔了霧看你,很遠

透過雲想你,很近

遠的是你淡淡的影

近的是那難忘的情

“之蕾,老實交待,你和亞明是什麽關係?詩中的女孩是不是你?”一天晚上熄燈後,阿玲從上鋪竄下來,摟著我問。

“什麽呀?我根本不認識他。”我本想將我們的一切告訴了玲,但是話到嘴邊我又改口了。

“騙人!你的詩集哪來的?”她不相信我的話。

“我有個同學在西大,他寄給我的。”其實那所學校唯一的同學就是亞明。

“之蕾,我想我已經愛上他了,我要給他寫信。”

“傻丫頭,他那麽喜歡詩中的女孩,你不是自尋煩惱麽?”我有點急了,真怕她一衝動就幹出傻事。

“可能那個女孩並不存在,隻是詩人的幻想呢!”

“不,我相信女孩真有其人,不然他寫不出那麽好的詩句。”我差點喊起來。

“你那麽肯定?你一定很了解他!對了,你一定就是那個女孩 !”阿玲在黑暗中望著我,我能感覺到她的嫉妒和失望。

是的,我就是詩中那位眼中罩了一層霧的女孩。我真想將我們的故事講給阿玲聽,幸虧我壓製住了這樣的衝動,不然幾天後,我將成為她眼中的笑柄,而那美麗的過去也變成了我傷心的回憶。

去年62日,我生日那天,如期收到亞明的郵包。我的每個生日,他都會送我一些非常美麗的禮物。他送給我21歲的生日禮物很特別,是一盒錄音帶。他遠在千裏之外為我舉行生日Party,他的那幫未見過麵的哥們兒每人為我表演了一個節目,他唱的還是那首《相見時難別也難》我上大學那年,為我送行時他唱的就是這支歌:

“相見時難別也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他的聲音裏有種悲涼和無奈,我不由得流下了眼淚。

“之蕾,祝你生日快樂!”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他說道 ,“也請你祝福我,我戀愛了,她是位很好的女孩,叫李小佳。我們是在一次詩歌朗誦會上相識的,我還不是很了解她,但是卻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她了。她有一頭飄逸的長發,長發上飄滿了夢,每個夢都那麽讓我心動......

什麽?亞明戀愛了?一個叫李什麽的騷狐狸搶走了我的亞明。我生氣地取出那盤錄音帶,猛摔到地板上,再用腳踏得粉碎。那個不要臉的臭女人,不知道在亞明跟前耍了什麽手段。他是一個那麽羞怯的人,即使心中的愛如烈火,也不會主動向對方示愛的,我太了解他了,正如他在一首詩中寫道:

裝著漫不經心

偷偷讀你的背影

怕你嘲弄的目光

怕你直率的回眸

我恨那個姓李的女人,我有一種衝動,想跑到西安殺了她。亞明不會愛上她的,他隻是一時花心罷了。林靜不是說過亞明將娶她嗎?結果怎麽樣?為了我,他放棄了苦心經營的“明明時裝”,他是我的,他隻會愛我一個人,誰也奪不走。也許,亞明並不是戀愛了,他隻是還在生我的氣,想用這種方式氣氣我。亞明啊,你要我說多少次才相信呢?我和兆國真的隻是一般同學關係,那年他跟我回蓉城,真的是去旅遊啊!亞明,你不是自稱詩人嗎?你詩人的直覺到哪兒去了?你詩人的豁達呢?亞明,你還要讓我傷心到幾時呢?我一個人跑到湖心亭,哭得昏天地暗。

“之蕾,今天是你的生日,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哭鼻子?”天色很晚了,兆國找到了我,遞給我一張紙巾。幾年來,雖然我一直不接受他的感情,他總是這樣默默地、象兄長一樣關心我。

“兆國,亞明戀愛了。”我很委屈地抱住他放聲大哭。

“別哭,一切都會過去的。”他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慰我,我知道,其實他此時一定很高興。

同兆國保持一種難以割舍的友誼,並不是我的錯,我是女人,我需要男人的關心和安慰,否則我不能渡過一個個寂寞的日子。他到成都旅遊時,雖然我知道他是為了我才有了這趟成都之行,但是我仍然讓他住在我們家,不為別的,我們都是學生,我不想讓他花太多的冤枉錢。我唯一的錯是,我沒有向亞明說明這一切,讓他對我的誤會越來越大。我事後也想解釋,但是驕傲讓我開不了口。我總認為他是個心胸開闊的男子漢,怎麽知道他同別的男人一樣,也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呢?

記不清哪位西方哲人說過:“偉人的內心深處都非常自卑。”我不敢說亞明一定會成為偉人,但他的內心深處確實有點自卑。他被學校無端趕出校門後,一度非常沉淪,我勸他從頭再來,他也不聽,竟然跑去做小生意。我知道他很愛我,卻沒有勇氣說出來。我離開蓉城南下廣州讀書時,他很難過,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我很想對他說:“亞明,我愛你!別擔心,夏之蕾永遠是你的。”但我更知道一個男人沉淪時,需要的不僅僅是愛,更需要為他對立一個征服的目標。我強忍心頭的愛默默地走了,將無盡的征服空間留給他,暗示他隻要勇敢拚搏,就會得到一切。春節時,我帶著久渴的思念回到他身邊,卻發現他變得庸俗了,做一點小生意還洋洋得意、自命不凡。如果他的能力隻能夠成為一個小商人,我仍然會執著地愛他。但是他有更大的潛力,我認為經商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墮落。我違心地離開他,利用他對我的愛,將他推入一種無法退縮的絕境。其實這樣做,對我的傷害更大。哪一個女人不希望躺在愛人的懷抱裏,享受一點點溫存?為了他,我將傷害留給自己,如果我的痛苦能夠拯救他沉睡的靈魂,我無怨無悔。他的第一本詩集終於問世時,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是我不甘心就這樣失去他,為什麽我最愛的人傷我最深?亞明,你不該用這種方式報複我。是你讀不懂我的心,還是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

當他衝出我家大門時,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亞明將從此走出我的心!我含著熱淚,呼喚他的名字,我的深情可以感化頑石,卻喚不回他遠去的背影。他在詩中說:

我知道無法抗拒

她深情的呼喚

我不回頭

我不想走進

一個終將醒來的夢

詩人的直覺也有錯誤的時候,如果你肯留下來,就不會為你所看到的假象欺騙。亞明,為了你的離去,你那溫柔的之蕾無端地向遠來的同學發脾氣。你拒絕聽我的任何解釋,來信越來越少,熱情也越來越淡。你隻將濃濃的情感融進一首首詩裏,你說:

月光融融

如輕柔的你

留給我的感覺

為了你詩中美麗的女孩,我特意到越秀像館照了張藝術照,自己看著很滿意,女伴們都說我很有明星風采,有點象胡慧中。我知道亞明很喜歡胡慧中,為了看她,竟將她主演的《歡顏》連看三遍。我很得意地將照片寄給你,你很快就來信了,附了一首很美麗的小詩:

思念的女孩

是一株淡淡的幽蘭

想走近

卻還是悄悄走遠

遠處是點點闌珊

我愛亞明詩人的浪漫,但他詩人的感覺卻阻止他走進我心裏。為了點點闌珊,他總是站得遠遠的,他說過很多美好的事物,走近了會很失望,很遺憾的。其實他在自己騙自己,他隻是害怕失望,才不敢走近。我不是最優秀的女孩,卻是最了解他,也最愛他的女孩。僅僅因為一場誤會,他拒絕了我,選擇了一位很平淡的女孩。我承認平淡也是一種美,但是她不僅平淡,還很無聊。亞明說他們是在一次詩歌朗誦會上相識的,在那種場合,亞明一定是很風光的,她顯然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孩。我愛亞明,僅僅因為他是個很純真、很正直的男孩,無論他默默無聞,還是詩名遠播,我的愛不會減少,也不會增加。

那年暑假,我害怕回到寂寞的蓉城,一個人留在學校獨品孤獨。兆國要留下來陪我,我拒絕了。他不懂得,我的心已經裝滿,沒有為他留下點點空間。其實兆國是個很不錯的男孩,但我不適合他,他也不適合我。隻怪亞明太會編織一個個美麗的故事,很小的時候,他真誠地講述他那些如詩如幻的夢時,我的心都會悸動,從那時起,我的心再也裝不下別的男孩。今天,他一時花心,留下我獨自跑到海的另一邊看風景。亞明一定還會回來的。我不敢跑開,害怕錯過再一次的相逢。亞明說過:

粉紅的樹梢上

掛一串藍色的思念

漫不經心係上青春的結

你走出樹林

到海邊看風景

夢裏有一種牽掛

你總想回頭

回頭是一片粉紅

我苦苦地等待,等待他的回頭。我不再固執,也不再驕傲,我隻需要一個胸懷,一個讓我停泊的港灣。

亞明如一陣風悄悄走來,走進我幹渴的思念裏。他的雙眼含著倦容,身上背負著疲憊。可憐的亞明,你累了嗎?躺在姐姐的懷裏息息吧!其實亞明比我大27天,但從小到大,我都將他看成長不大的小弟弟。小時候,他甘願接受小弟弟的角色,不知從何時起,他覺得自己長大了,開始象哥哥一樣愛我、寵我,我隻得乖乖做他的小妹妹,但是我總記得曾做過他的姐姐。

“我真的無法激動。”亞明望著四周的人群,非常疲憊地說。

其實我也不激動,但在人生的舞台上,每個人都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如果你想站到前台去,擔任主角,就必須戴好麵具,認認真真演好你的角色。廣場總指揮柴玲,與我的年齡一般大,對民主的追求會比我執著麽?當然不是,她也在演一個社會分配給她角色而已,隻是她的運氣比我好,分到了這場戲的主角。亞明,你不用嘲弄我,潮退了,誰都能夠在海灘上拾取幾枚貝殼,但是漲潮時,誰又能保證不濕褲子呢?你不也是位風雲人物嗎?你不也擔任過西安的絕食總指揮嗎?你那時的感覺的如何?是不是很苦、很累,又無可奈何?

對這場運動,我不想說什麽。但是我們都真誠地相信自己從事的是一項偉大的事業,我們將推動曆史車輪向前行。當然,就我個人而言,更多的是為了逃避,從寂寞的空虛逃入喧囂的空虛,我隻想使自己忙碌一點,不然我將無法忍受。我不是高展遠囑的政治家,我隻是平凡的、戀愛中受傷的女孩, 無法關心,也沒有能力關心國家大事,我隻關心我自己。也許,同學們知道了我的思想後,會很失望,甚至連亞明也瞧不起我,但是我不在乎,因為我隻是很平凡的女孩,我隻想得到我失去的愛情。

亞明走了,他竟然沒有同我告別,如果他對我說一聲:“之蕾,我們回家吧!”我會跟著他離開這裏,有他陪著,我願浪跡天涯。我馬上就要畢業了,亞明也快完成他的學業了,我不想成為女強人,或女政治家,我隻想擁有一個溫馨的家。

89.5.31於北京

 

看完之蕾的日記,我突然有種許多年前,被人扔在那個荒涼小站的孤獨無助的感覺,我象一頭受傷的困獸低聲哀鳴,我的哀鳴劃過夜空,黑夜如得了風寒一樣顫栗著。最初,我以為之蕾死得很崇高、很理想。其實她是如此留戀這個世界,她走得一定不甘心,而我正是殺死她的真正凶手。傻之蕾,你說你要走,為什麽又留下來呢?唉!誰會嘲笑你呢?之蕾啊之蕾,有多少學生就這樣被卷進那場沒完沒了的運動,最後被送進了無情的殺人機器!

 

之蕾:亞明,我好冷!

亞明:靠緊我,象小時候一樣。

之蕾:你罩在一層紅色的霧裏,我看不到你。

亞明:撥開那層霧!

之蕾:霧的後麵是無邊的黑暗。

亞明:黑暗?你看得見黑暗嗎?

之蕾:看得見!你忘了我住在鏡宮嗎?

亞明:記得!鏡宮美嗎?

之蕾:美!但是美得冷清,美得寂寞。

 

之蕾死了,而殺死她的真正凶手就是我,我陷入深深的痛苦中,我永遠走不出我的自責。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三天三夜沒有出門,不吃不喝,如死了一般躺在床上,腦子裏空蕩蕩的,我停止了思想。

 

(關於夏之蕾的故事暫時告一個段落,以下章節敘述亞明獄中往事,沒有柔情,隻有暴力、血腥和變態的情欲。更多章節請點擊我的博客,如果喜歡就給點掌聲,不喜歡就砸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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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柔情殺手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大家,我會堅持、堅持、再堅持!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問候,期望能沿著筆耕從傷痛走出來
寫作會使你看到心中的燈
祝福!
sheersheer 回複 悄悄話 唯美的愛情!更是在高潮中嘎然而止的完美愛情,擁有這樣的愛情,人生也完美了!詩很美,畫也很美
祝福之蕾在天堂的日子,也祝福你想念之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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