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尊嚴需要一位強有力的男人來捍衛,不幸的是我的父親不在母親身邊,我作為母親的長子,有責任捍衛母親的尊嚴。
那個我隻有10歲,身體也不是很好,我瘦得一陣風吹來,常令人擔心會散了架。姓魏的惡棍是一條膀大腰圓的漢子,我自知同他相拚隻能是雞蛋碰石頭,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仇人消遙自在地活在世上。我曾經想過投毒殺死他們全家,卻根本沒 機會走進他家的大門。我隻好幻想如果自己力大無窮、武藝超群,就不愁對付不了仇人了。我祈求巧遇一位仙人,給我一顆靈丹妙藥,服後立即身強力壯,不費吹灰之力即可致敵人於死地。我日盼。夜盼,但是既無巧遇,身體也依然瘦弱如故。但是我並不甘心,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聽人說少林寺的和尚人人皆有一身好功夫,所謂“天下功夫出少林”,我決定到少林寺學武練功。隻要我學得一身本領回來,何愁大仇不報?
少林寺在河南省,我們家離那裏很遠,這是我知道的。要到少林寺學武,首先得籌集一筆路費,我開始一分一分地攢錢。
那時我家非常窮,一家三口全靠媽媽幹點臨時工維持生計。媽媽每月還要從微薄的收入中摳出十元錢寄給父親,她根本不可能給我一分錢的需用錢。我和弟弟很懂事,從來不開口向媽媽要錢。爸爸離開我們後,為了減輕媽媽的負擔,我放學後就拾點廢紙、廢鐵、牙膏皮之類的破爛,交到廢品收購站,換回三、兩毛錢交給媽媽。我每次交錢給媽媽,她總是撫摸著我的頭說:“明兒乖,等爸爸回來了,一定掙好多、好多錢,媽媽給你買新衣服、買糖啊!”
我的父親對媽媽來說,不僅是她的丈夫和親人,更是她未來的希望,她相信隻要爹爹回來了,我們家的情況就會改變。媽媽的等待沒有錯,十幾年後,爸爸成了當地一位很有名的私營企業家,我們家有了幾十幾、上百萬的家產,蓋起了漂亮的樓房,也有了代步的小汽車。但是過上富裕生活的媽媽仍然記得她兒子拾破爛,交給她幾毛錢的貧困日子。
為了籌集路費,我更加拚命地拾破爛,甚至到了瘋狂變態的地步。為了多賣幾毛錢,我還偷過一口人家放在門口的鐵鍋,那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偷盜行為。每次賣到錢後,我都扣下一兩冒錢不交給媽媽,一年以後,我竟然攢了足足十六元錢。我帶著這筆“巨款”,踏上了複仇之路。
到了車站,我卻傻了眼。我的所謂“巨款”還不夠買一張到洛陽的火車票(我當時不知道小孩子可以買半票),怎麽辦?逃票,這是我當時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11歲的男子漢,為了他熱愛的女性,為了母親的尊嚴,必須逃票到少林寺。
憑著一張站台票,我混上了北去的列車。
列車緩緩啟動了,我最後望了一眼血紅色餘輝裏的那座熟悉的城市。別了,我的家鄉,我的親人。我還會回來的,當我再次回到這座城市時,即使不能征服整座城市,至少有能力懲罰那些作惡的壞人。我美麗賢良的母親“死”在仇人的屈辱裏,她“死”時生下一個恨海難填的兒子,那就是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的亞明。亞明必將成為一代大俠。
當然,未來的大俠還得暫時受一點委屈,我此時隻是一個一文不名的逃票者。夜幕已經完全降臨,為了使自己更舒服一點,我擠到兩節車廂的連接處,找了塊稍微寬點的地方,靠在一條麻包上,蒙頭而睡。列車有節奏地搖晃著,我有一種躺在搖籃裏的感覺。而車輪輾在鐵軌上那節奏明快的“哐當”聲,如一支優美的催眠曲,我竟很快進入了夢鄉。
“嘿!小孩,票!”我想進入一座城堡,但是門口卻有兩個凶惡的大漢攔住我要票,城門上一束強烈的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票?什麽票?難道我胡大俠進城還買票不成?我揉揉了眼睛,卻看見兩個列車員站在麵前,雪亮的手電筒照在我臉上。媽的,查票的!
“叔叔,我沒票。”我可憐巴巴地說道。
“沒票就罰款!”
“也沒錢。”
“媽的,沒票又沒錢,下一站就滾下去。”
“叔叔,不要。我到洛陽有很重要的事情,求求你們,讓我去吧!”但是我的哀求並未打動兩顆鐵石般的心,夜半時分,我被拋棄在一個荒涼的小車站—昭化站。
夜風如一匹野馬跑過荒涼的小站,時令雖然剛剛進入初秋,我仍然感到十分寒冷。那時九寨溝和黃龍寺還沒有開發,昭化站如一位被遺棄在荒原上的可憐女人,既淒涼又沒有人光顧,除了一兩個背筐的山民在這裏下車外,幾乎無人知道寶成線上還有這麽一個小站。但是不到十年,卻變得大名鼎鼎了。我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目送遠去的列車,久抑在心頭的悲愴再也控製不住了。我坐在地上,索性痛哭起來:
“媽媽呀!我去不了少林寺,咋給你報仇呀!狗日的魏忠賢啊!我不殺你誓為人呀!噢嗬嗬---”
我的哭聲如荒野上一匹狼在嘶鳴,自己聽起來都有點毛骨悚然。
“小朋友,咋啦?告訴阿姨。”我的哭喊引來一位年輕的阿姨。她很溫柔,這點很像我的媽媽,這是我一路上見到的唯一一位對比較親切的人,我如見到親人一樣,將滿腹的苦水都倒了出來。阿姨是小站上的售票員。她得知我的情況後,迅速給有關部門打了電話。後來得知,幸虧阿姨那個電話,正瘋狂地四處尋找我的媽媽終於從派出所知道了我的下落。阿姨將我來回她的售票房,給我下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掛麵,又安排我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晨把我送上了南下的列車。當然,這次我不有買票了,因為她直接把我交給列車長了,而且媽媽就在成都車站接我。
八年後,我考上了西北大學,再次路過那個小站,曾專程去看望那位好心的阿姨。她仍在那個小站工作,當我站在她麵前時她絕對想不到眼前英俊的小夥子就是八年那個出逃的少年。我提起往事,她的印象也不深,但她仍然熱情地接待了我。
我住了一晚,第二又踏上了北行的列車。
“亞明,成大學生了,要好好學習啊!”阿姨像媽媽一樣叮嚀我。
“嗯!”我使勁點頭,不知為什麽,我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明哥,放假再來看我們啊!”當年隻有6歲的小瑤瑤,如今已經長成一隻歡樂的小燕子,圍著我歡快地飛舞。
“一定,瑤瑤,我一定來看你和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