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欖枝與馬的故事
古希臘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殿堂:奧林匹亞聖山。它是被稱為奧林匹亞三兄弟的主神宙斯,海神伯賽東和死神海德斯成長的家園。
眾神之神宙斯的廟宇在這裏卓然挺立,成為古希臘人心靈與天堂的交接點。
古希臘人在此舉行一年一度的奧林匹克祭祀活動,不但是表達對神的祝福的渴望,也通過競技活動,渲染他們對自強精神和健康長壽的執著追求。這種渴望和這個追求在三千年前的古代造就了一種巨大的精神力量,促使古希臘大大小小的城邦在奧運期間停止彼此的衝突與爭端,聚集到同一個競技場上進行和平的競賽。
信仰+人性=價值基礎。
和平+參與=和諧社會!!
古代奧運將古希臘文化簡單、清晰的價值邏輯詮釋得淋漓盡致。
隨著羅馬帝國的崛起和雅典的淪陷,古希臘神殿上的眾神漸漸地走入曆史,但古希臘文化卻隨著古羅馬的遠征大軍一起走向世界,成為西方文化源頭上一條永遠常青的橄欖枝。
一說到橄欖枝,故事就多了起來。
古代奧運會中的勝出者,在古希臘人的眼中就是半神。而這些半神們,他們所獲得的獎品不是金牌,而是一段蔥鬱的橄欖枝。
橄欖枝之所以能得到古希臘人如此的青睞,一是因為古代的雅典城池周圍長滿了一片片生機勃勃的橄欖樹;而更重要的則是因為古希臘神話中一段神奇的傳說:眾神之神宙斯要為雅典古城冊封一位保護神,海神伯賽東和智慧女神雅典娜均有意為之。宙斯於是決定:能為人類提供最有用的東西者才能成為雅典的保護神。
伯賽東首先大顯神通,手中降妖除魔的三叉戟在地麵上連擊數下,變出一匹駿馬。
馬能為人代步,日行千裏不倦;馬能提高工作效率;戰馬還是武器,能衝鋒陷陣,破敵立功。伯賽東獻上駿馬真可謂先聲奪人。
心思靈巧的雅典娜以柔克剛,不慌不忙素手曼揮,於奧妙之中幻化出一截翠綠的橄欖枝。
橄欖和橄欖油有益人的健康;橄欖樹活一兩千歲不是怪事,常青常綠;橄欖樹極易存活,在貧瘠的土壤中生根長葉,蔥蘢成林。無論刀傷火燒,都很難阻止其恢複生機。
如果說,馬象征著“更高、更快、更強”,橄欖枝則象征著健康、長壽和逆境中自強不息的向上精神。
雅典娜贏了,成為雅典的守護神。
人所需要的,人性使然。 而神所給予人的,則必是愛與慈悲使然。
毫無疑問,在神的眼中,“更高、更快、更強”無疑更象部機器、象個工具。而健康、長壽和自強不息才是人最需要的。
在古希臘人的眼中,橄欖枝是和平和富裕的象征,而戰馬則是戰爭和悲傷的象征。三千年前古希臘人崇尚的和平與富裕,遙遙對應於三千年後世界人權宣言中四大自由中的兩大項:“免於恐懼的自由”和“追求幸福的自由”(另兩項為思想和言論自由)。現代心理學對幸福的定義為:對周圍狀態的滿足感。從古希臘文化在馬與橄欖枝兩者之間的取舍不難看出:早在三千年前人們就已明白單純的“更高、更快、更強”無法給人帶來和諧與幸福。
因為,人畢竟不是馬。馬的需要止於生存,而人還有精神。
三千年前古希臘的農夫漁夫們參加古奧運的目的並不在於高那幾分或快那幾妙。他們那時就明白:這種事兒,可以讓馬去幹。
赤足的領獎者
聖荷西州立大學坐落在素有世界高科技之都的矽穀聖荷西市,該大學的中心草坪上,有一座高近三層樓的雕像。雕像是倆個赤足站立在奧林匹克領獎台上的黑人,他們是倆位早年就讀於聖荷西州大的學生:托米ܯ史密斯(Tomy Smith)和約翰ܨ卡羅斯(John Carlos)。
這是倆位曾經被認為是讓奧林匹克蒙羞的抗議者,倆位曾經被摘去奧林匹克獎牌的人權勇士。
1968年10月的墨西哥奧林匹克運動會至今已過去了四十個年頭。沒有多少今天的人還記得當年開幕和閉幕的盛大場麵,也沒有多少今天的人還記得當時墨西哥執政的是哪個黨。然而,曆史無疑記住了這倆位將自己的前程和榮譽作為犧牲高高地捧上了人權祭台的開拓者。
1968年是美國人權史上腳步沉重的一年。這一年的4月4號,年僅39歲的黑人人權領袖馬丁ܯ路德ܩ金博士遇刺身亡。6月6日,為黑人民權運動做出傑出貢獻的聯邦參議員,同時也是1968美國總統候選人的羅伯特ܫ肯尼迪遇刺身亡。黑人民權運動走入低潮。
10月12日,奧運開幕。10月16日,倆位來自加利福尼亞聖荷西州立大學的黑人運動員史密斯和卡羅斯在200米賽跑中分別奪得金牌和銅牌。領獎台上,麵對緩緩升起的星條旗,倆人同時舉起戴著黑手套的拳頭,這是當時黑人爭取民權的象征。而占在第二名領獎台上的澳大利亞運動員皮特ܫ羅曼則以身上佩戴的奧運人權標誌向他的黑人同行表示聲援。
在“星條旗永不落”的美國國歌聲中,這個畫麵定格成世界奧運和人權史上永恒的一刻。
在一個夏日金色的午後,我慕名來到聖荷西州立大學,徘徊在中心草坪上史密斯和卡羅斯的雕像周圍。20英尺高的雕像栩栩如生,代表奧林匹克金銀銅牌的三級領獎台坐落在草坪的正中。史密斯和卡羅斯象當年一樣,腳上的跑鞋脫在一邊,赤足站在領獎台上。四隻黑色的大足,踏在這記載了無數輝煌,讓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領獎台上。赤裸的腳丫與至高的榮譽形成強烈的反差,提醒著人們黑人的貧困和處在社會底層的無奈。
我默默地站在雕像前,心中無數遍地揣摩著在40年前震驚世界的那一刻,我所麵對著的雕像中這倆個勇者內心深處的真實情感。他們害怕過嗎?他們心中是否有過千分之一或萬分之一的怯懦和掙紮?為了踏上這個領獎台,他們付出了無數的血汗,經曆過無數次跌到和無數次爬起。在他們即將登上這個領獎台的那一刻,全世界都以為:驕傲與榮耀即將向他們滾滾而來。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一刻也許將成為他們與這個曾夢寐以求過的領獎台的永訣。
他們沒有料錯,他們的獎牌因此被取消,並受到人身攻擊。他們為此忍辱負重,個人生活和運動生涯由此一落千丈。
然而,曆史並沒有將他們遺忘。如果說,1968年曾經是黑人民權和世界人權運動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那麽,這一刻的黑暗讓世界奧運史和世界人權史同時記住了兩個永不退色的名字:
托米.史密斯(Tomy Smith),1968奧運200米跑冠軍。
約翰.卡羅斯(John Carlos),1968奧運200米跑季軍。
這兩個名字為現代奧運精神注入了一個永恒的詮釋:人權。
坐落在聖荷西州立大學中心草坪上的雕像,設計得匠心獨具:設計者特別讓第二名的領獎台空著。在這個位置上當年曾站著獲得銀牌的澳大利亞運動員羅曼,他是奧運人權的強力支持者,而今卻刻意讓他的位置無主閑置著。據設計者自己的解釋,這樣的設計一方麵是方便人們攝影照像,另一方麵則是在提醒人們:在爭取人權的行列中,早已為您留下了您的位置。
曾經輝煌過的東西,沒有多少能為歲月所記住。而能讓年輪為之駐足的,則往往未必輝煌。我順著刻在冠軍台階側麵的奧運五環標誌向上望去,五環之上承載著的,是史密斯赤裸的巨足,而這一雙巨足所托起的,則是那高高揚起,象征著人權的,緊握的黑拳。
史密斯和卡羅斯不曾輝煌,但曆史記住了他們的名字。而今,他們身邊的那個位置,正風雨相候、虛位以待......
2007年九月於San J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