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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醒時,已經十點多了,他很久都沒有這樣睡過,沒做夢不說,就連廁所都沒去過一次。他趕緊穿好衣服,從冰箱中取出盒裝巧克力奶,喝了一口就衝出門外。
到實驗室時,他故意繞過萍工作的地方從另一個入口進了辦公室。又一個人坐在那兒發了會呆,才打開電腦,一個note像一塊石頭一樣砸像老馬的目光,是耗子房因分cage的事發給他實驗室的警告性通知。他看了看牆上這周負責耗子房的人的名單,不禁驟起了眉頭,又是小何。最近一段時間小何工作時總有點心不在焉,不光實驗毫無進展,而且這樣的事已經不是一次怎麽發生在她的身上了。小何是浙大畢業的高才生,去年才來老馬實驗室的博士後。老馬也曾想過解雇她,但念及她先生剛失業不久,不免動了惻隱之心。但今天這件事。。。
其實沒讓老馬最後下決心開除小何的深層原因還有一種來自他心底的絕望,再就是他那與生俱來的悲天憫人情懷。他們這些在國外搞生物研究的人,幾乎都是從國內出來的所謂精英,卻在集中書寫著一部至人類自出現以來的愚昧的苦難史。常年單調,重複,無聊的低端體力腦力勞動,洗瓶子,高溫消毒,配製溶液,給成千上萬個管子裏加樣,喂老鼠,殺耗子,伺候細菌,需要對detail有非常集中的注意力與超人的短期記憶力,還需要平行進行多項任務的統籌安排能力,跟個陀螺一樣奔走於實驗室的樓層裏,象餐館裏端盤子的侍者,更象一百年前在美國修鐵路的中國勞工,是世界上最便宜苦力。好處是辦身份相對容易些,壞處是下班以後身心俱疲,,在床上象跟木頭。而白天動了一天腦子的公司小開,至少身體還是有些過剩精力需要在遊泳池裏發泄一下。。一個過來人曾經這樣說過,在中國人裏麵,沒有什麽人真正對研究感興趣的,埋頭Research and lab work,本身就是對生活中許多需要直麵的問題的一種自我摧殘式的回避。想到這裏,憐憫之心又壓倒了老馬的理智,他走出辦公室,想去看看小何此刻在做作些什麽,順便把那一紙文告親手送到她的手裏。老馬心想人都是有自尊心,此刻不說她也許比說她更具有效性。
老馬一走辦公室門,就與手拿試管的萍不期而遇。萍毫無表情,清秀的麵龐像掛在牆上的油畫,美麗卻了無生機。兩個半圓形的眼袋烏雲般鑲嵌在最能另男人無限暇想的地界,為這幅天然的畫卷塗抹上了濃濃的一筆。老馬不忍心再看下去,想一走了之。
"我今晚還等你!"
萍的話音雖然小得隻有他們擦肩而過兩人可以聽見,卻斬釘截鐵,似乎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老馬一時沒有反過神來,略微延緩了一下但並沒有停下匆忙的腳步,沉默著向伏在實驗台上對著電腦寫東西的小何走去。
"忙呢?"
"啊,老板。我在給耗子房寫回信呢,今天一上班我就看到貼在cage上的通知了。我老公昨晚得了突發性闌尾炎,當晚就手術了,所以我。。。。"
"那你先回去照顧他吧,這事一會我讓john去處理一下。他英語好,溝通起來也容易些。"
老馬肚子裏的氣一波三折,萍讓他感到理虧和憐惜,他的善良又海浪般的淹沒了他的理智。
"我老公沒事的,手術結果很好。這件事還是我親自處理吧,再說讓別人代我受過我也於心不忍,而且那個耗子房的管理員很難纏。"
"這樣也好,不過去了好好說,多賠不事,嚴厲的人都心軟,而且畢竟錯在我們。"
老馬看著離去的小何心想她也挺不容易的。
老馬回到辦公室,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很大的飯盒,旁邊還有一隻剝好的橙子。這一定是誰趁他和小何談話時放在這裏的。一摸飯盒還是熱乎的,打開飯盒蓋一看,裏麵有紅燒黃魚,鬥豉排骨和蒜溶菠菜。不用想這一定是萍的手筆,如果沒猜錯的話還是昨晚為他精心準備的,因為這都是老馬最愛吃的東西。老馬的眼淚一下湧了出來,他趕緊用餐巾紙把眼淚拭去,條件反射般蓋上飯盒,又做賊似的快速走出辦公室。
哎呀!真誘惑啊!桂花露,還有這麽多,不是加的水呢?這老頭可真知道保養自己,可惜是個小氣的吝嗇鬼,獨飲。還挺會享受的,挑了這如今連熊貓都難盼到的竹海。還醉眠,怕是這竹海的美把這老頭醉到了吧!搞不懂,做個白日夢不就得了,就算想在夢裏幽會個誰。
獨飲桂花千滴露,
醉眠竹海夢來幽。
(說走不就走了,還衝我瞪眼睛幹嗎?脾氣不好)
我寫著玩,隨心所欲,沒有什麽目的性,你也讀著玩,別叫真。
我的知覺告訴我你不是在寫自己,但這個老馬的性情和你很相似,也告訴我也許我們認識同類的人,甚至可能是同一個人。不過我有點不忍心再接著讀這個故事了,因為這個老馬。
有沒有想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小何可以理解,萍已經不能再與老馬的太太相提並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