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健身---泥鰍篇

春暖花開，正是全民健身的大好時節。聽牛二講，田間的泥鰍黃鱔正分外活躍，不妨洗腳下田，大肆捕撈，既為民出害，又可飽餐一頓。他的建議一出，引得全班上下民心振奮。要說為民除害，俺興趣不大。對於第二重意義，大夥卻心知肚明。自跨進大學校門，已三月不知肉味。一聞泥鰍大名，年輕英俊的麵龐上漸漸有了血色。於是摩拳擦掌，褲腿高卷，一起奔向大自然的懷抱。

俺是最後一個趕上隊伍的。出校門五裏，即是大片農田。在那幸福的田野上，走著八雙快樂的腳丫子。中間有幾雙格外引人注目，顯然不屬於同類。鶴頂紅跑來攙合，俺一點也不意外。這丫頭爬山上樹，有通天徹地之能，俺平日都懼她三分。可是，珂兒怎麽也來了呢？難道老天已猜透俺的心事？

老開指指點點，說咱們不多不少，一共來了八個人。俗話說七上八下，好象不是什麽好兆頭。這張烏鴉嘴，果然被他說中。俺的心裏，不正是七上八下的麽？

牛二號稱出身農家。這家夥指點江山，糞土文字，說出話來一套一套的。提起捉泥鰍的竅門，隻需選一段灌渠，兩邊一堵，把水放幹，泥鰍就無所遁形。霎時間，俺們眼前霞光萬道，仿佛看見千萬條泥鰍在地上翻滾跳躍，載歌載舞。

說幹就幹，咱們兵分兩路。俺、梅西、珂兒和牛二一組，鶴頂紅、老開、笨笨和阿呆一組。他們那一組智商偏低，又沒有專家指導，料想不是俺們的對手。一場轟轟烈烈的周末勞動競賽，已如箭上弦，一觸即發。

俺和牛二身手不凡，迅雷不及掩耳之間，已將渠道一端堵了個水泄不通，插翅難飛。回頭一看另一端，頓生恨鐵不成鋼之感。梅西妹妹正一點一滴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呢。那陣勢，仿佛不是要抓泥鰍，倒像是給泥鰍寶寶蓋別墅。俺劈劈啪啪走過去，大腳一抬，就待把她的愛心工程搗個瓷實。牛二急忙阻止，說這一端地勢低，不用壘得太實，隻要掏個小洞，慢慢把水放幹。對牛二的話，俺將信將疑。這家夥暗戀梅西，已有時日。此刻假公濟私，肯定是有意給她留麵子。

渠水漸漸流空，俺們的心也漸漸下沉。終於見底，居然不見期待已久的場景。渠底除了爛泥，空空如也。一雙雙因失望而憤怒的眼睛，齊刷刷向專家望去。大家痛心疾首，義憤填膺。假冒偽劣，是何其盛行啊。專家自恃皮厚，竟不慌不忙，瞪著牛家一雙獨門大眼，在渠道裏不懷好意地掃來掃去。忽然，隻見倩影一閃，赫然竟是一條泥鰍，正往爛泥裏鑽去。牛二展開八步趕蟬身法，動如脫兔，猿臂一伸，就要將佳人手到擒來。誰料泥鰍不肯就範，加快往爛泥深處鑽去。然雕蟲小技，何足掛齒也。牛二欺身直進，疾如閃電，一鼓作氣，直搗黃龍。電光火石之間，嘴巴和泥巴已來了個親密接觸。俺還沒來得及笑出聲來，牛二已全身而退，五指如鉤，竟穩穩地夾著一條泥鰍。在牛二鐵鉗般的巨爪夾擊之下，泥鰍已氣若遊絲，奄奄一息。俺看看牛二的鐵爪，油然而生敬意。早兩天俺不自量力，還想跟他比試腕力呢。

一時間全場歡聲雷動，全世界都在注視著我們。俺站在牛二身邊，接受群眾歡呼，一邊作戒驕戒躁狀。要知道，這可是有史以來，俺們抓到的第一條泥鰍啊。既然有第一條，就會有第二條，第三條，第一百條。專家真偉大呀！

過了一會兒，隻聽另一個場子也一片歡騰，據說是笨笨也抓到一條。俺聞聽心頭一凜，手上加快了動作。可恨的是這活是有力使不上，一條渠道被俺翻得慘不忍睹，卻連一條泥鰍的影子也沒見著。好在專家卻是一逮一個準，斬獲頗豐。

再過一會，忽聽梅西一聲尖叫。我們循聲望去，原來是一條黃鱔，正在地上起勁地扭來扭去。俺一個箭步衝過去，揀起黃鱔，就往桶裏一扔。梅西還在念念有詞：“這又不是泥鰍，也要嗎？”俺一聽，氣不打一處來。隻要是肉身，管你前生來世是什麽，都得進俺的肚子。梅西白了俺一眼，看俺氣勢洶洶的樣子，也不再分辨。

牛二麵授機宜，泥鰍鑽進泥巴後，泥麵上肯定會留下一個小洞。珂兒發現一個，正準備伸手去掏，忽然又縮手，有些擔心地問：“泥鰍會不會咬我啊？”俺聞言哈哈大笑：“泥鰍怎麽會咬你？喜歡你還來不及呢！”話音未落，先自吃了一驚，笑容猶自僵硬在臉上。果然，一幫刁民目光如電，亂七八糟朝俺掃過來。俺一時慌亂，麵上一紅，又暴露了一手武林久已失傳之絕技。本欲大聲咳嗽，掩飾過去，又恐收欲蓋彌彰之奇效。當下轉身，隻顧默默地工作著，隻留脊梁骨供人民群眾輪流掃射。

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這一場泥鰍戰役，終於落下帷幕。檢點戰果，收獲頗豐。泥鰍黃鱔加各色不知名雜物如螞蝗等，約有五十餘條。俺興衝衝提上桶子，去與另一組會師。到近前冷眼一瞧，他們桶中的活物，竟遠比我們的為多。俺二話不說，徑自把自家的收成傾桶倒過去，瞬間來了個合二為一，不清不楚。笨笨小嘴撅得老高，怏怏不樂，俺隻當沒看見。

回來升起炊煙，請特級明廚小寶主勺。小寶廚藝名播四裏，隻是可惜又多了一張嘴吃飯。不過十數分鍾，美味燒成，香飄十裏，四方震動。大夥興奮難抑，滄海橫流。鍋碗瓢盆，雜然而前陳也。到了就餐之時，忽然又多出彎刀秦娟等各級領導。俺痛心不已，卻代表大夥致了歡迎辭，感謝領導們百忙之中親臨視察，與民同樂。哎，不正之風蔓延，實是國情使然也。

當下大塊吃肉，大碗喝水，不需細表。

回想起來，那一頓之意義，堪稱青史留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第二日，校方貼出告示：周日有數名學生下田捉泥鰍，毀田無數，民怨極大。特頒此令，嚴禁此類行為。違者按校規論處。

 

未予

2003-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