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跟月兒是同時跨進大學校門的,又分在同係同班。古人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倒真是有些料事如神。
月兒長得英姿颯爽,是那種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女孩。第一次見她從運動場上回來,晶瑩的汗珠還掛在眉梢,一張俏臉紅撲撲的,豔過那俏麗的紅霞。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的臉沒來由地變得通紅。她朝我笑笑,風一般地一閃而過,我的臉才慢慢由紅轉白。說起來我就這麽個死改不了的臭毛病。天地良心,我那時候並沒有想入非非啊。
可惜,世上總有更近的樓台。我的第一封情書還沒潤色好,月兒就開始跟我係的體育部長出雙入對。那家夥以權謀私,已經大四了,還老牛吃嫩草。每次見到他們,我都有一種英雄救美的衝動。
沒有月兒的日子裏,我一直苦練羽毛球技術。羽毛球是我的強項,我盼望能在學年末舉行的全係羽毛球大賽上,擊敗上屆冠軍,也就是那個老色鬼,把月兒奪回來。
月兒有時也會來羽毛球館練球,不過總是在另一邊的場地上。我裝做視而不見,從不過去打招呼。
沒有想到,報仇的機會來得比我想的還要早。大四足球隊要組織一場告別賽,到其他幾個年紀招募人馬。經過磋商,我們一年級新生中出四個前鋒,參加戰鬥。
我平時不大玩足球。但機會千載難逢,我便來了個自告奮勇。其實平時大家一起玩,水平如何彼此心中有數。但新生大多比較緬腆,我這麽一毛遂自薦,倒也沒人表示反對。於是我又順水推舟推薦了幾個真正的高手,準備同畢業班足球隊一決雌雄。
那是個永生難忘的日子。天氣出奇的好,不冷不熱,涼風習習,是個報仇的好天氣。全係一千多人坐在看台上,搖旗呐喊,為我們喝彩加油。場麵令人熱血沸騰。
比賽一開始,形勢對我們十分不利。我們三個年級雖然精英盡出,但終究未經磨合,配合站位極為生疏。而大四那支隊伍,久經戰陣,是學校出名的強隊。一時間我方門前風聲鶴唳,險象環生。我隊龜縮在大禁區附近,布成鐵桶陣,任敵軍狂轟濫炸。城門每一刻都有失守之虞。好在三年級的二牛是校隊的正選守門員,身手著實不凡。隻見他左撲右擋,前衝後堵,不知救下多少必進之球,力保龍門不失。賽後,二牛的護膝和護肘居然都被磨穿,全身擦傷十餘處,可見比賽之凶險。
經過三十分鍾的死守,我方終於穩住陣腳,開始策動反擊。敵人久功不下,鬥誌有些鬆懈,漸漸讓我軍壓過半場。
激動人心的場麵出現在第四十分鍾,我方的四個前鋒作了一次精妙絕倫載入足球史冊的配合。小寶在中線斷球,斜傳右側。老五在兩名後位的夾擊中搶先出腳,淩空墊給底線附近的小旋風。這時候,後來成為校隊首席射手的小旋風展現了不亞於馬拉多納的技藝。隻見他仰望來球,飛身直進,奔跑中伸腳背在球屁股上輕輕一墊,卸去來勢,然後一個急停,轉身將球扣住,一瞬間就將追擊他的後衛晃過,將球護在身下。觀眾還沒來得及喝一聲彩,他已然起腳,在下一個後衛趕到之前將球傳往中路。這個球傳得何等神奇,不疾不徐,不高不低,不前不後。這球要是不進,那叫天理難容。
其時我正在弧頂一帶看熱鬧。小旋風玩那幾腳的時候我剛好被另一個後衛擋住視線,於是下意識往前跑,想要看清楚點,這一來剛好趕上他的那個傳球。這球對我來說有點快,我一見大勢不好,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幹脆不管三七二十一,眼睛一閉,一頭就撞了過去。
我平時雖然從來沒玩過頭球攻門,但也知道頂球要用腦門。不過事出倉促,我用的是頭頂的百會穴。當時隻覺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省了。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見我方隊員都在往回跑,看台上鼓聲喧天。不用打聽也知道,剛才這球讓我頂進去了。
那個進球,是當場比賽唯一入球。
二
聯合隊以一比零輕取畢業隊,喜捧畢業杯。我則被評為最佳射手。對於這一獎項,並無多少爭議。畢竟隻有我進了一個球而已。
我在校刊上發表了一首長詩,來謳歌這一場比賽。詩的結尾是這樣的 (需要全詩請來人來函聯係) :
曠野裏我與你決戰千年
而埋葬你
卻是那電光火石間
最不經意的一擊
這首詩一經發表,立刻掀起了軒然大波,全係學生在宣傳欄上爆發口水戰,抗洪形式空前嚴峻。大四隊員們說聯隊純粹是一群烏合之眾,靠運氣贏球。說什麽聯隊的最佳射手,全場比賽就隻觸了一次球,雲雲。我們當然也不示弱,嘲笑他們踢球毫無章法,事倍功半,吃鴨蛋是偶然中的必然,等等。
最後階級鬥爭終於不可調和,雙方拍案而起,決定擇日重賽,再決雌雄。本來呢,這畢業杯由畢業隊捧杯是慣例。一個非畢業生隊,非要去奪什麽畢業杯,不是不識時務又是什麽?不過事情已到了這個份上,開弓已沒了回頭箭。
聯合隊重新集結,從校隊請來了教練,進行兩星期的集訓。調整的結果,原來的最佳射手改踢中後衛,動作不可謂不大。不過這兩個星期的訓練,可以說完成了量變到質變的飛躍,聯合隊的實力已今非昔比。
決賽的那一天是個大場麵。一場係內比賽,竟吸引了全校師生進場觀看。我係宣傳部的工作,可謂卓有成效。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比全校運動會還熱鬧火爆。第一次在這樣的氛圍中比賽,我不覺有點股栗欲墮。
這場比賽一開始倒不似台灣議會選舉那麽粗野,雙方踢得小心翼翼,章法有度。時間一久,場麵漸趨積極,火藥味越來越濃。尤其我們一班初生牛犢,激情四溢,恍入無人之境。鬥到酣處,我豪情大發,竟然左盤右帶,連對方前鋒也敢過了,惹來二牛好一通臭罵。
最後小旋風不負眾望,獨中二元,率聯合隊二比一力克畢業隊,再次捧得畢業杯。老色鬼雖然進了挽回麵子的一球,但已於事無補。
賽後我們聯合隊二十幾名球員,包下學校澡堂。二十多條漢子一溜排開,狂吼“妹妹你大膽往前走” 。其時其景,曆久彌新,想來有恍如隔世之歎。
這場比賽開了畢業隊與畢業杯無緣的先河,從此一發不可收,幾成慣例,實在始料未及。老色鬼經此一役,黯然神傷,與月兒出雙入對果然少了。不過,也不太見他到羽毛球館練球,讓我百思不解。要知道,他可是衛冕冠軍啊。
與此同時,月兒到場館來練球倒是勤多了。我去看過一次,發現她根本是個新手。反手弱不用說,連抓拍子的姿勢都不對。不過人家有上屆冠軍調教,我想了想,還是免開尊口吧。
再過了一個月,苦苦等候的全係羽毛球大賽終於來臨。
這次大賽的報名異常踴躍。一個人報名,竟然要有體育老師或者三個上屆比賽入圍16強的好手推薦。最後幾經反轉,裁定男女各64名選手,參加本屆大賽。
比賽采用雙淘汰製。我一開始不費力氣就贏了兩個新手,第三場比賽卻一時大意,輸給了上屆的亞軍彎刀,降入敗者組。彎刀的打法有點與我相克,讓我有些一籌莫展。好在彎刀在賽後拉肚子,就此退出了比賽,無意中讓我少了一個心腹大患。
此後我兢兢業業,在敗者組中連戰連捷,順風順水打入決賽。而在勝者組中,老色鬼也一路高奏凱歌,以一場不失的戰績,在決賽中與我狹路相逢。
盼望已久的決鬥終於來臨,我為什麽忽然如此猶疑呢?
三
決戰時刻終於來臨。我和我的對手,楊克為,表情肅然地站在場中央,準備爭奪該年度的羽毛球男單冠軍。這是我等待已久的時刻,是我無數次夢想的情景。可它真的到來,卻忽然失去了原來的光彩,我甚至沒來由地感到厭倦。
是我害怕了麽?我又分明有必勝的信心。
這場比賽,被理所當然當成了上次畢業杯的延續。畢業班的同學一邊倒地支持楊克為,欲報上次杯賽的一箭之仇。而那些聯合隊的哥們則成了我的忠實擁躉。除此以外,剛剛痊愈的彎刀臨時當了我的場外指道。他對楊的打法可謂了如指掌。去年決賽中,彎刀在決勝局中以一分惜敗屈居亞軍,今年又因一時貪吃壞了腸胃無緣決賽。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據彎刀的分析,我的贏麵隻有四成。唯一的希望,在於速戰速決。其實我更適合作為雙打選手,凶狠的進攻和敏捷的反應是我的製勝法寶,而準確的拉吊和穩定的步伐卻是我的不足。
比賽開始的時候出了點小紕漏,楊克為從不離身的護腕忽然找不到了。那是一個阿迪達斯的高級護腕,據說價值不菲。
按照既定戰術,比賽一開始我就發動了凶猛的進攻。我扣殺幾乎每一個底線球。一些距離很遠的前場半高球,我也飛身前去撲殺。這樣的戰術相當危險,一來大多數情況下要連續扣殺,非常耗費體力;二來如果對手防守很好,就等於向對手敞開了大門。
出乎彎刀預料的是,今天的楊克為失誤頻頻。回球不到位,壓網又不夠低,打得非常被動。我則殺得性起,越戰越勇,觀眾的喝彩聲也越來越有傾向性。
打到10比3的時候,彎刀提醒我控製一下節奏。但我其時已熱血沸騰,哪裏還控製得了。繼續一陣猛攻,終於將楊克為擊潰。
第一局,我以15比5的懸殊比分獲勝。
當我帶著勝利的驕傲環顧四周時,很遺憾,我並沒有看到我唯一想看到的人。月兒,你在哪裏呢?
我無意中看了一眼楊克為,隻見他獨自坐在場邊,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似乎在等待著什麽,又似乎什麽都不在乎……
第二局再戰時,楊克為手上忽然多了一條護腕。我有點納悶,忽然發現月兒正坐在他的半場邊。剛才第一局,月兒是為他買護腕去了嗎?
多了一條護腕的楊克為居然判若兩人。第二局甫一交手,我立刻陷入被動。在他準確的拉吊下,我下肢力量缺乏的毛病暴露無遺。
平常與人交手時,我總是憑著敏銳的反應觀察對手的手上動作,從而料敵機先,快人一步。這樣一點小聰明,竟讓我屢屢得手。業餘水平的選手,不同的意圖動作幅度往往差別很大。有的人為了使勁發一個高遠球,甚至眼睛都閉上了。而真正的高手出招,前麵的動作不露痕跡,最後一個動作才見分曉。有時,甚至加上逼真的假動作,讓對手無所適從。
今晚的楊克為,是高手中的高手。
現在,讓我後悔的有兩件事。第一件是剛才的一局用力過猛,體力竟然已明顯下降。第二則是平時訓練的偷工減料。體育教練讓我每天長跑兩千米,雙腳跳繩五千次,我自作主張改為一千米和五百次。不然,現在的我怎麽會雙腳漂浮,像練就了淩波微步?
那晚的第二局恐怕是我一生中最艱難的一局。我倉促的扣殺軟弱無力,網前的撲救屢屢被對手無情劈死。疲於奔命,汗透青衫。
10比2的時候我沒有放棄,12比4的時候我沒有放棄。明明知道再拚也沒有希望,但我如何能夠放棄追尋一生的追求和夢想?
也許,我的不懈努力終於感動了上蒼?
第二局我以8比15失利。結束的時候我近乎癱軟,幾乎不可能再繼續決勝局的比賽。但我寧可癱軟在賽場上。
月兒忽然走過來,遞給我一杯補充體力的飲料。讓我詫異的是,她的眼中,竟然充滿鼓勵和希冀。我心念一動,不由自主去看對麵的楊可克為,沒想到他也正在看我。他的眼神讓我有一絲震憾,卻又不明所以。
休息了五分鍾,決勝局的比賽開始。我的體力好像又回來了,而且有源源不絕的趨勢。很多人也許都有這樣的體驗,當你過度消耗過了疲勞點,忽然會變得不知疲倦。雖然這是一種假象,雖然這意味著我將需要漫長的時間來恢複,我又怎麽會在乎呢?
第三局的激烈搏殺,我現在已完全記不清楚了。彎刀賽後對我說,這一次,判若兩人的是我。
但我記得最後一個球。
那時候,楊克為一記重扣,追成十四平。裁判詢問我的時候,我示意追加一分,滿場嘩然。隻有我明白,我不是在冒險,我已隻剩下這一分的賭注。
楊克為開球,高高飄起,直落底線。我退後,將球回到他的反手死角。他似乎早有所料,側後跨了兩步,躍起劈殺。我這個球回得不夠好,讓他可以很從容地做出動作。結果他做了一個逼真的假扣殺,一個大斜線,吊到我的前場。我匆忙上去撲救,腳下一軟,動作有些走形。結果,回了一個中前場的半高球。全場驚呼,隻見楊已如影隨形而至,奮力一劈。
我已經放棄抵抗,隻是機械地朝旁邊避開,我的頭堪堪避開楊的淩厲一擊。我不知道為什麽他要朝我的身體擊球。通常來說,人身攻擊是羽毛球進攻中一種非常有效的手段,也為我之酷愛。通常球還未擊出,嘴裏已喊出對不起,被人譏為虛偽之至。
但這一次,他完全沒有必要。他朝任何方向扣殺,都將贏得這場比賽,贏得月兒。但他選錯了,他的球堪堪出了底線。
這個球改變了一切。
輪到我發球了。拿到球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贏定了。整個夜晚,我都在等這個時刻。
我發出一個低平球。球過網即落,直奔楊的發球線。楊克成一點反應都沒有,幾乎一動不動,眼睜睜地看著球落地。
那是我整個晚上,甚至整個大賽發的唯一一個低平球。所有的人似乎都忘記了,高遠球發得如此出色的我,其實也是可以發低平球的。
四
比賽以這種方式結束,是不是有些索然無味?
我和楊克為都站在場中央,誰都沒有退場。是較量還在繼續,還是各懷心事?
聯合隊的哥兒們上來向我祝賀,見我呆呆的樣子,隻拍拍我的肩膀,就各自離去。
月兒走過來,伸手向我表示祝賀。她的手溫熱柔軟。我無言地握著,不知為什麽,淚水奔湧而出。月兒什麽也不說,就這樣任我握著。
影影綽綽中,我看見楊克為黯然離去。
此後我再沒有見過他。聽說他畢業後回了老家鎮江,那裏也恰巧是月兒的家鄉。
其實,我從沒真正指望以這種方式贏得月兒。傳說中那些比武招親的故事,真的是真的麽?
我寧可感謝上蒼。
此後我常和月兒去體育館練球,月兒進步神速。一年後的全校羽毛球大賽上,我和月兒雙劍合璧,奪得混雙冠軍。那一種默契的配合,讓人歎為觀止。
月兒,我是為你而生的。我常常這樣告訴自己,也告訴月兒。
我說過不是麽?她總是這樣輕笑著問。
此後是流水般輕快的日子,此後是許許多多的第一次。
然而,有一個人,有一段塵封的往事,我們總是小心翼翼的,從來不去觸及。
三年級的某天,一個該詛咒的日子。我去圖書館自習,發現月兒也在,正在一個厚厚的本子上寫著什麽。我知道月兒有寫日記的習慣。
“還不是寫你。”她頗有幾分得意地回答我的好奇。
“那可不可以給我看看我在你心裏是什麽樣一副尊容?”
月兒猶豫了一下,答應第二天給我看。
其實我有些後悔。我為什麽非要看呢?
第二天,月兒拿來了日記本。奇怪的是,前麵的三分之一已經被整整齊齊地封起來,非常漂亮,好像原來就是封皮的一部分,隻不過厚得出奇。
“答應我,不要拆開前麵那部分,好不好?”她的眼裏滿是焦急和期待。
我又怎麽會不答應呢?
果然,日記裏麵是月兒的毫無保留的愛。運動場上身手矯健的月兒,有著怎樣一顆柔軟而易感的心?她是那樣地需要我,如果是平時,一定會讓我感動到蒸發為止。可是那天,為什麽我滿腦袋想的都是封起來的那部分呢?
一連幾天,那厚厚的一疊在我眼前晃動,晃的我頭暈眼花,無精打彩。月兒肯定有所察覺,但她卻不動聲色。
我終於覺得忍無可忍,提出要看她日記的前一部分。月兒竭力分辨,但我拒不讓步,甚至說出了分手的話。月兒沉默了好久,終於點點頭,臉色堅毅地離去。她眼裏的悲愴無法掩藏。
我知道我正在犯一個彌天大錯,我知道我將要後悔終身。可我就是無法自控。
月兒將日記本交給我的時候,神色凝重。她直視我的眼睛,我卻根本不敢看她。那目光中有希冀,有絕望,又似有一種冰涼的冷漠……
我就在她目光的注視下,緩緩地撕去封裝紙,把日記本展開。這個過程如此漫長,如此苦楚,我幾乎不能自持。
可我為什麽沒有放棄?
月兒終於掩麵而去。
我猜想,那一刻,我們的心都一樣滴著淚,滴著血。
日記裏是一個中國版的《血疑》故事。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朦朧的愛意,痛苦而理智的決絕。終於明白,楊克為眼中那撲朔迷離的深意,月兒曾經小心翼翼與我拉開的距離。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我知道,我撕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傷口。本來,它已愈合得如此完好。本來,它可以是一段完美而快樂的人生。
而新的傷口,則完全沒有了愈合的可能。
此後我再沒有和月兒說過一句話。在心裏,我已經將自己殺死過千萬遍了。做什麽,又可以挽回我的錯於萬一呢?
此後是春花秋雨,此後是大洋永隔。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有淚,總是回想月兒的容顏。可是,我越是拚命想看真切,她的容顏越不清晰,總是融入那依然痛徹心肺的往事裏。
月兒,你過得好嗎?你快樂嗎?這一生,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諒我。
微斯人,餘誰與歸?
未予
2003年11月19日於競技沙龍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