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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悠久的曆史裏,戰爭不論在時間上或在社會上都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就在這個戰鬥不斷的國家裏,克敵製勝的戰術研究相當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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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金光大道》外文版序言1980年

(2009-05-16 04:01:57) 下一個



浩然:《金光大道》外文版序言





當《金光大道》要跟外國讀者和朋友們見麵的時候,很想談談我自己的一些情況,以及這本書的“來龍去脈”。

中國是個農業國家,從上古的“神農氏”發明培育五穀,到一九四九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大概要有四、五千年以上的曆史吧?人口也多:土地改革以後,就有將近五億農民,真是個“汪洋大海”呀!

我就出生在這個“汪洋大海”般的農村裏一個農民的家庭。可惜的是,在有爸爸媽媽的人來說,還處於被領著走路、帶著睡覺的稚嫩年齡,我便成了孤兒。為了取得充饑的食品而生活下去,我不得不借助一頭老毛驢、一架破耠子,還有鋤鐮鍁鎬這些古老而陳舊的工具,在土地上辛苦操勞了。

汗水象眼淚一樣,滴撒在土地上;土地把乳汁一般的玉米、穀子和豆類,恩賜給我。因此,我愛上了土地,如同愛我的媽媽。我的故鄉王吉素村,在北京東邊一百五十多華裏的山腳下;全村三十多戶人家,大部分是佃戶和當長工的人。我從小就親眼觀看著,農民因為沒有土地所遭受的種種悲慘折磨,這使我更加熱愛土地;同時又日夜地懸著心,唯恐那幾畝使我賴以生存的瘠薄的土地,有一天會被人奪走。

為了保衛土地,保衛生存的權利,我參加了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奪取政權的解放鬥爭,接著又投入了消滅封建主義的土地改革運動。我幫助貧雇農在分得的土地上,插上寫了他們姓名的牌子,親手把“土地證”,遞給那一張張粗大帶繭的手掌上。五星紅旗飄揚,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我跟農民一塊兒為勝利而歡呼,為新生而激動。當時,我隻是一個剛滿十七歲的區幹部,卻自發地產生了一種“革命完成了”的念頭。

我的這個“念頭”,跟周圍絕大多數農民們所萌發起來的“念頭”是完全一致的——覺得外國侵略者被趕走了,國內的封建地主被消滅了,土地還家了,天下太平了;往後,隻有安安靜靜地過舒心日子了……

虛假的幻覺總是不能長久的。一個嚴峻的事實,象隆起的山巒,很快就突出地橫現在農民的麵前:極少數人變成了買地、放債、雇工的剝削者;大多數翻身農民,因為經濟根底薄弱,或遇上天災人禍,不得不把土地改革時候分到的土地賣掉,又去當長工,在別人的土地上流血流汗受剝削了!

當時,我懷著吃驚的疑慮的心情,跟縣、區幹部一起,分頭到各村奔波:組織生產自救、調查斷炊的農戶,把從國家倉庫裏運來的救濟糧和衣服,一批一批地發放下去。

我永遠忘不了一個春寒的早晨。當我躺在區公所的土炕上,從睡中醒來,聽到一片喧鬧的聲音從街頭傳來,想到今天是個規定的集日,我穿好衣服,走出大門一看,立刻被意外的情景驚呆了:擺滿街道兩旁出售的東西,不是農民生產的糧食、蔬菜和家禽,而是土改運動中得到的桌、椅、櫥、櫃,還有從房屋上拆下來的柁檁!我看著那淒慘的景象,看著那一張張布滿愁容的臉孔,頭腦裏不能不劃個很大的問號:依照這樣下去,廣大農民,不是又要回到舊社會那種苦難深淵裏去了嗎?

一九五一年,也就是在全國範圍內土地改革基本完成之時,黨中央發出第一個關於農業互助合作的指示,批判了錯誤傾向,指出了必須積極地有步驟地把翻身農民組織起來,走共同富裕的道路,才是前進的、幸福的必由之路。

象春風吹散了滿天的烏雲,我的眼睛明亮了。我跟廣大的覺悟了的農民一起,豪情滿懷地投入了對農業實行社會主義改造的偉大鬥爭之中。

實踐的經驗,理論的指導,使我逐漸認識到:象中國這樣的一個農業國家,革命的政黨如果隻滿足和停留在土地改革的勝利完成,而不繼續把廣大農民引上集體化的大道上,那就不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就不是真正地搞社會主義。

土地是可貴的,可愛的,沒有土地,就沒有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然而,土地革命再徹底,也隻能使廣大農民得到比較暫時的滿足和歡樂;土地的所有權,沒有集體勞動組織加以保護,就會得而複失,滿足和歡樂也將隨著成為泡影。同時,建設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必須有鞏固的、發達的社會主義農業為基礎,否則就是在空中建造樓閣。

上述這些反複的實踐和曲折的認識,為我在將近二十年以後執筆創作的長篇小說《金光大道》,除了提供生活素材之外,主要是思想觀點方麵的準備——作家自己因有真情實感而產生了對農業社會主義改造運動的擁護,對社會主義道路的信仰,對參與這項事業的人的熱愛,他才能思想真摯、精力充沛地運用手裏的筆,去歌頌、再現偉大的鬥爭生活情景。


在我親自參與幫助農民從個體單幹的勞動方式,向農業集體化組織過渡的時期,仍然是個懂得事情很少的孩子。我周圍的縣、區幹部們,也多是農民後代,幾乎都是一些不滿三十歲的青年人。他們同樣隻有經營個體農業的實踐,而沒有搞集體農業的經驗。我們隻能夠按照上級的指示,一邊做著,一邊學習,一邊摸索,一邊前進。

中國的農業集體化的事業,是由個體農民的後代們自己動手做的,而且沒有一張象建築圖紙那樣的現成的具體方案來供我們摹仿和因襲。我們依靠兩條:一是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基本立場、觀點和原則,一是廣大農民群眾的社會主義積極性和智慧;這兩個條件的融匯,是馬克思主義普遍真理,跟中國農民運動相結合的一個突出的表現,是推動集體化事業迅速發展的根本保障。

回顧以往,我覺得,中國農業集體化的道路,是一條獨具風格的道路。

第一,它不是靠一道行政命令,強迫農民集體化的,而是教育農民自覺自願地走社會主義集體道路,集體化是大多數中國農民擺脫貧困的唯一道路,是農業發展的必然規律。農民在實際生活中嚐到了單幹的苦頭,體會到個體經濟的危險性,通過宣傳教育,啟發了他們的覺悟,認識了規律,就自覺自願地放棄走慣了的老路,繼而勇敢、堅定地邁上新路。

第二,集體化不是一哄而起的,而是由初級到高級,由小到大,一步一個腳印地發展起來的。開始是集體換工勞動,而土地私有的、由三、五戶農民組成的互助組。在這樣具有社會主義萌芽的勞動組織裏,他們得到了利益,改變了習慣,有了提高一步的要求,就發展成由十幾戶集體勞動、土地入股分紅的農業社。這種半社會主義性質的勞動組織因人較多,可以比較地各盡所能;因土地統一經營,可以較為充分地加以利用;生產力提高了,土地產量成倍增長,幹部也增加了才幹。於是,在社員們有了擴大再生產要求的時候,就進一步發展到取消土地股分紅、實行按勞取酬的、社會主義性質的集體經濟——高級農業合作社。至此,農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就基本完成了。

第三,農業社會主義改造,不是單純地從組織形式上進行的,而是把改造生產資料的私有製,跟改造農民的小農經濟的私有觀念同時來做,又有機地聯係在一起。具有社會主義思想覺悟的人,才能搞好社會主義革命;有覺悟的農民,推動著社會主義改造;農業社會主義改造不斷取得的勝利果實,又促進農民社會主義思想覺悟不斷地提高。

第四,不是等待和依靠農業機械化的力量來實現農業集體化,而是通過比個體單幹優越和有力量的集體勞動,不斷地創造和積累集體財產,不斷地改革勞動條件和生產工具,用集體化促進機械化。逐步的機械化,又起到了鞏固、發展集體組織和集體經濟的能動作用。

我認為,上述的幾個特點,是我們國家農業集體化運動得到廣大農民熱烈擁護、積極響應的重要原因;也是農業集體化組織得到鞏固,經受了種種“天災人禍”考驗的重要原因;尤其是我國農業真正成為社會主義國民經濟堅實基礎的重要原因。

上述這些鮮明、突出的特點,既構成了《金光大道》這部小說的曆史背景,也是小說中的各種人物們的生活環境。


回顧我們所走過的道路,我深深地感到,黨把具有幾千年曆史、汪洋大海一般的個體小農經濟,在短短的幾年時間,改造成為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確是一個突飛猛進的巨大勝利。這個前進和勝利,是中華民族的史冊上前所未有的。它將永遠地放射著光芒,使後代子孫們引為自豪,激勵他們效仿開路先鋒的長輩們,繼續向前,永不停步。

我們的農業社會主義改造,是在新中國剛剛成立、蔣家王朝留下的那個千瘡百孔的大地上進行的。我們既要醫治戰爭創傷,又得對付帝國主義妄圖扼殺我們在搖籃裏的屠刀;既要跟被打倒而不甘心滅亡的地富分子、暗藏的特務做階級鬥爭,又要跟自己身上的傳統的私有觀念和習慣,以及自己隊伍中的落後、動搖的傾向作鬥爭……

如此種種,就構成了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最初階段,縱橫交錯、複雜萬端的“戰役陣地圖”!為了盡快的取得成功,我們的黨和人民是付出了巨大代價的!

我在農村搞了幾年發展互助合作組織的工作。住在農民的土炕上,幫他們組織互助組、籌辦農業社;一塊兒在田野上勞動,摸索集體生產的經驗;又共同坐在油燈下,磋商製定各種章程。為了討論一頭小毛驢入社投資的事兒,或是幾棵歸了集體的果樹如何做股分紅的問題,常常從傍晚坐到天明。我們一塊兒為成功而喜悅,也一塊兒為著某些差錯而惱喪。在這樣為一個共同目標而工作的日子裏,我幫助了他們,尤其是他們教育了我:使我不斷增長工作經驗,不斷提高對集體化重大意義的認識;從文學創作的角度來說,親身參加變革現實鬥爭,親眼看到鬥爭成果,看到新人新事的湧現,激發了我的寫作熱忱,也豐富了我的寫作素材。

在農業合作化運動節節勝利的日子裏,我歡歡喜喜地拿起筆來學習寫作了。我寫自己親眼看到的事,寫自己受了感動的事,寫自己急不可待想對別人傾吐的心裏話。

我用各種形式,描寫身邊那些永遠也寫不完的新鮮事物:詩、小戲、新聞稿,我都寫過,一九五六年開始正式地寫小說。

在我發表了一百多個短篇小說,寫完了第一部長篇小說《豔陽天》之後,覺得自己有了用文學形式再現五億農民那場革命運動史的經驗和能力了。我著手寫了《金光大道》的部分草稿,又到農村去補充生活。就在這個時候,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我跟所有作家一樣,被卷進那場風暴之中,整整五年時間,是在“鬥批改”和“下放勞動”中渡過的,完全地停止了寫作……

一九七○年底,我重獲寫作的權利,繼續寫作《金光大道》。

已經正式出版的第一部和第二部,基本上屬於一個單元。表現的是,我們黨做了怎樣的艱苦工作,把幾千年沿襲下來的個體農民,在勞動組織形式方麵引上了社會主義集體化的大道。還沒有出版的第三部,表現的是實行糧食統購統銷前後,農村的狀況。第四部寫的是農業合作化高潮的興起和勝利。

把這四部書連接起來後,在時間上說,故事從一九五○年春天開始,到一九五六年春天結束,正好是我國農業社會主義改造運動從開始到完成的全過程。但在取材方麵,我沒有局限於圖解這個“過程”,而是通過農民走什麽道路這個大背景,側重於描寫農民運動的。

通過這整個的作品,我想回答一個問題:隻有社會主義能夠救中國!這是我的信仰,是活生生的曆史事實不斷堅固著的信仰。

我希望外國的朋友們能夠更加深刻地了解中國。這對增進友誼,共同促進世界文明事業是有利的。

我覺得,不了解中國的農民,就很難了解中國。這不僅因為它農業的曆史悠長,搞農業的人口眾多,而且,在今天我們各行各業的人都跟農民有著密切聯係。有的人,他的父輩、祖父輩是農民;有的各級領導者本人,就是從農民變化過來的。他們哪一個人身上不潛在著農民的氣質和痕跡呢?他們哪一個在思想觀念和生活方式上擺脫了跟農民“藕斷絲連”的現象呢?

因此,能夠通過翻譯家的辛勤勞動,把我的這部描寫中國社會主義時期農民運動的小說介紹給外國朋友,從而使朋友們增加一些對中國的了解,我是十分榮幸的。

最後我再說一句:希望朋友們把《金光大道》當作一個中國農民寫中國農民運動的小說來看吧!

如今的中國農村,仍在繼續地變化和發展之中。我們將經常到鄉下去,觀察正在變化和發展著的農村。我決心要寫一輩子農村、寫一輩子農民!

1980年1月18日草於北京

(選自《答初學寫小說的青年》浩然著,春風文藝出版社1984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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